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天
“你去地上睡。”唐惜見他不配合,氣沖沖地繼續推他,反被睡着的人緊緊擁在懷裏。
唐惜氣得幹瞪眼,恨恨地罵,“豬。”
“給豬生小豬的是母豬。”程紹祖睜開眼睛看她,薄唇微張,輕輕抛出兩個字,“母豬。”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唐惜,不說話了,這下輪到她裝睡。
昏昏沉沉時候,唐惜覺得,程紹祖對她還是有些喜歡的吧,只是沒有上升到愛。又想,我做過程太太了,雖然只是三個月,已經夠了。她縮着肩膀往他懷裏鑽,汲取他有限的溫暖。
程紹祖感覺到她蜷縮的動作,立刻睜開眼睛,把她抱進在懷裏,細心地把被子掖好。低頭看着她仰着頭沉沉睡着的模樣,程紹祖上次這樣認真看她,還是兩個人一夜癫狂後,她累得暈過去,他卻是滿心好奇得睡不着,抱着她看了一整夜。
唐惜皮膚細滑白皙,個子在女生中算是偏高,她骨架不算偏小,看起來不柔弱。程紹祖覺得,唐惜長得最好的地方是她的嘴唇,唇形豐,潤即使不塗口紅,也是嬌,嫩的顏色。
他的視線長久地盯着她的嘴巴,微張的紅唇間露出點點白牙,致命的誘,惑。程紹祖受了蠱惑般,低頭,輕輕地吻上去。
本想淺嘗辄止,卻變重了力道,她哼哼唧唧不舒服地叫,他立刻放開她。看着她重新在他懷抱裏尋找舒服的位置,他攬着她滿足地笑,他的自控力去哪裏了呢?竟然像個愣頭青一樣,偷吻名義上已經是他妻子的人。
不知道為什麽,程紹祖突然覺得,結婚并不那麽糟糕。雖然有些不負責任,他還是想,與上一次結婚的區別,還是因為娶了誰的緣故吧。
程紹祖和唐惜再次不歡而散,起因是程紹祖難舍難分,要她一起回望市,唐惜自然不肯,兩人一言不合再次鬥起嘴。程紹祖面冷語氣更冷,“你呆在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麽?”
“沒為什麽,不想去望市。”唐惜偏頭不去看他已經快要氣炸的臉色。
程紹祖午飯沒吃,開着車走了。
孔文蓮擔心不已,連打了幾個電話,程紹祖都沒接,她含沙射影地說了唐惜幾句,唐惜裝作聽不懂,一個人閑着時,會想起那個生氣的人。
五嫂出去買了些燒的紙張回來,放在門口,并沒有拿進來。
唐惜把孔家人去世時間大概過濾一遍,并沒有想起來是誰,“家裏誰到了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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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老太太讓準備的,老規矩了。”五嬸神情默默,寥寥數句,不願多說。
唐惜本來打算找梁笛聲,順便問梁中駿些關于那個騙了葉靜秋宅基地的二奎的信息。梁笛聲卻說,“今天是我爺爺忌日,改天吧。”
“你爺爺也忌日?”
梁笛聲笑,鮮少的疲憊,“還有誰忌日?”
“你家和孔家有什麽關系嗎?”唐惜前後聯系,遲疑地猜測。
那邊有人叫他的名字,梁笛聲匆匆地說,“老一輩有些淵源,改天告訴你。”
梁家和孔家,又是有什麽恩怨。
在五嫂攙扶着太姥姥準備出門時,唐惜自稱在家呆着悶,要跟着一起去。五嫂眼睛瞧了瞧太姥姥,要出言推脫,太姥姥卻說,“外面冷,多穿件衣服。”
楊仁子開車送她們過去,車子停的位置在墓園入口處。唐惜環視四周,這塊地依山傍水的确是好風光,只是她未曾謀面的外公與外婆,是土葬,墳頭上立着一塊墓碑。
孔文霖說過,已經把外公外婆的墓地移出來,不知是不是安葬在這裏。
到了墓園,老太太卻不下車,楊仁子也是習以為常地等着,看來的确是老規矩。
等了大半個小時,才看到四五個人從山上下來。年輕挺拔的年輕人是梁笛聲,攙扶着深色棉外套的中老年人,小心翼翼地往下走,那是梁笛聲的父親,梁中駿,走在後面的是梁笛聲的兩個姑姑。
這幾個人臉色肅穆,還沒有從祭拜的沉痛中走出來,邊走邊說着話。經過唐惜乘坐的車子時,幾個人卻是熟視無睹地走過去,連看也不看。
他們應該是可以看到坐在車裏的人的,可沒打招呼,這實在不正常。
“太姥姥,我們下去嗎?”等人走遠了,唐惜才問。
太姥姥把棉衣前後撫了撫褶皺,又擡起蒼瘦的手把頭上的帽子拿下來,攏了攏頭發,“你懷着孕就不要上去了,在車裏坐着吧。”
就算是身體不錯,到底是上了年齡的老人,四五十歲的梁中駿下來仍需要人攙扶着,老太太卻執意一個人上去。佝偻着脊背,拄着拐杖每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又執着。
“他們什麽關系?”唐惜費力在腦袋裏搜尋,實在不記得。
楊仁子轉頭,輕哼了一聲,“不告訴你。”
唐惜擡手拍了下他的後腦勺,“早知道不幫你打架,忘恩負義。”
楊仁子捂着被拍過的頭,偏過頭去裝作看車外的風景,耳朵通紅。
“太姥姥每年都來嗎?”唐惜好奇心實在作祟得厲害。
“你為什麽對孔家和程家每個人都這麽好奇?”
唐惜淡定地回答,“因為要融入他們,成為他們的一份子啊。”
過了将近一個小時,老太太才從山上下來,唐惜下車去攙扶她,握住她凍得冰涼的手,發現她眼睛通紅,太姥姥哭過。
夜裏太姥姥發起燒來,迷迷糊糊地說胡話,反反複複地在喊一個人的名字。
孔文蓮和孔文霖急得團團轉,把五嬸罵了一通,“不是說過今天不能讓她出門,你怎麽照顧的。”
五嬸抹着眼淚,哽咽着哭,“老太太執意出去,我們勸不住。”
孔勝邦丢下亂糟糟的公司事務,守在太姥姥病床前,整夜不合眼,事事親力親為。唐惜看他的舉動,不由得嗤笑,孔勝邦在太姥姥面前,倒是個孝子模樣,怎麽對別人就那樣心狠呢。
“程紹祖的太姥姥和你爺爺有過一段婚姻?”唐惜終于從別人的言語中,知道點劇情。
“是。”梁笛聲爽快的給了答案。
唐惜捂住手機,往房間裏走,壓低聲音說,“太姥姥發高燒一直在叫你爺爺的名字,看起來挺嚴重的,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每年都會有一次,不礙事。”梁笛聲說,“不是想知道嗎?出得來嗎?”
“可以。”八卦心作祟的唐惜滿口答應。
家裏亂糟糟的沒人會注意到她,唐惜随便找了個借口就被放行,在一家裝修還不錯的咖啡店找到梁笛聲。這還是唐惜第一次見到沒有穿白大褂的他,少了份呆板的嚴謹,多了份随意的帥氣。
“幫你叫了溫水。”梁笛聲等她落座,解釋,“不要讓他們聞到你身上有咖啡味。”
“謝謝。”唐惜眯着眼睛沖他笑,感謝他的細心。
“你肯幫我,是因為和程紹祖他們家有恩怨?”這是唐惜能想到的唯一理由。
“不算什麽深仇大恨,是老一輩的心裏存着疙瘩。”梁笛聲輕描淡寫地說道,可他一直是這樣從容不迫的說話辦事方式,好像沒有什麽能讓他動容和慌張。
“讓我喝口咖啡壓壓驚。”唐惜端過梁笛聲面前的咖啡,用力飲了一口,迫不及待地追問,“快說說。”
“這杯我喝過。”梁笛聲吃驚地看着唐惜,她甚至伸出舌頭,沿着唇線吮吸幹淨。她只是無意識的動作,卻看得梁笛聲頓時,口幹舌燥起來。
唐惜不以為意,“你以前吃了一半的饅頭,我都搶過,這個算什麽。”
梁笛聲想了想她過去的生猛模樣,覺得這的确是唐惜能做得出來的事情。他把咖啡杯拖過來,放在手邊,用拿慣了手術刀的手,溫柔地描着杯邊緣,聲音輕起來。
“老太太十四歲嫁給孔勝邦的爹你知道吧?”
唐惜點頭,“知道,說是孔勝邦的爹病重,沖喜的。”
“喜沒沖過去,結婚第三天,孔勝邦的爹就去世了,當時孔勝邦五歲……”
太姥姥原名叫李喜娘,家裏窮孩子多,被爹娘送去當時家大業大的孔家沖喜當姨太太。太姥姥福氣不好,剛結婚就成了寡婦,還帶着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
三幾年正是混亂的年代,沒了老爺子的孔家,對別人來說失了忌憚。孔老爺子生前又偏愛囤地種田,自然惹得人眼紅和眼饞。太姥姥當時還只是十幾歲的女孩子,掄起鋤頭帶着一家子老少守着家産。
後來戰争,有人趁着戰亂,搶了孔家的糧食,占了孔家的土地。太姥姥帶着稍微小幾歲的孔勝邦流落街頭,因為孔勝邦是男丁,在太姥姥拼死保護下才沒餓死,孔勝邦的其他姐妹卻是餓死或者病死了。
好不容易熬到戰争過去,家裏宅田回來一部分,又趕上土地改革,被分了個幹幹淨淨。因為前地主的身份,孔家幾人成分格外低,又只有孔勝邦一個勞動力,日子過得艱辛,眼看着孔勝邦年齡大了,卻沒有姑娘願意嫁給他。
梁笛聲的爺爺梁弘志是生産隊小分隊的隊長,戰亂時候妻子去世,就想娶太姥姥過門。為了孔勝邦能娶妻,能改善生活,太姥姥嫁給了梁弘志。孔家傍上了成分高的梁弘志,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一直到改革開放,提倡男女平等,太姥姥卻提出來離婚,分得了梁弘志的一半家産。
這筆錢雖來得不光彩,卻是孔勝邦的發家基金,感激太姥姥,一直把她當親娘孝順着。
唐惜聽得目瞪口呆,“你爺爺和太姥姥結婚二十多年,他才是她真正的丈夫,為什麽要離婚?”
“她嫁給我爺爺是因為糧票和成分,離婚是因為孔勝邦有能力撐得起家且需要錢,說以後要入孔家祠堂,怎麽能嫁給別人。離婚後,我爺爺郁結在心,沒多久就去世了。”
梁笛聲又說,“挂着孔家名字的造船廠,原本是我家的。”溫和的人,突然沒了溫潤的聲音,壓低聲音不屑地哼了一聲。
“這的确是他們家的做事風格。”唐惜深有同感,“自私自利,有用的時候拉攏,無用時就棄之如履。”
“既然知道,為什麽還和程紹祖結婚?”梁笛聲輕聲問,手指停留的位置,是唐惜剛才喝過的位置,那裏留着淡淡的痕跡。
唐惜不防備話題突然轉到她身上來,她與梁笛聲還不算過分熟悉,對梁笛聲突然的熱心幫助,她是半信任的,這下知道了孔梁兩家的恩怨,唐惜才放下心來。
她喜歡交易,不喜歡付出。
“反正會離婚的。”
“按照輩分,程紹祖是要叫你叔叔的吧。”唐惜突然想起另外件事情。
梁笛聲剛喝進一口咖啡,噗一下子吐出來,嗆得俊臉通紅,“我可沒他那樣不聽話的侄子。”
“別客氣,以後一定要讓程紹祖這樣叫你。”唐惜笑嘻嘻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