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乘彼垝垣(一)
燕明君是直到第二日清晨醒來時候才發覺不對勁的。季秀全然不見蹤影不說,阿桑縮在她那個角落了顯然是一宿沒睡,眼睛周遭也滿是紅腫,想來怕是哭了一夜。
燕明君略問幾句,自己也是傻了眼:天底下竟有這般實心眼的女人,季秀這般極品貨色送上門去,她卻傻乎乎地拒絕了,這哪裏像是稷下川出來的姑娘?
“那太可惜了。”燕明君搖頭嘆息道,“他可是為父一手調.教出來的,失了這次機會,怕是再也不能了。”
見阿桑低頭不答,他又嘀咕着:“昨日的雪大得很,這渾小子也不知在哪裏窩着……”
一席話倒是提醒了阿桑,她趕緊爬起來舒展幾下筋骨就想往外跑,燕明君卻又用鞭子纏上她的腿。她踉跄了一下,有些迷惑地回頭望着父親。
“你要去哪裏尋那小子?”燕明君将鞭子收了回來,慢條斯理地問。
“先去蒲柔家,再去秋朵家……”阿桑定了定神,一連串說出好幾個名字來,都是和季秀曾一起過夜的姑娘。但是說到後頭,她突然有些遲疑。因為她發現了一個奇怪的事情,季秀……至少已經有幾個月沒和人過夜過了。這是為什麽?答案似乎就在面前,只要她肯仔細想一想就一定能想到。可是那個答案太過沉重,她本能地拒絕去想。
“傻丫頭。”燕明君先是一愣,繼而又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季秀絕對不會告訴你這些。你究竟是從什麽地方聽來的?”
從什麽地方聽來的?阿桑也怔住了。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這些事情,有些是來自南離別有用心的告知,有些是來自稷下川阡陌之間的傳聞,還有的甚至她自己也想不清楚來歷,或許是來自那些姑娘凝望季秀之時眼角眉梢的細微差別,或許是來自樹枝上鳥兒的歌唱,草叢裏蟲兒的低吟……
總之她想知道,她自然而然地就會知道了,哪裏會去仔細想消息的來源?她只需要知道那是真的,那種感覺很強烈,從來沒有出錯過。
“唉。”燕明君見她自己也答不上個所以然來,又淡淡嘆了口氣,“真是個傻丫頭。”
然而他又突然提高了聲音說道:“我果然沒看錯,南離是個有本事的。阿桑,你要好好珍惜他。至于季秀,如果你不想傷害他,最好離他遠些。”
阿桑茫然看着父親,一臉不知所措,猶豫了一下,還是出去尋季秀了。茅屋的門被很細心地關上了,同樣被關上的還有燕明君意味深長的嘆息聲。
約摸着天快到晌午的時候,茅屋的門被推開,這次出現在燕明君面前的卻是季秀。他左手拎着一只山雞,右手抱着一大片烤得半生不熟的鹿肉,笑嘻嘻地走進門來,進門就若無其事地朝着阿桑夜裏睡的那個空蕩蕩的角落望了一眼,接着用很輕松的語調問道:“怎麽樣?餓壞了沒有?”三口之家裏負責餐食的從來都是他,這般問倒也說得過去。
“我若是你,就遠遠離開這處所在,再也不回來。”燕明君慢慢說道,“你倒好,被人當面羞辱,還能裝沒事人一樣,真是令我嘆為觀止。”
他言語間毫不掩飾,顯是已知道昨夜之事,以季秀臉皮之厚,也難免尴尬了一回。不過季秀很快面色如常,嬉皮笑臉道:“誰叫我心腸好,見不得有個路都走不動的老廢物餓肚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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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燕明君發怒之前,卻趕着将手中的物事放下,将山雞烤得金黃流油的一條腿撕了下來,奉于燕明君:“蠢小子前些時候放火燒山,你女人帶人跟在後面,撿了大便宜。今個兒姜寨裏分東西過年,我跟着蹭了一些。”
他自己也捧起山雞的一只翅膀,一邊啃一邊口齒不清地問道:“她呢?去找蠢小子了?”
燕明君心中禁不住感慨。稷下川叱詫風雲的姜姬和仰慕者無數的南離,在季秀輕描淡寫卻又充滿了仇視鄙視的言語裏,成了“你女人”和“蠢小子”。
不過同時,燕明君也自然聽得出來,季秀關注的重點,最後還是落在阿桑的下落上頭。他能忍耐到現在才開口問,倒也算是有長進了。
“季秀,聽我一句勸,死心吧。你玩不過南離的。”燕明君突然道。
季秀身體一顫,卻又竭力讓自己松弛下來。“怎麽?她被吓住了?”他慢慢放下手中的山雞翅膀,用力扯出一個不怎麽好看的笑容,“難道她去尋南離,說再也不回來了?真沒出息。”他輕輕笑道。
“她出去尋的是你。”燕明君緊緊盯住季秀的眼睛,神情嚴肅,“她去蒲柔家尋你。說尋不到的話,還要去什麽秋朵家……”他本來就有過耳不忘的能耐,遂将那五六個姑娘的名字不費吹灰之力地報了出來,很滿意地看到,一向厚臉皮的季秀面上顯出尴尬、羞愧的神色。
“你告訴她這些做什麽?”季秀羞惱着埋怨他,“我和這些人早不來往了,昨天夜裏,我又怎麽可能去……”昨夜之于他而言。是一場有關愛情的獻祭,縱使被人無情拒絕,也不可能将這份精雕細刻的用心,随随便便轉付他人。故而他只不過是在初冬之夜的雪地上奔跑吶喊,在空曠和沉寂當中發洩着自己的郁燥委屈,以及自怨自艾而已。
“我當然懂。可惜阿桑不懂。”燕明君悠然道,“那幾個人的名字,不是我告訴阿桑的,而是阿桑告訴我的。看,她雖然什麽都不懂,卻對你太過關心。”
季秀将信将疑,又驚又喜。“真的?”他的喉嚨有幾分發緊,聲音也過于澀,“你不騙我?”可是他的模樣神情,分明已經信了,甚至有些飄飄然。
“這才是我最擔心的。”燕明君打斷他的遐思,“我寧可她對你漠不關心。這樣,你也容易死心一些,長痛不如短痛。”
“為什麽?我為什麽要死心?她對我關心又有什麽不好?”季秀大聲說道。
“因為南離。南離是個很有本事的人。你別看阿桑對他一臉漠不關心,可他現在就能讓她不碰你。”燕明君道,“你想不想知道當年我對付情敵們的手段?”
季秀有些驚訝。燕明君偶爾會興致勃勃地向他提及當年和姜姬的舊事,一直以來的口風都是當年和姜姬在桑上原上一見鐘情,姜姬為他散盡夫侍,兩個人你濃我濃。
“我們當然是一見鐘情。”燕明君毫不掩飾、得意自得地說道,“那日她解下遮面的長紗,朝我只看了一眼,我就忍不住硬了。當時我就想,何日能讓這稷下川的美人在我身下婉轉嬌啼,蹙眉承歡,才是人生第一大樂事。”
“可惜無論有多少少女朝我暗送秋波,甚至在夜間自薦枕席,她都不為所動。我将他們稷下川的年輕高手盡數打下臺去,我将陪她睡覺的那個男人打得牙齒都掉了幾顆,手臂也折了,她卻似沒看見似的,不過夜裏換了個男人睡覺而已。”燕明君憤憤然說道,“我當然氣不過。當天夜裏,我夜襲她住的帳篷,把正在服侍她的那個男人用鞭子抽打了一頓,丢了出去。我親自提槍上陣,竭盡我平生所能,用力弄她,她都渾身酥軟,下面漫出水來了,卻還是一臉倔強,甚至趁我不備,狠狠踹了我的寶貝一腳。”
季秀正聽得臉紅耳熱,心動神搖之際,冷不丁聽見燕明君這般說道,當時就覺得有些蛋疼,不露痕跡地往後縮了縮。
燕明君卻是興致勃勃,毫不忌諱:“大家都是男人,你懂的。她那一腳差點就把我給廢了,差點就生不出小阿桑了。你說說看,她兇不兇?我足足三天沒能下地,然後我就發現,我徹底愛上她了。”
季秀望着眉飛色舞的燕明君,頓時很有幾分無語,甚至在心裏懷疑他是否是個受虐狂。
但是燕明君自己卻是得意的很,他眼神之中異彩連連,聲情并茂地追憶着往事。
“我思來想去,她定然是忌憚我的身份,心中雖愛我愛到發狂,卻只得用冷漠克制掩蓋而已。于是我就到我哥哥面前,向他主動請纓,說要設法打入稷下川內部,一統四方部落。我哥哥欣然同意。”
“所以你就名義上和你父族反目成仇,跟姜姬大人好上了?”季秀問道。
“好事多磨。哪裏有那麽容易。”燕明君理直氣壯、毫不愧疚地說道,“我宣布變節後,桑上原上好多女人都在追求我,我日日在姜姬帳篷外面跟她們調情,她都當沒看見。後來我無奈之下,就和她們玩親親,事先說定了誰先能讓我硬,我就跟誰睡。這個游戲沒開始多久,她就一臉兇神惡煞地闖了過來,說我太吵,把我拉進了她的帳篷。怎麽樣,我就說她暗戀我吧?”
季秀一言不發,他突然發現已經沒辦法說什麽了。他深刻覺得,燕明君已經突破了無恥的下限。
可是燕明君卻對他的反應很不滿意。“怎麽?你嫌我沒有欲迎還拒?我家的男人都是純爺們,喜歡了就上,不像稷下川的男人那麽虛僞造作。何況你知道她是怎麽把我拉進去的?她隔着衣服拉着我的寶貝,把我一路牽進去的,我要害處受制于人,怎麽敢拒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