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雲瓷很看不慣王知禮見了誰都喊妹妹, 尤其是‘阿瓷妹妹’四個字從她嘴裏吐出來,沒來由令人犯嘔。
她維持着好修養,擡眸:“有事?”
王知禮将手上的錦盒恭恭敬敬遞過去:“送你。”
“送我?”雲瓷輕呵一聲:“王大小姐不如開門見山的好,我這兒還有事,沒那麽多閑工夫。”
王知禮笑意微僵:“阿瓷妹妹,咱們重歸于好怎樣?殿下已經教訓過了, 我給你賠不是還不成麽?”
雲瓷輕揉眉心, 看了她一眼:“說吧,你來找我有何事?”
“能有何事?阿瓷妹妹, 你就告訴我那畫師是誰吧, 我親自去求他還不行?”
“親自求他?”雲瓷沒想到王知禮在這件事上固執的可怕,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絕,仍能不折不撓。
她幹脆笑了出來:“好啊,那我就告訴你,省得你再以為我小氣。”
“嗯?那就太感謝阿瓷妹妹了!”
雲瓷蹙眉:“不介意的話, 你可以喊我雲瓷, 或者喊我雲小姐,阿瓷妹妹什麽的,就免了吧。”
“好,好。雲小姐, 這下你可以告訴我, 那畫師是誰了吧?”
“當然。”雲瓷勾唇:“為我作畫的是我家阿兄,你如果不怕被拒的話,就上門找他去吧。”
“你家阿兄?”王知禮急急問道:“你家阿兄, 他是誰?”
“這個嘛……”雲瓷心思一動,提筆在紙上唰唰寫下行字:“你按照這個地址去尋,就能找到他了。”
“藤蘿大街從左往右數第七家?”
王知禮将地址收好,露出得逞的笑,甜膩膩道:“那就多謝雲小姐了,我這就去。”
“無需客氣。”雲瓷眉梢洩出兩分捉弄人後的小竊喜。若王知禮懂進退,她才不願計較。可王大小姐目中無人,區區禦史千金就敢張狂至此,也是成年人了,該學會對自己負責了。
雲瓷不再多想,繼續埋首書寫教案。
王知禮從雲瓷這拿到畫師住址,急着趕緊把人揪出來,以家中有事作為托辭,匆匆忙忙與青敖告假,從紅妝社出來,迎着外面清清涼涼的風,王大小姐嚣張的一面這才顯露出來。
“去藤蘿大街,本小姐就不信了,不就是個畫師麽,我還驅使不得了?”
轎夫擡着軟轎慢悠悠往藤蘿街趕,王知禮坐在轎內,頗有些心浮氣躁:“沒吃飯不成?快點!本小姐趕時間!”
兇巴巴的模樣,帶了分明怒意,轎夫不敢怠慢,嘆了口氣,任勞任怨加快行程。好在,藤蘿大街距離紅妝社算不得太遠。
日頭抹開兩分晴朗,光照在将軍府的黑色大門,王知禮順着婢女手臂從軟轎走出,擡頭,還以為走錯地方,驚道:“怎麽走這來了?”
延西大将軍府。
王知禮作為官宦女子,自是知道延西大将軍是近些年來朝堂最風光的後起之秀,莫說朝臣籠絡,即便是天子,對這位少年将軍也是青眼有加。
更別說,最近姜槐名聲實在是響亮,四景樓的歌臺都被砸垮了,他人依舊安然無恙。英雄豪傑,膽氣十足,是禹州城年輕子弟最向往也最崇拜的人物。
乍然來到将軍府門前,王知禮眼裏茫然退去,心生不悅:“帶路都不會,做什麽吃的?”
她一聲斥責,聲音算不得大,還是被守在将軍府門前的護衛聽到了。
護衛擡了擡眼皮,一雙眼睛,幽深平靜,不帶任何感情。
王知禮吓得噤了聲。
轎夫直喊冤枉:“小姐,就是這家啊,藤蘿大街從左到右數第七家,不就是将軍府麽?”
“你還敢頂嘴了?”王知禮壓着喉嚨道:“回去再收拾你!”
她杵在原地呆愣片刻,最後深呼一口氣:“繁草。”
名喚繁草的婢女應了聲:“小姐有何吩咐?”
“你,拿着這張紙去問問門前護衛,就說本小姐想見一見雲瓷兄長。問問他們,将軍府可有那人?”
“是。”繁草接過薄薄一張紙,硬着頭皮往前走去。
一番交涉,直到見了自家小姐熟悉的字跡,護衛态度立時恭敬起來:“稍等。”
沒有想象中的刁難,王知禮松口氣的同時瞥了眼頭頂金光閃閃的将軍府匾額,末了,又将視線落在刻着王家家徽的軟轎上,心道:這将軍府下人,還挺有眼力勁嘛。
護衛恭恭敬敬将紙條交給管家,管家舉步來到書房:“将軍,門外有人找。”
姜槐正坐在梨花木椅津津有味地翻看一本名為《戀愛體驗詳解大全》的書。聽到管家回話,堪堪将注意力收回:“哦?來者何人?”
“是名女子,軟轎印有王家家徽。”
“王家?是我知道的那個王家?”
“正是。來人該是王家大小姐,将軍可見?”
姜槐繼續看書,淡淡道:“不見。”
“是小姐讓她來的。”管家将字條遞過去,再次問道:“将軍可要見一見門外那人?”
姜槐指腹從那秀美熟悉的字體劃過,勾唇:“不見,就說我很忙,旁的不準多說一字。”
“是。”
門外的王大小姐等得不耐煩,看向婢女:“去催一催,本小姐哪來那麽多時間耗在此處?”
婢女不敢做出無奈的神情,剛要擡腿,就見護衛從門裏走出來,言簡意赅:“很忙,不見。”
“不見?不就是個下賤畫師,還敢落本小姐顏面?”王知禮氣得将心裏話說出來。
護衛臉色古怪的望着她,神情像在觀摩二傻子,這位王家大小姐,腦子該不會有問題吧?敢說将軍是下賤畫師,嫌命長嗎?
想着将軍的吩咐,護衛艱難地閉好嘴。
好在王大小姐知道自己站在什麽地方,這才克制着沒一巴掌扇過去,要換了自家下人,她哪會這般客氣。
不見,很忙。不就是個畫師麽,充什麽權貴?
想多問幾句,奈何左右護衛根本不理人,王知禮氣得扭頭就走。
将軍府的畫師有什麽了不起?
她還非要強求了!
懷着一肚子火氣回到紅妝社,半天光景不到,王大小姐驚悚地發現——她被同袍孤立了!
說起來還得歸功于青敖那首不吝誇贊的詞。
身為欽點女狀元,且還是紅妝社副社長,與景陽公主殿下私交甚篤,青敖在士林多有才名、雅名,君子的朋友大多也是君子。
當日大學堂上王知禮當着衆人攔住雲瓷去路,被景陽訓斥,此事傳揚開,再有女狀元一首頌詞極力吹捧,名流圈子內,誰名聲好,誰名聲差,一目了然。
雲瓷懷裏捧着書卷從走廊穿過,王知禮氣勢洶洶走到她面前:“雲瓷!你什麽意思?”
“這又是哪裏得罪王大小姐了?”對于王知禮的胡攪蠻纏,雲瓷不堪其擾。
“你趁我不在社裏,故意敗壞我名聲,現在好了,你手段得逞了,你和你家阿兄,都是藏頭露尾見不得人的小人!”
雲瓷尚算溫和的眸光倏地銳利:“你說什麽?”
被她眼裏瞬間迸發的寒意駭到,王知禮瞳孔微縮,強撐着不讓氣勢弱下來:“呵,不就是背靠将軍府的小小畫師,敢拒了本小姐盛情,不識好歹!”
雲瓷微怔,委實被她的愚蠢驚着了。
她沒想到,她都提示的那般明顯了王大小姐還能會錯意。
身為正常人,哪能和傻子計較?她怒火微平:“随你怎麽想,讓開。”
作為跟班,西蟬趕在王知禮動作前,反應極快地擋在兩人中間,笑道:“王小姐,你這是做什麽?社裏禁止私下鬥毆的!”
這規矩景陽昨日剛頒布,社規在原有的一百條基礎上加了二十三條,社規完善後,紅妝社太平祥和了不少。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殿下忽然增添社規,為的是誰——殿下近日對雲瓷越發好了,好得令人不得不懷疑她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企圖!
西蟬拿社規壓人,壓了也就壓了,偏偏王知禮說不出反駁的話,規矩是殿下定下的,她敢對殿下不滿?
王知禮自是不敢的。
于是她冷笑一聲:“賤皮子!你主子我打不得,打你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兒?膽肥了,怎麽哪哪都有你!”
西蟬避無可避,驚呼出聲。
“你要還想要這只手,盡管再上前一步!”雲瓷錯開一步擒下她手腕,王知禮疼得倒吸涼氣,眼神驚恐:“你瘋了不成?!”
“我說過要為她撐腰,你再敢欺負她,我絕不容你。”
她手上微微用力,疼得王知禮眼淚淌出來,失聲痛呼——“饒命…饒命!我再也不敢了!”
女子想要靠才學作為安身立命的本錢,離不開手,手廢了,一輩子也就毀了。
“你最好記住今天的疼,往後被我知道你欺負阿蟬,這只手你就別要了。王大小姐,你最好不要挑釁我,我能陪你玩一次兩次,再來第三次,保不齊真會惱的。”
雲瓷松開她,頭也不回走開。
走出一段距離後,西蟬滿眼崇拜:“阿瓷姐姐,你好厲害啊。”
“不是我厲害,是教我的人厲害。”雲瓷眉眼綻開一抹笑,她用的是阿兄手把手教過的小擒拿,她習武天賦遠沒阿兄好,練了整整十年才練出今日這份快準狠。
日頭越來越烈,到了中飯時間,景陽端着飯碗往雲瓷身邊坐下,手裏拿着筷子不動:“阿瓷,問你件事。”
雲瓷放下筷子:“殿下請說。”
“這裏沒殿下,你喊我景陽就行,或者,叫我社長也好。”景陽滿臉堆笑,雲瓷從善如流地喊了聲景陽。
“嗯,我問問你,你家阿兄和蘇簌簌到底什麽關系?”
“自是紅顏知己。”
“紅顏知己?”景陽心裏直冒酸水。姜槐不願做驸馬,卻肯和昔日名滿天下的花魁有牽扯,按理說像這樣的人她不該執着,可誰讓姜槐生得那麽動人心魄呢?
她看了眼雲瓷,問道:“阿瓷,你沒訂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