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客是海中人

“你認識?”

驚訝過後的夏初然和刁浪都充滿了疑問,筱安已經轉過身不再看他們,刁浪立刻拉住夏初然問道,“這是誰?”

夏初然也很急切,“筱安,我師姐,你怎麽回事?”

“筱安?這輩子她是筱安?”刁浪喃喃,随後又答,“她是我的客人了,昨晚在趙大的居所見到了,就去聊了一會兒。”

客人什麽客人?夏初然的疑問越來越深,刁浪簡單解釋,“這是我海中的客人,說了你也不明白,你不需要理解。”

夏初然皺眉,不是因為刁浪說的不需要她了解,而是她疑惑這海中的客人到底是什麽,既然刁浪不需要她知道,那麽另一個問題:筱安昨晚為什麽在趙大住處?稍一想,夏初然想起師姐早些年也在老師所住的公寓樓群買了一層樓,從學校回公寓的路最近就這一條,途徑趙大所在的村莊,可--夏初然摸了摸昨晚從保安室拿出來的兩串鑰匙,一串就是筱安的,她自從結婚後,已經搬離那個公寓很多年。

說到為什麽拿串鑰匙,夏初然還有點私心,純屬為了搗蛋。筱安和夏初然相差五歲,筱安大三,夏初然才高三,那時候鋒芒初露的筱安成為了金教授的門生,自然也就和那時候已經入金教授門下的夏初然認識了。

筱安并不待見這個小姑娘,總覺得她不僅瘋言瘋語還不尊師重道,金教授在的時候筱安不多說,可金教授一離開,筱安師姐的姿态就拉得很高,管天管地,還揪着夏初然的問題無限放大。起初夏初然還算比較尊重她,畢竟筱安眼裏的不尊師重道只是夏初然和金教授的日常,她不理解,夏初然也不強求她理解,自由的精神一直是夏初然推崇的。

可後來,事情超出了夏初然的想象,筱安真的是太愛做大家長了。

當夏初然進入大學後,所做論文無一不給她扣下審閱批判一番,批判不了的也要延期處理,夏初然精益求精也入不了她的法眼,壓抑久了當然不高興,幾次之後夏初然論文都交由自己的導師或金教授。可這樣還沒完,更離奇的是,筱安竟然要求做了助教,還因為專業的原因,直接是夏初然這一專業的導師助教,分也分不到的概率竟然就成了,夏初然差點沒吐血。

而這後面又是漫長的壓榨,即使後來夏初然讀研,筱安也去了研究所,當然夏初然一直說服自己這是概率問題,畢竟筱安也是非常優秀的人,要怎麽選都是她自己的抉擇。可六個月前的那件研究所風波,被夏初然發現是筱安一手主導,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她對筱安的想法産生了很大的改變。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半年過去了,夏初然還會在意嗎?

“浪哥,我去和師姐打個招呼。”夏初然将那串捏緊的鑰匙松開,然後拍了拍刁浪的肩膀,起身去了公交車前座,刁浪正有想法聽她們的交談,也就不多過問什麽。

公交車219這條線路一直是人最少的,更何況這幾天的雪阻礙了出行,所以此時公交上也就他們三人加上司機先生。

夏初然到了前座,前座是兩排對面對的座椅,每三個一排,中間是站道。她坐到筱安對面,微微笑,筱安轉頭面無表情,只是上下掃了一眼夏初然,便繼續移過視線。

“師姐,好久不見。”

“嗯。”筱安看來并不想接話。

“我以為師姐不會坐公交,師姐一直是精神世界和現實世界雙向要求嚴苛的,今天有什麽例外嗎?”

筱安看着車窗外,光影流動,過了很久,才輕聲道,“很久不見,你的話多還是沒變。”

“我嘛,想了解的太多,自然也就說得多。”

“我并不想知道。”

“那你就聽,不行嗎?”夏初然倚着靠椅,表情放松,笑過于多,筱安将倆手拘于胸前,明顯的防衛姿勢,緊接着說,“糙言難入耳,你也不入格。”

“哈哈。”夏初然癡癡笑,後面将一切收入耳中的刁浪卻不免有些擔心。

公交裏“八城研究所站”到站的廣播循環播放,筱安站起來,夏初然卻還有一站才到,當筱安走過她身邊時,笑聲慢慢停下的夏初然,自然地接道,“我本身不在你的格,也從不把你當對手,我不說的話是因為還不想說,師姐,主動權一直在我手中。”

此話一出,一直面無表情的筱安猛然睜大眼,一股怒氣從心底蔓延至全身各處,她想起夏初然離開研究所的那一天站在她面前,也是這樣微微笑,話不多,就一句,卻讓她痛恨到了極點,“師姐,我走了,可主動權還在我手裏呢。”筱安沒有停下,徑直下了公交,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夏初然直望着她的背影,說不出什麽感覺,只是覺得這樣的筱安實在是……浪哥!夏初然突然蹿起來,大開車窗,驚訝地張大嘴,那個色老頭追上了筱安,這算什麽事?海中客人?搞什麽啊!!“浪哥!色鬼,走之前說一聲啊!!!”

公交車載着夏初然漸漸遠去,刁浪回頭忘見那個迎風晃蕩的腦袋嘿嘿笑了,暫時先不管她了,難得見到他的客人,怎麽也要确認一下。

剛才聽她們在車上你來我往的,刁浪對與這一世的筱安更感興趣了,當然還有其實并不只會傻笑的夏初然不同尋常的一面,可飯要一口一口吃,這次,就從筱安開始。

“顧芸,三百年的清洗,這一世你渡過了嗎……”

筱安似乎聽到有人對她說話,在她心裏升騰,她轉身,卻只見微笑站在她身後的男人。男人高大,氣度不凡,從他澄明的眼裏,筱安感到一種安全感,而那安全感,似是高山一般寬廣。

“你是和夏初然坐在一起的那位。”筱安認清了刁浪,雖然有一剎那的恍惚。

刁浪摸了摸鼻子,笑道,“是昨天晚上見到的那一位。”

昨晚?筱安微皺眉,她見過他了?說什麽胡話!

瘋言瘋語。筱安不屑與其交談,轉身再次離開,這次刁浪追了上來,倒走面對筱安,嬉皮笑臉,“這麽好看的女子怎麽一天到晚不理人,昨晚也直接走了,你看你固執到那地步有什麽意思,不如選我?”

筱安站住,冷若冰霜的臉上什麽也看不出,“你不懂,離我遠點。”她側開身子從刁浪一側越過,刁浪站住,她的香氣在空中久聚不散,似是遙遠的過去來到了他的面前,一瞬間過往息雲如同剎那繁花,刁浪明白了清楚了,顧芸過不去星砂之海。

“若是過不去,便會永生的痛苦,無論幾世都是一樣的結果,給了的機會不是讓你們這樣用的……”刁浪背對着筱安,她在繼續走,好像聽不到卻字字入她耳,接着刁浪戲谑的聲音又随着風到來,“美人,你搞錯了,酒還沒喝你已經醉了。”

筱安腳步沉重,不知為何她感覺到窒息,像是浸在海水裏,一下又一下。好不容易撞擊到對岸,好不容易才回到這裏,好不容易呼吸到了氧氣,卻又再次沉入漆黑的深淵,這是她的宿命,這就是她的宿命,至死方休,她明白。

☆、31

“老師,如果有一個你很熟悉的人不是你認為的模樣,或者說,她對你造成了傷害,你會怎樣?”回憶裏的金教授坐在陽臺的一角,陽光斜照進屋裏,藤椅喀吱作響,手邊一張矮桌上的清茶悠悠冒着熱氣,夏初然搬着板凳坐在他身側,向他讨要一個不是答案的答案。

金教授放下書,溫柔地注視夏初然,如同初春暖暖的朝陽,舒心的讓人不得不說實話,她低頭,似是覺得不該這樣去評判一個人,但又那麽的難受,“老師,我想懲罰她,可我怕您生氣,怕您不喜歡我這個樣子。”

金教授和藹地笑,伸手摸了摸夏初然的頭發,“随她去吧。”

“為何?”

“我啊,好像也沒作對什麽,自始至終,我也沒作對什麽。”

金教授一直在自責,無論對誰他都認為是自己沒有做到位,是他的存在害了每一個人,包括眼前的孩子……

夏初然站在碎紙機前,将手裏一疊不知名的文稿慢慢放入機器,機器嗡嗡運作,将所有的東西一概抹去。

師姐,老師要我原諒你,我本不想這麽輕易就答應的,但既然老師已經離開,我們的緣分就此打住吧。哦,我是不是還要幫那群孩子跟筱安讨要接手權?那再等等吧,我們的關系再維持一天。

研究所風波後,貓幹屍的秘密就不是秘密,後來各科室帶人研究,已經形成了人人參與的地步,而二把手的筱安在金教授離世後,自然接手。

“你們聽說了嗎,研究所的那個女人,金教授的學生來着,叫叫叫……小夏老師,叫什麽,你老師的學生?”

偌大的教職工辦公室,老師們在閑暇下開始到處八卦,老師也是人,繞不過三個女人一臺戲的标準,而這标準加上夏初然就會鬧翻天。

“小白菜?”

“呀,瞎說什麽呢小夏老師。”女教師嗔怪道。

“地裏黃?”夏初然明顯在開玩笑。

“不是啦,在我們這邊做過助教的!”哦,夏初然明白了。

“筱安,就是那個筱安!”一個老師也想了起來,“對,就是她,平時不愛理人,聽說家裏很富有,有一個雙胞胎妹妹。你們知道嗎,這次她離婚也是因為她的雙胞胎妹妹,她老公愛上她妹妹了,平時自诩不凡,其實也逃不過七情六欲。”

夏初然對筱安離婚這件事并不知情,按情分說她和筱安還有一天師姐妹關系,可以聽聽。

“啊?怎麽回是?”有老師感到吃驚,他們對筱安都不太了解,她很不合群又不愛說話,總是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模樣,很不招人喜歡。

知情的那位老師開始說她知道的情況,連夏初然都在一旁聽,“我也是聽認識的人說的,最近筱安在辦離婚手續,聽說這件事鬧得有大半年了,從今年初春開始,筱安一直不同意離婚,但她丈夫堅持,甚至已經不回家了,後來筱安實在撐不過,就同意了離婚,就我那認識的人說,好像今晚簽離婚協議,有錢人家嘛,都要房子車子分分好,不然後面官司一個都不會少。”

大家說完都唏噓不已,看這世間的婚姻一是平凡,二是要遇人正确,可這兩樣何其艱難。夏初然也心緒難平,她知道筱安師姐的丈夫,那是一位叫王召陽的青年才俊,當時他們結婚的時候夏初然也跟着金教授去了,那是她第一次看見筱安露出笑容,她也一直以為這種愛情可以天長地久。

夏初然沒有再繼續和老師們攀談,而是反複回憶了幾段金教授與人有矛盾的地方,發現老師太過和藹,你要說有那麽狠下蠱害他真的一籌莫展,還是去研究所看看吧,夏初然心想。

她和其他幾位老師告別,大家邀她下次一起出游,夏初然聳聳肩掏出了錢包,倒扣都飄不出一張紙。大家笑她,夏初然還很委屈的說最近多了幾個搗蛋鬼,非常的煩惱,大家嘻嘻笑笑這件事也就這麽結了。

其實夏初然的處理方式和筱安是差不多的,說起來也不怎麽合群,但她在這個辦公室和學校都有人緣,不同于筱安的拒人于千裏之外,她非常樂意玩鬧,可是有局限性,她從不和一個人真的深交,很多人都有一種感覺,夏初然不可少,但也沒那麽有必要,她的存在像是一杯水,渴的時候才會想到。

夏初然出了辦公室,路過學校大門口的保安室,她想到趙大在這裏工作過一段時間,或許能得到點什麽。

保安大爺在掃大門口的雪,他在這裏工作三十幾年了早就把學院當成了自己的家,年過半百頭發花白,這裏大概就是他最後的歸宿吧。

夏初然今天沒課,也樂得清閑,和大爺東拉西扯攀談了一會兒就進入正題,大爺說這趙大是他最有印象的一位,因為常人沒他那麽陰郁。

夏初然一聽,覺得和認識趙大那幾位工友描述的差不多,就陪大爺坐在保安室裏慢慢聊。

大爺說,這趙大來的時候就不愛笑,要說誰介紹來着,還是院裏的一位老師,當然不是金教授。本來他做的好好的,可不知什麽時候起他特別不愛上夜班,每次早上看到他,他都躲在保安室的角落裏,喃喃自語也不知道說什麽,日子久了神經質越來越嚴重,逢人就說看不起他的他早晚都要殺了,而且和大家關系越來越僵,最後也不知什麽時候他就不來了,後來院裏說他辭職了,換了一個新人過來,這事也就被大家忘了。

“趙大是什麽時候來這裏的?”夏初然聽完又問。

大爺手合在正在燒水的水壺上頭取暖,細想道,“好像是今年的六月份,做到八月份左右走的。”

六月,八月……這些時間點夏初然怎麽這麽熟悉來着,對了,六月份她離開了研究所,正好外出學習,到八月份才回來,咦?巧合嗎?最近巧合未免太多了點。

“這介紹趙大的是哪一位老師?大爺您有什麽消息嗎?”夏初然在意每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敏感,她感覺自己進入了一個大的包圍圈怎麽也走不出來,果然還是自己了解的太少又太心急。

“這就不太清楚了,有點風聲說是院裏的安主任,但就是随便說說,不當數你就随便聽聽,趙大畢竟五十歲了,和年紀相仿的安主任放一起總會起點什麽留言碎語,不好不好啊。”

安主任?安曉?夏初然越來越糊塗了,這不是筱安師姐的媽媽嗎?筱安還有一妹妹,叫筱曉,也是取自自己的母親。這一家子名字真難懂,夏初然也是很腦脹。

“學姐!學姐!初然學姐!”正在思考,外面穿來了急促的叫喊聲,夏初然疑惑,從保安室探出頭,是那位要她幫忙,膽子小又腼腆的學妹。

“啊那個,我還沒和筱安師姐說。”夏初然支吾,剛才在公交上光顧着逞能都沒和筱安說正事,等會兒見到筱安她要怎麽開口啊,自己還真是蠢。

學妹氣喘籲籲,還不忘推眼鏡,她站直了依然是上氣不接下氣,“筱安學姐那事我們已經沒辦法了,貓幹屍被考古隊接走,說是研究到這裏就可以,我們已經不需要研究。啊,這不是重點,學姐,實驗樓裏有人搗亂!那邊叫我趕緊叫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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