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都護
馮辟疆在鐵騎營忙了許多天,整個營隊一直被馮昊管理得井井有條,所以此時交到他的手上,倒沒有太多棘手的事。
但他才二十出頭,是鎮西大營最年輕的将領,又是從親兵突然升上來的,鐵騎營中一些資歷老的士兵對他頗有微詞。
他的面皮說薄也薄,被人在背後說幾句不是,情緒就會低落。
阿師那和菩提摩知道他的處境,特地向馮昊請求去當他的親兵。
馮昊知道三人要好,立即點頭同意,又另外派了幾名士兵跟着兩人過去。
一到鐵騎營就聽見有人對馮辟疆出言不遜,兩人當即火了,抽刀就和對方厮殺起來。
“很好,又來了幾個親兵!看來你們當親兵當上瘾了!”那幾人冷嘲熱諷,正是那天當着唐月柔的面激怒馮辟疆的人。
阿師那和菩提摩原本對“親兵”二字并不反感,但他們知道這些人有意打壓他們的阿達西,就瘋了一樣沖過去:“那就讓你們嘗嘗親兵的刀鋒!”
眼看就要見血,馮辟疆掀帳走了出來,步伐沉穩,眼神冷冽。
他沉聲道:“軍中持械鬥毆者,斬!”
幾人當即跪倒在地。
挑事的幾人先告狀:“是這兩個親兵先動的手!要斬也先斬他們!”說着,目光咄咄逼人,他們料想馮辟疆一定不會對兩人下手。
馮辟疆的眼神越發冰冷,他緩緩跺到幾人面前,威勢浩浩向他們壓下去。
“你們如果不服我,可以當面打敗我!不要在老子背後叽叽歪歪像個娘們兒,那樣毀不了我!”
他越是壓低聲調,地上的幾人越是毛骨悚然,論單打獨鬥,整個鎮西大營沒有人是他的對手,能在他手中走過三十招的都寥寥無幾。不得不承認,他是上天的寵兒,有過人的勇氣和力量,唯一的缺點是起點低了些,這才讓他們不服氣。
“都起來!去拿武器,打贏老子的,可以免除一死!”
其中一人壯着膽子吼道:“誰不知道你馮辟疆武力過人,我們打不贏你!你要想殺我們就來個痛快的,不必這樣折辱我們!”
菩提摩也大吼:“是誰先侮辱誰?!”
馮辟疆拉起兩名好友,低頭對幾人冷冷說道:“那就來比腦子。以軍帳為城池,守城容易攻城難,你們守城,老子來攻。”
“這麽小一座城,你一個人用武力殺進來也容易得很!”
“那就……換其他人上陣,我不出手。”他淡淡說着,側頭點了幾名年紀輕、體格小的士兵。
雙方各自站好位置,馮辟疆遠遠坐在一個石墩上,對攻城士兵指點幾句。
攻城士兵就繞着軍帳尋找破綻,守城的幾人緊緊盯着他們。
暫時找不到破綻,攻城士兵一籌莫展。
僵持了一會兒,王副将忽然派人過來,對守城那幾人說了幾句,王副将找幾人有事商量。
這幾人是他一手帶上來的,他們猶豫片刻,就排兵布陣,讓人守好軍帳,随那士兵去了,料想憑那幾只稚嫩弱雞怎麽也奪不下軍帳。
馮辟疆坐着等他們歸來,當那幾人出現時,攻城士兵一揮手,守城士兵就将他們押住,跪倒在他面前。
“馮辟疆,你使詐!”他們大吼。
“你們太高看我了,王副将那裏我使不了詐!我不過是正好知道他有事要和你們商量。”
“你!”
馮辟疆眼神一冷:“你們明知大敵當前,還敢擅離職守,要是上了戰場,你們十個腦袋都不夠砍!”
“這回是我們疏忽了!不算數!”
“沒有下一回!”馮辟疆怒吼着起身,“在戰場上,你們已經丢了這座城,丢了性命!你們的背後,是手無寸鐵不知道怎樣對敵的百姓,是大祁的寸土寸金!可你們做了什麽?!”
幾人噤聲。
“你們從軍以來,殺敵多少?”
“三百五十多……”
“兩百零八名……”
幾人各自報了數。
馮辟疆點頭:“是不小的軍功。”
阿師那對幾人冷笑:“怪不得目中無人。阿達西殺敵千餘人,救過大将軍和我們的命!阿達西不會誇耀自己,不代表你們能小看他!”
幾人震驚,明明這個小白臉,啊不,大白臉,從軍時間比他們都短,沒想到他已經有了那麽多軍功!
馮辟疆嚴肅說道:“之前你們離間軍心的那些話,我可以既往不咎。從今以後,你們好好操練,建功立業,衣錦還鄉!”
幾人聽他說得豪邁,知道他不是小氣之人,便也生出滿腔慷慨,等着他說出他的雄心壯志,他們就會振臂高呼,誓死追随。
他卻轉過身,一邊走向軍帳,一邊淡淡說:“早日歸家娶妻生子。”
“噗!”幾人被他這句話破了功,不禁笑出聲來。
馮辟疆進了軍帳,知道這幾個刺頭算是解決了,心情才有些好轉。
阿師那說道:“我剛剛去雲中城,遇到雲姑娘了。”
“嗯?”馮辟疆沒有看他,心裏卻咆哮開了——快說啊發生了什麽,吞吞吐吐故意吊着我做什麽!
阿師那看出他的焦急,就清了清嗓子,笑着說:“有一個人模狗樣的中原人想要搭讪她,被我揍了一頓,阿依木也揍了他!哈哈哈,真夠過瘾的!但是雲姑娘卻說,我們揍錯人了……”
“揍錯人了?”馮辟疆擡眼看他,“你們給她惹麻煩了?”
阿師那連忙擺手:“沒有,還好那個人沒追究,他看起來,呃,一表人才?對雲姑娘态度很好。”
馮辟疆垂下眼去,展開手邊的一封書信,一邊看一邊說:“以後不要莽撞,你把心儀雲姑娘的人都打跑了,她以後怎麽辦?”
兩個胡人士兵不解地對視一眼,菩提摩問道:“阿達西,你和雲姑娘、結束了?”
“從來沒有開始,哪來的結束。”他淡淡解釋。
卻不禁想起兩人間為數不多的幾次親密接觸,也知道她對自己的情意,不由感嘆自己竟然淪落成了負心漢。
不過負心歸負心,總好過娶了她又讓她守寡……
阿師那和菩提摩不明白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只能聳聳肩。
你們中原人真會玩,我們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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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馮辟疆接到馮昊命令,與他一起進雲中城面見帝都來的使者。
路上,馮辟疆騎着骊龍靠近馮昊,低聲問道:“義父,您現在能告訴我,為什麽這些年都不讓我出頭了嗎?這回我當上将軍,我想,應該不是義父期望的。”
自己有功勳而不得擢升,長久以來被人冷嘲熱諷,已成為他的心結。到了今天,他終于堵住了悠悠衆口,義父的做法卻越發讓他疑惑。既然自己已經升為将軍,那麽義父總會告訴自己他的原因了吧?
馮昊須發花白,但精神矍铄,腰背挺直,他的名字讓西疆諸國的将領數十年不得安睡。
他看了義子一眼,只是和藹笑道:“十年磨一劍,現在你終于可以出鞘了。義父替你高興。”
“義父,這一定不是你希望的。”他壓低了聲音窮追不舍,“您以前那樣做,是為了保護我,對不對?您能不能告訴我,我的父母是誰。”
馮昊忽然岔開話題:“一會兒要和薛城主一起招待帝都來使,你少喝點酒。”
馮辟疆只能收起心中疑惑,跟随馮昊進了雲中城,又吸引來無數女子圍觀。
“那俊郎君果然是軍中人!哎,要是能嫁得這樣的郎君,我真是死而無憾了,嘻嘻!”
“你面皮要不要了?哪有當着郎君的面說這種話的?”
“你們看他與馮大将軍談笑風生,莫非他是……馮、馮……”
“馮辟疆!”
“不可能吧?馮辟疆不是長着滿臉胡子兇神惡煞嗎?”
“傻,叫一聲不就知道了!馮辟疆!看我看我!”
突然聽見有人喊自己,馮辟疆扭頭往一旁看了過去。
“啊啊啊啊!真是馮辟疆!他看我了,他看我了!長得又好看,又會打仗,還要不要人活了!”被看的女子叫得漲紅了臉,就差沒有一蹦三尺高。
馮辟疆怕引起騷亂,就繃緊了臉,目不斜視。
薛城主在酒樓大宴賓客。
所有人都坐定後,阿師那震驚,低頭對馮辟疆說道:“那個穿胡服、用領子遮住嘴的,就是今天尾随雲姑娘的那個人!”
“你別又認錯了。”馮辟疆輕聲道。
“這回不會錯!他從帝都來,本來用不着穿胡服,但他嘴角有傷,只能穿胡服,用衣領遮住嘴,你們中原的衣服遮不住!”
馮辟疆眼神一暗:“義父說,他是鎮國公的世子!”
阿師那如遭雷劈,偏偏這時候那胡服青年向他看過來,還對他微笑颔首。
笑你個大頭鬼啊!皮笑肉不笑,一看就不是好人!
阿師那頭大如鬥。
“看起來不錯。”馮辟疆低聲說道,“以後別去找他麻煩。”
鎮國公世子,地位顯赫,如果他真的對伽羅有心,日後伽羅就算是有了靠山,那些胡商就不敢再輕易打她的主意了。
馮辟疆移開目光,不再去看他。
宴會開始,魏儀宣讀了聖令,舉座震驚——
在雲中城內設鎮西都護府。馮昊封都護,總領朔州十萬将士,馬匹兩萬五千匹;薛城主封副都護,掌管民政,穩定大祁境內各族百姓。
“阿達西,天大的好事啊!”菩提摩站在他身後輕聲說道。
大祁曾設過都護府,都護一位本是由親王遙領,具體事宜由副都護執掌。而到了唐征這裏,他大概找不出合适的親王來當都護,所以直接讓馮昊來擔任。
而都護一位,是世襲的。不管是馮昊哪個兒子襲了這個職位,馮辟疆都會青雲直上。
他們的阿達西,終于要開始發光了!
馮辟疆卻還在糾結馮昊不肯為他解開的疑惑,心不在焉地應付着其他人的敬酒。
阿師那和菩提摩在他身後差點激動得暈過去,好消息來得太突然。
馮昊謝了天恩,心中忐忑。
自己能得到世襲的職位,榮寵至此,恐怕和辟疆有關。
唐征對辟疆,一定是心懷愧疚。
馮昊面無表情地起身,又看了魏儀一眼,那些他曾苦苦追尋卻得不到真相的往事,從他眼前呼嘯而過。
該不該告訴辟疆他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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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鶴這幾天也忙得腳不沾地,托人打聽購馬一事。剛回到客棧,唐月柔就來找他。
“父親,魏儀來雲中城了。”唐月柔有些慌張,語氣裏含着憤怒和厭惡。
符鶴點頭:“我知道了。他一定是來購買戰馬的。如果他找到我們,我們保留他買馬的證據,呈交給那一位,魏家要作亂的罪名就能坐實了。”
唐月柔驚道:“我們真要給他馬?他們得到戰馬,在大祁就無所忌憚了!”
“當然不是給他們好馬,我會想辦法在馬身上做些手腳,就算鎮國公真的走到那一步,他們也成不了大事!”
“看來我們要做一回奸商了!”唐月柔說道。
“那也是救國的好奸商!”符鶴安撫唐月柔幾句,就讓她回房收拾收拾,大家要搬到離驿館近些的地方。
回房途中,唐月柔始終想着符鶴的那句話——鎮國公要謀大事,你厭惡魏家是應該的,但小不忍則亂大謀,以後見着魏儀,你要客氣些。
衆人連夜搬了家,正好魏儀一行人從宴會回來,看見了她的身影。
搬到自己附近來了啊?看來她果然也想接近自己。
白天她的舉止,不過是對自己欲擒故縱罷了……
他笑笑,她真是個知道怎麽折磨人的小妖精。
秀華一眼瞥見魏儀,就悄悄對唐月柔道:“小姐,世子看你看呆了呢!”
唐月柔不去看他,秀華輕輕扯她,想讓兩人來個四目相對。
唐月柔不耐煩道:“他長得一臉賤樣,有什麽好看的。”
秀華嘟嘟嘴。
公主和馮公子兩情相悅,可是兩人身世懸殊。這魏儀是國中最尊貴的青年才俊,皇帝又派了他來雲中城,恐怕是有意撮合他和公主哪!公主卻十分厭惡他,這可如何是好?
唐月柔看見秀華臉上的不解,就摸摸她的臉,想起上一世她和明華慘死在亂刀之下,心中一陣鈍痛。
“人心隔肚皮,以後我們防着她一點。”她輕聲對秀華和明華說道。
兩人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透:
其實馮辟疆出身高貴。
下一章女主被奸商下藥,男女主又和好了,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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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1:
馮辟疆:皇帝對我心懷愧疚?難道我是他流落在外的……
馮将軍:你想多了!
唐月柔:你要是姓唐,我就抹脖子!
馮辟疆:是皇子還不好嗎?什麽富商、世子,統統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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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2:
魏世子:她真是個知道怎麽折磨人的小妖精。
唐月柔:遲早折磨得你腦袋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