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天

孔文霖這邊同樣炸了毛,他在屋子裏急躁地走來走去,像只暴躁的老化猛獸,“你那個窩囊的弟弟,到底還能做什麽,是我有眼無珠,才會把重任交給他。”

趙訪梅哭得紅腫了眼睛,趙訪水已經被警方帶走說是了解情況,娘家那邊不時打電話催着問結果。趙訪梅又驚又怕,揪着丈夫的衣袖,擔憂地問,“你現在就別罵了,快想想怎麽辦,我就這麽一個親弟弟,你一定要救救他。”

“你有哭的力氣,早把這份力氣,拿去勸他,倒是好了。”孔文霖生氣地擡手要撥開她的手。

趙訪梅噗通跪在地上,抱着孔文霖的腿,哀聲求,“工廠地方偏,救火及時沒有傷着附近,過年沒有工人上班,沒有太大損失。”

“這次不是我不幫訪水。”孔文霖唉聲嘆氣,“這次是文蓮,不會放過他。”

正說着話,五嬸輕輕敲門,站在門外拘謹有禮地通知,“老爺請您過去。”

孔文霖是了解這個同父同母的妹妹,雖然是已經結了婚的女兒,卻有顆時刻想分了這家産的男兒心。孔文蓮見孔文霖進來,先是連聲發問,“為什麽把趙訪水安排進廠裏?我只是住院,為什麽讓他代理廠長?你到底安的什麽心思?”

“我哪裏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孔文霖要把糊塗裝到底,堅決不引火燒身。

兄妹兩個因為責任問題,推來推去的,後來大聲争吵起來。

剛做了心髒手術出院的孔勝邦,捂着疼痛的心髒,費力地扔了水杯才換得片刻安靜,“事故原因查清楚了嗎?”

“線路故障上報過,工人急着回家過年,沒來得及處理,昨天晚上拉電閘,不小心摁錯了。”孔文霖把調查結果拿給孔勝邦看。

孔勝邦帶着老花眼鏡前後翻了翻,氣息不穩地看着女兒,“文蓮,你說。”自從這次生病,孔勝邦的身體越發衰老起來,說話再沒有以前的中氣十足,微弱的提不起勁來。

“放假前好像是有這樣一回事兒,是線路老化要重新布置走線,要停工影響工作。和幾位技術工人商量後,打算過年後開工重新布置的……”孔文蓮看哥哥一臉得意的樣子,忍不住說,“如果不是趙訪水這些人在工廠裏抽煙,怎麽會那麽容易引發火災。”

孔勝邦看着冷冰冰的文件,低垂沉思,聽了會兒,沒指責任何一方,反而問,“紹祖呢?”

孔文蓮一愣,“他在上班。”

“讓人把紹祖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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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文蓮給程紹祖打電話,等程紹祖回來,她一個勁地擠眉弄眼,示意程紹祖說話要偏向自己。

程紹祖臉上表情淡淡的,不偏頭,不知道到底看到沒有。

孔勝邦看到外孫來了,緊繃着的表情才稍微緩和些,慈祥地問,“事故發生後是你處理的?”

“是。”程紹祖有條不紊地說,“火已經完全撲滅,已經做過備案和調查。保險公司已經聯系正在統計損失,工人已經通知過延長假期。”

孔勝邦滿意地點頭,臉上帶着隐隐的笑意,看來對外孫短短幾個小時的急速處理,很是高興,“你做得很及時。”

孔文蓮見兒子被誇,跟着高興起來。

“趙家舅舅,你說怎麽處理合适?”孔勝邦把問題抛給程紹祖。

程紹祖知道這個問題太難處理,如果說得重了,會惹得舅舅和舅媽的不滿,說得輕了,會讓外公和媽媽心裏不舒暢。

他選擇避重就輕地回答,“昨晚和趙家舅舅喝酒的另外幾個人,已經去警局錄口供。”

“既然已經報過警,就等警察處理吧。”孔勝邦有些意外地看着程紹祖。年老渾濁的眼睛,模糊地看着挺拔站着的,不卑不亢的外孫,以為他會偏向孔文蓮,沒想到……心裏還是欣慰的,這個家,不全是勾心鬥角的。

孔勝邦疲憊地揮了揮手,“我累了,你們都散了吧。”

三個人從孔勝邦病房裏出來,孔文霖送了口氣,拍着外甥的寬敞肩膀,笑呵呵地稱贊,“紹祖好好做,你外公越來越器重你了。”

孔文蓮卻頗為不滿意,“你外公問你怎麽處理趙訪水,你怎麽打起太極,你不和我站在一起,太讓我不省心了。”

“制衣廠效益不好,關閉是遲早的事情。”程紹祖面對着孔文蓮,真誠地說,“您年齡大了,不如就退下來,休息吧,何必和舅舅争來鬥去。”

孔文蓮梗着脖子氣哼哼地說,“我退下來你舅舅自然最高興,我就要和他鬥,不能屬于我的,他也別想輕易拿去。”

調查結果出來,趙訪水因為責任問題,被關起來。

趙訪梅整天在家裏哭,說娘家不敢回,說孔文霖過河拆橋。說得多了,孔文霖就心煩氣躁,更不願意回家,開始留宿在怡景花園。

孔文蓮雖然失去了制衣廠,卻得到孔氏大廈一層商鋪的擁有權,每年光是收租也是一筆巨額。受傷了手臂,丢了雞肋一樣的制衣廠,落了清閑,還能分得孔文霖一杯羹,對孔文蓮來說,不算完全的損失。

四十不解地問唐惜,“這不是便宜了孔文蓮嗎?讓她白白在家收錢。”

“四十,你有沒有見過趕羊?”唐惜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

四十一愣,“沒見過啊。”

“打疫苗或者剃毛,或者宰殺羊的時候,養羊人不會一只只費力去追着羊,而是把它們趕在一起,逼到一個角落裏。”唐惜笑着說,“會省事很多。”

“你要把他們都趕到孔氏大廈這一塊去?”四十想了想說,“你上次讓我找的那個叫二奎的人,一直沒有他的音訊,這個人是不是死了。”

唐惜搖頭,她嘆口氣,“如果實在找不到,必要時候就我自己去做吧。”她笑了笑,“只是麻煩了一些,不過能拿回我家的宅基地,也是值得了。”

制衣廠是燒了,可制衣廠下面的那塊地卻是空着了。

在土地價格飛速上漲的雙城,讓一塊土地空置着,實在是浪費資源。而一連串事件的打擊下,孔家已經元氣大傷,因為趙訪水的事情,趙家也不來往了,根本沒有足夠的錢財拿出來開放利用這塊土地。

擺在面前的,只有兩條路,招商融資和售賣。

孔勝邦不知道是受了孔老爺子的影響,對囤地瘋狂熱愛,還是童年颠沛流離的經歷,讓他覺得只有土地才是實實在在的。十多年前,他能用手段騙半瘋的葉靜秋以一百塊錢賣了幾千平方的土地,就看出來這個人對土地的渴望,所以,讓他賣地,近乎要了他的命。

那麽就是招商融資。

不僅本地企業看中那塊地的發展前景,連外市的公司也來争搶,其中包括榮秦。代表榮秦來的是秦行行,她已經把頭發染回黑色,清湯直發,中規中矩的職業裝,臉上是一絲不茍專業的笑容。

“程總,還望你看在舊相識的面子上,網開一面。”秦行行伸手與程紹祖握手,職業化地笑。

程紹祖伸手過去,短暫的相握便分開,“請裏面進。”

秦行行握住他稍微冰涼的指尖,還未來得及感受到心裏的狂喜,程紹祖已經縮回手,擡頭看他仍舊冷清清的臉,心裏凄然一笑,他對自己從來沒有熱情過吧。

更何況這裏這麽多人,她今天又是代表榮秦,只得保持微笑,對程紹祖微微欠身,進孔氏最大的會議室了。

主持會議的是孔勝邦,他今天穿上許久不穿的西裝,精神矍铄地坐在最前面的位置,一邊是孔文霖,一邊是程紹祖,說起話來還算清醒,只是到底是做過手術的人,沒多久就明顯體力不支起來。

下午四五點,四十高高興興地給唐惜打電話,“果然是榮秦得到了那塊地,開發建中高檔小區。”

“嗯。”已經預料到的結果,并沒有什麽喜悅。

四十更加高興,“唐惜,我們很快就可以離開這裏,回去找大哥了,你開心嗎?”

“開心。”終于要離開這裏了嗎?

年內已經立春,過了十五,棉衣基本可以脫下,換上稍微薄些的衣服。

這天,有個穿着道士服,身上挂着旗子的年近一百的人從門前走過,說是能看風水。孔文蓮覺得最近頗為不順,就請人進來。

那人在屋子裏随意轉了一圈後,順着胡子,神乎其神地說,“這床的位置,不妥。”

“南北通風,空氣對流,為何不好?”

“床正對着門,你又睡在這頭,面朝着門,只有去世擺在靈堂的人才這樣躺。活人這樣躺自然不妥。”這人伸手比劃了幾下,搖頭晃腦地說。

孔文蓮聽了覺得很有道理,忙記下,對這人的敬佩又增加幾分,恭恭敬敬端茶遞水請人坐下繼續指點,“這家裏最近倒黴事情不斷,您再給看看哪裏不好。”

得了好待遇,這人環視了一圈屋裏的擺設,知道是有錢人家。就說适合在門口擺個魚缸裏面鋪上一層細沙,正對着門口叫擋煞……

孔文蓮聽得心悅誠服,把這人當半神仙,笑呵呵地好言好語地奉承着。話越聊越多,孔文蓮不知想起什麽,看了看空無一人的門口,苦惱地說,“這家裏一直好好的,自從兒子結婚娶了兒媳婦,這怪事不斷,您給說說是不是有關系。”

老頭問了唐惜的生辰八字,順着胡子長籲短嘆,“你們一家屬相溫和,飼草動物,她一個食肉猛獸,這不是明擺着引狼入室、任人宰割嗎?”

如果唐惜聽到,她要吐一口鮮血在這老頭臉上:什麽時候蛇也算食肉猛獸了。

孔文蓮早就心裏不舒服唐惜,這老頭的話又正中下懷,她好像找到了理直氣壯的理由,“這可怎麽辦?”

“八字是天生的命也,此女命硬克別人,改不了。”

“怎麽化解呢?”孔文蓮着急,“把這猛獸趕出去,行嗎?”

“不失一種化解辦法。”老頭惦記着去下一家忽悠,急匆匆地說,得了錢財心滿意足地走了。

孔文蓮在家裏坐立不安左思右想,想着自從唐惜出現後發生的事情,程青山身敗名裂被學校辭退,她又和程青山莫名其妙地離了婚,程紹祖隐瞞了近三十年的身世被暴露,漸漸與他們不親近,最近更是說要搬出去單過,船零件廠、新新時代廣場、制衣廠相繼出事,這些不同的事情,像是被一條看不到的線,竟然給串起來。

孔文蓮想,難道是唐惜真的知道了當年他們設計葉靜秋的事情,回來報複他們的?

這個想法剛在腦子裏成立兩分鐘,就被推翻。

孔文蓮用力搖頭,如果唐惜真有那麽大本事,直接要了他們性命不是更好,何必大費周章地折騰。更何況唐惜還嫁給了程紹祖,這是實實在在的事情……

思來想去,孔文蓮覺得可能真如風水大師說的,是唐惜天生招災,給這家裏帶來晦氣。

人啊,想不通的事情,就會歸咎于命理,因為那個是最捉摸不透的。就算猜錯了,也有理由推脫責任。

比如當年的孔勝邦,就因為別人的一句“孔勝邦的福氣方位在東邊,往東擴展肯定能成名立腕”。後來孔勝邦就讓人綁了年幼的唐惜做挾持,詐騙神志不清的葉靜秋,騙了她葉家的宅子,建了孔家的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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