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趙泉聞言錯愕地怔了下,接着沉默下來,堅毅的面龐看着妹妹,慢慢浮出憐惜。

妹妹對太子那樣一腔深情,知道這件事一定很不好受。

自然,他被陷害,背後主使竟是自己效力的主子,趙泉自然會覺得屈辱,以及一腔熱情全數付諸東流的不甘,但他還是下意識先關心妹妹的感受。

趙露暖沒說太多,只是再三囑咐了趙泉後便離開。

她往外走,不巧正撞上腳步匆匆的來人。

趙露暖猛然吓了一跳,下意識往一旁躲閃了下。

睢峻眼睫微顫,腳尖往前挪了一步,又停下。

他站在那兒,維持一個足夠安全的距離,跟趙露暖說話:“……我能幫你兄長解決這個麻煩。”

說完,睢峻看見趙露暖的表情有幾分奇怪。

他抿抿唇,下意識慌亂,不知道是哪裏出了錯。

而趙露暖也同樣在打量着他,隔着幾步遠的距離,兩個人的情緒互相看不明白,互相糾纏着掉進混沌。

太子殿下的神情不似作僞,趙露暖幾乎沒有懷疑,只看了他一眼,便能确定,那大太監的言辭中有頗多水分。

可她明明去找皇後對質過了,而皇後也并沒有反駁……

想到這裏的時候,趙露暖正好與睢峻對準了目光,那黝黑的瞳仁裏向來只有孤高和悠遠,此刻卻閃動着迷茫,像找不到自己尾巴的小狗一般無辜。

趙露暖立刻在心底暗暗搖頭。

盡管所有的證據或者證詞都指向太子,趙露暖只需和他對視一眼,就立刻推翻了之前所有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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睢峻不會這樣做的。

她心中已經有個聲音如此斷定道。

但她現在還無法和睢峻吐露太多,畢竟他們如今還身處對立面上。

于是趙露暖只搖搖頭,低頭擦肩跑了出去。

睢峻眉心忍不住地皺起來。

他抿抿嘴,終究沒有去追,而是往裏走,對門口守衛道:“還不快給客人開門。”

這是要放人的意思了。

守衛下意識地猶豫了下,彎腰拱手道:“這是皇上的吩咐,小的……”

“父皇會對你吩咐什麽?”睢峻瞥了守衛一眼,他身量高,即便是對着宮禁內統一身高标準丈量出來的守衛,也是俯視的姿态,嘴角難得的嘲諷笑意,只是微小的表情變化,卻瞬間将這副原本如神如佛的聖潔面容扭轉向了如魔如妖般的森冷。

守衛登時心中一個咯噔,只覺威壓感壓得他擡不起頭,梗着脖子道:“是,屬下明白了。”

他一個小小的守衛,又怎麽可能得到皇上的口谕,還不是一層層傳下來的。

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儲君吶。

守衛動作利落地解開了門上的鎖,另外的人則小跑進去将趙泉恭敬請了出來。

趙泉看了主子一眼,眼神湧動着複雜。

睢峻問道:“小……趙姑娘方才與你說了什麽?”

他直覺趙露暖的态度與趙泉有關。

趙泉不是善于隐瞞曲意逢迎的性子,幾句話将方才的事情直說。

他是存了心要與太子當面對質,更是要觀測太子的反應。

這個君,他還奉不奉,這個妹妹喜歡的人,他還能不能支持。

可趙泉沒想到,自己會看到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太子,會露出如此慌張不可置信的神情。

睢峻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皇帝會這樣做,還打着他的名義。

睢峻看慣了皇權的手法,自然很快就能想通,皇帝這麽做,無非是發現了自己對趙小暖起了心思,因此想用那一套,将人拴在他身邊。

可父皇萬萬沒想到,趙小暖不是個折了羽翼便會投降的,父皇更沒想到,他對趙小暖的心思,絕不是要把她困在身邊了事。

睢峻心中升起難言的憤懑和屈辱,他早已習慣了在宮中守着各種各樣的條條框框長大,這是第一次對插手他人生的事厭惡至此。

睢峻扭頭再去尋,卻已經找不到趙露暖的身影。

他輾轉找到睢昭,讓睢昭帶話,請趙露暖出來會面,卻不知趙露暖與睢昭囑咐了什麽,原本對他言聽計從的睢昭不僅沒有答應,還猶豫了一會兒,問他:“七哥,你欺負小暖了?”

睢峻想說我沒有,但睢昭的下一句話讓他發不出聲。

“七哥,小暖之前問過的那個問題,那個騙了她的人,不會就是你吧?”

睢昭慧眼如炬。

有些東西,欺負她年齡小,或許瞞得了一時,但她也會慢慢想通的。

她發現自己最喜歡的兩個人,已經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或許生過矛盾了,睢昭幾乎沒有猶豫,就選了站在趙露暖那一邊。

睢峻來找她,不僅是沒有多一個幫手,反而是多了一道銅牆鐵壁。

睢峻也并沒有那麽多時間,能夠一直守着趙露暖的下落。

更加之受了睢昭這話的打擊之後,他也消沉了好幾天。

直到幾天後,他猛然聽聞,趙露暖已經加入了他編立的那個醫官隊伍,要外出尋藥去了。

睢峻猛然揪住一個人問:“什麽時候出發?”

那侍者可憐兮兮道:“昨日、昨日便已經出發了!”

睢峻的手松了。

她果真只字片語也沒有留下。

趙泉也是同時聽見了消息。

他這才知道,妹妹之前那麽篤定地對他說,很快就能從軟禁的牢獄中出去,原來并不是去求助了太子,而是用自己的條件去交換。

趙泉心中激蕩,明明是個再硬朗不過的漢子,竟然忍不住鼻酸。

想到曾經對妹妹的種種忽視,趙泉就更是難受。他那時又怎麽會想得到,妹妹看似冷淡的表面下,其實是一顆對家人如此赤忱的拳拳之心。

他動作也很快,在妹妹與他說完之後,趙泉就立刻回家逼問了父親。

果然,趙泉驚悚地發現,父親前些日子與同僚喝酒時,結交了新認識的人,幾杯熱酒下肚,該說的不該說的抱怨全吐露了出來,後來清醒後自覺被人拿了把柄,不好再拒絕與那人來往,就這麽越走越近,泥潭越陷越深。

而這時,趙鴻毅已經差不多被洗/腦得不覺得這是泥潭了,反而覺得那人是難得的至交好友,最能理解他的苦楚,因此在趙泉要求他與那人斷絕往來時,趙鴻毅怒氣沖沖,直道不肯。

趙泉心裏挂念着遠行的妹妹,又想着這是妹妹又是辛勞又是冒險才換回來的生機,趙鴻毅卻梗着脖子不理,趙泉脾氣上來,忍不住在父親面前動手,掀了桌子。

趙鴻毅見他反抗自己,大動肝火,要祭出家法将趙泉狠狠打死,是傅輕靈聞訊出來喝止,才穩住局面。

趙鴻毅見了母子倆站在一處,眉眼裏是幾乎用同樣墨色勾畫的冷漠,以及對他的若隐若現的輕蔑,心中的憤怒一下子轉為了恨意,喃喃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該答應你不納妾,如今好了,你們娘倆一邊兒倒,我連個體己人都沒有,毒婦,毒婦!”

這下不等趙泉動手,傅輕靈都起了抽死他的心,只是為了趙家整族的臉面,忍了忍,還是臉色鐵青地忍了下來,沒有真拿花瓶砸破趙鴻毅的頭。

她失望地看着趙鴻毅,這麽多年夫妻相守的情分,說不存在,那肯定是假的,但也經不住一次次的消磨,對于女子而言,曾經積累的感情越深,失望時的苦痛就愈是濃烈,傅輕靈不想再看趙鴻毅一眼,撇開頭道:“我們的告誡,言盡于此,你自己想想,是要帶着一家人活,還是要拖着一家人死。若是前者,我自然依舊如往昔,鼎力相助,若是後者,我也自然要早作盤算。”

說完拂袖便走。

留下趙鴻毅呆呆坐在那兒,琢磨着傅輕靈話中的意思,不,不用琢磨都能聽出來,傅輕靈是在說,要與他和離。

那個記憶中亦是眉眼嬌妍的女子,曾經嬌羞切切地倚在他懷中說着一生一世一雙人,如今說要與他斷絕關系了。

趙鴻毅抹了把臉,心思終于冷靜了些,将先前發生的事反複琢磨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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