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席宗鶴!小鶴!”我穿過黑暗中的草坪,也不敢開手電,就那麽貓着腰叫他的名字。
叫了好幾聲,突然被人從身後勒住了腰。我一聲驚呼還沒出口,鼻尖已經聞到熟悉的氣息,耳邊也傳來席宗鶴的聲音。
“是我,噓,安靜!”他摟着我,拉着我蹲到一旁濃密的草叢中,“別出聲。”
我緊緊閉上嘴,沖他點了點頭。
我們在草叢裏躲了大約有十來分鐘,喧鬧逐漸平息,但隐約可以聽見幾個陌生男人的對話聲。他們似乎在尋找什麽,或者什麽人,踹開一間又一間房門,搜索圈逐漸往外擴散。
忽然,草坪傳來踩踏聲,我和席宗鶴的身體不由自主緊繃起來。我們屏息注意着腳步的方向,當來人越來越接近我們時,我與席宗鶴始終交握的雙手也越來越緊地握住彼此。
腦海裏閃過諸多念頭,也有稍許悔恨。
早知道我就應該學桑青,在來這種地方前都寫好遺書,免得生後連只言片語也無。
早知道……剛才就不該吵架,我為什麽要和一個傻子吵架呢?我就應該高喊一聲“容珅是我爸”,然後在一旁盡情欣賞席宗鶴五雷轟頂的表情,并把它拍下來留作紀念。
奈何世上沒有那麽多的“早知道”。
我于黑暗中望向席宗鶴模糊的側臉,想着等會兒要是我們死了,死時還能牽着彼此的手,也不失為一個浪漫的死法。
“席先生?你在嗎?”
就在我胡思亂想間,遠遠傳來一個聲音,聽着竟然是哈倫的。我心中一喜,以為他這是突破重圍來救我們了,正想站起,被一旁席宗鶴按住了。
他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接着看了眼越來越近的哈倫,壓低聲音說了句:“我在這兒!”
哈倫立刻停下腳步,戒備地拿槍指過來:“誰在那兒?”
席宗鶴舉着手站起身:“是我。”
Advertisement
“席先生?”哈倫驚喜不已,“太好了,我一直在找你呢!快,我們一起離開這裏。”
他朝席宗鶴伸出手,俨然一副要護送他離開的架勢。
席宗鶴小心觀察着四周,朝他走過去,低聲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哈倫聳聳肩:“我也不清楚情況,離開再說。”
“OK。”席宗鶴可能确定了沒有危險,回過身沖草叢裏的我招了招手,“顧棠……”
今晚這一系列實在太過驚險,快點離開這裏也好找救援确認其他人的安危。
我剛要松一口氣出去,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黑暗中,高大的黑人男子趁席宗鶴不備,竟用槍托狠狠砸向了他的後腦。
席宗鶴悶哼一聲,瞬間軟倒下來。
我睜大雙眼,腦海裏一片空白,剎那間什麽都顧不上了,驚怒着撲了過去。
在拍《雄獅》前,我受過一些散打訓練,拍攝期間也一直接受尚顏以及武指老師的指導。但在真正內行眼裏,我那點花花架子根本不夠看。我揮拳砸向哈倫的鼻子,指節甚至連他一根毛發都沒觸碰到就被輕松地躲過,接着他擒住我的手,将我轉了個向,用步槍勒住了我的脖子。
“為什麽?”我艱難地出聲質問他。
他吹了幾口哨,在我耳邊笑道:“為什麽?當然是為了錢。”
不久,又來了兩個身材高大、全副武裝的黑人男性。一人用槍指着我們,一人過來給我們綁繩子。
哈倫松開我的脖子,踹了我膝彎一腳,讓我跪到地上。
一個黑人正在綁席宗鶴的手腳,透過微弱的月色,我能看到席宗鶴後腦一塊頭發都被血染濕了,後領也紅了一片。
“等等,他受傷了!”
然而除了哈倫,似乎另兩個人都聽不懂英語。我管不了許多,掙紮着爬向席宗鶴,哈倫從後面忽地按住我。
“老實點,別讓我難做。”不等我再發出聲音,他将一條麻繩伸進我的口腔,抵住我的舌頭,讓我徹底開不了口。
接着他又捆住了我的雙手,給我頭上套上了一個黑色口袋。
之後我都身處在一片黑暗中,只知道有兩個人一左一右壓着我往前走。走了約莫五分鐘,興許是走出了酒店,周圍一下子更暗了,透過黑袋子只能看到朦胧的幾縷光束。
我聽到了吉普發動的聲音,有人在說話,但說的都不是英語,他們歡呼着,驅趕着我上了車,随後車輛開始颠簸,駛向未知的地點。
我不知道周圍有誰,席宗鶴又在什麽地方,時間對我已經沒有概念。車裏不時響起交談聲,車外始終非常安靜,似乎仍然行駛在保護區內。
可能過了有兩小時,或者更久,車終于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我被人拉扯着下到地上,周圍傳來更多的人聲,似乎已經到了他們的大本營。
他們粗魯地将我投進一間屋子,随後又将什麽東西摔到了我腳邊。門被用力關上,唯一的光源消失,我聽到了上鎖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我試着叫喚了兩聲,既沒人回我,也沒人呵斥我。
我想辦法将頭上的黑布袋蹭了下來,眼前沒有遮掩物後,我發現自己身處一間狹小、沒有窗戶的簡陋草屋內,不遠處躺着人事不知的席宗鶴。
見他仍然昏迷着,我連忙膝行幾步到他身旁,用肩膀和腦袋拱着他的身體,嘴裏發出“唔唔”的聲音,試圖喚醒他。可不知是他傷得太重還是怎麽了,他始終雙目緊閉,毫無反應。
他的臉色在昏暗的環境下仍舊看得出非常蒼白,面對他的無知無覺,我的內心驟然升起一種巨大的恐懼。比當初知道他再次出車禍時還要恐懼。
我将面孔貼在他口鼻處,靜止下來,一動不動地感受着他的呼吸。直到感到有溫熱的氣流吹過我的臉頰,我才像是卸下了千斤重視般倏地松懈下來,将臉埋進他的肩窩處。
我一直守在席宗鶴身邊,時刻留意着他的狀況。
從門縫裏透進來的陽光逐漸轉暗,我的肚子應景地發出饑餓的嗡鳴。正在這時,屋外傳來開鎖聲,不一會兒,門被從外推開,進來兩個十幾歲的黑人男孩,一個手裏端着托盤,另一個懷裏揣着槍。
端着托盤的男孩把手裏東西放到地上,過來解我身上的繩子,另一個冷冷圍觀着,全程拿槍指着我,仿佛只要我一有異動,就會将我射成馬蜂窩。
繩子解開後,我揉了揉酸脹的胳膊,自己扯開了嘴上的繩子。
托盤裏是一些看不出來源的肉類,還有一碗水。他們丢下食物沒有多的話語就要轉身離開,我急急叫住他們,想問他們要一些幹淨的紗布和止血藥。
“他受傷了……藥,有嗎?”我用盡可能簡單的語句表達自己的訴求,但兩個男孩顯然還是聽不懂英語。他們皺眉看着我,其中一個擡了擡手裏的槍,讓我不要再靠前。
我舉起手,嘴裏不怕死地重複着:“藥!他需要治療!給我一些藥……”
他們毫無所動,緩緩後退着,然後關上了門。
我懊惱地捶了下地面,趕忙回身去看席宗鶴的情況。
“小鶴,小鶴……”我輕拍着他的面頰,持續了片刻見他沒有反應,又去查看他後腦的傷口。
他的傷口沾着一些灰塵和稻草,形成血痂,與頭發黏在一處。我一動,那裏就又流出一些血來。
我身上出了一層冷汗,指尖都在抖。殺雞殺魚我都可以面不改色,但是面對席宗鶴的鮮血,我卻做不到鎮定自若。
“沒事沒事……”我抖着手從穿在最裏面的睡衣下擺處撕下一塊布,團成一團按在了席宗鶴的傷口處,再讓他枕在上面,用自身重量壓住傷口。
“沒事,你一定會沒事的,我們都會沒事……”我伏在他身邊,用指尖抹去他臉上的灰黑,在他唇邊印上輕柔的一吻。
我胡亂往嘴裏塞了兩塊肉,喝了些水,又含着水口對口給席宗鶴渡了些。他仍舊沒有清醒的意思,夜間氣溫驟降,我怕他冷,脫下外套依偎在他身邊,又将外套蓋到了我們兩個身上。
寒夜很冷,我握緊了席宗鶴的手,閉上了雙眼。
到了現在,我也總算想明白了。來之前我就聽說這裏搶劫綁架事件高發,只是沒想到他們膽子這樣大,我們這麽多人都敢動手。哈倫恐怕是內鬼,與他們裏應外合,摸清了我們的底細,解決了其餘保镖,将我和席宗鶴綁到了這裏。
只求他們要錢不要命,拿到贖金就立馬放人。
可能是神經緊繃得太久,我模模糊糊竟然也睡着了。只是到了第二天,太陽升起,明亮的光線透過縫隙照射在我眼皮上時,我又皺着眉清醒過來。
而随我一同清醒,還有身旁的席宗鶴。
他喉間發出含糊地呻吟,似乎被劇烈的頭痛侵襲着。
我聽到動靜一驚,忙從地上爬起來,撫着他的臉,關切問道:“小鶴,小鶴你醒了嗎?你覺得怎麽樣?”
他艱難地睜開雙眼,其中盡是迷茫,我摩挲着他眼下的肌膚,見他醒了,一下笑了起來。
“顧棠……”他嗓音嘶啞,極緩慢地眨了眨眼。
“是我,我在這裏,你覺得怎麽樣?”
“我頭……好痛……”
我的心一下子揪緊了:“沒事,我們很快會沒事的。”
我與他額頭相抵着,小聲安慰着他,也安慰着自己。
他可能逐漸反應過來身處的環境,問我:“我們……被抓了?”
我低低“嗯”了聲:“很快就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你……有沒有受傷?”
我眼底一熱,沒控制住,一點濕意奪眶而出。
“沒有,我很好。”
他擡起手,吃力地按在我的臉側:“哭什麽?”
我将落在他臉上的那滴淚擦掉,擰着眉去吻他的唇。
“我愛你。”我用帶着濃濃鼻音的聲音道,“你聽到了嗎?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