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翌日清晨。
聞如一這次出差帶了兩個助理, 除了她, 另外兩個人都不會開車, 最後商量之下,三個人決定坐高鐵。
倒不是聞如一不能跑長途,只是她心有餘悸。幾年許朝暮的手受傷, 就是在那段高速路上。
膽小也好, 迷信也罷。聞如一都不想再走一次。
昨晚離開向言敘公寓前,聞如一提了一嘴不自己開車的事情, 向言敘說第二天送他們去高鐵站。
又騙來一個相處的機會, 聞如一心裏開心得冒泡泡。
考慮到有攝影器材的問題, 向言敘今天沒有開保時捷, 換了輛越野車。
聞如一記憶裏還是第一次看見向言敘開這種車,他一直都是偏愛轎車的。
“向向, 以前怎麽沒見你開過這輛車?”
聞如一系上安全帶, 出門匆忙,早上做好的三明治還沒來得及吃,她打開食品袋,咬了一口,才後知後覺想起來, 向言敘禁止別人在他車上吃東西。
完了, 又觸雷了。
聞如一咀嚼兩下, 把嘴裏的食物咽下去,拿着手上的三明治,吃也不是, 扔也不是。
她四處看看,發現前面的路邊有垃圾桶,出聲說道:“向向,你靠邊停車。”
向言敘放慢了些車速,卻沒停下,問:“做什麽?”
聞如一咬着嘴唇,像個犯了錯誤的小孩子,垂着頭說:“我把三明治扔了……我不吃了,你……你別生氣……”
“……”
向言敘都懶得理她,把車速提上去,毫不留情地開過了那個垃圾桶。
聞如一:“……”
這到底是生氣了,還是非常生氣。
向言敘看她真的沒再吃了,哭笑不得。
“我也沒吃早飯,還有多的嗎?”
聞如一做東西習慣做雙份,她從食品袋裏拿出另外一個還沒動過的三明治,跟邀功似的:“有,這個我還沒吃過,給你留着吧。”
話音落下,聞如一才覺不對,奇怪地看着向言敘:“你不是一直很讨厭別人在你車裏吃東西嗎?”
向言敘輕笑,反而問她:“我讨厭的事情你做得還少嗎?”
從昨晚開始,聞如一就開始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前幾年,她一直克制着。
長時間的自我暗示之下,她也能做到不去胡思亂想,向言敘對她的事情、說的話,是不是有其他的含義。
其實她也是一個很普通的女生。
女生暗戀一個人的時候,那個人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甚至是一個呼吸,只要在你這裏多停留了一秒,就能被自己腦補成一個愛情故事。
他會不會是喜歡我呢?
他剛剛是在看我對吧?他今天好像對我笑了,他都沒有對別的女生笑。
我對他來說可能就是不一樣的吧。
……
諸如此類的少女幻想,聞如一不是沒有過。
只是這種念頭太可怕了,可怕能讓她忘記他們只是朋友關系。
所以聞如一只能把它們藏起來。時間久了,自我暗示說多了,漸漸地,不管向言敘對她做什麽,她也能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去看待。
直到最近,自己親手粉碎了這幾年建立起來的謊言屏障。
這種念頭比年少時,來得更洶湧,更讓她招架不住。
易泠泠那天在飯桌說的話,更像是一種魔咒,時刻就在聞如一的耳邊響起來——
“可是你不覺得,向言敘對你很不一樣嗎?”
“他這種驕傲的公子哥,要是都會因為你的幾句話,去做自己不會做的事情,這除了對你有意思還能是什麽?”
“其實他高中跟你送那個早餐就夠奇怪的了。”
……
聞如一盯着手上的三明治,許久沒有說話。
向言敘本就不是一個話多的人,認識多年,此刻的沉默也不會顯得尴尬。
這輛車之前是向父開得多,他記得音箱裏有音樂的。他伸手按了下方向盤的開關,一陣舒緩的鋼琴曲,在車廂裏回蕩。
聞如一亂如麻的思緒被鋼琴曲撫平不少,她壓下情緒,輕聲說:“我做了這麽多你讨厭的事情,你為什麽不讨厭我?”
“習慣了。”向言敘說。
聞如一擡頭看着他的側臉,手不由得去捏手上的三明治,裏面的沙拉醬溢出來,沾了些在食品袋上,她此刻沒有心思去理會,她不安又期待地問:“你以前養過小動物嗎?”
“沒有。”
“有産生過哪怕一次,養寵物的想法嗎?”
“沒有。”
“你喜歡去寺廟燒香拜佛嗎?”
“不喜歡,一身都是味。”
“州弟有沒有在你車上吃過東西?”
“有。”說到這事,向言敘輕扯嘴角,“所以他快兩年沒坐過我的車了。”
“……”
他不喜歡小動物,甚至沒有動過養寵物的念頭。但他願意照顧德芙,一只貪吃又愛掉毛的布偶貓。
他不喜歡別人在車上吃東西,哪怕是自己的發小。但他能縱容自己在這裏吃三明治。
吐司會掉面包屑,培根有香味,車廂裏彌漫這一股淡淡的食物味,他也沒有生氣。
他不喜歡去寺廟,不喜歡寺廟裏的香火味,但他願意幫自己去求玉,在充滿香火味的環境裏住兩天。
聞如一咬了一大口三明治,笑彎了眼,一改剛才小心翼翼地語氣,對向言敘說:“早知道向向這麽包容我,我早上應該吃自助火鍋的。”
“……”
“向向你養一只母貓給德芙做老婆吧,我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
“聽說寺廟晚上有蚊子呢,你的血型最招蚊蟲了,嗚嗚嗚我們向向好可憐。”
“……閉嘴吧。”
聞如一笑得更開心,清脆的笑聲蓋過鋼琴聲,帶着感染力,向言敘聽多了,臉上也添了些笑意。
聞如一不知道向言敘在開心什麽,但他們的開心應該是不一樣的。
她的開心,不是以往那種覺得自己贏了向言敘一把,心裏得逞的開心。
而是這種肆無忌憚招惹他,也能得到最大容忍的開心。
因為被偏愛的人,才能有恃無恐。
——
把聞如一他們送到高鐵站,目送她進站之後,向言敘才轉頭離開。
周一聞如一提過寺廟求玉的事情,他就托人打聽了。
這寺廟最近生意火爆,去晚了估計連房間都沒有了,而且這偏偏還是一個不接受預訂的地方。
向言敘驅車回家,把聞如一的傻兒子帶上,又出了門,開車去南山寺廟。
上次去寺廟這種地方,好像還是小學的事情。向家信奉佛祖的只有老一輩。
向言敘小時候跟着奶奶去過一次,在寺廟小住了十天來。
每天吃齋念佛抄經文,過得是與世隔絕的日子。
向言敘喜靜,可也覺得那太安靜了,靜到這個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一個人。
奶奶那時候說,是因為你心中無佛,感受不到它的存在,所以你覺得孤獨。
向言敘此刻來回味這句話,也覺得神叨叨的。
他是個不虔誠的香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為聞如一求來好運。
向言敘來得早,停車位還不是很緊張,他停好車,怕德芙到處跑就沒放它出來,直接提着籠子往廟裏走。
南山寺廟在瀾市本地小有名氣,時間尚早,香客還不算多。
山裏清淨,空氣比城市裏好很多,彌漫着一股淡淡的香火氣。
向言敘走得不快,就連籠子裏的德芙都安分不少,一人一貓惬意地走在這山間小道裏。
從停車場到寺廟門口約莫十分鐘的路程,向言敘跟門口的沙彌說明自己的來意,被帶着走到了後山的禪房。
“禪房的設施一應俱全,求玉的香客需要每日到佛堂聽大師講經,對佛祖進行參拜。”
向言敘也學着沙彌,雙手合十回鞠了一躬。
沙彌注意到向言敘腳邊的貓,頓了頓。
向言敘以為寺廟裏,貓不能進入,問道:“它可以留在這裏嗎?”
沙彌笑道:“當然可以,萬物皆有靈,衆生平等。”
德芙像是聽懂了沙彌的話,在籠子裏叫了兩聲。
向言敘和沙彌相視而笑。
向言敘回禪房換上了寺廟為求玉香客準備的衣服。
上衣斜襟系帶,下身是寬松的褲子,顏色深藍,簡潔不繁瑣,像極了這座寺廟。
向言敘從未穿過這樣素淨的衣服,上身舒适,倒也不難受。
吃過午飯,向言敘到佛堂聽大師講經。
中午跟聞如一通過電話,得知德芙認得路不會跑丢,向言敘也沒再拘着它,打開籠子給它喂過食,就放它自己出去玩。
向言敘來得時間算早,佛堂除了講經的大師,空無一人。
佛堂正中是一個向言敘叫不出的佛像,最大的佛像左右兩旁立着兩尊稍小一點的,前面被防護帶隔出一個安全距離,再往後,就是排列整齊、鋪滿整個佛堂的拜墊。
光是身處其中,就能不由地生一股敬畏感。
向言敘随便挑了一個拜墊,跪坐下來,看着面前的三尊佛像出神。
“施主也是來求玉的嗎?”
聽見耳邊有人說話,向言敘轉過頭,發現剛才伏案抄佛經的大師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他站起來,也對他鞠躬,回答:“是的。”
大師一句道破他的心思:“施主不是為自己求的。”
向言敘一怔,随後說:“我是為……親人所求,但我不是信佛之人,不知道這樣是否有用。”
“心誠則靈。”
大師的視線落到向言敘腳邊,倏地笑了:“連你的貓也是有靈性的。”
向言敘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剛才還在外面瘋玩的德芙居然跑了進來,就趴自己腳邊,濕漉漉的眼睛盯着前面的佛像。
這樣看着,倒品出幾分參拜的意思來。
向言敘心裏一軟,第一次擡頭摸了摸德芙的腦袋瓜,自言自語:“她也沒白疼你一場。”
德芙舒服地眯了眯眼,伸出舌頭舔向言敘的手。
聞如一說德芙跟了她四年。
她在國外求學的四年,這只貓一直陪着她。
這樣想着,向言敘看德芙都順眼了不少,他重新跪坐下來,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
原諒他不是對佛祖虔誠的信奉者。
但他仍貪心地希望聞如一能得到好運氣。
如果佛祖有靈,他不求姻緣、不求財富、不求一切他能為聞如一做到的事情。
他只求佛祖保佑,這個叫聞如一的女孩。
一生平安,一生歡喜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