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兄長

“殿、殿下,傷口還在流血,我先給你包紮吧……”我掙開他的懷抱,打開藥箱,問道,“哪種藥?”

他朦胧的目光從我臉上移到了藥箱上,指了指紅瓶子,我拿了出來給他上藥,撕了紗布為他包紮傷口,傷口不深,是道半尺長的血口,除了這道傷,他胸前還有箭傷和刀傷,猙獰的傷疤爬在他白皙嬌貴的肌膚上,格外顯眼。

“殿下怎麽會受傷,外面的人呢?都去哪兒了?”我垂着眸很随意地問着。

他忽然抓着我的手,按在了他的傷疤上,滾燙結實的胸膛,心跳沉沉打在手掌心,我的手燙了燙。

他咬牙說道:“這些都是楚千寂留下的……他要殺我,還要殺母妃,你說,他該不該死?”

我驚道:“殿下不可,他是你親哥哥……”忽然覺得他的面色有些變化,連忙改口道,“楚千寂傷害殿下,固然該死,但……他無情,殿下不可無義,殿下要做一位賢明君主,仁政可得民心。”

楚逸半眯的桃花眸閃了閃,放開了我的手,忽而看見我手掌上的擦傷。

“怎麽弄的?”

我抽回手小聲回道:“剛、剛才小白急着叫我,我想一定是殿下出了什麽事,跑得急了,摔了一跤……”

他眸中顫了顫,投入燭火的光,散出熠熠的光澤。他指尖輕輕撫過擦傷,突然低下頭來,在我傷處舔了舔……

這……貌似剛才小白也舔過……當然我不會告訴他。

“阿蘭……我一直在想,自己活着為了什麽。”他懶散地說着,濃烈的酒氣拂在我的側臉上。

我纏紗布的手微微一頓,擡眸看他。

他說道:“做帝王其實很累,不能為自己活,不能随心所欲,不能放肆地去做一件事情……”他說着胡話,緩緩擡起手撥開我鬓角散下的青絲,繼續道,“帝王要為了百姓、江山、家族,不懈于治,夙興夜寐。萬人之上,卻高處不勝寒;九五之尊,卻孤獨寂寥無人伴。”他頓了一下,眼神渙散地看着我,軟聲道,“阿蘭,我為你一個人活着好不好?”

我心中大驚:“殿、殿下一定是醉糊塗了,殿下受了那麽多苦,殿下不是要力挽狂瀾、重奪帝位的嗎?”

“重奪帝位……”他輕笑了一聲,似是不屑一顧,“我有的是錢,還要帝位有何用。傻阿蘭,那都是用來騙夏弘晟的,不然,他的人又怎麽會心動放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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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你?”我驚住。

“嗯,洛牡丹派人來放我,我用三張藏寶圖與她做了交易。”

原來如此。那我的毒會不會是洛牡丹下的!

我裝作不在意的樣子邊收拾藥箱邊問道:“藏寶圖真的有寶藏嗎?”

他幽幽瞧着我,說道:“七張藏寶圖分別指向七個不同的地方,每個地方藏着不同的寶物……”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我那三張全被我取出來了。”

我心中一怔,所以他才有那麽多黃金。

我又好奇道:“那洛牡丹拿着地圖還有什麽用?”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當然有用,七張地圖拼在一起用處大了。”

我微驚:“拼在一起是什麽?”

他眸中閃出狡黠的光:“阿蘭想知道?”

“額……”我連忙垂眸,“殿下不說也沒事,臣妾只是好奇問問。”

他眉梢微挑,神秘地笑道:“告訴你也無妨,不過,今晚你陪我睡,明早我告訴你。”

我:“……”

我慌得移開了視線,起身将藥箱放回了原處。

“殿下受了傷,好生休息吧,臣妾先……”

他攔住了我,靠了過來,酒氣熏得我眯了眯眼睛:“你竟然心裏有我,為何不讓我碰你的身子?”他面色冷了下去,一字一句道,“做戲就要做全套,騙人要騙徹底,阿蘭不如就徹徹底底地騙我一輩子。”

我:“……”

“殿、殿下,我、我身子不方便……不、不能侍寝……”我吓得往後退着,妝刀滑去了手上。

楚逸瞧了眼我手上的動靜,再瞟了眼妝臺,一抹冷森的笑道:“拿過來。”他伸出了手掌。

我驚得心髒停跳:“什、什麽……”

他眼睛上挑,笑容令人毛骨悚然:“你想殺我又忍住沒殺的妝刀……乖乖給我。”

我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殿、殿下喝多了,什麽妝刀,我……”

猛然一掌擊來,我手臂一麻,妝刀落去了地上,小白驚得站起,急忙跑來我們之間,叼起了妝刀,然後眨巴着眼睛擔憂地看着我們,不知為何我們又吵架了。

楚逸剛才那一掌若再重點,我的胳膊會廢掉吧,我吓得面色發白,大氣也不敢出,腦中不由得閃過當年他暴打我的情景。

“殿、殿下恕罪,我、我……”

“別解釋了,你現在學會了說謊,沒一句是真心話。”他語氣裏帶了怒意,還有痛意,陡然扼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拖去了床邊,刺啦一聲,床頭的紗簾被他撕下一條,接着捆住了我的雙手。

我吓得魂飛魄散,前一刻他還溫柔似水,這一刻已如地獄惡魔。他猛力一扔,我被扔上了床,他坐在我身上,又撕下一條布帶綁住我的雙腿。

“殿、殿下……”我吓得全身僵直,眼淚瞬間溢出了眼眶。

小白慌亂地叫了兩聲跳上了床,它咬住我手腕上的布條撕扯起來,試圖解救我。

楚逸猛地拍了下它的腦袋:“剛才她要殺我,你怎麽不救!”

小白慘叫一聲,不敢救了,嗚嗚咽咽委屈地低吟,似是很害怕楚逸打它,楚逸将它放下了床,一聲低喝:“不許上來!”它一個激靈,定住了。

我後背冷汗直冒,淚眼汪汪地看着楚逸,求饒道:“臣、臣妾知錯了,臣妾只是還沒做好心理準備……臣妾無心傷害殿下的……”

他挑起眉,一半側臉在暗處,一般側臉鍍着燭火的微光,讓人覺得陰森可怖。

我又求了兩句,眼淚直流,身子蜷在床裏瑟瑟發抖,害怕極了。

他默了良久,直到我哭得泣不成聲,才冷淡地說道:“這麽怕我?為何不乖巧些?”

我愣了愣,聽他的聲音倦倦的,不是憤怒,我咬着唇想了片刻道:“殿下,臣妾對不起你,臣妾已非完璧,不配伺候殿下的……”

他既然知道顧墨筠娶了我,自當知道我和顧墨筠有了夫妻之實,這樣拒絕他的話,也算合情合理。

我垂下頭去,一副愧疚委屈傷心之态:“哥哥說顧家欠了他母親一條命,他要我還債,所以……”

“知道了。”他打斷了我的話,似乎不願再聽下去。

靜了片刻,屋外的風聲嗚咽,如泣如訴,又如鬼哭狼嚎。

楚逸靠在床邊,似乎費了極大的心神,冷漠地說道:“顧明蘭,我給你講個故事。”

我微微驚住,他沒有暴怒,反要給我講故事?

他慢慢地說道:“有位少年将軍骁勇善戰、英勇無比,二十出頭已打過了好幾場勝仗,為國家收服了好幾塊失地。可是有一天,他不幸吃了人生第一場敗仗,差點喪命,就在這時,有位女子救了他,這女子是齊國木槿村的洛族人,他們二人相愛成婚,在木槿村度過了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我震驚不已,這個故事太熟悉,當年成親之前他就是對我講過這個故事,只是故事的主人公不是少年将軍,而是第一次上戰場的世子殿下,故事的結局是木槿村的村長得知神醫救了敵國世子,集結族人要将世子殺死,神醫為了救他,假扮他的模樣替他受死了……

所以他不願意娶我,他心裏裝着這位已死的女子,不可能再愛上別的女人。

楚逸繼續說道:“少年将軍不知道的是,這一切只是個計……”

計?

“這女子只是想拿回将軍手中的藏寶圖。”他皺了皺眉,聲音變得低沉,“洛族的七張藏寶圖流落在外,洛族人承了祖訓要将藏寶圖找回來,他們訓練族內最美麗最優秀的女子,教她們琴棋書畫、詩書舞樂,只為尋找藏寶圖,而這位少年将軍只是她們計劃中的一員……”

我心中大震,這麽說來,顧墨筠的母親、我的母親、楚千寂的母親都是洛族女子,難道敬宗、我父親和穆宗也是她們計劃中的一員?

楚逸環顧屋內,說道:“此地是洛族隐秘在山中的一處特訓場所,每天的絲竹樂舞之聲就是從這裏傳出。她們知道你也是洛族人,而且你舞藝超群,複原了洛神舞,于是留你在這裏養病。”

我微微驚住,不是楚逸在軟禁我嗎?

他沉吟了片刻,眸色凝重,接着說道:“那位少年将軍得知此事後心甘情願地将藏寶圖給她,可她告訴他,一旦任務完成,她就死路一條。少年将軍深愛自己的妻子,為了保住她的命,一直沒将藏寶圖拿出來。可是,洛族族規不可破,多年以後,洛族人還是發現了這條落網之魚,他們處死了這位女子,将軍傷心欲絕,不久也跟着離世……”他頓了一下,心疼道,“死前,他告訴我的母妃,其實母妃只是他領養的女兒。”

我驚得目瞪口呆,這個故事竟然是真的,竟然是他的外公和外婆……

她的外婆名叫阿蘭,是洛族女子。

“外婆死後,外公一夜發白,傷心而死,他對我說,帝王肩負了國家和百姓,若是能夠,勿動真愛。因為真情往往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生死只是其一。”

這就是楚逸當初不願喜歡我的原因?

他繼續道:“在我遇見阿蘭之前,我的确沒有動過真情……”

“可我遇到阿蘭之後,才明白外公說的話,財權富貴終抵不過紅顏一笑、柔情蜜意……這一生有她,足矣。”

這樣的話,是真是假?又是計?

他為什麽,突然對我說這些?

屋內安安靜靜,小白見我們不吵架了,蜷在地毯上睡着了,炭火将盡,蠟燭也燒到了底端。

“阿蘭,我知道你不可能馬上原諒我,當年我誤會了你,對你的傷害實在太深,連我自己也無法原諒。不過這一生還長,我會等,三年,十年,三十年,只要你別離開我,我會盡全力來愛你,等待你的原諒。”他聲音變得沉冷,轉而卻道,“不過母妃還在楚千寂手中,待我救出了母妃,我們就離開這裏,做一對神仙眷侶,好不好?”

我大驚,他說當年誤會了我,當年!這一生?

突然小白睜開了眼睛,迅速跑到窗下,對着窗口狂躁地叫起來。

楚逸面色一凜,玉扇出袖。窗外一道人影閃過,緊接着一聲鞭嘯傳來,我心中一驚,繼而一喜,顧墨筠!

屋外傳來刀劍铿锵之聲,楚逸迅速解開我的手腳,将我拖到了門邊。

砰的一聲大響,窗戶被撞飛,一人跳了進來,手持寒劍,黑袍森森,面上蒙了黑巾。

楚逸扇面掃了出去,藏在扇骨中的暗器如暴雨梨花射向黑衣人,黑衣人翻身躍起,手中寒劍擊打暗器,乒乒乓乓,銀光四射,暗器盡數擊落在地,仔細一瞧,是一根根細長的銀簽。楚逸得此空隙,抱起我踢開了門飛身下樓。

才一會兒工夫,樓下已殺成了一片血雨腥風,一攤攤赤血灑在白雪上,猙獰刺眼。

楚逸招架住近前的兩位蒙面人,将我護在身後,緊接着樓上那位蒙面人也追了下來,長劍飛雪,淩厲無前,幾回合後,楚逸露出了敗象,抓了我往山下飛去……

才飛了一會兒,小道上有人迎面策馬而來對楚逸急道:“之前傷了殿下的刺客引着我們下了山,山下聚集了一大堆人馬,是楚千寂的人馬!我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楚逸住了腳步,皺眉回頭看莊院,冷然道:“不是調虎離山,現在這些是夏弘晟的人。”

我心中暗喜,真的是顧墨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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