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踏入迷霧

窗外是皎潔的月,夜涼如水,輕輕送來一陣清風,帶給人無限涼爽。

記憶裏似乎也曾有過這樣的夜晚,年幼的自己被人抱在懷裏輕拍,伴随着一陣歌聲,于是漸漸沉浸在夢裏。但腦海裏記住的只有那溫暖的感覺,到底是誰給予,無法得知。

喜樂點好安神香,輕輕拉攏幔帳,對躺在床上仍睜眼出神的穆錦勸道:“公子,這便歇了吧。明日還要去一念寺上香,必是早起的,身體要緊。”

也是為了不耽誤明日的事兒啊。

這句話不需要喜樂說出口,大家都心知肚明。

眨了眨眼睛,穆錦嗯了一聲,閉眼,卻不能入眠。

近日穆錦過得還算舒心,不需要做事,沒有他人的為難,只是晨起看會兒書,午後小睡,傍晚去花園散步,清閑得不行。雖然是在按着佟清兒的習慣生活,并且不能擅自出府,但比起過去,簡直天差地別。

佟家家主和正君也态度友善。雖然大家都有小廚房,平時很少一起吃飯,但他們會時常關心自己的起居,私下詢問自己有沒有不适應之處。自己不過是替身,從他們的舉動卻能看出真誠,不是想象中的做戲。

但這樣的生活是短暫的,等到佟清兒回來,自己便不再頂替。佟府若成功度過危機,自己或許能得到一份不錯的報酬,然後努力生活,也許有好的未來,也許還是孤身一人。

這只是好的猜測。若不能度過危機,那麽處境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穆錦覺得自己像是在做一個美夢。夢,遲早要醒。他剛從昏暗的日子裏跑出來,遇到燦爛陽光,是虛無缥缈,抓不住的空虛。

明日去鎮上有名的一念寺上香,是因為佟家正君的爹爹病了。老人思念兒子和外孫,為了讓長輩早日康複,佟家正君想去上香許願,再去看望長輩。

原是不需要穆錦出門的,因為一不小心,随時都可能被人發現異常,但據說佟清兒的外祖父及其疼愛他,若是不去,既難讓老人心安,又容易落人口舌。而且佟清兒的外祖父的家林家離佟府不遠,就在隔壁鎮上,加之佟清兒近日來信說已經找到雲雪,最多七日便回。

佟林氏便想着讓穆錦去一趟,把老人的心安了,再和其他人解釋解釋。反正外祖父有眼疾,看不大清,留下個身影兒就行。到時候清兒回來,再來看一次。

佟家家主也同意了,當詢問穆錦的意見時,穆錦只好點頭。

他能有什麽意見,自己不過是被雇傭的替身,無論佟府做出什麽安排,只要不是過分的要求,自己都會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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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會遇上什麽,如何解釋,解釋後他人如何看待,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房間只留下一盞燭火,周圍安靜無比。

他睡了。

……

一念寺。

走過長長的青石階,穆錦跟着佟林氏進入了佛殿,在僧人的幫助下上了兩炷香,捐了香油錢。

佟林氏起身,嘆氣:“爹爹的身體很少生病,這次真讓我擔憂,”他看向低着頭的穆錦,“麻煩你了孩子,替清兒上香,又去看望他外祖父。”

穆錦臉上帶着面紗,但面紗下的唇微微勾起:“不必謝我。”他的眼睛是靜的,冷的。是了,這只是自己的義務而已,舉手之勞,沒有什麽感謝不感謝的。

佟林氏點頭,沒有再說。他常來上香,和住持已經相熟,住持是得道高僧,這次他也準備找住持為自己開導一下,便讓穆錦随意了。

穆錦繼續跪在佛前,看着佛像慈眉善目,無悲無喜的模樣,閉眼許願。

尚不知前方道路,求一生安穩如意,晴空萬裏。

其實他是不信佛的,若是佛能救衆生,為何自己的父母去世,為何自己孤苦無依,要遭受這些苦難,十八年的苦難修行,難道還不夠嗎?

但不知為何,他來到一念寺就有一種安寧之感,仿佛輕松許多,鬼使神差,向佛求願。

不知跪了多久。

“施主,看你眉頭緊皺,思慮重重。切記凡事不要太過在意,放下,也能得果。”

穆錦睜眼,只見一年老僧人,穿着打了補丁的僧袍,精神抖擻,平靜的微笑讓其顯得沉穩,她的話語又讓人覺得神秘莫測。

“我來求果,能得嗎?”穆錦問。

“心誠則靈。”

“那我的果到底是什麽?”

僧人正待開口,便被急急跑進來尋她的小僧拉住:“哎呀師叔,您怎麽到這兒來了,又糊弄香客呢,快回去吃飯了。”小僧一面拉人,一面施禮道歉:“對不住了施主,師叔年紀大了腦子不清醒,您別信她的話。”竟是拉着老僧人走了。

穆錦怔怔地站了一會兒,若有所思。良久又自嘲一笑,搖搖頭,轉身出殿,去尋佟家正君了。

“您說這是第幾次了?年紀大了就多休息嘛。也不要您幹活兒,您老人家辛苦了,以後別再去給香客解憂了,上次那個誰,聽了您的話差點出事……”

年輕小僧還在叨叨,而那僧人,呵呵笑了起來,聲音沙啞,自言自語的話在風中消散。

“心誠則靈啊。命裏有時終需有,天定姻緣……”

扶着佟林氏入了馬車,在前往探病的路上,穆錦默默不語。他在回想剛才遇見的僧人。那個樣子,居然是糊塗的?他覺得不像。

佟林氏撩起簾子,不時催馬夫快些,雖然家離得近,但他仍然着急,畢竟他是爹爹的最小的孩子,從小被嬌寵,和爹爹感情很深。

好不容易到了。得知佟林氏他們要來,林家人早就派人在門口等候。看到人,老管家高興地笑了,一邊把他們請進門,一邊高聲叫道:“老太爺,小公子回來了!還有小少爺!”稱呼有點亂,前者是佟林氏,老管家看着他長大,一直這麽叫,後者便是叫“佟清兒”了。

林老太爺今年七十有五,已經是高齡了,平時身體硬朗,這次不知怎的,一場風寒便下不了床。他生了三個女兒,三十八歲才有的佟林氏。這病來勢洶洶,他擔心時日無多,便想見見嫁出去的獨子,以及小外孫一面。

他躺在床上,此時聽了人傳報,眼角皺紋擠在一起,喜笑顏開,連力氣都多了幾分,顫顫道:“快……快請進來。”

來不及寒暄,佟林氏帶着穆錦,和前來的親人們打了招呼,準備先去看爹爹。

一個面容清秀的年輕女子上前笑着叫道:“小叔,我帶你去。”

這是佟林氏的侄女林桐,林老太爺二女兒所生,佟林氏謝過,匆匆往林老太爺卧房去。而穆錦只顧跟着走,也沒注意旁邊林桐詫異的目光。

剛到卧房門口,聞到一股淡淡的藥味,佟林氏的眼睛就紅了,趕緊快步走進,伏在爹爹床前。林桐屏退了下人,輕輕關上門離去,讓他們單獨說說話。

看着老人用模糊的雙眼努力看清自己,并伸出一只蒼老的手,佟林氏連忙也伸手握住。

林老太爺笑着道:“我兒,看到你,爹爹就好多了。我們這是有好一陣不見了吧?”

佟林氏點頭,另一只手擡起來抹掉淚珠,也笑笑。

“是啊,三個月吧。您也是,隔得也不遠,我每次說來看您吧,還不同意,現在可不就想我了?”

林老太爺雖然身子無力,但這會兒仿佛來了精神:“這是什麽話,嫁出去的人了,你隔三差五便要回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才是你妻主家呢,”他說完這些,又咳了起來,佟林氏輕輕替他拍了拍,他揮手,“我外孫呢?”

穆錦本是無聲地站在一旁,此時聽到這話,在佟林氏的示意下上前,微微彎腰:“外祖父。”

林老太爺聽到沙啞低沉的男聲,忙問道:“清兒怎麽了這是?”他努力看過去,隐隐看到床前站着一個男子,穿着和身形确是自己孫兒。

佟林氏解釋道:“清兒最近也患了風寒,本是不便出門的,但是這孩子聽說您病了,硬是要來看望。”

林老太爺笑眯了眼:“好,好。我外孫就是孝順,你們都孝順。身子不好就不必過來了,你們年輕人身子得好好調理,別像我這把老骨頭。”

又說笑了一番,林老太爺便精神不濟了,見他困了,兩人為他掩了被子,輕輕出去。

穆錦轉身,便是林桐溫和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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