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陸老夫人眼睜睜看着蕭知推着陸重淵離開,張口想說些什麽,可想到老五那個黑沉沉的眼神,便又住了嘴,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兩人的身影越走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這才艱難得收回視線。
身邊幾個丫鬟、婆子都不敢說話。
跪的跪,站的站,一個個又規矩又害怕,其中最為害怕的便是翠兒。
表姑娘這麽受老夫人疼愛都被這樣打發出去了,還下了死命令以後不準她再進侯府,那他們這些生死皆随主兒的奴仆,下場哪裏會好?
她不敢說話。
心裏甚至祈禱着老夫人可以看在她照料多年,為人又本分的份上饒恕她這麽一回。
陸老夫人雖然這些年吃齋念佛,收斂了一些心性,可她從來都不是柔善的主兒,想到自己跟老五的關系經此一事只怕更難修複,自然是把心裏的這股子怨氣都報複到了這些丫鬟、婆子身上。
她低頭看着他們,神色冰冷,目光也陰沉沉的。
冷聲說道:“連主子都照顧不好,留着你們有什麽用?把她們拉到刑事處,打一頓板子扔出府去!”
話音剛落。
自是一群丫鬟、婆子磕頭求饒,陸老夫人卻沒再理會她們,她冷冰冰得收回視線,同身側的平兒說道:“這事,你親自去辦。”
說完。
她便由人扶着先回了主院。
等人走後。
平兒才起了身,她看着哭成一團的丫鬟、婆子,輕輕嘆了口氣,揮了揮手,讓站在一側的幾個婆子把人都帶下去,而後是把目光看向伏倒在地、臉色蒼白的翠兒,她同翠兒是同一年進老夫人的院子。
這麽多年。
兩人私下情誼很是深厚,如今見人落到這樣的地步,難免心疼,彎腰把人扶起來,嗓音也很柔,“翠兒,先起來吧。”
翠兒自打老夫人說了那番話之後就像是沒了主心骨,神色怔怔得倒在地上,直到聽到這一聲,她眼中的思緒才開始逐漸收回,眨了眨眼,她看向眼前的平兒,看着她溫柔如水的面容,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手緊緊握着人的胳膊,雙眼紅彤彤得看着人,聲音也發着抖,“平兒姐姐,我不想被趕出府去。”
她是陸老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一概吃用比起外頭那些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姐還要富貴,她現在年紀也差不多了,等再過個一兩年就能由老夫人指婚事,要是就這樣被打一頓打發出去,以後還有哪個好人家肯要她?
“為什麽……”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她不明白。
平兒知道她在想什麽。
其實今天這事要是五夫人不說那些話,根本不會有這樣的結果,表姑娘不會受罰,翠兒這些人也不至于被打一頓打發出去,想到這,平兒又不自覺想到剛才那個雖然溫柔可親卻字字珠玑的五夫人。
如今這位五夫人和以前還真是大有不同了。
垂了垂眼,她把這些思緒都掩在心底,然後把翠兒扶起來,低聲同人說了一句,“老夫人發了話,便是打定了主意,你這些年留下的積蓄不少,等出去了,日子也不會多麽難過。”
翠兒聽得這話,小臉灰白,卻也沒再說什麽。
想到剛才蕭知落在身上的視線,便又顫着兩片唇,輕聲說道:“姐姐,我們這位五夫人和以前不一樣了。”
平兒聽得這話也沒說話,只是朝蕭知離開的方向看去一眼。
是啊。
她的确是不一樣了。
這位以前誰都看不起的五夫人,保不準以後會成為誰都不敢小觑的人物,平兒眼神微閃,抿了抿唇,什麽都沒說。
***
等平兒辦完差事回到主院的時候。
正好聽到陸老夫人在同常嬷嬷說道:“老五那個孩子,心裏肯定還在恨我,當初給他指了盈盈,原是想他們表兄妹相識,盈盈又是個靈動可人的,他們一個少話一個多話,倒也相配。”
“哪裏想到……”
說到這,她是又嘆了口氣,跟着又是一句,“現在鬧出這樣的事,老五心裏指不定怎麽想我,保不準以為我是故意這麽做的。”
“您別多想了,五爺雖然不愛說話,心裏卻是明白的。”
“那你說,為什麽這麽多年,他還是不肯原諒我?”
“這……”常嬷嬷似是犯了難,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接話,思來想去倒是說了一句,“老奴看您不如過會再把五夫人喊過來,您先前也看到了,五爺對咱們這位五夫人是不同的。”
靠在羅漢床上的陸老夫人一聽這話,倒是沉吟了一番。
她今日原本讓蕭知過來,是想問問老五的身子,可如今……要是蕭知真的得老五的寵愛,以後倒是可以由她緩解他們母子的關系,想到這,她也坐不住了,立刻發了話,“去,去五房把人請過來。”
說完又跟着一句,“讓底下的人态度客氣些。”
她也不是不知道底下那些人的想法,只是以前懶得理會。
常嬷嬷輕輕應了一聲,替人蓋了回毯子就出去了,剛出去,她就碰到了平兒,兩人都是貼身照顧老夫人的,關系自然不淺,見人在外頭便問道:“好了?”
平兒同人點了點頭,柔聲說了一句,“回您的話,都辦完了……”說完,想到先前裏頭兩人說得那番話,她捏了捏手指,仍舊用柔順的語氣同人說道:“嬷嬷是要遣人去五房嗎?底下幾個丫鬟這會還戰戰兢兢的,還是我去吧。”
她說得尋常。
常嬷嬷卻詫異得看了她一眼。
不過也只是一眼,她便收回了視線,“那你就去一趟吧。”等人應聲離開後,她是又看了一會,這才轉身朝屋中走去。
***
而此時的五房。
蕭知坐在圓墩上,她的手裏握着一瓶去淤血的藥膏,這會她正小心翼翼得替陸重淵搓揉着傷處。剛才那只鎏金手爐的份量重,陸重淵現在那塊肩頭已經紅了一大片,想到陸重淵這個傷是為自己受的,她心裏又難過又自責。
紅着一雙眼眶,一邊小心翼翼得替人揉着淤血,一邊輕聲問道:“疼嗎?”說完,又有些猶豫,“要不,我還是找人給您去請大夫吧。”
她擔心自己揉得不到位,會讓人更加難受。
“不用。”
陸重淵卻是想也沒想就言簡意赅得拒絕了。
這個傷不算什麽,沒必要去請大夫,何況讓那些人過來,保不準又得說教起來,他懶得聽那些話,何況他也不覺得她揉得有什麽不好的。只不過……他低頭看着眼前人,看着她紅着眼眶,那雙杏兒眼裏都摻了不少淚。
整個人就跟個兔子似得。
又膽小又害怕。
哪裏還有剛才那副逼着人向他道歉的凜然模樣?
陸重淵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突然有些癢,他想去替人把眼角的那些淚擦掉,但又覺得這個動作不符合自己的性子,只能壓在扶手上,說道:“哭什麽?一點小傷罷了,我又不是要死了。”
就算他真得死了,又算得了什麽?
有人會關心嗎?
或許……
他心下微動,眼前這個小丫頭會擔心。
“您渾說什麽胡話呢?”
蕭知此時心裏着急,倒也忘了規矩,沒好氣得沖人說了這麽一句,就繼續紅着眼眶給人擦着藥膏,她擦得又小心又用心,怕弄疼他還時不時朝那傷口處吹一吹。
陸重淵起初坐得還十分随意。
可經由蕭知的這一番舉動,只覺得整個身子都緊繃了起來。
原先随意壓着手變成緊握的模樣,棱角分明的面容也緊繃了起來,那原本算不了什麽的傷口此時就像是被萬千只螞蟻啃咬着似得,又癢又難熬,他甚至想伸手推開她,推開這個讓他情緒多變的女人。
可心裏又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這樣溫柔的對待,只能忍着這股子錐心的酥麻和癢意,緊繃着身子望着她。
眼看着她因為使了太多的力道變得微紅的眼眶,看着她鼻尖上密密麻麻的汗珠,看着她微張的紅唇,陸重淵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他想去替人擦拭掉這些密密麻麻的汗珠,可剛剛伸出去的手還沒觸碰到蕭知。
外頭便傳來了丫鬟的輕禀,“夫人,老夫人請您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五爺(生氣暴躁):這群人為什麽不能遲點過來!我差點就要碰到我老婆了┏━┓摔桌子,不開心,想殺人。
四六級的小姐妹們加油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