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楓燕

他們先去了樂雅山那裏。

江岩的消息不靈通,大多是他從別人那裏聽到的。

就比如,他聽說樂雅山是修仙第一門派。

他當然對修仙沒有興趣,他有興趣的是“第一”那個名頭。

兩百年前魔界大舉進犯人間,當時是天下第一大派的臨虛閣一下子被打得沒氣了,而與之地位相等的玄牝門直接被滅門了,排名第三的樂雅山,一下子失去了兩個對手,直接變成了修仙第一大派。

不過這都是江岩聽的二手消息了,具體這個天下第一派長什麽樣,還是需要自己去看看才知道。

騾子慢慢悠悠地拉着他們走,有了白玫給他的兩百兩銀子,他們暫時也不用為錢發愁,有條件,到了城中,甚至還住得起一般一點的房間。

金月城雖然偏遠,但是魔劍在金月城的消息還是不胫而走了。

傳說是一位英雄少年,将魔劍重新封印。

聽着飯館裏聊天的人的随口議論,江岩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聽他們的談論中,江岩得知,魔劍被封印了。

他可不會搞什麽封印,大概率是白玫幹的,安在了他身上。

江岩喝了一口茶,又吃了一口菜,強壓住想表現的內心。

不能,不能。現在他的實力還匹配不上傳說的程度,萬一有人要自己露兩手,那可是要露餡的。

除了這個之外——江岩看了看自己身邊的映雪涯,自從那日他們出了金月城後,他已經長成了少年人的模樣。

褪去了女氣,看起來就是一個貴氣的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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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映雪涯會長得那麽快,但是既然別人能從外表辨認出他是個男性,那很多麻煩就可以避免了。

他倆一邊吃着眼前一葷一素的菜,樓下忽然響起了些什麽。

映雪涯有些好奇地想下去看看,被江岩按住了,“酒樓裏多得是吃霸王餐欠錢的人,別跟去湊熱鬧了。”

映雪涯的表情有些疑惑,“你不是要當大俠嗎?大俠不是要幫助別人的,你怎麽嫌麻煩了?”

江岩看了看他那雙純潔的眼睛,一時語塞。

映雪涯說的沒錯,出門久了,都快忘了自己是為什麽要出門了。

江岩嘆了一口氣,“雪涯,你說得對,我們下去看看吧。”

店小二正在跟一個相貌年輕的人争執。

“你不是說這裏的飯是不要錢可以随便加的嗎?”

“這不是一回事!客官,你不能只點一盤一文錢的鹹菜,然後吃三碗白米飯吧?我們酒樓不做生意了?看你穿的模樣也不是缺錢的主兒,怎麽連一盤五文銅板的蒸白菜都不樂意點?”

年輕人相貌清秀,此時倒顯出了一些窘迫。

“因為我真的沒錢。”

“沒錢還來酒樓吃什麽飯?滾出去要飯啊!”店小二說着就想趕人。

江岩把他攔了下來。

“給樓上乙座再上盤羊肉蘿蔔吧,我請他吃飯。”

一盤羊肉蘿蔔要二十五文,江岩也會肉痛。

但是——

不能在雪涯眼前失了面子,江岩一咬牙,掏出了二十五文,對着店小二說,“別為難這位公子了。”

年輕男人感激地看着他,反而讓江岩覺得有些羞愧了。

他得感謝映雪涯呀。

年輕男人跟着他倆慢騰騰地走上了樓。

羊肉蘿蔔一上來,他不急着吃菜,就着湯吃了兩碗飯,擡頭看了看江岩。

江岩笑着說道,“這盤菜本來就是給公子點的,公子吃吧。”

聽了江岩這麽說,年輕男人才小心翼翼地夾了一塊蘿蔔,像品嘗人間至寶一樣,慢慢地咀嚼。

映雪涯給他夾了一塊羊肉放到他碗中。

江岩注意到了他的這個動作。

雖然說是正常,但他總覺得有些不舒服。

年輕男人又吃了一碗飯,打了一個飽嗝,才起身,朝着江岩映雪涯作揖感謝道,“多謝兩位恩人。”

“萍水相逢,你的困境以前我們也經歷過,不必言謝。”江岩擺了擺手。

年輕男人雖然付不起飯錢,可他的穿着打扮這麽也不像那種窮人,甚至穿得要比江岩映雪涯更好。

“在下姓楓,楓葉的楓,名燕,燕子的燕,還不知兩位恩人名姓?”

江岩一聽到“楓”字,就想到了那個曾經給他帶來心理陰影的柳楓。

“還真有緣啊,”江岩小聲嘀咕道。

“恩人在說什麽?”

沒想到被這人聽見了!

江岩趕緊搖頭,“沒事沒事,我叫江岩,身邊這位是——是我戀——”有些不敢說出口,江岩急轉彎地說了一句,“是年輕人,是我親人,叫映雪涯。”

“是戀人。”映雪涯倒是把他不敢說出來的話脫口而出。

“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我們不應該是戀人嗎?”

映雪涯轉頭,用審視的目光看着江岩。

江岩深呼吸一口氣,紅着臉承認了。

“是戀人,是不是吓到公子了?”

楓燕搖頭,“這是你們的事情,我無權擁有其他看法。”

他倒是開明,這引起了江岩的興趣,“兩個男子之間的感情,照理來說應當是不容于世俗,為什麽你不會對我們驚訝?”

楓燕笑了一聲,“我本來也非世俗之人,我們三人之間,是真正的世俗之人,只有恩公你一人。”

楓燕随後把目光轉向了映雪涯。

“你身上,有一股令我熟悉的感覺。”

聽到這句話,江岩內心緊張,将手按在了劍上。

“應該是天地陰陽孕育了半神之軀,但你又有些不一樣。”楓燕銳利的眼神幾乎要将映雪涯穿透,“雖然是吸收了天地精華才能現世,但你最初的內核卻是來自于一個人。”

映雪涯聽了他這番話,表情沒有變化,又給他夾了一塊羊肉放在了他的碗中。

“我的腦海裏除了我出生之後的記憶之外,我還看見了一個人。”

映雪涯不否認,“我的誕生也是因為他。”

這兩個人講話神神叨叨的,讓江岩有些不爽。

“雪涯,你們在講什麽?”

映雪涯捏着手中的筷子,幾乎是要斷了,他突然轉頭問向江岩,“江岩,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怎麽辦?”

聽到他的這個提問,江岩有些害怕。

是一種預感的害怕。

他強打起笑容說道,“我不是說過嗎?你死了,我絕不獨活!”

“不!”映雪涯突然大聲地叫了起來,“你要活下去!”

他哭了。

江岩看着他,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哭。

只是又抱緊了映雪涯搖頭說道,“你不會死的,我也不會死。我不會死,我也不準你會死!”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人稱(番外)

我睜開眼時,眼前所見既是荒蕪一片。

何為荒蕪?

我并不懂這個詞的含義,這是我腦海裏意識到的第一個詞。

就在我有了自我意識的那一瞬間,我就看見了我最終最後的結局。

有一個人會向我伸出手。

只要我握住了他的手,我就會為他而死。

我同樣不明白——“何為死?”

我終日地坐在這裏,感受着天地自然的一切。

我明白,我的出生來源自一個男人的一滴血。

一滴至純至潔的心血吸收了天地之間的力量,讓“我”誕生。

眼前的風景從來沒有變化過,那時的我尚不明白——呼呼作響的是風,飄飄揚揚的是雪。

我坐在這裏,看着不變的一切。

聽着風,看着雪。

我已經習慣于長久的孤獨了,或者說,我從來沒有離開過孤獨。

有人向我伸出過手,詢問我是否要離開。

我因為看見了未來會發生的事而拒絕了他們。

他們的軀體逐漸變得僵硬,然後聲音消失了。

我不知道這叫死亡,我只知道我還需要繼續等待。

我不明白死是什麽,本能告訴我這是一件不好的事。

那時的我還不懂害怕的含義,卻在隐約之間有了懼怕的感情。

這種感覺是新奇的。

所以當江岩朝我伸出手時,我接受了。

我想——

對,他伸出的手賦予了我人類的欲望。

我想感受更多新奇的感覺,哪怕最後會為他而死。

——

他看着我在哭。

我有了活下去的欲望。

可我的軀體在崩壞——

烈日将我身上的冰雪澆融,從指尖開始,我的手變成了灰燼。

但我還有意識,我想跟他講,我的意識不會散彌,天地之間還會有我的存在。

可崩壞的軀體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只能看着他,看着他朝我走來,看着他緊緊地抱住我,看着他懷裏的我軀體融化,看着他哭。

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可是遇見你就是我詛咒的開始。

真矛盾啊。

明明是夏天,可氣溫卻開始降低,降到最後,竟飄起了飛雪。

我的軀體徹底奔潰,意識融入到了飛雪之中。

我在半空中,我在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江岩,別哭,我還在這裏呢。

他或許是意識到了身邊的雪是我。

溫柔地捧起了雪,塞在了懷中。

之後他就一直在雪涯上呆着。

而我是伴着他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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