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決然斷舊情

翌日午後方歇,張均枼卧于床榻上本是想小憩片刻,誰想外頭鑼鼓喧天,實在不得入眠,心裏頭不免厭煩,便坐起身來,單手扶額,眉心微攏。

侍婢正沏好茶端進來,見她倚靠在床欄邊上,似乎不太舒适,忙放下茶具,疾步走過去,一番看望,“小姐怎麽了?”

張均枼收回手,望着她清澈幹淨的眼眸,滿腹的牢騷便再也發不出來,欣然笑道:“沒事。令儀,你出去看看,外頭是不是來了什麽客人。”

令儀聞言禁不住噗笑,“小姐,可不是來了什麽客人,是您的彩禮到了。”

桂堂外擺滿了金銀珠玉和絲綢裏絹,北羊、白鵝等牲畜亦是用紅麻索齊齊牽連着,只聞站立于紅衣媒人身前的內官手持禮單朗聲報道:“金六十兩、珍珠十兩、花銀六百兩、各色纻絲四十匹、裹絹四十疋……木彈兩合、白熟米四石、染紅米兩升。”

張均枼與令儀步至正廳外的長廊裏時,送彩禮的媒人與內官已離了張府,最先入目的是各式各樣的珠寶布匹。

老太太滿面春風的坐于正座,金扶亦面帶微笑,張巒一如既往的板着臉坐在一側;四叔張岳因身體孱弱披着大氅坐在張巒右側,妻靳氏侍立身旁;張鶴齡與張延齡笑顏跟在金扶身後,張靈姝則是一個人站在另一側垂首撥弄着自己的發梢;至于湯氏,自然還是如往常那般站在老太太身側。

唯見林氏與張靜娴站在堂下,目露喜色的挑選着箱中的珠寶,忽然取出一支鳳頭金簪,把在手中一副戀戀不舍的模樣,片刻後收回手暗暗瞥了眼張巒,又望着張靜娴,笑言:“這支簪子倒是漂亮,配我的娴兒定然極好。”

“母親這是什麽話,”張靜娴故作不悅,“這是枼妹妹的彩禮,理當是二叔家的,可不歸咱們。”

林氏皺眉,“這倒也是,”随即側首笑對張巒,“二弟,這麽多彩禮,送一樣給娴兒,這不為過吧。”

“随你們吧,”張巒說罷起身離去,林氏見勢又打量金扶,“弟妹沒什麽意見吧?”

張均枼走在長廊裏早已瞧見她這番舉動,這會兒正巧走到堂下,“母親怎會有意見,這些都是我的彩禮,我又是張家的孫女兒,我的東西,自然也是張家的,伯母若想取些什麽,只需同賬房知會一聲便是了,何必如此生分。”

林氏見張均枼至此,得意之色當即不複,毫不客氣地說道:“既是這樣,那我便不再多說什麽了。”

言罷林氏乜了眼站在一旁的金膂,“記下吧,這些都是娴兒日後的嫁妝。”

老太太的眼裏雖容不得晚輩放肆,卻一向縱容林氏與張靜娴如此,倒不是偏愛她們,只是長子張岐已去多年,對于他的遺孀,只要沒有做出什麽越軌之事,她便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老夫人,”家丁神色張皇,匆匆忙忙的跑進來,一聲疾呼打破了僵局,老太太不悅,“什麽事,慌慌張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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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丁見張均枼在此,不敢明說,嘟嘟囔囔的說了句,“有客到。”

“什麽客人,把你吓成這副模樣,”林氏一臉的鄙夷。

“是……是談家少爺。”

話音未落,談家少爺已帶着擡聘禮的家丁進了府,他對府上的一切說來倒是熟悉得很,畢竟他也在此住了十年。

見他進來,非但張均枼怔住,府上衆人也皆是滿目的不可置信,除了張靈姝仍低頭游樂,便只有張靜娴笑吟吟的跑過去,“談哥哥,你怎麽來了?”

談家少爺仿若未聞,依舊凝着張均枼,綿綿笑意使人春心萌動,“枼兒,我來向你父親提親。”

“談哥哥!”

張均枼始終不敢正視他,良久才泰然道:“枼兒已被定為太子妃,不日便将嫁作人婦,談公子請回吧。”

林氏在旁觀望了好一會兒,“喲,今兒還真是熱鬧,個個兒都往咱家送彩禮,”林氏拉回張靜娴上前粗略的看了眼箱中的聘禮,随手拿起一顆珍珠,打量了一番,“這是南海夜明珠吧,談少爺真是大手筆呀,可比起宮裏頭的彩禮,可就算不得什麽了。”

“好了,”老太太終是看不下去,由湯氏扶着站起身,“你們若是沒什麽事,便都散了吧,各自回房,該幹嘛幹嘛去。”

老太太言畢轉身走開,衆人亦紛紛散去,獨留張均枼與談家少爺在堂下站着。

“長發為君留,散發待君束,對鏡描眉挽君心,佳人笑顏無所求……”

“對不起。”

談家少爺仍是一副落寞的樣子,轉身垂頭喪氣的走向門外,口中念道:“高頭大馬,八擡大轎,過橋頭,跨朱門……”

張均枼見他落寞背影漸漸遠去,不禁模糊了雙眼,她只恨自己無用,恨自己沒有那份勇氣與他執手浪跡天涯。

彼時,張靜娴屋中已是滿地的瓷瓦碎片,陣陣嗚咽傳來,只見女子已滿面淚痕,林氏遣散了下人,坐在一旁安慰。

“為什麽!為什麽她張均枼自小便處處讨人喜歡,而我卻處處惹人嫌,我們都是張家的孫女兒,憑什麽主母要送她進宮,為什麽不是我!母親,我不甘心,為什麽,她都已經是太子妃了,為什麽還要跟我搶談哥哥,為什麽!”

林氏見女兒這般,自然心如刀割,“娴兒莫再哭了,她張均枼能選上太子妃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至于那個談一鳳,他算什麽好東西,張均枼那個狐媚胚子幾句話他那魂兒便沒了,你日後即便嫁了他怕是也得受氣,何必為他傷心。”

“母親,我才應該是太子妃,我是長孫女兒,主母本該送我進宮的,若不是因孫家那門親事,恐怕今時今日出盡風頭的就是我了!”

“娴兒,”林氏忽然認真起來,“母親有辦法,可以讓你當上太子妃。”

張靜娴心頭一震,凝着林氏,目中既是期待又是不信。

“昨兒那納彩問名要的可是張巒的女兒,咱們張家只有你和張均枼适齡,若是她張均枼失了處.子之身,再不能嫁入皇宮,主母定會把你過繼給你二叔,到時候你這太子妃,可就是順理成章了。”

“母親的意思…”

屋外陡然一聲響,林氏與張靜娴驚得站起身來,林氏望着門外,回首來看了眼張靜娴,這才快步走出去。

“母親,我想吃桃子。”

林氏見是張靈姝,還未完全放下心,慈笑道:“傻孩子,這個節氣哪兒來的桃子。”

“姝兒不傻,”張靈姝較起了真兒,“母親才傻,”張靜娴聞聲亦拭了淚痕走出來,張靈姝一見她便捧腹大笑,“姐姐也傻,姐姐最傻了,都傻哭了。”

“乖姝兒,”林氏微微躬身,凝着她清澈的雙眸,“告訴母親,你方才聽到什麽了?”

張靈姝大笑:“桃子,母親,姝兒聞到桃子的味道了,姝兒要吃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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