第29章 戀愛三周目（七）

29.

綠谷很長一段時間, 對夏川和枝有一種深刻的誤解。

他覺得, 長得這麽好看的女孩子, 一定是老天降下來的天使來着。

以至于後來很長一段時間, 他都不敢相信和枝會喜歡他。

“出久。”

每次和枝這麽叫他的時候，綠谷都會覺得非常非常難為情, 但并不是讨厭, 反而是因為太過喜歡她這樣的稱呼, 才不知道該怎麽辦。

和枝坐在桌前, 托着腮，饒有興致地欣賞綠谷紅着臉的窘态。

實在是很可愛。

也很傻。

看着就讓人很想欺負一下的那種。

“——你想知道我看的書是講什麽的？”

少女這樣問道。

綠谷望着鄰座少女的眼神，有些窘迫地撓撓頭：

“因為……剛剛國語課的時候，夏川同學看得很專心的樣子，所以有點好奇……但是不方便的話也不用說, 沒什麽的，我就随便問問, 并且看起來就很難的樣子我也不一定能聽懂……”

盡管綠谷在對待異性的反應力方面傻得出奇, 但他的頭腦确實一等一的優秀，并且脾氣也很好，不管他聽不聽得懂和枝在講什麽，他都會盡可能地努力去理解。

“……海森堡不确定性理論的話……要用術語解釋, 你大概是聽不懂的。”和枝合上那本厚厚的書, 想了想說, “用他1972年的論文說的, 如果誰想要闡明一個物體的位置, 那麽他就要描述一個能夠測量物體位置的實驗，否則他的表述就根本沒有意義’。”

綠谷很努力地思考了一會兒，不确定地表達了自己的理解：

“也就是說……就像臨床上做藥物試驗一樣，要将實驗者放入特定的環境之中，排除一切外界的無關幹擾，才能準确的測定出藥性……對吧？”

和枝意外地睜大眼：“出久是我周圍第一個能理解得這麽清楚的人。”

鮮少被女孩子誇的綠谷臉色通紅的別開臉，慌亂的眼神不知道看向何處，手臂還很不好意思地遮住自己的臉，甕聲甕氣地答：“夏夏夏夏夏川同學過獎了！！！”

和枝笑了笑，又講回了剛剛的話題：

“——但是啊，經由科學嚴密推導出來的結果，竟然是人類永遠無法推算未來世界——不覺得這充滿一種命運的悖論感嗎？”

綠谷怔愣地看着她，不知為何突然在朦胧中捕捉到一絲模糊的線頭，他抓住了那個線頭，脫口而出——

“但是啊，夏川同學說的，僅僅是指現實世界吧？”

窗外送來清爽的風，從窗口往外看去，流雲在天幕悠悠舒展。

四目對望間，時間無聲無息的流淌。

和枝若有所思地道：“……如果是建立一個理想化的宇宙模型的話，那麽的确是可以消除不确定性理論的影響，推算出準确的未來。”

想到這裏，她忽然又展顏一笑。

“但是這種高深的理論，還不到我涉及的時候，我現在應該做的，果然還是應該把上節國語課的筆記抄好——出久，能把你的筆記借我抄一下嗎？”

綠谷當然不會拒絕她的請求，開心地遞上了他的筆記。

但和枝并沒有因此而滿意，長相可愛的少女翻看着密密麻麻的筆記，蹙起眉有些煩惱，綠谷見狀小心翼翼地問：

“……筆、筆記……有什麽問題嗎？”

和枝回過神，朝他笑了笑：“筆記記得很好哦。”

綠谷有些雀躍。

“但是……”少女的神情又低落了起來，“但是好多呀，要抄完這些的話，好累呀。”

綠谷哪裏見得她這麽苦惱，立馬挺直背脊，急切地說：“要是夏、夏川同學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抄的！”

和枝開心的合掌：“可以嗎？謝謝出久啦，對了，不是說讓你叫我和枝嗎？”

綠谷的臉瞬間爆紅，結巴得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和枝甚至覺得自己再逼下去，他都會哭出來。

真是太太太太可愛了。

綠谷出久同學。

說實話，和枝雖然長得可愛，但是在男生當中的人氣并不高。

因為她除了在綠谷面前故意裝可愛逗他以外，平時在班裏都是一張生人勿進的冷淡臉，不僅男生的搭讪不理，就連別的男生欺負其他女生，她也看見了也會插手。

雖說沒有刻意妨礙誰，但是也很讓人不爽。

那天放學以後，說好跟和枝一起回去的綠谷，等她上了個廁所回來就不見人影了。

和枝最後是在操場旁的空地找到他的。

明明自己怕得發抖，還要去保護其他被欺負的人。

綠谷同學，是個傻子啊。

但是……

即便是個無可救藥的傻子，也只有她能欺負。

和枝丢下書包，昂首闊步地走向了那群一臉反派樣的少年。

爆豪勝己正捏着拳頭，獰笑要朝綠谷揮動拳頭，下一秒，就被什麽沉重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擊擊飛。

空氣在那一瞬間凝結。

爆豪在地上足足滑行了十米遠才停下來，幸好是落到了沙坑裏，不，按照和枝的實力，落到沙坑裏大概也是經過精密計算的結果。

什麽……

什麽……情況？

從沙坑裏灰頭土臉站起來的爆豪只怔愣了三秒。

三秒後，他立即切換到暴怒的狀态，兇惡的眼神四處搜尋，仿佛被激怒的惡犬在尋找捕食的目标一樣。

他很快将視線鎖定在了站在綠谷身邊的少女身上。

盡管那個個頭撐死都不超過一米六的少女身形單薄，站姿乖巧斯文，五官透露着一種小孩子般的稚嫩可愛。

然而，她右臂上纏繞着的機械手臂，卻在昭示着她與可愛外表所不符的實力。

爆豪甚至還看到這個乖巧的少女扯動嘴角，用一種即便聽不清聲音也能感受到嘲諷的表情說：

“欺負出久的壞人都給我死。”

幾個跟着爆豪的不良吓得一哄而散。

“喂——你又是從哪裏鑽出來的家夥啊！！！”

一旁無個性的綠谷出久壓根沒法參與進這兩人的戰鬥之中，一開始他還很為和枝提心吊膽，後來發現她即便是在爆豪面前也是五五開，便幹脆就地坐下掏出了自己的小本本開始唰唰唰的記錄。

原來她的個性是具現啊……這個能力原來這麽強嗎？

……以血液為媒介的話……應該有使用上限的吧……現在已經打了半個小時了，小勝是越來越興奮，但夏川同學的話似乎有點累了的樣子……

“小勝！夏川同學！！”綠谷擔心地喊，“不要再打啦！！！”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

“安靜一點！”

“閉嘴！！！”

“…………哦。”

被兩人劈頭蓋臉罵了的綠谷抱着本子坐回原位。

等到兩人打夠了的時候，夕陽已經将整片天空染紅。

明明是她贏了，但和枝疲倦的神态看上去卻像是輸了一樣，地上那個被她的機械手臂抓住、跟樹捆在一起的爆豪勝己反而在那裏叫嚣：

“你這家夥叫什麽名字！！把我放開！！！我還沒輸！！！！”

和枝壓根不想理他，撿起自己地上的書包，拉着綠谷的手腕就往外面走了。

“夏夏夏夏夏夏——”

被和枝拉住手腕的綠谷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

“就是他吧，出久的青梅竹馬。”和枝忽然停下腳步，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綠谷點點頭。

“以後不許你再圍着他轉了，他太欺負人了。”

和枝一臉嫉惡如仇，完全忘記了自己也經常欺負綠谷，只不過她比較聰明，沒有爆豪欺負得那麽厲害，憑借着一臉能唬人的臉，綠谷至今都沒意識到自己被欺負了。

綠谷撓撓頭，想說些什麽，又見和枝兇巴巴地瞪着他，千言萬語都只能變成一句：

“我知道了。”

和枝這才露出笑意，擡手摸了摸他的小卷毛：

“乖。”

再後來，被和枝揍過一次的爆豪勝己就跟上瘾一樣，三天兩頭來找和枝的麻煩。

“喂——夏川和枝人呢！！！！那家夥跑哪裏去了！！！！！”

整個走廊都能聽到爆豪的聲音。

“噓——安靜一點哦出久。”

跟綠谷一起躲在家政教室的桌子底下的和枝捂住他的嘴，空蕩的教室內只有他們兩人，桌下的空間太過狹小，綠谷感覺到她的肩膀緊靠着他的肩膀，捂住他嘴的那只手也許是因為剛上完家政課的緣故，還殘留着洗手液的香氣。

他從來沒有跟和枝靠得這麽近過。

或者說，他從來沒有跟女孩子靠得這麽近過，所以他也無從比對，是否每個女孩子都跟她一樣，有着忽閃忽閃的纖長睫毛，和細膩得像柔軟奶油一樣的皮膚。

但是他就是知道，和枝跟其他女孩子都不一樣。

她會主動跟他搭話，會誇他筆記記得漂亮，會稱贊他頭腦聰明。

也從沒有因為他無個性而輕視他。

并非因為善良之類的品質，她是真的，根本不在意他有沒有個性。

想到這裏，綠谷的心裏泛起一股暖流。

“……對不起……夏川同學……”他又忽然頹喪地低下頭，“要是……要是我也像小勝一樣，有那麽厲害的個性……就可以幫上你了……”

和枝看着他難過的側臉，心裏有某個地方被什麽擊中，很想說些什麽，但又被打動得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而就在此時，爆豪突然拉開家政教室的門，一把抓住和枝的手臂将她拉了出去。

“這一次我一定不會輸的！！再比一次！”

和枝還沒說話，卻見爆豪拉着和枝的那只手被綠谷按住。

他的表情看上去仍是十分害怕，他太清楚爆豪的脾氣了，那種害怕幾乎是下意識的，但是他的眼神卻非常堅定，堅定得讓爆豪都有些意外地怔愣住。

“……夏川同學她……她不想跟你比……”

和枝注意到他的手臂在發抖，然而他并沒有停下。

“……所以……放、放開她……”

挺身而出的勇者顫抖着。

也寸步不讓着。

“你們幾個，上課鈴已經響了，還在這裏幹什麽？”門外傳來老師的聲音，“快點回去上課了。”

一場即将爆發的沖突就這麽草草收場，爆豪甩開了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和枝也要往教室走，忽然想起了什麽，回頭看着綠谷說：

“上次你問我的那個問題——”

綠谷緩緩擡頭。

“不管我怎麽想，無個性好像都沒辦法變成像歐爾麥特那樣的英雄呢。”

少女輕描淡寫地言語像是一擊重拳落在他的心口，他被砸得胸腔一震，呼吸困難。

“但是——出久是我一個人的英雄，這一點，我倒是可以确信的。”

心灰意冷的少年猛然擡頭，側頭回望他的少女淡淡笑着，并不是那種非常平易近人的甜美笑容，她也沒有說出什麽安撫他的客套說辭，更不會為了安慰他而騙人。

她用一種陳述事實般的語氣，說出了世上最動聽的話語。

“不管是全世界的英雄，還是我一個人的、會發抖的小小英雄，從今以後，還請繼續保護我吧，出久。”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但在言語說出口之前，眼淚卻先落了下來。

非常非常的開心，也非常非常的難過。

兩種複雜的感情交織着，纏繞在他的心中，綠谷将半張臉埋在手臂之中，用一種又遜又傻的方式，哭着說出了他一直想說的那一句話。

而少女沉默了許久。

“好呀。”

他的腦子嗡的一聲，像煙花一樣炸開了。

好久好久他才反應過來，他剛剛說的是——

夏川同學，能不能，跟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