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染病

“父親、母親,秋獵那天都有哪些将領到場?”唐月柔低聲問道。

唐征道:“月柔,你還是懷疑有人要害你?”

唐月柔搖搖頭,乖巧說道:“既然父皇母後都相信鎮國公為人,女兒再沒有懷疑的道理。但那天有人救了我就匆匆離去,我想好好感謝他一番,卻不知道他的身份。”

皇帝皇後都年過半百,記不清所有秋獵的官員。

李愛如笑道:“那就讓吏部呈一份名單上來,你細細比對,總能找到的。”

“不用了,母親……”唐月柔出乎意料地答道。要出動吏部呈獻名單,若吏部有鎮國公的人,定會打草驚蛇,自己往後行事就會舉步維艱。

橫豎那人的口音已記在心裏,還有那句嘹亮的“阿達西”,令她莫名感動。

“父親母親南征北戰,見多識廣,你們知道‘阿達西’是哪裏話?”

“‘阿達西’是西疆諸國人對兄弟朋友的稱呼。”李愛如解釋道。

“是西疆人?”唐月柔疑惑,西疆諸國在大祁西面虎視眈眈,這幾年更是時常侵犯大祁。

那人是西疆派來的奸細不成?否則為什麽救了自己又溜走?可是鎮國公叛亂時,他分明趕來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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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嚏!姑奶奶,求你放過我吧……”驿站中的軍人接近崩潰,“我真的沒幹任何壞事,也不是故意去熏你,求你想起我的時候,只想我的好就行了……”

這一陣噴嚏來得莫名其妙,暫且先忍一忍,如果還是這樣,就少不得要去找那小丫頭理論了。

能參與秋獵的姑娘必定身份高貴,但為了自己生命和邊疆安寧着想,該出手時就要出手!

“阿達西,你着涼了,後天大将軍就要啓程,你扛得住嗎?”絡腮胡子、高鼻深目的士兵甲笑道。

“我沒有着涼。”年輕軍人說着,吸了吸鼻子,“是有人在惦記我。”

“嘿嘿嘿,是嗎?是你惦記別人吧?看你每天洗好幾次澡,是不是有了豔遇?喜歡就去告訴她吧,等我們回去了,就再也見不着你可愛的心上人了。”另一個同樣有着西疆長相的士兵乙打趣道。

軍人恹恹說道:“既然以後都見不到了,何必去禍害人家姑娘。”

他五官剛硬、劍眉星目,比起有西疆血統的同伴來,也絲毫不遜色。

“怎麽就禍害人家了?!你去說你的心裏話,她就一定會看上你?你很自信喲!”士兵甲用極其扭曲的中原話說着,對軍人豎起了大拇指。

士兵乙繼續打趣:“菩提摩,不要再開我們阿達西的玩笑了,用中原話說,他都害了相思病了,就放過他吧。”

正說着,一人頭上砸下來一只靴子,要不是兩人皮厚,差點就被砸暈過去。

“你們才害相思!”軍人說着,頭腦發熱,搖搖欲墜。

“哇,你腳好臭!”兩個異族士兵故意說道,他們對這個中原阿達西挑不出缺點,就只能說軍人的通病了。

“臭的是你們……剛剛屋子裏還不臭,你們回來就臭得不得了!”軍人說着,全身熱火上竄,眼前一黑暈倒了過去。

眼看玉山傾倒,士兵甲和士兵乙連忙将他托住了,相互用西疆話交流起來:“阿達西病了,你去找大夫!”

“這裏除了阿達西和大将軍,沒人能聽懂我的中原話!還是你去!”

“我的中原話更難聽!扛着阿達西一起去!”

軍人身高體壯,兩個異族士兵只能一起扛上他,往房門外沖去。

他被兩人颠醒,然而剛到房門處,“咚”地一聲響,腦袋重重撞上門框,他眼冒金星再度暈厥了過去。

真是兩個神一般的好戰友啊……

**

唐征哈哈大笑,花白胡子一顫一顫。“可不是什麽西疆人,一定是鎮西大将軍馮昊帶來的部下!你不知道,雲中城一帶聚集了許多胡人,他們的祖上便是西疆人,如今既成了我大祁子民,就在馮将軍麾下為我大祁效力,抵禦西疆諸國!年初大将軍在雲中城立下大功,他這一趟是來封賞的,順便參與了圍獵!”

“原來如此。那父親幫我把那人找出來,讓他留在帝都吧!”唐月柔大喜,不禁抱住唐征胳膊巧笑嫣然。

“馮昊的人不能輕易去要……”李愛如一邊沉吟,一邊對愛女搖搖頭,“既然他的部下對月柔有恩,賞賜些黃金布帛就夠了,貿然将人留在帝都,其中會有許多牽扯。”

唐月柔失望地垂下雙手。上一世那人分明就在帝都附近駐守,若這一世能讓他早日紮根在帝都,多少能阻攔鎮國公的野心。

偷偷看一眼父母,兩人臉上是堅定而不容改變的表情,唐月柔悄悄在心中長嘆。

“那算了……那人離去匆忙,應該不會在乎封賞……”唐月柔低聲說着,心中所想卻是不能讓那人的身份暴露,否則會為他引去大禍也說不定。

聽着殿外真真和巧兒回來,她就不再提此事,只與父母說些東宮和承寧公主府上的家常,又留父母進了晚膳,閑聊一會兒,帝後才離去了。

看着父母的背影,她心中有些酸楚。

這些年父皇怒太子不争,朝中暗暗擁立冀王的大臣越來越多,父皇卻不加打壓,看着像是有廢太子的意思,這令母後惱火不已,父母之間幾十年的深情也開始有了裂縫。兩人只是不願在愛女面前流露出異樣,仍是裝出恩愛夫妻的樣子。

唐月柔斜倚在榻上,閉目分析如今大祁面臨的問題——

第一,國庫空虛、民生凋敝,使得大祁不堪經歷任何一次大內亂;第二,臣将不臣、野心勃勃,鎮國公雖已無兵權,但他深得父母信任,更有凝聚重臣的力量;第三,太子之争、損耗國力,這才給了逆賊可乘之機。

可惜第一點,恐怕父皇心知肚明,卻一時無法改變。第二點,沒人肯相信,知情者都懷有不軌之心。第三點,所有人都一清二楚卻無力阻止。

自己總該做些什麽,多少能改變祁國的命運。

那個救命恩人,該怎樣把他提早調回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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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異族士兵帶着同伴,費了好大勁找了家還沒關門的醫館。

大夫看過後啧啧稱奇:“一點風寒而已,這人健壯如牛,怎麽能暈成這樣?你們對他做了什麽?”

士兵甲、士兵乙疑惑地撓撓頭,問道:“還有救嗎?”

大夫在軍人頭上摸摸索索,摸到了一個大包。

兩名士兵以為這是對同伴不敬,手舞足蹈恐吓起了大夫。

大夫對兩人翻了個白眼,說道:“死不了,今日先用艾灸,過幾日沒有好轉再來複診。”

兩人急得再次手舞足蹈,總算向大夫表達了他們的意思:“我們後天就要離開這裏!”

“那就明日來複診!”大夫對兩人沒好氣地說着,就示意他們脫去病人的衣裳,點起了艾灸條,在兩人驚恐疑惑的眼神中,開始了“大烤活人”。

“嗷——”醫館內響起了鬼哭狼嚎之聲,軍人被痛醒,真想把兩個神戰友痛揍一頓。

“阿師那,別說,這時候阿達西還挺香的,我都流口水了。”

“你覺得,阿達西聞起來像什麽?牛肉?羊肉?”兩人用西疆話輕聲交流起來。

“你們兩個,以為我聽不懂西疆話是不是?!”軍人突然用不标準的西疆話大吼一聲,接着被不滿的大夫狠狠在背上拍了一巴掌,他痛得再次“嗷”一聲,兩眼淚汪汪,像是委屈的小狗一般趴了下去。

“阿達西看上去比剛才更好吃了!”

軍人龇牙咧嘴看着兩人得意的神色,只恨大夫不能快點結束艾灸。

“師父師父!皇宮派人來請師父,說是給一位染病的公主看診!”忽然闖進來一個小童,焦急地呼喊。

那大夫驚得手一頓,将艾條點在了軍人背上。

“嘶——”軍人疼得跳了起來,将大夫掀翻在地,對室內幾人怒目而視,抓起衣服。

兩名異族士兵使勁嗅了嗅噴香的烤肉味,就嘻嘻哈哈當先溜了個沒影。

軍人摸出幾個銅板遞給那小童,郁悶地穿上衣服。

卻見那大夫晃晃悠悠站了起來,對小童道:“我一介平民,皇宮召我幹什麽?!”

“據說前幾日秋獵時一位公主落了水,如今昏迷不醒,染上了怪疾,宮裏尚藥局的大官們都瞧了個遍,沒人能治公主。皇帝陛下下了聖令,請整個明闕城的大夫都去給公主瞧病,瞧好了,重重有賞!”小童口齒伶俐,說得頭頭是道。

軍人穿衣服的手頓住了。

原來她是大祁的金枝玉葉?

竟然身染重病?

那天自己明明已經将她救出了險境……

沒想到還是……

他看向自己顫抖的手掌,懊悔不已——如果當時自己不顧忌男女之防對她施救,如果當時自己能帶她去找可以醫治她的人,事情會不會不一樣?

他怔怔,大夫卻下了逐客令,就拎起藥箱慌忙出門去了。

他抓起衣袍,大步流星,轉眼超過了大夫,沖出醫館,在寬闊的大道上飛奔向皇宮。

皇城門外,門衛用戟将他攔下,他這才清醒過來,看着騎馬趕來的大夫遞交了證明身份的過所、被放行進去,自己只能在城牆下失魂落魄。

夜晚宮城外一片冷清,落葉飛旋。忽然從皇宮內傳來了鐘鼓聲,接連不斷,在重檐飛閣上蔓延開,響徹整座明闕城。

閹人尖利的聲音重重疊疊響起:“永寧公主——薨——”

一把把利劍刺在他胸口,悔恨與愛慕随着喉間的鮮血噴了出來。

這一舉動引起了守城門衛的注意。

就在他們趕來要将他帶走時,兩名神隊友突然出現,麻利地将他拖了起來,像脫缰的野馬一般往驿站飛奔。

“明闕城有宵禁的規定,你不要命了?!”阿師那大吼道。

“是我害死了她!”他一推兩個同伴,作勢要往回趕。

菩提摩抓起他的衣領,胡人大多身材高大,但在這位中原阿達西面前,他不得不仰頭,一拳打在了對方臉上,用流利的西疆話說道:“大将軍雖然是你義父,但我們同為大将軍的親兵,最好守規矩,不要給大将軍惹麻煩!”

軍人怔住,顯然是聽懂了。阿師那上前來想要拖他,他一擡手,握拳擦去了汩汩鼻血,沉聲道:“我自己走。”

世事無常,如果可以,自己寧願讓那位尊貴美麗的公主說自己一輩子壞話、自己打一輩子噴嚏,也不想她在盛放時倏然凋落。

我的心上人,我們真的是永遠不能相見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咦,男女主竟然還沒有正式說上話……

作者菌會讓他們盡快正式相遇,開啓互撩模式噠。

下一章女主角變.身。

求收藏,求評論,随機掉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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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男主:啊嚏!啊嚏!不行了,要去和小丫頭談一談!不能整天想男人啊。(爬姑娘窗)

女主:啊!有刺客,快打出去!

菩提摩:阿達西怎麽鼻青臉腫回來了?

男主:你眼花看錯了吧?

阿師那:死鴨子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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