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他的脆弱

切原從一局漫長的對戰中回過神來。

GAME OVER的大字顯示在了屏幕上。他放松了已經開始酸痛的手,咬了咬牙。

機器上的分數還鮮明顯示着,他雖然贏了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對手可是柳生前輩這個優等生,而且比賽進行了快半個小時簡直是他的黑歷史好嗎!

啊啊啊,今天真是諸事不順,要瘋了!

切原啪地一推桌子,椅子向後劃出幾厘米。

丸井見他心情煩躁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便吐出一個泡泡含糊道:“結束了?那就休息一下吧。”

切原先是點頭,擡眼一看,忍不住摸了摸後腦勺:“诶,仁王前輩呢?”

“他去買飯了。”丸井道,“看看現在幾點了,你不覺得餓嗎?”

話音剛落,切原的肚子就咕嚕嚕叫起來,讓他紅了臉。

再一看店裏的鐘,已經過了八點。

柳生正一邊揉着手指一邊走到丸井身邊,聞言若有所思:“你說仁王他去買飯?”

在來游戲廳之前,柳生就通知過家裏晚歸的事。這個問句不是代表他介意吃外賣路邊攤或者什麽,而是,仁王那個家夥,會那麽好心主動提出要去買飯?

一定是在計劃着什麽吧。

“對啊。”丸井似乎沒有多想,只是點了點頭答道,“他說他請客呢,難得見他這麽大方。”

請客啊……

柳生的眼神在鏡片後轉了轉,停留在了一臉呆萌的小學弟身上。

“請客?”小學弟正瞪圓了眼睛,“我們五個人?”

“對啊,桑原和他一起去拿東西了。”丸井轉頭就看到切原的驚訝樣子,失笑:“你那是什麽表情。”

“沒啊。”切原讪讪道,“我就是覺得,仁王前輩零花錢還挺多的啊。”

切原有一點小羨慕:他的零花錢多來幾次游戲廳,就連買點心的餘地也沒有了,更別提請客了。這個月來游戲廳以後桑原前輩都會請吃蛋糕,這次是仁王前輩請吃飯……

唔,是不是長了一個年級,零花錢就多了很多啊?

柳生本來還在猜測仁王的計劃,聽着這樣孩子氣的話不由得笑着搖了搖頭:“你說錯了,他沒有零花錢。”

“诶?”切原又一次睜大了眼睛。

丸井啪地吹破了一個泡泡:“仁王自己能賺錢的啦,光是獎學金就有不少了,去年一整年的段考都在年級前三,有資格申請一等獎學金和特等獎學金來着……”

他郁悶地看了一眼柳生:“對了還有你,你也有獎學金對吧?”

柳生點了點頭。

“等等,仁王前輩的成績那麽好嗎?”切原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年級前三?那個看上去吊兒郎當的仁王前輩?

“你也不敢相信對不對?”丸井豎起一根手指,“我也不敢相信。特別是我目睹了他是怎樣翹課不交作業上課睡覺經常被老師叫辦公室等等等行為之後,還得面對他每次都高高在上的成績單……”

丸井郁悶地嚼着口香糖:“你說他怎麽做到的?”

“你們在談什麽?我好像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仁王和桑原正巧走了進來。

仁王走在前面,拎着兩個袋子,而桑原走在後面(臉色有點奇怪),也拎着兩個袋子。

“哦,我在給切原科普你的成績呢,優等生。”丸井湊到仁王面前,“你買了什麽回來?”

“你要的炒面,蛋糕在桑原手裏。”

“等等……”丸井眼睛盯着袋子頓了一下,他擡起頭指着袋子裏的瓶子:“這個是……”

“飲料啊,點的幾個套餐都挺鹹的,訓練結束挺久了你還想喝淡鹽水嗎?“仁王反問道。

“哦,飲料啊。”丸井擡起頭直視着仁王的眼睛兩秒,靜靜露出一個很不像他的狡猾的笑:“挺好的挺好的,居然還準備了飲料。”

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兩人的眼神進行了一番這樣的交流(?):丸井:你不要騙我,這個顏色和感覺怎麽這麽像酒啊?

仁王:知道了也不要說出來嘛。

丸井:你從哪裏弄到的酒啊,明天還要訓練呢沒問題吧?

仁王:放心,你只要負責勸切原那小子喝酒就好了,這可是解壓釋放心情的最好方法!

丸井:說的也是。反正那小子每天都會因為迷路或者睡過頭而遲到。

兩人心照不宣地移開了眼神,繼續從袋子裏拿飯盒,忽略了仁王背後站在陰影中的桑原生無可戀的臉:文太你怎麽也跟着仁王胡鬧!

“牛肉蓋飯是我的,給比呂士買的奶油焗飯。不知道切原你喜歡吃什麽,點的大份豚骨拉面。”仁王從桑原手裏拿過剩下的袋子,把飯盒全部擺在了桌子上——游戲廳此時人并不多,占着機位吃飯,老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了。

柳生眼角瞥到了還合着的袋子裏據說是“飲料”的瓶子的瓶口後:“你跑了很多家店?”

“反正都在一條線上,順路。”仁王眨了眨眼。

切原完全沒意識到幾位學長的交流,自顧自拿出了拉面,興高采烈道:“謝謝前輩!那我開動了。”

“嗯。”仁王應了一聲,從袋子裏摸出瓶子放在切原面前:“吶,飲料。”

“哦哦哦,是汽水嗎?”切原毫無防備地打開了。

仁王準備的酒其實是後世很流行的調制雞尾酒(對就是RIO那種)——清酒的度數也小,但味道和汽水不太像,而這種調制雞尾酒,是能當做汽水喝的。

現在能買到的雞尾酒款式還沒有後世那麽普遍和大衆化,比起啤酒的度數還是要高一些的,酒味或許更濃,但仁王不覺得切原能嘗的出來。

前世在國二全國大賽奪冠後的聚餐上,他們也點了酒,清酒和燒酒都點了,還有啤酒,切原是第一個醉倒的,兩罐啤酒就能撂倒他,一醉就只會講真話,問什麽說什麽,還會發脾氣,抱着真田哭什麽的,給他們一年的笑料都留了素材。

仁王毫不擔心袋子裏這幾瓶兌了汽水的燒酒撂不倒他。

事實就是如此。

在幾個心照不宣的學長們的目光下,切原不知不覺就喝完了一瓶的汽酒又開了一瓶,已經是半醉的程度。

仁王估摸着這個程度已經足夠了,就看似随意地問道:“對了,聽說你心情不好?有什麽事嗎?”

切原打了個飽嗝,擡起頭來時眼睛裏已經泛了淚花。

“前輩,我在網球上真的一點天賦也沒有嗎?”他喃喃着說出了這句話,讓丸井拿着筷子的手一頓。四處看了看,沒有人在注意這個角落圍着吃東西的他們,丸井才放心地嘆了口氣。

“你這小子說什麽吶。”如果連你都覺得自己沒有天分,那麽從一開始就注意着你的我們算什麽啊?

“部長也是,副部長也是,柳前輩也是,随随便便好像連汗也沒有出就打敗我了。不管怎麽練習,每天見面,距離好像又拉大了一截。漸漸的也沒有自信再去向前輩們挑戰了。”切原面對着空了的面碗嘀嘀咕咕,“但是開學時的事好像給我帶來了很多關注啊,就算不再向前輩挑戰,前輩們也會時不時來我旁邊轉一轉,就連其他新生也覺得我那麽安靜很奇怪一樣!”

他的聲音漸漸變大了起來:“說得好像我多狂妄自大一樣!實力不如我的人有什麽資格在背後抱怨我啊!明明是他們自己的問題,偏偏要聯系到我身上!煩都煩死了!”

“我也不想這樣的啊……”

“挑戰更強的對手有什麽不對嗎?我挑戰前輩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嗎?結果好像前輩們在關注,同學也在關注,弄得我如果不很快地變強就是哪裏不對的樣子。”

“明明網球這種東西,根本就不是靠短期能夠強化的起來的啊。”

切原的聲音又低了下去:“最讨厭這樣了,背後說人的酸話還一副我沒錯的光明正大的樣子!前輩們也讨厭,和我比賽也不出全力!訓練菜單完成的好辛苦,但這樣的辛苦一點兒成果也沒有才是最絕望的事啊。”

“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打網球?”

丸井雙眼帶着複雜地聽着切原的醉語,捂着額頭吐槽:“這小子居然這麽脆弱,抗壓能力不行啊真是的。”

“也是有原因的吧?确實,真田也好幸村也好柳也好,超乎尋常的期待放在身上,就算是再單細胞也會有感覺的吧。”仁王托着腮,“确實一年級大出風頭,如果沒法用氣場把反對聲壓下去,或者直接忽略,被其他人的酸言酸語所影響也是很正常的啊。”

“還是個孩子呢。”柳生用這句話做了總結。

“傷腦筋啊,我們可不是心理醫生啊。”丸井焦躁地撓了撓頭發。

那邊切原已經在本能的驅使下把第二瓶汽酒喝了一大半了,半醉的程度加深,幾乎是陷入了深度醉酒。

喝醉這種事,有的人會很安靜地坐在一邊睡覺或者發呆,有的人會拉着人道歉或者道謝,還有的人會滿場子跑,找人擁抱接吻。

切原哪一種都不是,他的喝醉是另外一種畫風。

抱着人哭。

他身邊正好是桑原,身板結實肌肉結實,抱起來手感确實很好——于是切原抱住蹭了兩下把臉埋在桑原的運動外套裏就開始嚎啕大哭。

聲音大半被衣服掩住,還不算太引人注意。

“現在怎麽辦?”桑原手足無措看着旁觀三人組。

“涼拌。”仁王噗哩了一聲,站起身來收拾飯盒:“把他送回家吧,心裏話都說出來了,哭也哭得痛快,明天醒來就什麽事也沒有了。”

“說得好像你很有經驗一樣,什麽時候也哭一場來看看啊仁王。”丸井蹙着眉心跟着站起身來收拾。

“怎麽,心疼了?”仁王揶揄地看着他。

“心疼什麽啊……”丸井說着說着嘆了口氣,“真是,突然後悔跟你一起胡鬧了。”

“還說不是心疼嗎?”仁王搖了搖頭,“行啦把這小子送回去就行了,他明天真不會有事的。”

“我知道他不會有事的,這小孩腦容量壓根就不大,只能存那麽一點兒傷心事,都扔出來了還能有事?”丸井反駁,“我就是覺得吧,為了他這點兒破事浪費了我們一個晚上,太麻煩了。”

桑原半拖半抱着切原走出了游戲廳,而幾人站在街口等出租的時候,丸井看着只剩下抽噎的切原,恨鐵不成鋼地淩空點了點切原露在外面的半個額頭:“你小子,長點兒心吧!在這兒和我們抱怨自己網球上沒有天分,是在嘲笑我們嗎?”

“學着長大吧,立海大的未來,總有一天要放在你肩上的,那時候還有誰能讓你抱着哭啊?”

“車來了。”仁王拍了拍丸井的肩膀。

“嗯,我和桑原送他回去。”丸井叉着腰皺着眉看着停下的出租車,“今天麻煩你了。”

“不是後悔叫我一起來了嗎?”

“啧,再有下一次,說不定還得麻煩你去買酒呢,自如使用幻影的仁王同學。”丸井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新的泡泡糖丢進嘴裏,“今天的事別說出去。”

“放心吧。”仁王應了。

他看着出租車絕塵而去,心想,不知道前世,那個在他記憶裏一直都活力十足的後輩,是不是也有這樣一段堪稱黑歷史的軟弱的心理歷程。應該是有的,只是前世的他并沒有發現而已。

而之後,這樣的脆弱和軟弱漸漸的消失,就算偶爾還有幼稚的一面,這個還算是個孩子的後輩,也慢慢成為立海大不可或缺的,可以給人依靠的一員了。

要快點長大啊,小赤也。

仁王心想。

他撩了撩自己被風吹亂的碎發,握住了網球袋的背帶:“走吧,比呂士。”

“嗯。”

夜色蔓延到了城市的這個小小角落。

而待今夜過去,明日的朝陽升起,這一夜所發生的事也會被時間掩埋。

二十年後被病痛所困擾,每每想要放棄卻還是忍着冷嘲熱諷站在球場中央的,成為一個真正頂天立地的堅強男人的切原不會記得,在二十年前的一個普通的夜晚,他曾經抱着還不算很熟的前輩們吐露出悲傷的話語,哭得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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