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沒有再多加耽擱,次日清晨辭別了友人與師父,行船遠去。
船行的遠了,便只得聽到海風與浪花的聲音,仿佛與世隔絕,周下一片寂靜。在這片海域已經徘徊依舊,卻依舊沒有看見祖州。青杳杳不僅有些着急,開了窗子,趴着盯着外頭看,唯恐會漏掉什麽,但是想來太子長琴終于會見到昔日的友人,雖然着急,可是一想到這裏,她便忍不住嘴角上揚。
她這廂正抵着臉頰微笑,耳邊忽然聽見隐隐的琴聲。青杳杳連忙從榻上跳下來,直接閃行再他身邊坐下。
身邊轉眼多了一人,太子長琴卻似乎早就習慣,指下琴聲絲毫不亂。那沉靜的琴聲與海浪相和,隐有滄海龍吟之意。一曲終了,餘音漸漸散去。青杳杳捧着臉靜靜的聽完了,表情夢幻的看着他:“長琴的琴曲總是這麽好聽。我就彈不住這樣子……”可是為什麽曲子總覺得挺耳熟的,只是過去卻不見他彈彈過。
太子長琴停下手,笑着看她:“這琴曲本是為你而寫,夫人喜歡便是再好不過。”
青杳杳愣了愣,手放下來,改做抱她的胳膊,一下子沒明白過來:“你說什麽?”
太子長琴抵着額,廣袖覆在琴上,側着臉看她:“夫人不是曾給為夫哼過幾首家鄉小調?”
青杳杳沉默了很久,終于回憶起自己究竟唱過什麽,表情十分奇特。她撥了撥弦,瞪了瞪眼,艱難道:“……我差點……沒認出來。”
太子長琴想了想,又挑了幾個音:“可是哪裏的音調有所偏差。”
“不不不。”她壓在他的袖子上,略微向前傾,若是從遠處看去,簡直像把他圈住。青杳杳望了望天,看了看海,又靜靜的瞧着他:“……只是沒想到會譜出這樣的一個效果。”
他只笑了笑:“杳杳喜歡便好。”
他又起了一個音,一首行雲流水的曲子便從他指尖緩緩流淌而下。青杳杳抱着膝蓋坐在一邊聽着,然而還未過一會,耳邊忽然聽見一陣嘩啦的水聲,青杳杳回頭瞧了瞧,卻發現後面的海水已經恢複平靜,一時也沒有太注意,繼續安安靜靜的聽着。
再過了片刻,耳邊依舊是水聲嘩啦,像是有一條頗大的魚從水中躍起。青杳杳咦了一聲,跑到前面去檢查了下,又低頭看了看,然而海水依舊清澈平靜,只能看見底下隐隐的水草擺動,連魚的影子也見不着。
青杳杳回過頭,随手拿了一個釣魚竿就忍了下去,松松的拿着,靠在欄上忍不住笑:“阿音往水邊一站,那些魚都一股腦的往她籃子裏鑽,你說你繼續彈琴,我現在那個籃子放這裏,會不會釣到很多魚?這樣晚上給你烤魚吃”
太子長琴無奈,搖頭笑:“若有聲響,魚群都會散去,哪會上來?”
“說不準呢。”青杳杳側過身,抓緊了釣魚竿,調侃:“說不定有一個美人魚傾慕你的琴聲,就游過來躲着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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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說的可是鲛人?”
青杳杳不在意,依舊握着魚竿,盯着平靜的海水,口中道:“對,就是鲛人,長得好看,不是美人魚是什麽?”
太子長琴點頭:“若真有聽琴曲的鲛人,倒真要将此邀請而來,再彈一曲,已謝知音。”
青杳杳小小的“哼”了一聲:“美人魚就算了,但是美男魚可以。”
太子長琴好笑:“為夫什麽都還未做,夫人便吃味了?”
青杳杳望天,顯然抓錯了重點,悲哀道:“……發現吃不吃味的技能你居然都比我敏銳。”
“……”
原本就沒想過真會釣起什麽魚,如此,她只是松松垮垮的拿着魚竿,并不留心。然而随着琴聲流淌,她卻忽然覺得手裏的魚竿動了動。起初還以為是錯覺,但是接下來的力道卻越來越大,她顯然就要握不住。
吃驚之下連忙對着太子長琴求救:“魚!我真掉到魚了!快幫我拉上來,晚上給你烤魚吃。”
太子長琴靠近了,從身後環住她,一手握着她的,看起來毫不費力的一扯,便把一個東西從海裏扯起來落到船板上。
的确是一頭很大的魚,幾乎比她還長,魚尾也好看,在陽光下還閃着金色的光圈,那頭魚正一聲不響的趴在船板上,睜着大眼睛看她。青杳杳噎了噎,掐了掐自己的手背,然後轉過頭去看太子長琴,扯着他的袖子,顫聲道:“……鲛人?我釣到鲛人?”
鲛人正如傳聞中的一般貌美,此刻那鲛人姑娘十分年輕,只是發髻卻盡數盤在腦後,此刻正慢條斯理的整理了下衣襟,又擡了擡手,将魚尾化成雙腿,然後又慢悠悠的整理了下,優雅的站了起來,對着太子長琴矮了矮身,聲音卻有些嘶啞,不慎好聽:“妾身在海中聽聞先生琴音,着實傾心不已,不想驚擾了先生雅興。”
青杳杳:“……”這樣都能被說重?
太子長琴淺笑道:“姑娘不必如此,在這蒼茫大海中,得一聽者如此,已是莫大的緣分。” 又看了看一臉郁結的青杳杳,低笑道:“未想夫人一語成真。”
青杳杳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
鲛人姑娘主動笑道:“這裏很久沒有看見陸地上來的人了,你彈道親也很好聽……讓我想起一個故人……”她聲音漸漸低下,最後也沒在繼續說什麽,只是淺笑道:“說起來,你們也是來找寶藏的嗎?可來的晚來,百餘年龍族們都已遷徙到別處去了。”
“寶藏?”太子長琴搖了搖頭:“并非,不過是陪着內人尋訪一勾洞天日月。”
鲛人姑娘明白過來,有些驚訝:“洞天日月……你們是想去祖州?”
太子長琴颔首:“的确,只是海中難辨方位,姑娘可知祖州具體所在?”
鲛人姑娘想了想,點頭道:“總歸聽了先生的琴曲,作為報答,我帶你們去。”
太子長琴拱手作了一揖:“如此,便多謝姑娘。事後,定将樂譜贈與姑娘,已做報答。”
鲛人姑娘搖了搖頭:“舉手之勞罷了,再說我不會彈琴,先生若要謝我,等下再彈首琴曲可好?”
太子長琴颔首:“自無不可。”
鲛人姑娘笑了笑,又去看青杳杳:“這位夫人一路過來便盯着妾身看,不知是何故?”
青杳杳原在一邊看着鲛人姑娘已久,此刻被她主動問起,有些尴尬,咳嗽一聲:“我只是聽說鲛人泣淚成珠……第一次見到……有些好奇。”
“真是不巧。”鲛人姑娘搖了搖頭,依舊在笑:“我早已不會哭了,不能給夫人落下珍珠看。”
青杳杳一愣,覺得鲛人姑娘的語氣莫名的壓着悲哀,連忙搖頭:“不不不,不會哭才好呢,每天都開開心心的才是。”
“開心?鲛人姑娘搖了搖,輕聲反問自言了一句,卻不再多說什麽。
有了鲛人的引路,祖州所在很快便被找到。按照約定,太子長琴再給她彈了一曲,鲛人姑娘靜靜聽着,似乎有些失神,不過最後也終歸不再說什麽,重新一頭跳入海中,撿起一朵小小的水花,最後終歸回複平靜。
青杳杳站在甲板上低着頭看着鲛人姑娘消失的方向,過了片刻,忽然道:“知曉陸地上的事情,用聲音交換了雙腿……長琴,你是不是覺得這故事或許确有其事?”
他對着她伸出手,拉着她落到島嶼上,笑道:“任何故事都不會是憑空虛造,總會有剪影一二。”
船工們并沒有跟上去,只是候在原地。
青杳杳被牽着他的手,想着他馬上會見到昔日友人,一路便忍不住抿着嘴偷笑。直到草木逐漸稀疏,最後只能看見眼前一片的蒼茫荒蕪。
腳下是巨大的獸骨,有淺藍的光芒幽幽泛出,頭頂是依次排開的殘月與滿月。周圍安靜的聽不到任何聲音,只有幽深的海水,與月色如冰。記憶中,那黑龍應該在祖州的後半段,青杳杳只琢磨着應該快點找到才是。然而走上許久,甚至已經找到了哪怕生長着仙芝的花海,卻依然沒有見到幻影所造的榣山,理所當然的沒有見到所處幻境的黑龍。
青杳杳心中煩悶,走了這麽許久的路也終歸有些累了,撿了一個大石頭坐下,喃喃自語:“……怎麽就找不到呢?”
太子長琴也不知有沒有聽到,采了幾株仙芝收入袖中,又在她邊上坐下,将手覆在她手背上,溫聲道:“這祖洲總歸是來了,只是杳杳似乎看起來有些失望?”
青杳杳無力的看了他一眼,一時不知如何解釋,想了很久,找了一個半真半假的理由,含糊言辭:“這裏和我想的有點不一樣。”
“有何不同?”
青杳杳沉默了一會:“……沒有隐居世外的高人。”
他忍笑:“祖洲确實荒蕪,只是杳杳若想找尋有所人煙的仙境,或許倒可去蓬萊一游。”
青杳杳別過頭:“……才不要去蓬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