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重生未歸去

斜陽當空,餘晖燦燦,傾灑在朱佑樘棱角分明的臉頰上,如畫無雙。

翩翩公子,劍眉緊蹙。他皺眉的模樣,引多少妙齡女子傾慕,可他偏偏生在帝王家,又是薄情之人。

他弓着身子站在坤寧宮門前,凝着手中的紅繩垂淚不止,臉上寫滿了歉疚和悔恨。

“陛下記起了麽?”南絮垂首望着他,“您足上系的紅繩,是娘娘的。”

他記得,他怎會不記得。

他記得當年那個拉着渾身是傷的他,滿街逃命的女孩;他記得當年那個與他素不相識,卻不惜性命救他的姑娘;他記得當年那個為了引開追殺他的閹人,毫不猶豫的割傷自己手臂的張家小姐。

那個雙足均系着紅繩的救命恩人,他豈會忘記。

他如何不想找到她,可當他與懷恩趕回去救她時,卻只見血泊之中,她落下的一條紅繩。

當他兜兜轉轉打聽到她的下落時,卻聽聞張家前不久才死了一個孫女。當他想親自去登門謝恩時,張家偌大的一個宅院,已是人去樓空。

他以為,她死了。

這十一年來,他日日夜夜皆想着她,他怎知,他所思念的人,就是他冷落在坤寧宮的結發妻。

“她在哪兒?”朱佑樘紅着眼,拉扯南絮的衣袖如癡如癫。

南絮面無表情,“白雲觀。”

朱佑樘聞知當即緊握着紅繩跑出去。

南絮望着他的急匆匆遠去的背影,竟有一絲心酸。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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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是無心之人,你即便尋到她了,她也未必認得你。

張均枼似大夢初醒,還未睜眼便聽聞不遠處有幾人談話。

一人問“她若是記起了當如何”。

另一人答“天意如此,她本就是後星”。

張均枼雙目微啓,偏頭見屋門大敞,門外如松般站着兩個人,一人身着月白華袍,一人身着墨色道袍。

“果真無可挽回了麽?”

身着道袍的中年男人未答,側身望着她,目中似有深意,言道:“她醒了。”

那華服男子亦回首,面露喜色,一雙鳳目笑起來無比好看,他喚她“枼兒”。

他走來迫不及待的伸出雙手,露出修長如玉的手指,扶起她笑道:“你總算醒了。”

“談大哥?”張均枼本不記得他是誰,可她就是一眼便認出了他,似乎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她會如此。

“枼兒還記得我?”談一鳳喜上眉梢,凝着她目光深邃不已,言語叫她琢磨不透。

“我為何不記得你,你是我青梅竹馬的談郎啊。”

談一鳳并未作答,只将她緊緊擁住,顫着身子道:“我們回家。”

喻道純自張均枼醒來便未曾言語,直至張均枼随談一鳳從他身旁走過,他也始終閉口,不言只字片語。

直待他們二人缱绻離去,他方才輕嘆一聲,望着談一鳳的身影,自語道:“何苦折磨自己。”

喻道純與談一鳳的父親乃是世交好友,他見自己的侄兒如此執迷不悔,總免不了遺憾,如此少年郎,不惜紅塵,卻甘願做一個無心之人,為的只是一個注定與他有緣無分的女人。

他是出家人,本該救濟世人,普度衆生。

此回他的的确确是救了一個人,可他卻也害了一個人。

人若無心,便無七情六欲,可談一鳳偏偏是個例外,是因他執念太深嗎……

馬車徐徐駛出白雲觀,張均枼自袖中取出那支鳳頭玉笄,細細打量了一番,見談一鳳折回身,便将玉笄伸過去,淺淺笑意融了人心,“幫我戴上。”

談一鳳回過神,凝着玉笄,卻是怔怔,擡眼略似央求,“這玉笄舊了,回城我送支新的給你。”

“我不要新的,我只要這個,”張均枼總是這麽的執着。

“為什麽?”

“這是心愛之人送的,怎都不算舊,”她笑意不減,反倒是愈加深了。

談一鳳眉心緊攏,愣了許久,才接過玉笄,溫潤一笑:“好。”

他為她戴上了那支玉笄,她垂首嬌羞,笑靥如花,低語道:“談大哥的手真是愈發巧了,能做出這樣精致的玉笄來。”

聞言他未語,坐回身望着她,笑容僵硬。

張均枼亦是笑眼看着他。

他攬她入懷,感念歲月靜好,只願她此生再不會記得從前,如此她便能永遠留在他身邊。

人總是自私的,他将自己的心給她,便是盼她能一直想着他。

就像現在這樣,眼中是他,心裏還是他。

微風輕輕拂過臉頰,留下一絲涼意,簾子随風而起,夕陽灑進來,張均枼側首望去窗外,人煙稀少。

忽聞馬蹄聲陣陣,只見一個身着墨色常服的年輕男子策馬揚鞭,疾馳而過。

她忍不住想多看一眼,可再回神,那人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唯有一路的枯枝敗葉緩緩飄落。

方才那個人,她似乎在哪兒見過。

朱佑樘趕到白雲觀時,太陽已完全沒入雲霞之中,遠望西邊那片天,那一抹晚霞,殷紅似血,美得妖嬈。

“施主找誰?”來人是個年紀約摸十四五歲的小道士。

“我找,喻道長。”

“師父已進房打坐了,近幾日不會見客,施主請回吧。”

朱佑樘又道:“煩勞你進去知會一聲,我有要事需請教他。”

“師父打坐,旁人驚擾不得,施主若有事需請教師父,便過幾日再來吧。”

朱佑樘這急躁的性子,怎耐得住言語再三,不等小道士說罷,便冷不防将他推至一邊,兀自推門進了屋去。

進屋卻見喻道純盤腿坐在床榻上,閉目養神。

“朕有一事請教你。”

喻道純睜眼,并未起身接駕,反而是冷笑一聲,語道:“少年天子,果真意氣風發。”

“枼兒現在何處?”

“貧道不知,”喻道純豈會告訴他,并非天機不可洩露,只是他不喜朱佑樘傲氣淩神。

想當初周太皇太後見了他還是禮讓三分,而今朱佑樘雖為帝王,卻也是後輩,理當敬他。

朱佑樘自知失了禮數,不免羞愧,退至門外躬身與喻道純行了一禮。

喻道純果然開口,只是他每出言便不如人意。

他說,她死了。

朱佑樘聞言,尚未直起的身子已徹底僵住,他不敢信,卻又不得不信。

十一年前她救了他,十一年後他卻辜了她。

十一年前他錯過了她,十一年後,他同是錯過了她。

十一年前他以為她死了,十一年後她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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