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波瀾微起
距穆錦從山林回來,已經三月有餘。
他不知自己是怎麽回的家,只是從漸漸消失的香味中蘇醒,便躺在了租的小房子裏。
不去想細枝末節,穆錦繼續過他的小日子。采藥、做藥鋪幫工、繡點手帕香囊,有了點積蓄,認識了鎮上的許多人。
因為怕給人惹麻煩,穆錦并沒有交什麽朋友,但這種規律的生活讓他還算滿意。藥鋪小二幫助自己良多,掌櫃的甚至有意讓他轉正、教他新東西。
但在這三個多月裏,他常常疑惑——唐家為什麽沒有動靜了?就連佟家,也沒有再聯系他。
好似兩家的拉鋸戰陷入了凝固中。
可是事情遠沒有那麽簡單,這也不只是佟唐兩家的矛盾。
林諾跟着師姐裴澄去了京城某處宅院,一下馬便有人接應。收拾齊整後,裴澄便溜了,林諾則在書房再次見到了那位身着玄金色衣袍的女人。
女人看起來很年輕,氣質卻成熟。她的衣袍前後繡着火紅朱雀,雙肩也各繡一只,盡顯威嚴,端正坐在黑漆木椅上,正在看書。聽下人通報後,她擡起頭,噙着一抹溫和的笑望向走進來的林諾。
“辛苦你了。”是用長輩的親切語氣。
林諾仿佛沒聽到,低頭半跪在地上,給她行禮。
這竟是給了佟華發家的機會的三親王。
三親王看上去還挺平易近人。她忙起身去扶林諾:“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倔。我是你姑姑,怎麽能受你這般禮?”
見林諾不起,她笑容淡了,重新坐回去,揮了揮袖子:“平身吧。”
林諾這才有反應。三親王見了心裏有氣,但仍故作慈愛:“用飯了不曾?你的病近日可有犯?”
她叫了下人來,便要立馬安排飯食。但對方搖頭拒絕,三親王只能關心幾句後,讓林諾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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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人走後,她也依然笑盈盈,卻伸手将桌上的茶盞猛地揮向牆面,聲音清脆,碎瓷片飛到各個角落。
“不識擡舉。”
書房後的屏風走出一男子,長相妖豔,卻透着純良勁兒,十分矛盾。他走到三親王身旁替她捏肩,溫柔道:“青裳別急,她還不知道做皇女的好。”
三親王的名是喚林青裳,但不是什麽人都能叫的。她摸了摸男子的手,慢慢平靜下來,皺眉問:“你怎麽藏在這兒?”先前竟沒發現。
男子拉了林青裳坐在椅上,自己翻身坐她大腿,雙臂環繞她的脖子撒嬌:“人家自然是想你才來。哪像你,也不說聯系我,沒良心。”
林青裳讨好地親了親他的臉蛋:“這不是情況特殊麽。林諾回來了,我也想趕緊實施計劃,讓你我二人盡享江山。”
“江山……若是想要江山,我現在已經進了宮做皇帝的男人,為何不幫着她,反倒與你這亂臣賊子混一處?青裳,我只想和你一起……”男子眼中隐隐閃着淚光。
林青裳自然是知道。她只能抱着男子,好言好語地安慰。
“那你告訴我,你籌劃多年的計劃是什麽?”男子只知道,林青裳讓自己進宮是為了給皇帝吹枕邊風。
林青裳得意一笑。
“多年前我聽說玉玺的出現,急忙趕去。知道了是假的那枚,為表誠心上交給皇帝。那蠢貨信以為真,哈哈,竟拿我當好姐妹。”
“真的在先皇的私生女,林諾身上,因此我籠絡她,一開始是為了真玉玺。但後來一想,我是先皇表妹,就算如今的皇帝下臺,還有個大皇女呢,繼位也名不正言不順。”
于是她打算将沒有野心的林諾扶上位,再掌控大權。可惜這個雜種,扶不上牆,竟要當個庶民,不肯承認身份。
後來林諾被大皇女等人發現并劫持,她也是找了很久,誰知就在唐家。如今林諾回來,竟還是那副模樣。
沒用的東西。
林青裳都有些想放棄了,或許就拿林諾做個活鑰匙會更好?
聊了這麽久,林青裳覺得差不多了,推推身上的人:“你趕緊回去,只需記得繼續收買人心,并在皇帝面前多為我說好話便是。”
男子不情願地起身,緩緩走向門口。林青裳剛拿起書,又見男子轉身。
“青裳,你會成功,然後讓我回到你身邊,是麽?”好像一直都沒有安全感,男子定定望着林青裳,要一個肯定。
得到肯定回答,他才滿意。出門時,門口護衛們紛紛低頭,這些都是忠心的知情人:“恭送皇貴君。”
男子好像很厭惡這稱呼,沒搭理他們,徑直離開。
……
林諾睡了一覺,醒來便去後院找裴澄。
裴澄依舊是溫潤又風流的模樣,她正和師父一起練武,見了林諾,又調侃道:“喲,咱們的小怪物來了。”
這一次林諾沒有反應,她看着裴澄身旁,同樣是自己的師父的老婦人,點點頭。
老婦人年紀五十上下,沒有名字,只有個江湖稱呼叫“奇客“,面容滄桑,頭發卻烏黑發亮。她将手背在身後,打量自己這個徒弟,緩緩道:“被唐家困了三年,沒有解藥,你又回到以前的狀态了。”
這個“以前的狀态”,是指她初遇林諾時,林諾的模樣——不愛說話,習性似獸。
她原是先皇的人。當年先皇派自己尋失蹤的私生女,她本覺得如大海撈針,很難。誰料經過一山林,被大霧阻撓了去路,夜晚野獸出沒,九歲的林諾便是随那些野獸一起出現的。
身着獸皮,目光冰冷,四肢着地,不會說話,在一只黑虎身邊,沖着自己吼。
為了獲得了林諾的信任,奇客在那林子裏住了兩年,都不得果。還是因為幫她掩埋了被獵人打死的黑虎的屍體,林諾才答應和自己回京。
教她正常人的習性和言語,教她武功,不知不覺,奇客對這徒弟也有了感情,也希望她有平靜生活。
然而生在帝王家,身不由己。
“皇上,為了您的幺女能坐穩将來的位子,這傳國玉玺,最好一真一假,而真的這枚,還得用特殊的方法拿到。”
那時她身體還不錯,在先皇身邊貼身保護,便見着那妖道揮動拂塵,裝腔作勢地告訴先皇,需要拿另外的女兒身體做容器,喂下形蠱,三年後蠱蟲和身體合一,成為烙印,便可當開啓玉玺的鑰匙。
只是被當容器之人,便會遭遇半年一次的全身疼痛,疼到骨子裏,若意志不堅定,則會崩潰。
大皇女雖愚鈍,畢竟養了多年,先皇對她有感情,不忍心。
于是先皇想起了自己的私生女。她原是做夢夢到林諾死去的父親,心懷愧疚才下令找女兒,此刻卻……
帝王終究無情,此時已經有了點正常模樣的十三歲的林諾,便開始了更加痛苦的人生。
奇客曾勸過先皇,可先皇已然下了決定,只是命人尋找珍貴藥材制解藥,但治根不治本。那會兒她就已經不怎麽在意自己這個女兒了。
後來……小皇女夭折,大皇女犯事兒,先皇心痛萬分,身體愈發不好,駕崩前草草立下诏書,将位子傳給了性情老實的一位皇妹。
林諾便成為棄子。那妖道,早就趁亂逃走了。
奇客後悔自己怎麽沒早早劈了那胡言亂語的妖道。
“師父,師父?”呼喊聲将奇客拉回現實,她看了一眼叫自己的裴澄,這個徒弟倒是什麽都不知情,無憂無慮。
林諾安靜地立在一旁。
奇客雖這麽些年一直帶着林諾,但有時也會想,這個徒弟會不會心裏怨恨先皇,更怨恨自己,因為是她将林諾帶進了這一場渾水。
“……讓為師看看,你退步了多少,也好盡快彌補回來。”
奇客拉開架勢,以手作劍,要同林諾比一場。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寫什麽?為什麽那麽多壞人?
暈了暈了……
穆錦:我很慘,父母雙亡,阿公去世,被逼離開,陷入陰謀,困于石牢,逃出生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林諾:我更慘,幼時被棄,随獸長大,進京作棋,父母雙亡,奸人擄我,姑姑謀我,無人愛我,前方路艱,不知結局,身陷迷霧難見光明……
穆錦:好了別說了,你更慘。抱抱。
林諾: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