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卷、(7)

張無比的家夥,怎麽會變成一個冰坨子!

盧瑟沒有注意這父子心裏在想什麽,他正在仔細研察船上的符紋法陣,紫君門有這樣的船,龍峰宗也有這樣的船,看來這符紋法陣并不是很複雜。

既然不複雜,那麽就有可能推廣,若是漁民、商賈都以這樣的船為座駕,不僅面對風浪時脫身的可能性要大得多,而且往來的速度也會更快。

越是研究符紋法陣,盧瑟便越是覺得,自己正面對着一個巨大的寶庫。以前的時候,這個寶庫被修行者随意扔在外頭,日曬雨淋,沒有誰注意地保養愛護,因為這對于他們來說只不過是錦上添花可有可無的東西罷了。他們并沒有想到過,這些東西若是交給了普通人,會産生多大的力量。

符紋法船跑起來比靠風帆與槳橹行走的漁船要快得多了,制造這個符紋法陣的人技巧要遠比盧瑟高明,給法船提供動力的符紋支持的時間非常長,盧瑟估計自己若是做出的符紋,能支撐一兩個時辰就是到頂了,而這個制造者制造的符紋法陣則可以支撐超過兩天。盧瑟在佩服之餘,也不禁有些慚愧,他目前還處在學習的階段,只能說“會”制做符紋法陣,離“精”的地步還相差甚遠。

所以他制做符紋法陣時,比起陳抟要浪費至少三倍以上的材料。

這種浪費不是有天賦就可以避免的,唯有熟能生巧。盧瑟是一個性子堅定耐得住寂寞的人,因此修習得也極為刻苦,除了必要的休息時間外,幾乎所有的時間都被他用來專研與修習。

不知不覺中,符紋法陣靠近了吳越都城杭州。

杭州是名城,雖然因為大天傾的緣故,歷史并不很久,可是吳越國偏居一隅,歷來少有戰亂,因此這座城市經營了近二百年,竟然未曾遭遇過兵火,人口與規模,就遠不是江州或者烏州這樣的城方中心城市可比拟的了。

見着符紋法船,巡海的兵丁立刻知道這是修行者的座駕,哪裏有人敢來查問的。他們靠岸棄船,漁民父子倒是來過的,因此領着衆人先尋了客棧投宿,他們自己擔憂家人,拿了賞錢便告罪離開了。

“店家,前些時日聽說烏州出了妖怪,情形究竟如何?”安頓已畢,盧瑟第一件事是招來店家詢問烏州之事,從龍峰宗得到的消息都是關于修行者的,而百姓的消息根本沒有。

“慘。”那店家原本是笑的,一聽得這詢問,長喟嘆道:“烏州戶籍上寫着原有九萬戶,二十四萬六千人,所剩不足三千,其餘盡為妖怪所食。”

盧瑟聽得頭皮發麻,他是親眼見着饕餮吞食一切的,這樣一個肚量如此之大的妖怪,對于普通人來說,簡直就是天敵!

“朝廷有何對策?”他又問道。

“天子仁厚,親自伏請各宗真人出山相助,事後也撫恤災民,只不過……”店家談到這,就苦笑道:“妖怪如此兇惡,非朝廷可以應付。”

他只能點到為止,事實上,烏州事件發生之後,整個吳越國都是人心惶惶,各地一夕十詐,到處都風聞見着妖怪了。

“這般下去不行……”

盧瑟也只能嘆息,普通人的力量對上木魈這樣的妖怪已經是不敵了,再遇上饕餮那樣的,即使是個人武力再高也無濟于事。

接下來的問題就比較輕松了,無非是這杭州城中有哪兒是游玩的好去處,哪裏又有什麽人物值得拜訪。這是盧瑟多年的習慣,在這樣信息傳遞還不發達的時代裏,拜訪當地的一些名人,對于增廣他的見聞是十分有好處的。

“公子是游學的士子,那麽有一家倒應該去拜會一番,便是九品堂宋家了。”那店家笑道道,在提到九品堂時,那種幸有榮焉的神情是如何也掩飾不了的。

“九品堂宋家?”

盧瑟心中一動,這九品堂宋家果然是要去拜訪的。這個天下長期都是諸國混戰,在紛亂動蕩的時代湧現出不少傑出人物,五百餘年前,有位姓宋的學者開始品評歷代人物,共設文武各九品,最初這品評人物的方式還得不到認同,但随着時間推移,越來越多的人都接受了這種品評。在三百餘年前,這種品評又從針對古人的變得針對當世,乃至于諸國甚至參考這個品評來選拔人才。

只是大天傾讓這一切都變了,宋家幾乎全部毀于大天傾,唯有少數支脈僥幸脫困,在這座新的杭州城重建九品堂,可聲望已經遠遠不如大天傾之前。

“如今這天下才子,能得咱們杭州九品堂品評的可不多,凡能為其所評者,必為諸國重用。”那店家吹噓道:“如今主持品評榜的,可是宋家五百年來第一等的人物!”

盧瑟倒沒有聽說過九品堂品評的人物現在還為諸國重用的事情,他笑了笑:“莫非比當初開創品評的那位宋氏祖先還要強?”

“那是自然,全杭州都贊,這代主持品評榜的乃是神仙中人呢!”

這“神仙中人”四個字聽得盧瑟心中一動,既然主持品評榜,那麽無論是識人還是識物上都應該有獨到之處,看來九品堂宋家,自己還真得要去一趟了。

三、願垂方便濟衆生,他時同赴龍華會(二)

經過長時間的海上漂泊,雖然辛蘭與章玉都非常人,沒有一般女子的嬌氣,不過總少不得要休息一番。吳越的絹綢甲于天下,唯有蜀國的錦繡或許可以與之相提并論,因此逛街便成了二女次日放松的手段。盧瑟不喜歡逛街,又有鄭洪這個苦力在,因此就打發着鄭洪随她們去逛了。他自己,則雇了輛車,不急不徐地趕往九品堂。

在他想來,店家将九品堂吹噓得天花亂墜,那這裏再差也應該是比較繁華的所在了。不過出乎他意料,九品堂并不在城中,而是出了城,再經過一段小橋流水,穿過狹長的山谷後抵達。這裏甚為幽靜,靈氣充蘊,也是個不錯的修行之地,可惜的是地方太小,展不開手腳,散修在此還行,若是要憑借這個開宗立派,那就明顯覺得局促了。

車子在一片竹林之外被攔了下來,攔車的莊客很是客氣,将馬車引入一塊空地,然後請盧瑟自己步行入莊。這裏就顯出莊客客氣之後的傲氣來:凡是來訪之人,無論身份地位學識手段,都得步行來拜見。

遠遠地看到這莊子的時候,盧瑟就覺得心中一動,他用陳抟教的方法收斂好自己的元神,讓自己現在看上去完全與一個普通人沒有別的差別。跟着接引的莊客穿過竹林,映入眼中的便是一座紅磚青瓦的莊院,莊院甚是清麗,雖然規模不大,卻讓人有種賞心悅目的感覺,而周圍種的青竹蒼松,又為之增添了幾分出塵之氣。

“這莊中有修行之人……”盧瑟心中暗想。

不過這沒有什麽奇怪的,宋氏與盧氏一樣,都是傳承了許多時間的名門世家,家族積累的財富人脈,足以讓那些修行宗派動心,從其中挑選資質出色的人為弟子。

盧瑟被引進院子,便發現這院子比在外看的要大些,已經有十餘人在此,或三兩結群于水畔亭中吟哦,或單人坐于結下冥思,不過盧瑟覺得,他們多少都有些緊張,象是面臨考試的學生。

這些應該都是在等待品評的士子,雖然科舉制在諸國已經推行多年,可是名聲的重要性并未因此而減低,相反是更強了。

盧瑟的到來讓衆人稍稍動了一下,不過盧瑟收斂鋒芒,看上去只是飄逸出塵,倒沒有誰注意他。

“公子且在此稍候,家主人過會便會出來。”那個莊客談吐很是大方,這一點倒與盧莊的有些相象。

盧瑟一直以為,看一個人的能力,不僅要看他自己,也要看他身邊之人。若是連身邊之人都調教不好,一個個粗俗不堪,其人怎麽會有什麽本領可言!

“兄臺請了。”他正準備尋個地方坐下,一群正在說話的士子當中一個人遙遙向他拱手。

“請了。”盧瑟也拱手還禮,這個人性子開朗,主動找他攀談,應該是個喜歡表現的人物。

“在下陸子橘,姑州人氏,聽兄臺口音,似乎是遠道而來?”那人道。

“區區盧瑟,來自大唐江州。”對此盧瑟并不隐瞞,他不相信萬香殿還會将觸角伸到這些急于邀名的年輕士子中來。

“大唐人士!”在場諸人聽得這話之後神情各異,有肅然起敬者——唐國一直是吳越的上國,吳越王對唐皇是執臣禮的;也有的夷然不屑——兩國關系雖然還算好,但在這亂世中再好又能好到哪兒去?

“看來品評的名聲已經傳到大唐了,九品堂再度中興有望啊。”那陸子橘笑道:“兄臺姓盧,莫非是江州盧氏子弟?”

盧氏祖籍原本不是江州,但自大天傾之後遷來,現在人們已經以江州作為盧氏的郡望了。盧瑟微微點頭,對于這種以家族來相互恭維,他沒有多大興趣,因此并未接下來說客氣話兒相互吹捧,而是笑道:“我等在此喧嘩,只怕擾了主人清靜。”

“無妨無妨,我雖然是第一次來,家中幾位兄長早就來過,都說此中主人乃神仙人物,豈會怪罪我等凡人?”陸子橘大約是想結交大唐士子,緩步走了過來:“盧兄家學淵源,在學問上定然造詣極深,在下正巧有些疑問,還請盧兄指點。”

若是別人這樣說,恐怕要被當作挑釁,但這個陸子橘說話時神态誠懇,确實有世家子弟那種累世積代的胸懷。

“只管問吧。”盧瑟一笑。

他态度謙和,口氣卻大,當下便惹惱了一人,這人正是方才最夷然不屑的,他原本孤坐于一棵松樹之下,現在起身冷笑道:“那我倒想請教這位大唐高士,《諸子雜記》中記載,上古之時人茹毛飲血與禽獸無異,此事是真是假?”

《諸子雜記》原本就是個偏門的書,而這個問題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這是個真正的難題,不過盧瑟的見識與他們不一樣,因此盧瑟很肯定地點頭:“此事絕無差錯,可與《古本竹簡》中所言‘古人為裸猿也’相對應,《墳诰》中載,‘人之初始,無知無識,聖人教誨,燧火乃舉。巢學于烏,耕學于鼠,因有好學,故成靈長’。”

他引經據典,侃侃而談,又博帶寬衣,神采飛揚,這個時候,與一個飄逸博學而自信篤實的士子沒有什麽兩樣。

聽得他回答,陸子橘與那最先提問的士子對望了一眼,那士子神情有幾分沮喪,旁邊又一人問道:“盧公子只是引經據典,可有實證?”

“自然是有的,據聞北方宋國有神骨之産,我曾實地去見過,這神骨實際上是不知多少萬年前的人骨,其頭骨模樣,便介于猿人之間。而且越深之處,所得越為落後……”

考古學對于盧瑟來講并不是什麽太深奧的東西,因此這個實例信手拈來,讓那人也是啞口無語,雖然覺得盧瑟所言未必對,卻一時無法反駁。

“既是如此,人又如何自禽獸而為人?”陸子橘凝眉思忖了會兒,然後又問道。

“自然是為生計自獸為人。”盧瑟毫不猶豫地回答:“人能進取,為的便是改善民生。因為要吃上更易消化吸收的食物,故此懂得用火。因為要避寒安居,故此有了屋。因為要有穩定的食物來源,故此有了種植與畜牧……因為要長生長壽,故此有了修行之法門!”

他前面那些話說得衆人連連點頭,可最後一句出來後,衆人盡是目光閃動,相互對望。

普通人心目中的修行者,那可是高高在上的,誰會以為這些修行的法門反倒是為了人類的長生長壽而研究出來的!

“說得好呵……”

良久之後,院後一屋中傳來輕嘆之聲,接着便是幾聲鼓掌,不僅衆人都變了顏色,就連盧瑟自己,也不禁臉色一變。

這聲音竟然是個女的!

盧瑟是聰明人,敢于在後屋這般說話的女子,身份當然非同小可,甚至有可能就是盧家這一代主持品評的人。若這人是女子,也無怪乎那店家說是五百年來第一人了。

“諸君遠道而來,原本是該灑掃恭迎的,只是今日聽了這位大唐來的盧先生一席高論,小女子已經失了公允之心,此時品評,對諸君甚為不公,還請諸君暫且歸去,下回再來。”

那女子平靜的話語聲傳來,諸位士子都是有些不安,有幾個甚至憤憤瞪了盧瑟一眼,顯然是對他如此搶風頭甚為不滿。

卻不知盧瑟這個時候只有苦笑,早知道主持品評的是位女子,他打死也不敢來九品堂。原因無它,這女子讓他又想起了胡珍、春大當家等人。

莫非又是一個萬香殿的?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今天一時口快,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那麽面對其結果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想到這裏,盧瑟沒有表露出絲毫畏縮之意,而是拱手道:“江州盧瑟,請見九品堂主人。”

“盧公子請進吧。”

他面對的那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沒有任何人開門。盧瑟微微眯眼向裏面望去,裏面一片空蒙,看不出什麽來。他向前走了幾步,然後看到一個人影正跪坐于榻上。

“公子為何遲疑,敢為如此大言,莫非無此大膽?”那女子聲音又道。

盧瑟并不是個吃激将法的人,當下微微一笑,反而站住腳:“裏面陰氣太重,外邊有和風麗日蒼松翠竹,主人乃雅士,何不移步于院中與在下相會?”

屋中的女子沉默了會兒,然後輕笑一聲:“既是如此,小女子也只有順着公子之意了。”

随着這話,那女子起身,邁步,動作輕柔款款,雖然自有風韻,卻讓盧瑟稍松了口氣——這風韻乃是年輕女子天然而有的,卻不是胡珍或春大娘子那種修行某種特殊功法練出來的。

待那女子出了門,她的面容才從黑暗中顯露出來,盧瑟饒有興趣地看了一眼,然後心中一動。

雖然這女子看上去眉清目秀的,但是盧瑟可以肯定,這不是她的本來面目,她使用了一個小小的幻術,讓人根本無法看清楚她的容貌。

“公子請來。”那女子向着院中小塘裏的亭子示意道。

三、願垂方便濟衆生,他時同赴龍華會(三)

茶香如蘭,人淡如菊。

端坐良久,二人都沒怎麽說話,看到那女子親手用小爐焙茶,盧瑟心中沒來由地浮起這個念頭。

眼前這女子,當真是素雅出塵,非濁世所能有。得多少天地鐘靈,才有這樣女子誕生。

但旋即他心中一凜,這女子并沒有說幾句話,只是一連串的動作罷了,單憑這些簡潔優雅的動作,便讓他心生好感,又不見這女子施展魅惑之術,原因那就只有一個了。

這女子是那種天生讓人親近的人物,換言之,便是有領袖氣質。

此前盧瑟還在另一個人身看察覺到這種領袖氣質,便是大唐儀王。他允諾若是儀王能夠登基,便為他謀劃一統天下之事,有很大原因就在于此。

盧瑟凝神看着這女子許久,見她完成全部動作,捧出一杯香茶來,才滿足地嘆息了一聲:“茶中亦有道。”

不僅僅是因為這女子的優雅動作,更是因為她舉手投足間展現出來的那種氣質,那是真正出得紅塵又入得凡世的人才能領悟的。

“小女子品評天下人物,當得小女子親手奉茶者,足下還是第一人。”

那女子聽得盧瑟誇獎,面上帶着歡喜之色:“早就聽聞盧公子文武雙全,自幼操持家業,稍長游歷四方,歸來武除海賊,文助州府,那時小女子便在猜想,盧公子會是怎麽樣的一個人物呢。”

她說話的時候談笑宴宴,盧瑟卻覺得毛骨悚然。

自己做過的事情,放在江州為人所知并不意外,可這是千裏之外的吳越國都城杭州!這一個異國女子,竟然點評他的作為,而且了若指掌!

“這女子背後定然有一個龐大的勢力網絡!”盧瑟的第一個念頭是這個。

若不是有個龐大的勢力網絡,根本不可能将遠在千裏之外的江州發生的事情傳到此處來。

在江州,他盧瑟算得上是一個小小的人物,可放在全天下,現在他根本名微望寡,因此,這個女子的博聞強記,也讓人動容。

“還未請教姑娘貴姓芳名。”盧瑟心中波濤翻湧,面上卻不動聲色,向那女子問道。

“盧公子此言差矣。”那女子慧黠一笑:“小女子既然主持這九品堂品評之事,自然是姓宋的。”

“呵呵,是在下問得有些愚笨了。”盧瑟自嘲道,心中卻有些不以為然,這女子聰慧雖是聰慧,只是未免有些喜歡賣弄聰明。須知聰明外露,乃是取禍之道,自己方才不過是一時賣弄,便遭惹來這番是非。

“小女子閨名思依,原是不告之外人的,公子天下俊才,當是一個例外。”那女子巧笑倩兮。

盧瑟微笑了:“得蒙宋家小娘子另眼相瞧,實是萬分榮幸,只是這消息若傳了出去,怕為小娘子惹來識人有誤之譏。”

兩人談笑間看似普通客氣,實際上已經唇槍舌劍了幾番。盧瑟隐約覺得,這個姓宋的女子似乎有要收服自己的意思,所以才在自己面前展露鋒芒。可他是何許人也,豈會輕易服從別人!

因此,話語及此,兩人都沉默飲茶。一杯茶盡,那女子端正身軀,目光灼灼:“方才得聞公子高見,小女子不才,願求公子詳解。”

“小娘子已是盡知,何必過謙?”盧瑟笑道:“方才不過是盧某輕狂悖語,唬唬吳越狂生尚可,如何得入宋小娘子法眼?”

“公子……”那宋思依略一沉吟,正待正問,突然莊外傳來一聲雷鳴般的巨響,兩人都是微微動容。

“我從北地大魏前來拜訪,九品堂為何拒客于門外?”

這聲音有些卷舌,确實是北地的口音,大魏還在大宋之北,乃是當世大國,從其地到吳越來,何止萬裏之遙!盧瑟心中一動,他在江州,究竟還只是小地方,消息閉塞,這九品堂的名聲都傳到了大魏去了,他在江州卻不知曉。

“有客前來,公子稍侯……”宋思依欠了欠身,美目轉了轉,似有所指地道:“若是公子有意,可否與小女子一起見這北地之客?”

“今日得晤小娘子,餘願已足,正是告辭之時。”盧瑟不願意卷入麻煩之中,起身拱手,一笑而去。

那宋思依微微愕然,這種情形下,盧瑟的舉動不但失禮,而且顯得沒有風度,可偏偏盧瑟做得那麽自然,仿佛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一般。她心念轉了轉,她之所以會關注盧瑟,很大部分原因是唐國的儀王,若是唐國儀王能登基,那麽這個盧瑟将是個重要的人物。

“此人心智不在我之下,若是放他離開,必然留有後患,但若就這樣殺了他,又不免違背我向來的理念……還是将他卷入此事當中,脫不了身再說!”宋思依心念電轉,立刻做出了決斷。

盧瑟不必人引領,自己出了門,到得門口,便見着一昂藏大漢挺身傲立,在那大漢身後,跟着六人,他微微皺眉:這七人都是修行之人!

九品堂品評人物,關系到的是普通人的榮華富貴名氣聲望,與這些修行者有什麽關系?特別是那個昂藏大漢,站在那裏給人的感覺,就象是一柄犀利的戰斧,那好鬥之意,幾乎是不加掩飾!

原本盧瑟出來時,這些人都只是看了一眼便不以為意,無論盧瑟如何風度翩翩,終究只是一個普通人,他們的修為又沒有高到能夠揭穿盧瑟掩飾的地步。但就在這時,院子裏突然傳來宋思依的聲音:“盧公子何必匆匆,不過是些許俗客,我将他們打發走便是!”

這話語捧着盧瑟,卻是貶着那昂藏大漢了。那昂藏大漢濃眉擰起,目光如電,他知道宋思依虛實,當然不會去找宋思依麻煩,但是眼前這個普通人,卻為宋思依另眼相看,甚至不惜貶他為俗客,就讓他頗為思量了。

“我家師叔若是俗客,那這位盧公子又是如何不俗法?”立刻有人不忿道。

盧瑟回過頭來,宋思依盈盈立在門口,盧瑟苦笑了一下,這麻煩終究還是惹上來了。

“盧九郎雖是普通之人,可學識淵博,見聞不亞于修行者。什麽九環陰陽陣、四柱誅仙陣之類的,盧九郎舉手可破……”宋思依微笑道:“小女子說的可是事實?”

盧瑟猛然撩眉,目光炯炯地盯着宋思依。

在這一剎那,他心中生了殺意,這個女子,非殺不可!

他現在身上藏着兩大秘密,一是通天印,二是生生玉髓,這兩大秘密随便洩露出一樣,對他來說都是禍患無窮。而宋思依方才所言,便隐約與生生玉髓的事情相關聯。

當初在地火煉牢中,莊伯涵最後告訴他的那個地方,藏有這位符紋法陣宗師的全部秘密。而莊伯涵當時便曾說,為了保護好這些秘密,他在那座山谷入口布下了九環陰陽陣與四柱誅仙陣,這兩大陣法,莊伯涵死後天下唯有他盧瑟能破!

這女子如何知道他與莊伯涵的關系?

他雖然掩飾得很好,但是宋思依仍然覺察到了他的殺意,卻是抿嘴一笑。

“真有此事,這個凡人也懂得破陣之道?”

那利斧一般的男子再次仔細打量盧瑟,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他元神微弱,五靈短缺,空有功德體,卻不是修行之人。宋思依,你在虛言诳我!”

宋思依此時心中也有些異樣,方才她只是憑借自己的靈覺,随口說了一句,她修行的是一種極為特殊的功法,喚為“一言谶”的,講究的便是脫口而出一語成真。換言之,方才那句話,只是她使用一言谶脫口說出的話語,原本是想将盧瑟卷入某件事情,使得他沒有途力去幫助唐國儀王,可她自己也沒有想到,這一言谶竟然直接将盧瑟與這件大事聯系在一起!

“魄堂高牧野是何等人物,我怎麽會虛言诳騙,我修行的是一言谶,若是诳言,立刻修行自廢,高兄難道不知麽?”宋思依微微有些歉然,但旋即作罷,象她這樣的人物,既然做出了決斷,仁慈恻隐之心雖在,卻有的時候不得不将之抛開。

“一言谶!”

盧瑟聽到這個詞時,心中突的一跳,猛然想起,在普通人傳說中那些修行者,确實是有預知或預言的能力,只不過從他接觸到的修行者中看來,有這種能力的少之又少。

若是多幾個修行這種能力的修行者,自己的秘密……只怕不再是秘密了。

唯有自己的修為迅速提高,能夠屏閉掉這些人用功法對自己命運的窺測才行。

他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在海上将賢階巅峰的徐盛凍住,若說他心中不自滿,那完全是虛僞了,但這次遇上會一言谶的宋思依,卻讓他暗生警醒,修行者的法門,遠比他所知道的更為廣大深奧,他現在專研的,只不過是其中一小部分。只有努力再努力,他才能将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至于面對這些修行者時步步被動了。

“既是如此,就讓這位宋公子随我們走一趟了。”那個魄堂高牧野還有些将信将疑,他上下打量着盧瑟,然後道。

“我不去可以麽?”盧瑟苦笑着問道。

三、願垂方便濟衆生,他時同赴龍華會(四)

他想不去自然是不可以的,這些修行者面前,他只是一個普通人罷了。高牧野的幾個随從,每人都是後天巅峰的修為,高牧野本人的實力,絕不在號稱天才的徐盛之下,再加上一個修為深不可測的宋思依,盧瑟憑借那點小聰明小伎倆,根本沒有拒絕的能力。

他心中微微有些慶幸的是,辛蘭、章玉和鄭洪并沒有跟着,這樣他實在不行要逃跑的時候,至少不必擔心他們的安危。

禦劍飛行是修行者到了一定境界之後都能掌握的技巧,飛行的速度有快有慢,一般依個人修為來定。修為高的,甚至日行萬裏,低的也不過是比奔馬略快。但是禦劍飛行在空中可以走直線,從海峽以南的吳越飛到海峽以北的大魏,比起走陸路或者水路可是要便捷得多了。

不過,即使是到了先天境地的修行之人,也不可能一天十二個時辰的持續飛行,禦劍飛行雖然易學,但在空中消耗的靈力太多,往往飛行幾個時辰就要落下歇息。

第四次落下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盧瑟環視四周,出言問道:“這裏是哪兒?”

帶着他的是高牧野的一個手下,那人根本不理會,正忙着打坐恢複,倒是旁邊的宋思依笑道:“此地已經過了大唐疆域,到了宋國。”

“宋國……”

盧瑟心中一動,想起那個為了救他攔住了饕餮的女子,她與她的那位鐵山哥就是宋國人。

“莫非我們要一直去魏國?”盧瑟又問道。

“去的倒不是魏國,應該就是在這宋國,過會兒便到了。看高道友的模樣,只怕少不了一番龍争虎鬥,他們在這歇歇,也是免得過會兒打起來沒了力氣。”宋思依一笑:“你放心,我有一言谶,你懂得破陣之術,你我二人的安全,絕無任何問題。”

盧瑟苦笑道:“若不是小娘子這一言谶,我的安全就更無問題了。”

宋思依微微搖頭:“這便是命中注定的因果,盧公子就算想要躲也躲不了……”

她言語中隐隐有愁苦透了出來,盧瑟心中一怔,按理說愁苦的應該是他這個被莫明其妙卷進來的凡人才對,怎麽這個女子倒是滿腹怨氣的模樣!

仿佛是知道了他的疑問,宋思依道:“一言谶能窺一絲天機,但窺破天機者,自古以來有幾個是好下場的?”

這話讓盧瑟默然。

他們休息了一個多時辰,那高牧野看上去粗犷,實際上卻是個極細致的性格,特別對于磨刀不誤砍柴功深有認識。或許正是這個原因,使得他不遠萬裏跑到吳越去尋找宋思依,只要得宋思依一句指點,那麽可能就要省掉一半時間。

當他們再度從空中降落時,已經深入一座高山。盧瑟心中微微一動,莊伯涵所說的地方,并不在這附近,顯然他們此行的目的,并不是莊伯涵藏寶的山谷。想想也是,除了極少數人知道莊伯涵有生生玉髓的下落,其餘修行者怎麽會對符紋法陣感興趣,畢竟在修行者看來,符紋法陣只是在最初幫助他們認識五靈運轉的一個可有可無的臺階,過了修行的這個階段之後,符紋法陣就沒有了太大的意義。

他們才降落,立刻有一群人匆匆趕來,盧瑟掃了一眼,這些人修為不低,最少也是後天巅峰的。他們紛紛與高牧野見禮,有幾個年長的則是高牧野向他們行禮,看來高牧野雖然是這些魄堂人的首領,卻不是輩份最高的。

“魄堂是魏國大宗門之一,但是派出這麽多人來……看來他們要争奪的又是重寶了。”

能讓這些修行者雲集于此,自然是争奪那些至寶靈物,盧瑟不由得有些興奮,在地球上時,修行者人數稀少,至寶靈物更是少得可憐,根本沒有什麽争奪的機會,這可以說是他第一次遇上這種事情。

“這位當是精于一言谶的九品堂宋思依道友了。”

在內部見過禮之後,他們當中一個年紀最長時行了過來,看都沒有看盧瑟一眼,而是盯着宋思依。

“見過前輩。”宋思依平靜地行了個禮。

對于這個女子,盧瑟一直覺得有些看不透,她明顯也不太願意來這裏,可高牧野并沒有強迫她。

“你家家傳一言谶術,沉寂數百年後到你手中又被發揚光大,今天還要仰仗你了。”

那個老者對宋思依甚為客氣,一副有求于人的樣子。

“此次受高道友之邀而來,不過是結一段因果,今後若小女子有事要求魄堂,還望魄堂不要推辭。”宋思伊很直白地将交易條件說了出來。

“那是自然,一諾千鈞乃本堂祖訓。”那老者道。

二人客氣了幾句,然後那老者才上下打量着盧瑟幾眼,盧瑟有些擔心,怕他認出自己這具身軀的前世來,但那老者雖然露出些困惑之色,卻沒有別的異樣。

他們一行彙在一起,足有五十餘人,聲勢已經不小,而且個個都是後天巅峰以上的好手,有三個人盧瑟甚至都無法判斷其實力如何。在短暫地停留之後,他們便開始步行前進,盧瑟混雜于其中,卻發覺他們規矩相當嚴格,相互之間幾乎沒有交頭接耳的現象。

“聽說這魄門乃是古代遺留下來的大宗門了,看他們模樣,倒是保留了當年的傳統。”盧瑟心想。

魄門老少無論修為高低,所穿在外邊的衣衫都是麻布長衫,腳下蹬着草鞋,打扮得頗為簡樸,看起來不象是修行者。據說他們這個宗門崛起之初也是亂世中的刺客義士集團,後來得到了修行者的指點,才脫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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