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天

程紹祖有工作走不開,說周末可以開車送唐惜回去,唐惜卻一天都不肯再等,她血液裏的施虐因子要控制不住地在沸騰,“我可以自己回去的,你好好上班吧。”唐惜是這樣善解人意地對程紹祖說。

四十在望市呆着無聊,随着唐惜坐大巴車來到雙城。車子走走停停,三個多小時才到雙城的汽車站。

雙城今天天氣不錯,大中午的太陽熾烈,沒有絲毫冬天的寒意反而有了初夏的燥熱,今年的雙城氣溫格外異常,往年這個時間是要大雪鋪路的,哪像現在這樣沒半分冬天的樣子。

四十背着雙肩包,手裏拖着的黑色小行李箱是唐惜的,她環顧四周,“雙城風景不錯,依山傍水空氣也清新,比望市好。”

“這裏的人不好。”唐惜拖着的暗紅色的行李箱,她聽到四十的話,冷笑着補充。

上次和孔紹宗回來,只是匆匆的幾天,又忙着找那幾個人的血樣,唐惜并沒有仔細看這個城市的變化。記憶中的泥濘破路變成了寬敞的瀝青馬路,眼睛看到的是氣派嶄新的高樓大廈,是一個繁華的城市該有的樣子,可唐惜腦中的仍舊是兩三層的樓房,有些年代的店鋪開着門的吆喝聲,孩子打鬧着奔跑着的巷子,一個可憐的女人被別人欺負着……

這個城市,留在唐惜記憶中的,沒有一絲溫暖和值得留戀,給她的只有陰暗和疼痛,看到某一熟悉物件就會撕扯出來相關并不美好的回憶。

近十年前,唐惜口袋裏只有兩三百塊錢,她一手牽着葉靜秋一手提着包裹,她們狼狽地站在路口,身後是別人的指指點點。

唐惜咬牙切齒地說,“我們走了再也不回來,我們一定要過得很好,閃瞎那些人的眼睛。”

那時候的心氣真的很高,以為離開雙城就是新的開始,就能擺脫那些夢靥一樣追着的過去。可将近十年後,唐惜回來了,她自動地走進這夢魇裏,發誓要成為別人的夢魇。

唐惜把大行李箱給四十,把她手裏的小行李箱換過來,“你去找一家酒店,今晚上要住的。”

“你去哪裏?”

“程紹祖家。”

四十奇怪地問,“現在就去?晚上不回來?”

“回來。”唐惜又把雙肩包拿過來背上,想到去程紹祖家可能遇到的待遇,她苦笑,“應該會被趕出來,你找好酒店把地址發到我手機上,我辦好事情去找你。”

四十歪着頭,不明白地看着唐惜,“既然知道要被趕出來,為什麽還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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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紹祖應該沒有告訴他父母,我來雙城的事情。他不說我總要懂些禮貌,做為小輩去拜訪是應該的。”

“你為什麽提着行李?”四十又問。

“我剛從望市來怎麽能不帶行李,既然要做樣子就要做的像一點。”唐惜再次叮囑四十,“你打車去火車站吧,那裏有家君來酒店,離這裏不遠,不要走丢。”

四十不耐煩地皺着秀氣的眉頭,“我成年了好嘛,不要把我當小孩,見到大哥我要和他告狀。”

唐惜看她的樣子,感到好笑,“他只會幫我,你讨不到好。”

“哼。”四十氣哼哼地拉着行李箱走了。

唐惜站在原地看她的背影,四十一提她倒是有些想念那個人了,是該早些處理完事情趕回去。

程家的兩層小洋樓對唐惜來說并不陌生,那時候的雙城還是一片瓦房和平房的天下,能有十萬塊錢蓋上兩層樓就已經算是生活不錯的人家,有二三十萬塊錢蓋上兩層小洋樓實在是讓人眼氣羨慕的。

程青山家一蓋就是兩層小洋樓,獨特的樓房外形及別具用心的瓷磚,是那時候人們津津樂道的。孔家的唯一女兒嫁給家世稍遜的程青山,雖然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她到底頂着孔家的姓氏,受着孔家的庇護,日子越過越好。

唐惜記得,那時候別人總是用着羨慕的口吻議論着:程青山真是好福氣,能娶到孔文蓮,這是要少奮鬥幾十年的,要不是孔家,他能有現在的家業……

那時候的唐惜正處于對上帝不公平的抱怨中,對這家人都格外不順眼,尤其是年齡相差不多的程紹祖,她不止一次問自己:為什麽他可以生來什麽都有,我卻一無所有。

甚至暗暗猜測,她的親生父親是不是程青山,現在想起,只是覺得可笑。

程家的洋樓外是一圈三四米高的青磚堆砌的圍牆,洋樓到門口,在中間路兩側是種着的半米多高的矮樹,透過鐵門看到放在臺階上的幾盆肥厚蘆荟。

唐惜在牆壁上找到門鈴,一聲聲地摁着。

哦,忘記說了,雙城發展迅速,有多餘空地的大多賣給開發商,換錢買高樓,或者有錢的自己蓋了樓房租出去,還有一些不喜搬離熟悉的街道。

程家這條路上大多還是住着以前的人家,只是換了房子,掩住以前的那些龌龊事情,在不知情的外人看來,高端又洋氣。

有三個發白的老人慢悠悠地從自家出來,經過程家門口,好奇地打量站着的唐惜,嘀嘀咕咕地議論,“這是誰家的親戚?怎麽看着眼熟。”

唐惜聽到,她能回來本就沒想藏着掖着,她恨不得拿着大喇叭沖着這條街喊:我唐惜回來了。

既然別人疑惑,她自然要熱心解答,微微笑着,甜甜地叫人,“謝爺爺、王奶奶、田爺爺好,我是唐惜。”

“哦,唐惜啊。”老人拖長着聲音說,估計是想起了那個臭名昭著的壞孩子唐惜,不可置信地把眼前這個有禮貌又漂亮的女孩子,和記憶中那個總是灰頭土臉髒兮兮的孩子聯系起來。三雙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唐惜看,又和老友目光對視,頗為驚訝。

“變幹淨長漂亮了,也不兇了。”王奶奶用僅剩幾顆牙齒的嘴巴說。

唐惜還是臉上帶着溫溫柔柔的笑,“以前是我年齡小,不懂事,給您們添麻煩了。”唐惜嘴上禮貌地說着客套話,心裏卻是清晰記得這三個老不死的,當初是怎麽落井下石欺負她們母女來着:謝爺爺老伴死的早想娶葉靜秋當嬌妻、王奶奶兒媳婦不會生想過繼唐惜當孫女、田爺爺倒還好,沒有圖她們母女的人,只是把她家當垃圾場和雜物間,只管用不管收拾。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你媽呢,還瘋着呢?”田爺爺嗓子沙啞氣虛不穩地問。

“今天剛回雙城。”唐惜笑吟吟地解釋,卻沒回答關于葉靜秋的問題,說了會讓這些人幸災樂禍吧。

“回家還走嗎?”王奶奶看了看緊閉大鐵門的程家,又奇怪地看唐惜,“你站在這裏做什麽?”

“程紹祖的父母不在家嗎?一直沒人開。”唐惜沒有直接稱呼程青山與孔文蓮,而是提了程紹祖,這其中的差別就看聽着的人是不是有心。

三位老人顯然是街坊鄰裏八卦中的精英,聽到唐惜說程紹祖,三個人面面相觑,“今天沒見他們出門,應該在家吧。”

王奶奶拉了拉謝爺爺的衣袖提示他們離開,眼睛卻是一直往唐惜這邊看,走出去幾米還在絮絮叨叨地議論:聽說他家的紹祖離婚了,唐惜剛好現在出現在這裏,是不是和紹祖談戀愛了?

程家洋樓的白色門從裏面打開,孔文蓮穿着大紅色的羽絨服,寒着臉站在門口,看着門外微笑着的唐惜看了約莫半分鐘,不耐煩地走過來,隔着鐵門沒好氣地質問她,“你來做什麽,無論你說什麽,你和紹宗的事情都沒有半分可能。”

“媽,你在家啊,我以為你不在。”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唐惜臉上就挂着最燦爛和讨好的笑容,“我來不是為了孔紹宗,我和程紹祖……”

孔文蓮聽清楚她對自己的稱呼,吃驚地瞪大眼睛,反應過來怒聲訓斥她,“你亂叫什麽,我們和你沒關系,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她以為唐惜是要給自己當女兒的,想起程青山,不由得大怒。

“你是程紹祖的媽媽,我和他談戀愛,我不喊你媽,喊你什麽。”唐惜歪着頭耐心地看着那個氣急敗壞的女人,她笑得更甜,“如果你不喜歡,我叫您阿姨吧。”

孔文蓮這下不僅僅是吃驚的表情,眼珠子要瞪出來,唐惜說什麽,她在和紹祖談戀愛,她不是紹宗的女朋友嗎?怎麽變成紹祖的。

孔文蓮手抖着指着唐惜,“你別胡說八道,我兒子怎麽可能會看上你。”

“阿姨……”唐惜可憐兮兮地看着她。

那三位老人沒有走多遠,佯裝成看風景,頻頻往這邊看,日子過得太好就巴不得別人家出點事情好多點談資。

孔文蓮又氣又惱,又擔心被人聽去就更說不清楚,她把鐵門打開,硬聲硬氣地沒個好臉色,“有什麽話進來說,我們跟你丢不起人。”

唐惜提着行李箱要上臺階,被孔文蓮伸出腳擋着,她站在臺階上,抱着雙臂,看着那個年輕的女孩子費力地爬臺階,她不屑地哼,“你進來說話,東西放在那裏。”

唐惜堅持把行李箱放在臺階上,她累得鼻尖上冒着晶瑩的汗珠,把圍在脖頸上的酒紅色圍巾拿下來。

走進程家屋裏,程家外面可能和別家沒有特別大的不同,內裏卻是金碧輝煌的精致裝修,奢侈是這個房子的最大特點。

唐惜在心裏判斷:孔文蓮這些年應該沒少撈錢,和孔文霖應該存在利益部分不均的情況;孔家一家老小還住在老宅子的大院子裏,保持低調,為的就是防止過分出頭被槍打出頭,她卻如此炫富不協同步調,多少會讓孔家那邊有些不滿的。

這兩家有間隙,對唐惜來說就是機會。她只要瞅準機會,慢慢松動,定能撬起這兩座山。

作者有話要說:

唐惜回來了,真正的報複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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