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招婿

沈妱這句話可是說到了蔣蓁的心坎兒上。

她嘆了口氣低頭,滿臉的憂慮,“寧遠候府雖不算位高權重,卻也是京城排得上號的人家,侯夫人是長公主,府裏娶的也都是京城裏有身份的貴女們,等我嫁過去,這些人能有幾個好相處的?何況我這些年都在廬陵,對京城人生地不熟,到了那裏……唉。”

沈妱也只能寬慰,“怕什麽呢,婚事在明年年底,還有好長的日子呢。姨媽必定不會放心,恐怕會挑日子帶你上京城去。京城裏有苓表姐,有外祖父、外祖母,還有舅舅家的表姐妹,住一陣子慣了就好。”

蔣蓁的親姐姐蔣苓就嫁在京城,這也是蔣姨媽放心把女兒嫁過去的原因。

不過蔣蓁還是噘着嘴,“姐姐在那裏當然是好,可是那位娴表姐……我到了京城,不跟她鬧別扭就已經是燒高香了。”

沈妱忍不住一笑,“以前那是你們年齡小才會經常吵架,現在娴表姐都嫁人了,自然不會是那副性子。再說寧遠侯府的那些個妯娌,除了郡主身份貴重之外,其他雖然也都是侯府千金,但是細算下來,權勢也未必比得上姨父。等将來姨父入了內閣,你還怕她們不成?”

“畢竟侯門尊榮,想必那些都是驕矜之人。”蔣蓁嘀咕。

侯門尊榮嗎?那也不過是祖宗傳下來的榮耀罷了,若有實權,自然是權勢難匹,但若沒有實權在手裏,也就是個繡花枕頭、空中樓閣。

像前年的那個越國公府,看着顯赫尊榮,沒有皇帝的聖心,不還是被得寵的四品官給端掉了?

相比起來,像蔣文英這樣手握實權、正得聖心的二品大員,未必比那些侯門遜色多少。

沈妱不免心中嘆息。

蔣蓁萬分苦惱的趴在她的肩上,唉聲嘆氣,“怎麽辦阿妱,我真是越來越不想嫁了!要不……你也想個法子到京城,咱們姐妹作伴吧!”

“說什麽傻話,我要是去了京城,家裏那座藏書樓,還有那書肆怎麽辦?”提起這個,沈妱也有點苦惱。

然而在她苦惱的時候,蔣蓁卻忽然有點興奮起來,“對了阿妱,那天秦夫人來咱們府裏做客,拐彎抹角的跟我娘打聽你的婚事呢。”

“哪個秦夫人?”

“還能有哪個,就是指揮使家的那位啊!秦愈在書院裏不是跟你挺熟的嗎,你說秦夫人會不會是為他打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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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蓁雖不知道秦愈對沈妱的處處照拂,卻也曉得沈妱在書院裏關系最好的是秦愈、董叔謹二人,想着這兩人年紀相當,才貌也都十分出挑,登時八卦之火熊熊燃燒。

“……秦愈堂堂二品大員家的公子,我家只是布衣百姓,你覺得可能?”沈妱扶額。

秦夫人攀高踩低的名聲沈妱略有耳聞,她若要給秦愈說親,必然是要奔着家世身份去的,才不可能瞧上沈妱。

若說秦夫人是為了她身後的什麽人打聽,沈妱覺得還更可能些。

蔣蓁卻篤定的道:“怎麽不可能,秦公子待你很好,連我都聽說了!”

……蔣姨媽也就算了,怎麽如今連蔣蓁都這樣了!

沈妱無語凝噎,只好道:“表姐別忘了,我是在招婿……”

“是哦,你要繼承家業。”蔣蓁笑容微收,有點惋惜。

沈妱卻是一笑,不以為意。

她從小就自己挺幸運,胎穿到沈家後,受盡疼寵愛護,十分美滿。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八年前兄長的失蹤。

小時候的沈妱是蜜罐裏泡着長大的。她是家裏的幺女,上頭有祖父、祖母、爹娘和兄長,家裏人口簡單,家境也殷實,衆人都把她當掌上明珠一樣捧着,加上穿越的優勢,小小年紀就聰慧可愛,養出了一副嬌氣的性子。

直到八年前,爹娘帶着她兄妹倆去京中的外祖家祝壽,回來的時候碰上了罕見的山石泥流,在混亂中,年方十三的兄長失散,從此再無音信。

那時候沈妱才六歲,卻清晰的記得爹娘頭上新添的白發,記得那段時間沈家的愁雲慘淡。然而家裏耗費銀錢無數,發動了所有的故舊親友來尋找,卻都是徒勞無功。

沈妱生怕他們被這事兒打擊得一蹶不振,那段時間可是費盡了心思的勸解寬慰,讓人人都感嘆這位嬌氣的幺女長大了不少。

沈家本就根基不薄,這些年藏書十萬卷,刻書之業流傳了幾十年,那書肆也名氣鼎盛,老人家還指望着能把此道發揚光大呢,當然不能失傳。沈平夫婦感情甚篤,家裏并無妾室通房之流,膝下唯有這一雙兒女,沈明失蹤後的第三年,夫妻倆終于從痛苦中清醒,決定将家業交給獨女。

所以從八歲開始,沈妱就開始被當做男兒教養。

沈妱也算因禍得福,披上一身書院學子的衣裳,她可以自由出入書院書肆等處,也能跟着沈平四處游歷。

這幾年在各處厮混下來,雖然人人都知道她是女兒身,但因沈妱性情活潑,沈平為人開明,倒也讓她結交了些有趣的朋友。

這般悠然的日子持續了數年,直到去年她被國舅府那個纨绔小公爺霍宗淵盯上,鬧了一出強逼結親的鬧劇之後,沈夫人忽然着急起了她的婚事。

可沈妱不樂意啊!

嫁了人便成了媳婦,哪怕她是招婿留在自己家裏,身份變化後少不得也有一些掣肘,不像如今自由輕松。且她是招婿而非出嫁,婚事上委實尴尬了些。是以沈夫人雖提了多次,沈妱卻愣是沒有松口,想要努力往後拖。

可這點努力,終究是沒多少用了——

姐妹倆搖着團扇到了花廳的時候,薛姨媽和沈夫人都已不在,她倆在丫鬟的指引下去了客廳,四位大人正在商議事情,兩人靠得近了,才聽到他們的談話。

內容很簡單,沈妱滿了十四歲,該議起親事了。

從明兒起,沈夫人和薛姨媽會陸陸續續的放出沈家招婿的消息,若有合适的人上門,便盡早把親事定下來。

和平常所說的招婿入贅不同,武川地界招婿的時候并不嚴格要求入贅。為了傳承家業,夫妻倆住在女方府中,生下的第一個孩子不論男女都跟女方姓氏,以繼承家業,至于後面的孩子用什麽姓,家業如何分配,就由夫妻倆商量着定了。

這種招婿的先例并不少見,大家看習慣了,招婿的男兒也不至于惹人非議。

不過畢竟是男方入女家,女子不能在公婆跟前侍奉,有些當父母的也不太樂意讓孩子去女方府中勞心勞力,終歸是有些尴尬。

沈妱沒料到父親這麽快就妥協,聽了消息的時候一個沒忍住就沖進了廳中,瞪大眼睛看着沈平。

她的眼睛原本就黑白分明,靈動水潤,這會兒隐約蒙了一層霧氣,含着委屈瞧過去,叫沈平大為心疼。

沈平也顧不得外人在場了,當即語含寵溺的解釋道:“不是為父食言,實在是怕耽誤久了不好。我們放出消息,也不是說急着定下來,到時候有了中意的,一定讓你過過眼好不好?”

蔣文英夫婦見慣了沈平對沈妱的萬般寵溺,也不以為怪,反倒是沈夫人輕輕咳了一聲。

沈妱咬着唇低了頭,手指頭絞着衣帶。

沈平對女兒最是心軟,又一次退讓了,“你之前說想去百花坳散心,明天就準你休沐,讓你娘帶你去好不好?”

還有這等好事?

沈妱心裏一喜,擡起頭時卻還是咬着唇,不情不願的道:“好吧,不過爹許諾的事可一定要記得。”

“記得記得!不然就跟你說的那樣,食言而肥。”沈平連忙答應。

旁邊蔣蓁瞧着沈妱這幅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嫉妒得牙根癢癢,在沈妱腰上重重擰了一把。要知道當初蔣文英把她許給寧遠侯府的時候可是半點都沒問過她的意思,哪怕後來蔣蓁反對,他也不曾軟語安慰過。

蔣蓁不羨慕沈妱的出衆容貌,不羨慕沈妱出入書院、游山玩水的自由,也不羨慕沈妱能在書院中交到許多好友,卻從小就羨慕沈妱有這樣一個能把女兒寵到天上去的好爹。

要是自家的爹爹能有沈姨父的十中之一……

蔣蓁偷偷瞧了瞧蔣文英,見着那張嚴肅的臉時,頓時覺得自己想的真是太多了。

回去的路上沈家三口人同乘一輛馬車,沈妱看開了招婿的事情,這會兒想着明天能逃開書院裏的瑣事,去心心念念的百花坳走一趟,那笑意就藏不住的往嘴角湧。

沈夫人瞧着她那副模樣,固然也是高興疼愛的,然而丈夫這般沒有原則的寵溺女兒,沈夫人不會坐視不理。

根據這麽多年的經驗,敲打丈夫沒有半點用處,沈夫人只能板着臉訓沈妱,“今兒在你姨父姨媽跟前,你也太放肆了!”

沈妱咬着唇沒說話,微微垂着頭,似乎有點後悔,又有些不服。

沈夫人想要訓斥的其他話語生生被她這幅可憐模樣噎了回去,只能不輕不重的道:“以後不許再這樣了。”

“哦。”沈妱依舊垂首。

沈平最見不得沈妱裝可憐,當即一笑道:“也不是什麽大事,姐夫他們都曉得情況。再說了,也是我食言在先,難怪阿妱會不高興。”

“你……”沈夫人險些被她噎住。

沈平寵溺女兒,當然也十分愛護夫人,抛下了書院夫子的端方外衣,揀了小點心就往沈夫人嘴邊湊。沈妱見機快,立馬倒了半杯茶雙手奉上,父女倆齊上陣,沈夫人哪裏還能抵得住,只好偃旗息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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