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生唯一的主人
寒風呼嘯,戰旗迎風招展,周圍的空寂使它顯得分外蕭瑟。
原先熱鬧溫暖的大營如今士兵已經大半皆無。昨夜蕭季淩乘興跳了一支《入陣曲》,鼓舞得整座大營士氣激昂。呂嗣昭先前派出的斥候已經回報,稱吐蕃大軍血洗了一座邊城并沒有立刻離去,還停留在裏面搶糧分贓,因此,呂嗣昭清晨便率領軍隊出去突襲吐蕃軍。
三個伶人迷茫地并肩坐着,營帳內雖然烤着火,比起外面已經溫暖很多,但他們三人總是有股透心的涼意。
令狐雪盯着地面,打破了寂靜:“希望殿下大勝歸來。”
衛香生不由自主地發出了抽泣聲,她說:“你們永遠不知道每次殿下出征我是以什麽樣的心情等他回來的。那些一輩子安安穩穩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會明白下一秒就可能死無全屍是什麽樣的滋味。殿下為大涼子民征戰,為大涼天下征戰,為陛下征戰,換來的是什麽?百姓說他跋扈,天下人說他窮兵黩武,皇帝忌憚他位高權重。蘭陵王立下了那麽多武功,最後還不是被北齊後主用一杯毒酒殺了?每次到了這種時候,我都一樣,我什麽都做不了,我只能傻傻地、被動地等待。。”
“所以殿下和我從不想做好人,從不想做好事。做來有什麽用?反正下一秒指不定就會沒命。戰場上刀劍無眼,殿下随時随地都可能會死,他死了,失去靠山的我也跟着會死。”
“殿下吉人天相,一定會平安歸來的。”令狐雪看向衛香生說道。
蕭季淩第一次見衛香生這麽脆弱的樣子,不禁有些悵惘。這一路上,他見到的傷兵殘兵數不勝數,戰争的殘酷顯而易見。他沒有一刻比現在還要關心呂嗣昭,他對呂嗣昭的印象已經不再是先前簡單刻板的蠻橫,而是有了更深層次的認識。
他抱膝迷茫地坐在篝火旁,看着那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儇王殿下……您一定要平安歸來。”
他喃喃自語。
一段時間後。
“報——”太極殿外跑進來一個傳信兵。
呂依卻命他報告傳上來。
太監接過來正打算讀給陛下聽,沒想到呂依卻已經直接搶了過去。
呂依卻太急切了,直接自己打開閱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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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讀到後面,他臉上的笑容就越來越多,最後竟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儇王打了勝仗!不愧是朕的兒子!傳旨下去,封儇郡王為儇親王!準備接風洗塵的相關事宜,還有慶功宴也給朕好好的操辦。朕一定要好好犒賞三軍!”
而呂嗣昭等人,此時正騎在馬上,慢悠悠地前進着。
一切皆塵埃落定。
呂嗣昭騎在馬上一臉歡喜,那是一種桀骜不馴和不可一世。他對于他來說,他就是戰神。
衛香生高興壞了,她因為呂嗣昭大勝歸來而激動的心情到現在也沒有平複下來,叽叽喳喳地講個不停,倒也熱鬧。
整支軍隊也興致高昂,一路上有說有笑,因為他們知道,一旦回京,等待他們的就是豐厚的獎賞。
呂嗣昭等人進城的時候,一陣鮮花和鑼鼓聲出現,百姓們夾道歡迎。他們雖不能體會戰争之艱苦,但見呂嗣昭能大揚國威,倒也真心實意地上街為他喝彩。
蕭季淩坐在馬上,聽着馬下的喧嚣聲,一臉笑容。他一個伶人,竟也受了百姓們這樣的追捧,而且還是由于與戲曲無關的事情。
慶功宴和之後的論功行賞十分繁瑣,呂嗣昭進殿受封了親王,領取了呂依卻的獎賞後,便把一幹善後事務都交給了副将處理,人躲進了情融署,成日聽戲放松心情。
這天,衛香生與令狐雪為儇王唱了一曲,氣氛十分和諧。
此時,令狐雪突然望着呂嗣昭說道:“上次情融署衆人出游,有一個小販沖撞了車架,香生就下令打他三十板。季淩難得地站在了我們這邊,和我們一起打。再加上他與殿下一同出征的情分,何不赦免他的罪讓他在情融署唱戲呢?以他的才華和經驗,一定能夠當上主角之一。”
蕭季淩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得轉頭過來認真聽。他聽到令狐雪的提議,心髒開始砰砰砰地跳起來。在情融署唱戲?這可以說是他一直以來的心願了!
呂嗣昭沉吟了片刻,并沒有即刻答應,而是轉頭問衛香生道:“霈山,你怎麽看?”
呂嗣昭叫伶人從來都是喊藝名,不喊真名,因為他心裏看重是他們的伶人身份而不是他們本人。
“哼。她一臉不屑,“我本來是不願意的。不過,看在他上次出征不顧危險陪在您左右的份兒上,我就不針對他了。”單手叉腰,她瞄了一眼蕭季淩,“我看得出來那時候他是很擔心殿下您的,不是心在遙王府心裏想您死。如此,我是能夠接受他的。”
呂嗣昭望着兩人說:“論才藝論經驗,他與你們兩個相比确實不逞多讓。我卻一直不讓他正式加入情融署,就是覺得他沒資格和你們兩個平起平坐。你們二人對我忠心耿耿,而他從前是敵人,貿然讓他唱戲,倒是對不起你們了。不過,既然你們二人都有此意,那我當然不會拒絕你們。”
呂嗣昭轉眼望向蕭季淩,眼神帶有歉意,他輕聲說:“霜花,以前我打過你三十大棍,對不起了。”
“事情已經過去了,算了吧。既然殿下道歉,我也不會再将它放在心裏了。”蕭季淩平靜地望着呂嗣昭說。事情已經過了這麽久,他沒有那麽小肚雞腸到現在還耿耿于懷。
呂嗣昭問蕭季淩:“你願意正式加入情融署嗎?”
蕭季淩正色回答:“我願意。”
或許,在別人看來,伶人的身份已經低賤到無論在市井還是在宮廷都是不入流的低賤職業。但是,在蕭季淩心裏,情融署已經成為了他心中的戲劇聖殿,在這裏唱戲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
“好。”呂嗣昭點點頭。
呂嗣昭望向下人說道:“你們去給霜花做一套正式的戲服。從明天開始霜花正式上戲臺。”
“奴才領命。”下人行禮退下。
呂嗣昭起身離開。雖說将封賞一事都交給了副将,可甩手掌櫃也不好當,有些事情他還是要親自督促才放心。
背後,蕭季淩突然下定了決定,朝着呂嗣昭的方向,雙膝下跪,一叩,二叩,三叩,正正經經地一共叩了三個頭。
呂嗣昭聽見聲響,回頭不解地望着蕭季淩問:“你做什麽?”
“我一輩子只認一個主子,我的心是您的,您就是我認定的主子。”蕭季淩一字一句地說道,聲音中盡是虔誠。
太子殿下,我終于找到了自己願意侍奉一生的主人了。蕭季淩在心中想道。
呂嗣昭失笑,伸手拉他了起來,“本王懂你的心意了。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