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戀愛三周目（十一）
——和枝知道海森堡不确定性理論和觀察者理論嗎？
從迷霧之中浮現的, 是父親溫柔和藹的笑臉, 他将年幼的她抱在膝上, 手裏捧着一本排滿密密麻麻鉛字的厚書。
“不知道哦。”和枝悶悶不樂地低下頭，因自己的無知而難過, “對不起。”
遠處飄來母親的輕嘆：“這麽小的孩子懂了才奇怪吧，一彥, 不要再給她灌輸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了。”
然而夏川一彥并未在意, 他壓低聲音，用哄小孩的溫柔語氣在和枝的耳畔說：
“和枝想知道實驗室的那個大大的儀器是什麽嗎？”
和枝的雙眼亮了起來。
“想！”
夏川一彥笑着揉了揉她的頭：“那和枝以後要好好學習，今後來實驗室幫爸爸怎麽樣？”
和枝開心地笑着說：“一定會的！我一定會努力的！”
…………
頭疼。
後腦的位置，牽着神經，疼得無法忽視。
她無意識地伸手想要揉一揉後腦，卻帶起一陣鐵鏈碰撞的響聲。
和枝整個人頓時清醒了過來。
這是一個女孩子的房間。
之所以這麽說, 是因為這個房間裏擺滿了各種可愛玩偶, 牆面是淡藍色的，米白色的窗簾綴着蕾絲花邊，一旁書架上擺着一排尚未拆封的新書。
或許可以更正一下, 這個房間跟和枝十歲時所住的房間，一模一樣。
這個認知并未讓和枝産生任何松懈的想法, 放在任何人身上，第一反應應該都是覺得詭異得毛骨悚然, 更何況她還是被人拿鐵鏈拴在床頭的。
她想起來了, 當時她正在樓下的便利店買東西, 回去的時候發現爆豪不知為什麽下樓來找她, 正對他說不用擔心的時候……
死柄木弔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身後，将她拖入了深淵之中。
等回憶完這些，和枝從頭到腳都涼透了。
不是……憑什麽非要抓她啊？就算是要對雄英下手好了，為什麽非瞄準她一個人啊？？
和枝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心想這次要是她還能大難不死，一定要去神社求個平安禦守。
今年真是多災多難。
門口傳來腳步聲，和枝心頭一緊，還沒想好要不要裝睡，門就被人推開了。
“早上好，和枝。”
死柄木弔的嗓音依舊是那副恹恹的語調，但神态倒是平和很多，大概是上次在暗巷裏他突然暴怒的猙獰模樣給和枝留下了太深的陰影，導致他現在這個樣子在和枝眼裏已經很親切了。
和枝在“你想幹嘛”“這是哪裏”“放我出去”等多類被綁架必備臺詞裏面精挑細選，半天終于憋出一句。
“……廁所在哪？”
對方現在也被她不按常理出牌的行為打亂了思路，隔了一會兒才說。
“如果你是真要去廁所的話，就在你身後的房間。”他撓了撓脖頸，眼神漸漸冷了幾分，“但如果和枝你是借機想要找地方采取逃跑手段的話，勸你不要這麽做，你要是逃走的話，我會去雄英随機抓十個學生來替代你。”
他向前走了幾步，坐在了床沿。
“遲早，我會将外面的混賬世界統統破壞掉。”他垂着頭，看向和枝被死死铐住的一截手腕，“所以你就留在這裏，不要跟那些虛僞的英雄主義攪在一起，你是屬于我們這一邊的啊，和枝。”
……她看起來，長得有這麽像反派？？
和枝長這麽大頭一次對自己的外表産生了懷疑。
“除了離開這裏，你的任何需求我都可以滿足你。”死柄木弔伸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她的手指，像小孩子牽大人的手一樣，小心翼翼，又像是拼盡全力，“但如果你一定要逃跑的話——”
“我會親手，毀掉你。”
她會被吓到她就不叫夏川和枝了。
等到撂完狠話的死柄木弔離開以後，和枝下床仔細查看了一下這個房間，衣物之類的倒是很全……并且全得有些過于變态了，和枝非常想知道這些貼身穿的內衣到底是誰選的。
如果是死柄木弔的話，她有些無法想象。
這些先按下不提，難道這些人都沒有考慮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嗎？她兩只手都被铐着，雖然鏈子可以拉長，但沒法換衣服啊朋友！
和枝嘆了口氣，總而言之先跑再說，他要抓雄英學生是他的事，她總不能為了全體雄英學生的安全犧牲自己，和枝覺得她自己的命也挺重要的。
于是她咬破嘴唇，切斷鐵鏈，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和枝注意到這個房間的窗戶根本就只是個擺設，外面全都封死了，而門外面想也知道肯定有人看守着，只是不知道數量有多少。
而就在和枝思考對策的時候，門外再度有人進來。
“打擾了，夏川小姐，你有什麽東西還需要添置的話，可以跟我說哦。”
縮進被窩裏的和枝伸了個頭往外看，結果她差點被失聲叫出了一個不能說的名字：
“折——！？”
黑發黑衣的……少女，及時捂住了她的嘴。
“都這個時候了，就別添亂了吧和枝。”他回頭看了一眼被他一腳踹上的門，再看了看一臉驚恐被他捂着嘴的和枝，“我現在這個樣子可都是為了救你，你只需要記住這一點就好了哦。”
和枝僵硬地點了點頭。
折原臨也松開了她，摘掉了假發，毫不意外地，他看到和枝埋在被子裏放肆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
誰能想得到！
這個家夥穿女裝以後！會這麽毫無違和感！
盡管只有過不太愉快的一面之緣，但和枝還是難以想象折原臨也居然會以這種方式出現在她面前，怎麽看這家夥都不應該是那種為了救人可以犧牲到這個地步的好人啊。
不得不說，在這方面，和枝的直覺還是很準的。
要不是條件的限制，他再怎麽也不會選擇這種方式來救她！
“笑夠了嗎？”折原臨也露出危險的笑容，“要是沒笑夠，也可以繼續留在這裏笑的。”
和枝這才收住笑意，勉強嚴肅着說：“不笑了不笑了……那麽，你說說現在是什麽情況吧。”
折原臨也穿女裝混進來也确實是有原因的。
比如可以幫和枝挑內衣，沒錯衣櫃裏的內衣是他買回來的。
……不過這不是重點。
他最開始當然不是真穿着女裝混進來的，死柄木弔召集了一群烏合之衆，要襲擊雄英的時候，他從一開始就已經知道了，因為複活的時候，這個游戲的後臺就告訴他，他的任務是調查死柄木弔，保護和枝。
所以他選擇在死柄木弔這邊召集幫手的時候，直接混了進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在雄英那邊的重重保護之下，死柄木竟然還是将和枝綁了回來，當然，從目前來看和枝是沒有生命危險，但萬一他被逼急了，也跟他一樣對和枝下手呢？
——畢竟他有沒有猜到游戲規則這一點，折原臨也也不清楚。
“我已經把消息透露給了警察，最多還有十分鐘，他們就會趕來。”
折原臨也抓住和枝的手腕，将她從床上拉了起來。
“而我們這邊，也要想辦法突圍了。”
——他的手抓住她的那一瞬，和枝的腦海忽然閃過了什麽。
跟第一次遇見折原臨也一樣，有什麽畫面，飛快地在她的腦海之中閃過。
坐在沙發上蹙眉微笑着的少年。
意味深長地喊着她的名字。
手裏的匕首翻轉着，刀鋒冰冷銳利，沒有一絲溫度。
她的手指微微收縮。
“……怎麽了？”
折原臨也看着坐在床上沒有動彈的和枝，皺起眉頭，心裏浮現不大好的預感。
和枝回握住了他的手腕，緩緩擡頭。
“你有被別人殺過嗎？”
折原臨也心跳驟然亂拍。
“那種感覺，實在是太疼了啊……臨也。”
“這個陰陽頭究竟又是從哪裏得到消息的啊！！！！”跑在前面的爆豪回頭看了看身後跟着的轟焦凍，扭頭瞪向綠谷，“還有你！！！誰允許你們倆跟過來一起去救和枝的啊！！！！”
轟焦凍沒說話，只好綠谷來解釋：“相澤老師那邊不許我們學生參與救援，要救和枝的話，我們一起總比一個人的成功率要大……”
更重要的是，他其實還是寄希望于警察那邊的行動，他來主要是怕爆豪因為太過生氣反而添亂。
至于轟焦凍的話……
綠谷回頭掃了一眼他陰沉的臉色。
這個大約也需要重點觀察。
總之因為和枝被綁架的這件事，他們三人的玩家身份都暴露得非常徹底，不過在這種特殊時機，誰也沒空再因為這個掐起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想辦法把和枝救出來。
“……喂陰陽臉！該不會你也跟臭久說的一樣，也有跟和枝的戀愛記憶吧！！！”
……打臉來得突然。
不過這都什麽時候了你怎麽還有空說這個！
轟焦凍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爆豪一邊跑着一邊還不依不饒：
“老子不允許你有這種想法！！！！和枝是我女朋友！！！敢亂想就宰了你！！！！”
轟焦凍：“……”
綠谷也對爆豪這個時候都還記着這個有些無奈，并且他還特意跟爆豪強調了，和枝是不可能同時跟這麽多人談戀愛的，所以他們的記憶是真是假都說不準。
“她是我的。”
在身後傳來了轟焦凍的一句低語。
并非是說給其他人聽的，而更像是說給某個并不在這裏的人聽。
綠谷有些怔愣。
哪怕記憶是假的，那些過去都是假的……
但此時此刻，想要救她的心情，是真實的。
“一定要救回和枝。”
綠谷這樣說道。
“——那不是當然的嗎！！！”
“但但但但是不要給警察和英雄他們添亂也是很重要的啊小勝！千萬別意氣用事啊！！！”
“煩死了！！！你是老太婆嗎！！再廢話就先宰了你！”
“噫——”
三人一路往折原臨也所透露的地點趕，消息是綠谷從彭格列事務所打聽來的，理智告訴他，他應該相信警察和英雄們，他們的經驗豐富，一定能處理好這件事。
……但他就是沒辦法坐以待斃。
但他們沒想到的是，趕到的時候，現場已經打成一片，更可怕的是，連那個歐爾麥特都被一個怪物牽制住了。
“你們三個——！！！”
從旁邊傳來了相澤消太的怒吼聲，三人齊齊回頭。
“現在是上課時間，這裏的事情交給大人處理，快回去！！”
“可……”
和枝人呢？
外面都打成這樣了？
她呢？
轟焦凍掃視了混戰中的英雄，彭格列事務所的三位都在，沢田綱吉的個性兼具他和爆豪的特點，雲雀恭彌下手幹脆利落、毫不手軟，六道骸則是精神攻擊，效果同樣驚人。
再加上相澤消太從旁協助，歐爾麥特與最強的那個腦無交手，場面是可控的。
但那個死柄木弔，和曾在他面前出現過的黑霧，卻并不在這裏。
“——天臺！”綠谷指着這棟樓的樓頂喊道，“剛剛有人站在那裏——”
“什麽？”那邊的相澤也聽到了他的話，“你們三個不要輕舉……”
他抽不開身，只能這樣警告他們，但話還沒說完，就見爆豪已經沖了上去，轟焦凍對着相澤微微躬身表示歉意，随後也毫不猶豫地一路踩着冰往天臺而去。
就連綠谷也結結巴巴地說了句“對不起老師”，然後繞開外面亂戰的一群人，進去坐電梯了。
安靜的天臺與地面的混戰仿佛兩個世界，爆豪剛一上去，就看見一個黑發黑衣的青年用匕首抵着和枝脖頸的一幕。
“放開她——！！！”
爆豪一瞬間回憶起了和枝被死柄木弔帶走的那個場景，他雙眼充血，幾乎想也不想就将手掌對準了折原臨也。
“爆豪君……？”和枝也有些意外于他的出現，卻又想到了什麽，斂去了臉上的驚愕，平靜地說，“這跟你——還有你身後的轟君都沒有關系，離這裏遠一點。”
折原臨也也笑道：“勸你們還是按她說的做哦，這裏可不是小孩子胡鬧的地方。”
“怎麽看都很有關系好嗎！！”爆豪攥緊了拳頭，“如果我當時沒有讓你出去……如果我當時再快一點……可惡！！”
懊惱、不甘、憤怒。
各種各樣的情緒夾雜在一起。
她怎麽敢說這和他沒有關系？
她怎麽敢讓他坐以待斃，看着她獨自在這裏受難？
而同時，站在天臺上的還有死柄木弔，他寬大的黑衣在風中晃動，顯得他身形更加單薄，然而在那只詭異的手的遮擋之下，他的眼神裏透露出的是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癫狂。
他望着神情平靜的和枝。
那個人的刀抵在她溫熱的皮膚上，随時可能割斷她的脖頸。
映在他瞳孔之中的不只是此時的場景，還有些更加久遠的畫面。
“為什麽要等待別人來救我們？我們也可以自己救自己的！”
“我搬不動你……你在這裏等我好不好……我一定會回來救你的……”
“……不需要等待英雄……我可以成為你的英雄……所以……”
從電梯裏出來的綠谷直奔天臺，正要推開一點門縫往裏看去的時候，他看到了折原臨也挾持了和枝的一幕，并且，在折原臨也的身後有一團濃霧漸漸聚集成型……
死柄木弔緩緩擡頭。
“臨也——！”
“了解！”
和枝大喝一聲，折原臨也瞬間轉身，沒有絲毫猶豫地将匕首送進了還未完全準備好的黑霧的胸口之中。
情勢瞬間扭轉——！！！
無論是綠谷還是其餘在場的所有人，都被此刻無人預料到的發展而震驚。
折原臨也……在聽和枝的命令……
他們對于黑霧的出現早有預謀……
這一切……
和枝看着黑霧緩緩倒下的身影，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
死柄木弔給和枝準備的房間之中。
在和枝喊出那聲臨也之後。
折原臨也一瞬間便清楚的知道，她已經回憶起前兩個世界所發生的事情了。
“我們做個交易。”她的眼神堅定，思路異常清晰，“你幫我做一件事，我給你一條命。”
折原臨也定定地望着她，半響，他彎唇笑着答：“好啊。”
“不問問我是什麽事？”
“所有事……我都會幫你做到。”
和枝乖巧可愛的臉上浮現出一個譏諷的笑意。
“即便是為我而死？”
折原臨也垂眸望着坐在床上的她，灑脫一笑。
“那可真是……”
他俯身吻上了和枝的雙唇，聽到腦海裏傳來的清晰聲音後，他在心裏補完了未能說出口的後半句話。
——求之不得。
……
與黑霧一起倒下的，還有折原臨也自己。
在死之前的最後一刻，也要替死柄木弔除掉一個敵人嗎……
但也算預料之中了。
和枝半蹲着按住折原臨也心髒處的傷口，她的語氣平和輕柔，仿佛一聲綿長的嘆息。
“辛苦了。”
他仰面躺在地上，忽然有一種想要放聲大笑的沖動，然而他最後只是握住了和枝的手，緊緊地，像在傳達着什麽，又似乎只是想抓住眼前這個人。
直到他的雙眼阖上，和枝才終于站起來，轉身直視着死柄木弔的雙眼。
“來做個了斷吧，死柄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