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說

講臺上,李晉的嗓門大而洪亮,粉筆劃過黑板的聲音頗有節奏感。

“嗯……是有些低。”

他語氣平淡,像是在述說着某個事實,一字一詞間更讓雍雨相覺得難堪,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能用輕飄飄的一句話激起她的反擊欲。

“指不定你考這卷子還沒有這些分呢!”

嚴霁嶼皺眉,側身不滿道,“你這是對我物理水平的質疑?”

他靠着牆,手就搭在她桌上,壓着她刺眼的分數也勾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所以你物理很好嗎?”

嚴霁嶼思索着,不确定的回答,“可能也就一般般。”

“哦,這樣啊——”雍雨相拖長了音,趁着李晉念剛完了題目正要解答的喘氣空當,用力踹了一下前排凳腳。

嚴霁嶼本就坐得松懈慵懶,這一下來得猝不及防,椅子劃拉的聲音響徹室內。

李晉今天正窩火,此刻更是暴躁。

“嚴——”名字只聽過一遍,他不記得,只卷起試卷指着嚴霁嶼的方向,面色鐵青。

嚴霁嶼指尖在她桌上輕叩了兩下,自覺站了起來。

“老師,我叫嚴霁嶼。”

李晉咳了聲,目光觸及到他幹淨的桌面後怒意更甚,“你試卷呢?”

嚴霁嶼擡眸,看了他兩秒,覺得這位物理老師的記憶大概有所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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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考。”

哪來的試卷。

李晉壓了壓快要溢出胸腔的火氣,厲聲道,“你沒有同桌也沒有嗎!”

嚴霁嶼猶豫着,決定還是實話實說,“我覺得沒這必要。”

他話落,班上靜了一瞬,而後哄堂大笑。

李晉終于忍無可忍,“放學去我辦公室把這張卷子做了,做不出來你就把題目抄五十遍。”

嚴霁嶼啧了聲,似是為難,“老師,能當堂做嗎?”

“放學後我可能騰不出時間。”

“當堂做?你還想浪費大家多少時間,我這課是不用上了嗎?”

“不多,也就五分鐘。”他抽走雍雨相桌上被撕成兩半的卷子,幾乎是掃過一眼便能得出答案。

“第一題選A,由庫倫定律可得,第二題選C,因為電場線和等勢面垂直……”

李晉看着手中的答案,開始自我懷疑。

“選擇題答案我剛剛講過嗎?”

他話音不大,只是恰好卡在答案與答案間的停頓點。

嚴霁嶼搖頭,熱心的給了解釋,“不知道,不過從這張卷子上看,您應該沒講過。”

這人話裏話外都在diss她的成績,雍雨相羞惱,若是眼神能殺人,恐怕這一會兒已經剜上千刀了。

嚴霁嶼回答肆意,李晉卻是稍稍溫和了些,再次問他,“你叫什麽名字來着。”

“嚴霁嶼,風光月霁的霁,島嶼的嶼。”

“……”

鈴響,男生們湧出教室,經過他的座位時順勢調侃。

“嚴霁嶼,你真行,你是沒看到剛剛李晉那臉色,簡直多雲轉暴雨啊!”

“兄弟,偷偷告訴我,你是背答案了嗎?”

……

本就是打趣,嚴霁嶼也沒出聲,只是跟着淡淡笑開,也算是融入集體了。

下一節是體育課,老師要求不高,通常排個隊就能解散自由活動了。

操場上風刮得臉生疼,男生們還在籃球場上追趕着。雍雨相被江小餘拉去食堂買了兩根熱狗才回教室。

“嚴霁嶼,能幫我看看這道題嗎?我實在算不出來。”

她才剛走到教室門口,就聽見一道柔和的女聲,一猜就是學習委員蘇晚。雍雨相撇了撇嘴,咬掉最後一口熱狗,繞到後門丢了竹簽才回到座位。

嚴霁嶼在睡夢中被人推醒,桃花眼半眯着,有些茫然。

“嚴霁嶼,這題我算不出來,你幫我看看吧。”蘇晚重複了一遍。

“我在睡覺。”他啞着聲,語氣煩躁。

“不……不好意思啊,我以為你只是趴着,沒睡着。”聲音略帶歉意,“要不,你現在幫我看看?”

女生不厭其煩一直問着,嚴霁嶼覺得很吵,算出答案她就會閉嘴了吧?

“哪題?”他神色不耐。

蘇晚展開卷子,指着李晉上課講過的一道大題,“這道,老師黑板擦得太快,我沒抄完。”

試卷上字跡滿滿,卻也沒拿幾分,用紅筆抄寫的答案都蓋住題目的一半,有些難看。嚴霁嶼揉了揉眼睛,将她的卷子推到一邊,從抽屜裏拿了出了半張試卷——

是雍雨相的,他忘了還。

“還是空白卷子看着清晰。”他小聲說了一句,直接在卷子上寫了步驟,一句講解也沒有。

嚴霁嶼微側着頭,看着卷子格外認真,蘇晚坐在他旁邊的位子,腦袋往他那側湊得極近,從身後看,還有幾分暧昧。

雍雨相指尖撚着紙張,遲遲沒有翻頁,一股悶澀感充斥在心口,很不舒服,卻又無從宣洩。

恰在此時,蘇晚引火的話語脫口而出,“唉?這是雨相的卷子嗎?大題怎麽都是空的?”

——卷子

空白的

像是鼓脹的氣球被撕開了一個裂口,怪異的情緒噴薄而出。

題目不難,只是分了幾個問,步驟多了一些,嚴霁嶼算到了最後一步,正要寫結果,卷子就被人用力扯去,黑色的筆墨在題目至卷尾留下一道醒目的痕跡。

“試卷,我的,不借!”她冷冷地說。

嚴霁嶼擡頭,對她突如其來的惡劣語氣很是不解,“你……怎麽了?”

雍雨相沒回答,回到座位上也沒再理他。

蘇晚也被吓了一跳,猜測是自己剛剛說的那句話刺到她了,連忙轉頭道歉。

“雨相,我剛剛就是随便問一句,你別生氣了。”

她聲音溫溫柔柔的,雍雨相也不能朝她發脾氣,只悶聲道,“沒事,我只是剛剛沒找到卷子有些着急。”

嚴霁嶼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而後憑借這剛解過一遍的記憶在草稿紙上重新寫了答案。

大概是覺得氣氛太過古怪,蘇晚拿了答案後也沒再問下一道題。

接近下課時間,男生們過夠了籃球瘾,勾肩搭背的回了教室,未被吹散的薄汗氣味随意蔓散。

“你找試卷幹什麽?”

雍雨相手中的書大概只是個擺設,從剛剛到現在都沒看進一眼,稍稍平靜的心又因為他與自己說話而略有起伏。

她故意想要忽略,卻沒忍住,只生硬道,“把錯題改正。”

嚴霁嶼微怔,似笑非笑的掃過她手肘下的小說,故作疑惑,“哦,這樣啊,那你……改了嗎?”

當然沒改!

雍雨相惡狠狠道,“關你什麽事!”

“哦,只是想提醒你,李老師說下節課要檢查。”

“我本來想幫你改的,既然你不需要——”

“那就算了。”

他一本正經的說着,雍雨相蹙眉,狐疑道,“老師什麽時候說的?”

嚴霁嶼看了她幾秒,唇角微微勾起,“你還真信了?我是騙你的。”

雍雨相氣急,忍不住抄書拍向他的肩膀,氣勢很足,力度卻不大。

“嚴霁嶼,你真無聊。”

她心情莫名的好了一些,連看着窗外灰暗的天都覺得是個好天氣。前面的男生又趴回桌上,仿佛可以睡上很久,雍雨相掩了掩浮在唇邊的笑意,心底的輕微喜悅感連她自己都沒發覺。

還以為他說放學沒空只是在敷衍老師,沒想到他在語文課上不見了人影。好在是剛轉來的學生,老師還沒能将名字對上號,連他曠了課都沒有發現。

晚修第二節是何老虎的,他趕到的時間極為巧妙,恰好是在何老虎踏進教室的前一秒。

“級長今天在‘飛揚’抓到了好幾個在校的學生。”何老虎難得穿了一雙高跟鞋,踩在地磚上發出“咚咚”的響聲。

‘飛揚’是學校附近的一家網吧,也是不少學生爬牆出去的目的地。

“我再提醒一次,不要讓我在級長辦公室看到你們。”她視線掃過整個班,最後停留在後排的幾人身上,“游子卿,林觀,還笑,尤其是你們倆,偷偷去了多少次,以為我不知道嗎?”

“是有多倒黴才會被級長抓到……”

游子卿嘀咕了一句,正好傳入何老虎耳中,老師們像是約好了發怒的時間,何老虎的咆哮也接憧而來。

“游子卿,剛剛的話,你再說一次?”

見何老虎發了威,他也沒敢再作死,只低垂着頭聽着絮絮叨叨的訓斥。

之前只是聽說,這還是雍雨相第一次見何老虎發火,她吓得捂住跳動的小心髒,“何老師這麽兇呢。”

陳映也沒敢在這節晚修上看小說,聽見她的話只見怪不怪的說,“這算什麽,還有更兇的呢。”

“她高一帶我們班的時候,抓到了一對偷偷談戀愛的情侶,你猜怎麽着?把兩邊家長請來辦公室坐着,硬生生讓兩人分手呢。”

“這不兇吧?只是勸分而已。”雍雨相眼神飄忽。

“哦,忘了說重點,手上還拿着雞毛撣子……”

“……”

“這,這樣嗎?其實早戀也不好啦,會影響學習的。”雍雨相說着竟有些心虛。

嚴霁嶼突然回頭,“那你是不是還要感謝我?”

“嗯?”

他壓低了聲,能聽見的範圍只有她一人,“要不是我,你大概已經早戀了。”

“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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