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擒

一直等到傍晚,顧墨筠還沒回來,桃紅過來收拾茶幾上吃剩的糕點,小聲說道:“小姐,我聽說那位李小姐被罰了八十大板,身子沒扛住,一命嗚呼了。”

我心頭微驚,楚逸下手真狠。随即又想起當年他要升李玉蓉為中殿,也是通過這種方式,殺一儆百,堵悠悠之口,接下來,“李黨”的人不敢再亂議我沒資格做世子嫔了。

我抿了口桂圓紅棗茶,沒有作聲,掃了眼屋裏,忽然覺出哪兒不對。

“玉翠呢?早上也沒見她。”

桃紅手上一僵,支吾道:“她身子不适,向少爺請了假,休息去了。”

“身子不适?”

桃紅眼神躲閃。

我心中一沉,顧墨筠不會罰了玉翠吧:“快說她怎麽了!”

“是、是少爺不讓奴婢說……怕小姐受到驚吓。”

我心髒一緊。

桃紅咬唇道:“玉翠覺得一定是銀月傳出去小姐學跳舞,于是她跑去醉花樓找銀月算賬,結果……結果看見銀月被人放在一塊燒紅的大烙鐵上……那人要銀月在上面跳舞……銀月手腳癱瘓,哪裏能夠跳舞,只能在烙鐵上慘叫打滾……”桃紅吓得抖了一抖,沒敢往下說……

我不免毛骨悚然,想象一下銀月在烙鐵上打滾,皮肉全都烤焦,活活被烤死會是怎樣一種情景……

桃紅道:“玉翠受了驚吓,到現在還沒緩過來,少爺就沒讓她伺候了。”

我急道:“弄死銀月的人是誰?”

桃紅搖搖頭:“玉翠不認識,醉花樓的人也沒一個敢說的。”

我默了片刻,心想若不是顧墨筠就是楚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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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有丫鬟遞來一封信,是顧墨筠的字跡,要我晚上去仙雲湖找他。

我心中微喜,心想他會不會送給我一個大驚喜吧。

吃完晚飯,我悉心打扮了一番,換了件玉色繡折枝堆花襦裙,绾上時興的百合髻……

桃紅問道:“小姐戴哪支簪子呢?”

我忽然想起,顧墨筠還沒送過我玉佩發簪之類的定情信物,連千寂君都知道送我手镯,顧墨筠不應該不知道的呀……我略感失落,撇了撇嘴道:“不戴了,就這樣。”

仙雲湖是人工湖泊,設計精巧,湖的形狀如朵朵花瓣拼接,伸入湖中的陸地遍種花卉,湖心有五處亭子,湖水绮豔,波浪輕漾,絹紅宮燈勾畫着整個湖岸和亭閣,燈火熒熒,美輪美奂。

聽人說“文公子”在湖心的畫舫裏聽曲,我和桃紅直接跑去停舟處借船,正好一葉輕舟要離岸,桃紅連忙叫道:“船夫等等,捎我們一程。”

劃船的人有些為難道:“這位小姐去隔壁那艘船吧,這船裏坐着的是……”

白玉折扇挑起船簾,桃花明眸,紫袍妖冶,流蘇玳瑁,風姿灑然,正是楚逸……

他扇面一開,對我多情一笑:“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本能地,我轉身就跑。

他騰身一躍,飛到了我前方。

我覺出自己失态,對他行禮道:“世子殿下認錯人了,小女是顧丞相的女兒顧明蘭。”

他悠悠地笑,貼了過來瞧着我的臉:“你就是本王想要的人,本王怎會認錯呢,本王抱過你,親過你,看過你……”

我羞憤難當,揚手就要扇他,他一把抓住我手臂上的傷口,我痛得啊了一聲,他悠悠笑道:“又生氣了?”他桃花眸眯成了一條線,“為了護住你的名聲,我可幫你殺了銀月和李小姐……”

我微微一震,銀月是他殺的。

他轉而對桃紅說道:“你退下吧,本王會照顧好你家小姐。”

桃紅又怕又驚,猶豫着瞧我一眼,不得已退下了。

楚逸拉回視線看着我,眸中有暗色浮動,森然笑道:“所有知曉你跳舞的人,我都可以一一殺了,包括你自己的人……”說完,他從腰間拿出一只手镯——竟是玉翠的手镯!

“玉翠在哪兒?”

他輕柔地笑:“只要你乖乖聽我的話,她就不會死。”

我心中一沉,突然意識到,那封約我來游湖的信不是顧墨筠寫的!

楚逸一只手抓着我的傷口,一只手攬上了我的腰,用力一拉,我貼在了他的身上……

周圍驚起豔羨之聲,接着細碎的議論私語傳來。

他冷笑道:“跟我說說,你一個千金小姐為何去學跳舞?為何昨晚會來獻舞?”

我心頭一震,後背發冷,他在懷疑我?

“我、我學跳舞,只是喜歡。”

“只是喜歡嗎?”他眸中深暗,多疑不信。

我壓住複雜的情緒,低聲道:“想來世子也有摯愛之人、癡戀之事,若是喜愛,就算違背常理,為他人所不接受,也會執意去做吧。”

他微微一怔,眸中竟閃出了異樣的光澤。

我心道糟糕,楚逸骨子裏就是不屑世俗、離經叛道之人,他會為了一個□□打破楚國的等級禮法,給那女人最高的位分與尊榮……剛才這番話,正中他心意了!

他忽而大笑起來,眸中璀璨,酒窩淺淺:“不愧是我一眼看中的人,既然癡愛舞藝,本王就許你随心所欲地跳一輩子舞。”他戲谑地笑,抓着我往船上帶,“昨晚說要為我獻舞,你卻逃跑了,本王要懲你……”他想了想,“就罰陪本王游湖喝酒,不醉不歸。”

我:“……”

輕舟泛湖,如無根的浮萍随波漂蕩,不知要漂去何處。

船內空間不大,但卻應有盡有,物件精致小巧,裝飾富麗堂皇。蜜香盈滿一室,甜甜黏黏的,這是楚逸身上常有的香味。我坐在楚逸對面,低着頭看着腳下一方綿軟的織錦地毯,心中擔心玉翠的安危。

他有趣地打量我:“剛才還如烈女子一般要打本王,這會兒乖得像只小兔子……害怕本王吃了你?”

我強忍厭惡,藏好了袖中用來防身的小刀,低聲回道:“求殿下放了玉翠,她不會說出我跳舞的事。”

他微微一笑,沒有回答我,給我倒了杯酒,酒香撲鼻,是他最喜歡喝的“秋露白”。

“秋露白”色純味洌,酽白甘甜,香氣清馨,此酒之珍貴,在于它要以秋露繁濃時水釀造。

記得有一次我為了給他釀造一甕“秋露白”,秋日夜寒露重,我托着淺盤站在碧草茂盛、叢葉倒垂的劈立崖壁之下收集露水,結果一不小心滑了腳,摔下了崖壁,受了重傷……

而那時,李玉蓉有了身孕,他歡喜得忘了我受傷,歡喜地整日整夜陪在李玉蓉身邊。

如今輪到李玉蓉摔成重傷,他卻另覓新歡,一絲傷感之色也沒有,果真薄情、風流、可恥。

他突然問道:“昨晚你調虎離山,害了芙蓉,為何?”

我心中一驚,他竟然查出來了!他不會懷疑我和那晚的刺客有關吧!

我穩了穩心神,回道:“芙蓉威脅我,說我若不代替師父來跳玉盤舞,她就将我學舞之事傳出去。”

“哦?”他挑起長眉,半信半疑。

“她還說,世子殿下十分寵愛她,我若敢害她,世子殿下一定不會放過我。”

他竟笑了起來,眸中明滅不定,幽幽道:“她膽子不小,還敢威脅你。”

我默了一下:“原本我不相信她的話,心想世子即便風流潇灑,也不至于鐘愛一位身份卑微的□□吧……”我頓了一下,瞧了瞧他的臉色,又道,“可昨晚見到殿下和她歡好,才知自己勝算全無,只能任由她威脅了。”

他眸中微微幽亮:“這就是你生氣的原因?”

我心中冷笑,幹幹地回道:“我的護衛也是心緊我的安危,才會對芙蓉下狠手,世子殿下若要怪罪,就怪罪我好了。”

他哈哈大笑了起來:“嗯,是要怪罪,就罰你以後代替芙蓉伺候我了。”

我捏緊了拳,冷然道:“殿下這麽快就忘記芙蓉了?我還以為殿下對芙蓉癡情一片呢。”

楚逸微微一愣,自斟了一杯,輕抿一口,不以為然道:“這世上,有三種人不能也不可癡情,帝王、殺手和風塵女子,他們若動了癡心,結果只會死路一條。”

我忍不住勾唇冷笑:“帝王和風塵女子怎可相提并論?”

他笑了起來,眸如銀月映水:“所以本王與芙蓉不啻天淵、雲泥殊路。本王不可能用心于她,她也不會癡情于本王。”他頓了一下,随意道,“我們只是客人和服務的關系。”

他們不相愛嗎?上一世他們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呢!

我微微驚住,正此時,外面傳來了悠揚的琴聲,彈奏的是《越人歌》,琴音空靈如天籁,情意纏綿如柔水,有幾處技法似是撫琴者特意加上去的,我心中一喜,莫不是顧墨筠來救我了!

楚逸看到我眼中的亮色,噙上一抹戲谑的笑:“怎麽,聽到樂曲,想為本王舞上一曲?”

我沒有理他,心中想着如何出去才好。

他伴着琴聲低吟樂曲,近到我身旁。我巧妙地躲開了,他又近了幾分:“阿蘭為我舞上一曲吧……”

他真的叫我阿蘭,我腦中嗡的一聲,前世的記憶洶湧翻騰,拳頭不由自主地捏緊了。

他柔美地笑道:“就跳那天的洛神舞,舞姿婀娜曼妙、楚楚動人,本王傾心不已。”

我皺了皺眉,楚逸的情話和他的笑容一樣都是魅惑人心的□□,殺人于無形。他若對你花言巧語,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想要你與他歡好,二是想利用你別有所圖。

他明明只見過我三次,每次匆匆而過,為何此刻惺惺作态對我甜言蜜語,他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他見我沉默不語,又道:“阿蘭若是累了不想跳,也無妨,等你嫁給了我,時時可以跳舞給本王看,額……阿蘭若是哪天跳不動了,我便讓我們的孩子們跳舞給你看……看她們有否跳得比她母親好,有否長成她母親這般傾城絕色……”說完他猛地将我攬入懷中,壓在了榻上……

觸手是絲滑的薄錦,涼意襲來,我心中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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