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卷、(9)
他舉起一手,一只小小的旗幟被他扔了出來,那旗幟落在地上,衆人只聽得“轟”一聲響,原本沒有任何反應的大陣突然活了起來,緊接着,那四種顏色全部擴散,相互交纏在一起,四口法寶飛劍于其中搖身一變,成了四只蛟龍,張牙舞爪威風凜凜。
南山子舉起另一只手的劍,劍身發出金光,沖破聚向他的四色氣體。圍着四柱的修行者紛紛祭出法寶,開始猛攻那些柱子,一時之間,陣中流光異彩,煞是好看。
“盧公子,這南山子想到分割四陣的法門來破陣,倒也不是一無是處。”宋思依笑吟吟地道。
“哦,盧某還忘了多謝宋小娘子舉薦之德。”盧瑟冷冰冰地回答。
“盧公子,小女子既然已經以一言谶發誓,那麽這一身的興衰榮辱,便與盧公子聯在一起了。”宋思依知道他心中不快,低聲下氣地道:“盧公子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便不要計較小女子這些婦人之見了,好麽?”
她雖然沒有修行魅惑之術,但這般軟語相求,還是讓人忍不住要順着他的意思。只不過她遇上的是盧瑟,想到她與儀王一樣,天生便有那種所謂的“王者之氣”,盧瑟心中便是警惕,自己才不願意給別人當配角,成為拜伏在王霸之氣下的小弟呢!
“宋姑娘的術法盧某不敢受,那一言谶已經被吹散了,所謂童言無忌,大風吹去。”盧瑟挖苦了一句道:“盧某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實在不值得宋姑娘用上如此心計!”
宋思依知道他心中還是不滿,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說。在她看來,盧瑟便是再有本領,可自己的一言谶與心智都是奧妙無比,當能控制住這個男子。
她卻不知道的是,這世上有些人并不喜歡別人掌握自己的命運,他們不想控制別人,卻也不會允許雖人控制自己。
随着陣中衆修行者的猛烈攻擊,那四根石蘑菇已經破爛不堪,那四道顏色也已經淡了,就連四口劍化成的蛟龍,也變成了軟綿綿的小蚯蚓。葛驷見了心情大快,用媚眼橫了高牧野一下,高牧野則面色陰沉,臉皮微微抽動。
高牧野與盧瑟相距甚近,他慢慢看向盧瑟,盧瑟一笑道:“這世上之事,有行百裏而半九十之說,不到最後,還是勿草率下結論的好。”
三、願垂方便濟衆生,他時同赴龍華會(八)
仿佛是應證盧瑟的話語,就在他聲音落下的同時,那已經被陣中修行者摧殘得殘破不堪的四根石蘑菇,猛然發出黑白藍紅四色光芒,這光芒直沖天穹,與天上的熵射極光相應和。
葛驷雖然不懂陣法,但也知道事情不對,他面色大變,喝了一聲“退”!
莫說陷于陣中的衆人聽不到他的喝聲,就算是聽到了,這個時候也沒有退的餘地,因為那四條蛟龍突然間身形變大,或噴火,或吐煙,或射冰,或湧腥,将陣中修行者困住。
天空中的熵射極光與四柱上的光芒會合在一處,僅僅是眨了兩下眼睛的時間,便凝成一團紫色的閃電,這閃電迅速膨脹,從半空中擊了下來。
“熵雷!”有人驚呼道。
熵雷乃是修行者中達到聖階才可能掌握的一種能力,只不過這天下絕對沒有哪個聖階能夠發出如此可大的熵雷來!
在熵雷閃下的一剎那,陣中諸人的命運就已經決定了,葛驷痛呼了一聲,他們玄菊教派出了三人,若是都有所閃失,意味着他近三分之一的實力受損!
熵雷擊下,一蘑菇雲升起,巨大的沖擊,讓陣外的衆人身體都有些搖晃,高牧野擋在盧瑟身前,運足神通,身上的綠光大盛,将所有的沖擊都攔住。
所以盧瑟是唯一好整以暇的人,與衆人的狼狽相比,他衣袂飄飄,說不出的潇灑從容。衆人被熵雷這一擊之威已經弄得呆住了,卻聽得他喃喃說了一聲:“好涼快的風。”
葛驷幾乎給他氣死。
不過這個時候,葛驷生氣的心也沒有了,他緊張地看向陣內,原本生龍活虎的修行者,如今只剩餘五個還站着,正狼狽不堪地向外沖出,而其餘人等,包括那個南山子,都已經化為齑粉,只有三個先天階的元嬰飛出,嗡嗡回到自己宗門陣營。
就如同盧瑟最初說的一模一樣!
衆人這次再看盧瑟,眼神完全變了,就連宋思依也禁不住吃驚地道:“你是怎麽算到的?”
“你有一言谶,我有脫口禪。”盧瑟信口胡謅,也不管自己編出的這人脫口禪會讓眼前這個心智深沉的女子如何絞盡腦汁。
“怎麽辦?”一個宗派的首領咽了一下口水,他們宗派只損失了一人,因此實力還不算大減,但他望向本宗請來破陣之人時,那人面色鐵青,顯然沒有破陣之計。
所有人再次看向盧瑟,盧瑟卻盤膝坐着,仿佛沒有知覺。
“咳!”另一個宗門首領看着高牧野:“高道友,現在該貴門破陣了。”
高牧野望向盧瑟,盧瑟卻理都不理他,仍是望着石壁出神。高牧野又看了看周圍宗門,大夥都殷切地盯着他,讓他心中頗生快意。
“幸好我有先見之明,故此才未如那葛驷一般出乖賣醜。”高牧野心中暗暗慶幸,然後對盧瑟道:“盧公子,還煩勞你破陣。”
盧瑟不理他,猶自發呆。
高牧野面上紅了紅,他知道眼前這個姓盧的古怪,明明是五靈短缺的普通人之身,面對修行者時卻沒有普通人的敬畏,相反,他似乎有些瞧不起修行者。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他總不能告訴那些宗門,自己支使不動這個普通人!
不過……自己似乎還真的支使不動眼前之人。
高牧野是聰明人,這個時候,拿性命去威脅盧瑟,根本會勢得其反,因為盧瑟知道他們不敢傷害他。他只能望同宋思依,宋思依咬唇輕笑:“盧公子……”
“宋小娘子,記得方才我交待你的話麽?”盧瑟懶洋洋地道:“我現在心情很不好,讓他們來求我,求得我心情好了,或許會告訴他們如何破陣!”
宋思依咯的一笑,向着高牧野道:“高道友,盧公子天下奇才,神仙中人,卻為人所輕視,若不得他歡喜,他是不會破陣的。”
這話一出,衆人俱驚。
高牧野眼珠一轉,方才那葛驷的模樣,他也極看不順眼,這時正是掃其聲望面子的時候,至于盧瑟,一個凡人,又是屬于自己的,便是捧得再高又有何妨?
當下他冷冷掃了葛驷一眼,然後抱拳向盧瑟道:“盧公子,讓小人壞了你的興致,實在是我高某失了禮數,如何才能讓盧公子心情變好,還請公子一語。若是這裏誰敢不同意,那高某與在此的諸宗門修行者都不會同意,葛少宗,你說是不是?”
葛驷面色不善,一語不發,高牧野又向周圍人道:“諸位同道說是不是?”
衆人都明白,盧瑟要找麻煩,必然是找葛驷,原本這陰陽怪氣的玄菊教就讓人不順眼,因此立刻慨然應諾。
“盧公子,請說吧。”見衆人聲勢起來,高牧野又回頭來向盧瑟拱手道。
“我曾去過一個國家,那個國家的君王要請一位著名的文人為他書寫恐吓敵國的國書。”盧瑟慢悠悠地道:“那位文人性格高傲,受過群臣與小人的輕視,因此就向君王請求,由君王最寵愛的妃子為他磨墨。”
衆人聽得都是微笑,盧瑟慢慢看向葛驷:“我累了,需要一位美麗的女子為我捶背,不知道有哪位願意身着女裝,做一回我的使女?”
“一定要身着女裝?”高牧野吃驚地道,聲音要多誇張就有多誇張。
所有的目光都在葛驷面上掃來掃去,此人長相陰柔,雖然離美麗還有距離,但若是穿着女裝,倒真有幾分美女風範,至少會惹那些十二三歲的少女們歡喜。葛驷面色大變,臉上陰陽不定,這等要求,放在旁人身上,真可謂奇恥大辱,可在玄菊教中,倒還真不算什麽。
玄菊教中風氣如此,向來是男女不拘水旱并進的,便是葛驷,能得教宗賞識,成為少宗,自然也少不得穿着女裝取悅于教宗。他自家是不以為恥,故此不情願的只是去服侍一個凡夫俗子罷了。
“我看葛少宗不錯,長得挺……那個中性的。”盧瑟說話時神情如清風霁月,淡而不浮,仿佛是在說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過在提到葛驷的長相時,還是忍不住頓了一下。
“我願意。”聽他如此說,葛驷只覺得胸中有某種氣流在翻湧,竟然脫口而出。
哪知盧瑟卻面露驚色:“葛少宗一派少宗,如何使得,我只是說葛少宗可以,卻不是說非葛少宗不可,畢竟咱們這裏,還有真正的女子在,而且,我對僞娘并不感興趣。”
話說完之後,盧瑟很是無辜地看着宋思依,宋思依原本也是在笑着看熱鬧的,卻不知最終繞回自己身上,盧瑟這一次玩得甚為漂亮,同時羞辱了兩個讓他不滿的人,讓宋思依不由得愕然。
衆人也都被盧瑟繞進去了,全都愕然,然後才爆笑如雷。
玄菊教也算是北地的大宗門了,否則葛驷也不敢叫板高牧野,被盧瑟如此調弄,如何不生出怒氣!但他這怒氣偏偏還無法發作,盧瑟方才滿嘴都是稱贊他的話,是他自己憋不住主動跳出來的,怨得誰來!
最重要的是,現在很明顯,就只有盧瑟這普通人能破了四柱誅仙陣!
宋思依呆了片刻,然後微微笑道:“小女子将公子卷入此事,服侍公子也算是陪罪。”
她說完之後,便真的上前,輕輕為盧瑟敲背,敲打得甚為細致,盧瑟覺得,比起章玉不知輕重的手法要強得太多,幾乎可以同雲想花容兩個小丫環相似了。他一瞬間竟然有個念頭,或許将這女子收下來做個丫環,打消她腦子裏頭那些王霸念頭,倒也是不錯。
不過轉念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畢竟這個女子實在太過深沉,實在不易控制,哪有家中自小養成的小丫頭單純可靠,便是辛蘭,也要遠勝過她了。
一邊享受着美女服侍,另外一邊,盧瑟又道:“高牧野。”
聽得他直呼自己名字,高牧野心中閃過一絲不快,不過卻将之壓住,而是拱手恭聲:“在。”
“方才那故事還未講完,那位文人除了要國君最寵愛的天子磨墨,還要國君最親近的臣子為他脫靴洗腳。”盧瑟慢慢地一笑,目光又瞄到了葛驷面上:“這一路行來,諸位都是道行高深的修行者,唯有我一人是普通人,雙腳就有些受不住,想要請人替我揉揉腳——葛少宗,不知可願擔當此任?”
葛驷斷然拒絕:“找死!”
“他說我找死呢。”盧瑟笑着看了高牧野一眼:“方才高兄一呼之下,諸位真人雲集響應,可現在看來,倒是有人不将之當回事。”
他這輕狂模樣,根本不是平時的厚道,分明是看準了諸人的想法。反正丢面子的是道友不是貧道,有何不可!
立刻衆人都瞪向葛驷,以葛驷狂傲,也知道這個時候不是硬頂,他咬咬牙,遲疑着向前。
若是這次事情辦得漂亮,他少宗的位置便無比穩固,可若是事情辦砸了,反而讓玄菊教成了衆矢之的,教中對他的位置虎視眈眈的幾位同門,可不會給他好過。至于現在,他可以說是為了教宗大計而忍辱負重,只要過會兒好好玩死眼前這凡人便可!
三、願垂方便濟衆生,他時同赴龍華會(九)
盧瑟現在的待遇确實有些高,在普通人士子當中聲望極高的九品堂女主人為他捶背,在修行者中也算是大宗門之一的玄菊教少宗為他揉腳。
他長嘆了一聲,象是滿足,又象是遺憾,高牧野心中一凜,怕他再找麻煩,忙問道:“盧公子的故事說完了吧?”
盧瑟搖了搖頭:“還沒說完呢,那君王最親近的臣子麽,是個內宦,今日委屈葛少宗做這內宦賤役,葛少宗來日會不會來找我盧九的麻煩?”
這分明是蹬鼻子上臉,罵葛驷是個陰陽人了,盧瑟是存心激怒葛驷,因為他知道葛驷心胸絕不會寬廣,今日即使未曾羞辱他,只要自己能破陣,而他的手下破不了陣,那麽他必然不會放過自己。
所以,盧瑟在制造機會,讓葛驷激起衆怒的機會,為此他甚至不惜以身涉險。在他想來,自己身軀強壯遠逾常人,葛驷就算暴起發難,除非祭出法寶擊中他的要害,否則只能重傷他罷了。
但出乎意料,高牧野全神戒備之下,葛驷竟然沒有任何反應,而是默默捶腿。
不但沒有怒意,反而葛驷的臉還微微泛紅,目光盈盈,但露出幾分羞意來。盧瑟只覺惡心欲吐,慌忙推開他:“罷了罷了,有勞葛少宗了。”
“這厮越是淩虐,便越如此……”他腦子裏飛快地閃了一下,然後拍了拍灰,站起身來:“且看我破這四柱誅仙陣。”
他一邊說一邊用力去踹陣前的碑文,将那石碑踹倒在地,仿佛只是賭氣一般。踹完之後,他快步向前,走入那大陣之中,宋思依眼珠轉了轉,伸手抓住胸前玉佩,那玉佩上閃爍出星星點點的光芒,然後她跟在盧瑟身邊。
旁人只道她是保護盧瑟,不至于被罡風與熵射傷害,盧瑟自己卻心中一凜。
二人就這樣走進了陣中,盧瑟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對宋思依道:“宋小娘子,這裏無需你護着,熵射與罡風進不到此處。”
“我可不是護着盧公子,而是在救自己呢。”宋思依巧笑倩兮:“雖然我看不透盧公子過去未來,卻知道一件事,這次我想活着回去,便須得緊緊跟在盧公子身邊,寸步也不能離開。”
話一說完,她又滿臉哀怨:“方才人家還為盧公子捶背來着,不過轉眼間,盧公子便不将人家的安危放在心上了?”
盧瑟知道多言無益,便與她一起向前,就這樣生生從陣中走了過去。滿陣的禁制,包括那四口劍化成的蛟龍,對他的穿過竟然孰視無睹!
“這是……這是怎麽回事?”葛驷禁不住問道。
“簡單啊,那石碑就是陣眼,破了石碑,這陣便被破了。”盧瑟回頭一笑:“這位莊伯涵真人行事,往往出人意料,別人以為破陣都得入陣才成,他便将所設的四柱誅仙陣陣眼放在陣外,說白了就是開咱們玩笑呢!”
盧瑟一邊說一邊前行,片刻間就從陣中出去,高牧野面色一變,忙快步上前,跟了過去。
葛驷沒有想到,自己受盡屈辱,卻是這樣一個結果,他惱怒地一頓足,正待發怒,卻見其餘宗門都跟在魄堂之後穿入四柱陰陽陣。他心知不妙,慌忙跟上去,心中對于盧瑟的恨意,更可謂入髓入骨。
穿過四柱誅仙陣,便是名氣比它還大的九環陰陽陣,據說這座陣法有遮天蔽日之能,即使是真階的修行者,遇着完整的九環陰陽陣也只有被困的份兒。盧瑟卻知道,莊伯涵手頭根本沒有完整的九環陰陽陣,除了他藏寶的那個山谷中有半個九環陰陽陣外,這裏只能算是四分之一個九環陰陽陣。
饒是如此,這陣法也不是普通修行者能破的,有過上一次的經歷,那些宗門都沒把自己請來破陣的陣法高手遣出來丢人,而是直接看着盧瑟。
盧瑟隔着這殘陣向對面望去,禁不住一陣目炫神馳。
對面是五光十色的奇珍異果,看上去都是些難得的靈藥,因為只是九環陰陽陣的殘陣,所以不過是四五十丈左右的距離,仿佛向前幾步就可以拿到。衆人都是眼花耳熱,那修養不夠的,更是驚呼出來。
“紫晶果!”
“方枚百靈!”
“固元果!”
“那發光的石頭,就是五靈石!”
無數修行之人渴望乞求的寶物,就如同砂土一般到處都是,若不是隔着九環陰陽陣,衆人哪裏還按捺得住,早就沖過去大肆洗掠了。便是葛驷,這個時候也忘記了盧瑟的羞辱,而是想着幸好有這個能破陣之人在,讓他可以在這許多重寶中分上一杯羹。
“盧公子,請吧!”高牧野收回戀戀不舍的目光,對盧瑟道。
盧瑟還是如同方才一般,将陣前的石碑踢翻,他邁步向前,宋思依自然緊緊跟着,他們又穿過大半殘陣,葛驷一直盯着他,見他加快腳步,似乎就要穿陣而出,立刻縱身上去,口一張,紅光閃爍而出,直取盧瑟後心。
他是早有準備,因此是第一個,當衆人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沖出小半,那紅光也離盧瑟不足一半距離!
這個時候,高牧野若想救盧瑟,原本還是有機會,但他心念一轉,今日折了葛驷的顏面,在魏國年輕一代修行者中,他已經不足以同自己相提并論了,若不讓他出上一口氣,過會兒分寶時他免不了要抓着自己不放。
而且盧瑟這個時候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一個凡夫俗子的死活,誰會在意?
這兩個念頭一起,高牧野便住手不管,他不管,別人更不會在意盧瑟的死活,那紅光便噴入護着盧瑟的光罩中。
宋思依“啊”的一聲,手中玉佩龜裂粉碎,那護住她與盧瑟的光罩也消失不去。那紅光去勢稍緩,将盧瑟打翻一個跟頭,連帶着宋思依也一起在地上翻了一翻,二人順着這勢,便滾出了九環陰陽陣。
宋思依心中一慌,盧瑟是個普通人,被這樣擊中,哪裏會有好的。她雖然精于一言谶,但一言谶畢竟不是真正能決定人的命運,因此趕緊扶起盧瑟:“盧公子,你沒事吧?”
盧瑟拍了拍身上的土,若無其事的看了看擊中自己的東西,那是一朵紅色的菊花。
他搖了搖頭:“這些人,也太過心急了。”
随着這一聲話,他們身後“轟”的一聲響,九環陰陽陣裏陰雲密布,雷聲大作,方才四柱誅仙陣發作時,只有一道熵雷從天而降,而這次卻是有無數道熵雷織成的雷網。陣中諸人紛紛發動自己的最強防守,可後天巅峰的根本無法在熵雷之下支撐多久,片刻間,便慘叫連連血腥大起!
“這……這……”
宋思依怔怔看了好一會兒,方才耀武揚威的修行者,現在便變成了一團焦骨爛肉,讓她幾欲嘔吐。
“宋小娘子,我猜想你有什麽大計,若是連這點血腥都受不了,那你的大計還是作罷。”盧瑟幽幽地說道:“要知道,這天下任何變化,都免不了血雨腥風!”
“你沒破了九環陰陽陣?”宋思依總算回想過來。
“你以為以莊伯涵前輩的智慧,會将兩座陣眼相同的大陣擺在一處?”盧瑟冷笑了一聲:“方才我只是開啓了此陣,若只有我們兩人穿過,此陣不會發作,但若是超過兩人,此陣便立刻啓動——要想徹底關閉此陣,必須穿過抵達陣心才成。”
“你早就料到如此?”宋思依想到盧瑟反複羞辱激怒葛驷:“你早有意要除掉葛驷?”
“我得罪他太甚,他必然要殺我,他怎麽看也不是心胸寬闊之人。”盧瑟淡淡一笑:“很不幸,我對我的敵人,也不是什麽心胸寬闊之輩。”
說到這裏,他若有所思:“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
九環陰陽陣中的高牧野此刻心中滿是苦澀,這裏百餘位修行者,随便哪一個都可以擊殺數十上百個盧瑟,可個個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間,竟然沒有一個發覺,自己不知不覺中便中了他的計策。
他心中極是後悔,若是始終信任宋思依,緊緊跟在盧瑟身邊,哪裏會遭受這種情形。
方才他也見着盧瑟被葛驷放出的菊花擊中,事實上所有人都看到了,然後眼前光線大變,盧瑟被宋思依拉起來,他們都沒有看到,看到的只是紫色的熵雷亂舞。在他們想來,葛驷含恨一擊,盧瑟必定是死路一條的,因此沒有誰認識盧瑟還會活着。
若盧瑟真正是普通人,葛驷紅菊一出,就算是十個也完蛋了,不過盧瑟的身軀經過生生玉髓與地火菁萃強化,這一擊甚至連讓他受傷吐血都沒有做到!
比起高牧野更為懊惱的是葛驷了,他是第一個沖入陣中的,因此承受的熵雷最大。他至今還不明白,為何盧瑟可以随随便便過去,他一進來便引發陣法攻擊。
他身上共有三道光環,如同三朵菊花将他身體護住,但是那熵雷每轟擊一次,他的護體光環就淡上一分,雖然他全力支撐,可不過是片刻功夫,三朵菊花已經凋零了兩朵,唯有一朵,也已是花瓣殘破了!
他們在陣中之人,放眼所見,只看到一片荒涼,怪石嶙峋,熵雷亂流,但在陣外的盧瑟與宋思依可以清楚地看到陣中情形。葛驷一邊慘叫一邊駕起法寶,想要從空中沖出一道路來,結果才一升到三丈左右的空中,便被一群蛛網般的熵射纏住,他倒見機快,知道這時再也顧不得肉身,就在身軀被轟成灰飛的同時,元神脫體而出,眼見要逃脫九環陰陽陣。
盧瑟與宋思依不約而同出了手,盧瑟的符紋法槍“轟”一聲響,而在他之前宋思依祭出的光網已經搶先将葛驷的元神困住,再被符紋法槍轟中,葛驷的元神發出惡毒的咒罵,卻在空中一滞。
緊接着第二輪熵雷滾滾而下,這位玄菊教少宗頓時形時俱滅了。
四、午夢千山,窗陰一箭(一)
“這九環陰陽陣威力好大!”
對于盧瑟的符紋法槍,宋思依并沒有做出什麽反應,她象是根本不曾注意到這件事一樣,嫣然笑着對盧瑟道。
盧瑟另一只手中的符紋法槍正指着她,她卻象是什麽事情也沒有一般。
盧瑟笑吟吟收起了符紋法槍:“這只是一座殘陣,困不住他們太久,不過會殺滅他們八成以上的人手吧,咱們先走。”
這也是盧瑟沒有對宋思依使用符紋法槍的原因,一來他并沒有把握在對方有準備的情形下一擊必殺,二來他希望留着宋思依對付可能破陣而出的北地修行者們。
自己的冰霜新星術還沒有使用,這才是最後促使的招術。
二人不理會在九環陰陽陣中苦苦掙命的那些北地修行者,邁步向被大陣隔開的洞府走去。那些奇花異果,看得宋思依目炫神馳,她出身于九品堂世家,雖然一向得到家族鐘愛,盡可能地将靈丹妙藥供她使用,但是這麽多好東西,還是見所未見的!
盧瑟卻不以為意,靈丹妙藥對于別人來說珍貴無比,對他來說卻與路邊的野草沒有什麽兩樣。
見這些外頭難得一見的珍貴藥材,盧瑟只當作糞土,宋思依并不知緣由,心中不禁暗暗嘆服。她只能挑最珍貴的采摘了些,也不敢多做耽擱,而是穿入山石之後。被困在九環陰陽陣中的人,是看不到他們舉動的,在高牧野心中,這二人只怕早被熵雷擊死。
穿過長滿藥材的山石之後,宋思依又覺得面前一亮,滿地都是各種晶石,這些晶石既可以用來為法寶萃靈,也可以做為法寶的原料,她每樣各抓一把,也不多取,倒是盧瑟,挑了其中幾樣大撈特撈,在拿取的時候,他的神情也有些古怪了。
原本他以為這一行的目的,并不是莊伯涵的藏寶處,可現在看來,這寸盈門過後,确實是莊伯涵藏寶的地方。這位精通于符紋法陣的大師,雖然修為上并不出衆,但因為某次奇遇的緣故,卻是收藏了不少好東西。
二人又繼續前行,此時二人面前,是一處對峙的石崖,盧瑟看到那石岸上雕着的符紋,不由得“咦”了聲:“這是聚元法陣!”
正是聚元法陣,當初在玉隐門時,盧瑟親眼見到這種将晶石內的力量激發,轉化為光明的陣法。這肯定不是什麽珍貴的陣法,也說不上什麽威力,卻是給盧瑟印象最深刻的符紋法陣之一。
在修行者的宗門中,這種符紋法陣只不過裝點庭院門廊的可有可無飾物,盧瑟卻知道,若是将這種符紋法陣安置在普通人的作坊、街道、學堂之中,意味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便會得到根本性的改變!
因此,這個符紋法陣是他最想學的法陣之一,但是,由于這是莊伯涵五十多年前創造出來的符紋法陣,陳抟這老怪物根本不知道,所以無法教他。
沒有想到,這個符紋法陣不但完整地刻在此處,對于其原理、拓展,在另一面石壁上還有詳細的解釋。也不知道莊伯涵用了什麽方法,使得在石壁上雕刻出來的文字圖案,在罡風與熵射的侵燭下,仍然保存至今。
對于這個,宋思依卻沒有什麽興趣,她好奇地偏過頭來,看着住足于此的盧瑟,見他聚精會神,便也沒有出聲打擾。
最初之時,莊伯涵發明聚元法陣,目的是為了增加自己的修行。他将太多的精力用在了符紋法陣的研究上,因此個人的修行就比且同道要遲緩。他發明出來的聚元法陣卻沒有達到這個目的,卻是他的第一個擺脫了前人桎锢的發明,對于他本人來說意義重大,而且他希望後來者能夠在這個的基礎之上,實現他未盡的目标。在那石崖之上,他将聚元法陣進一步改良的方向也提了出來,只不過因為時間精力的緣故,最主要還是因為被玉隐門抓住的關系,他已經沒有餘力來研究這個了。
盧瑟看完一遍,然後又看了一遍,在這其中,他不僅僅看到的是一個癡迷于符紋法陣之道的前輩的執着,更是一種對人生的狂熱。修行者們身上都不缺少這種狂熱,只不過更多的時候表現出來的是一種對資源的占有,而不是象莊伯涵這樣,單純地為了自己的愛好而歡喜、憂懼。
盧瑟可以想象得到,他這樣一個人,在修行者中算是特立獨行的了,免不了受人白眼,修為不高又會受到欺淩,就連同門,對他都是輕蔑有加。
“你于我有活命之恩,雖然你是想了确與這具身軀前世的因果,但我卻是身受大恩,我必光大你之學說,使天下之人,皆可受你之恩惠,使你雖神魂破滅,亦能封神!”盧瑟默默對着石壁祈禱道。
他這一祈禱,通天幻境之中,又是有道光照射下來,将塔身照得通亮,良久之後,那光才漸漸散去,通天塔的底層,符光流轉,隐隐現出一道門。只不過那門緊閉,根本無法打開。
盧瑟默禱完畢,然後對着宋思依一笑:“走吧。”
宋思依只覺這少年目露神韻,那一剎那之間,滿面都是無盡的慈悲之色。他原本就是功德體,這發自內心的願為天下蒼生造福的慈悲,在他身上盡皆顯露出來,展示出無與倫比的魅力。宋思依天生有王者之氣,又精于一言谶,總覺得自己在氣質之上,絕對不亞于那些真階至階的修行者,甚至可以接近那些大羅真仙,但這一剎那,她不禁心蕩神馳,自己的王者之道在對方面前,竟然難以自守!
“這樣的人,真是我能掌握得住的麽?”宋思依心中暗想,不自覺跟在了盧瑟後邊。
兩人再前行,便是洞府大門了。莊伯涵對于自己修行的地方沒有太多的講究,因此洞府大門都是半虛掩着,大門上的符紋很是雜亂,沒有什麽美感可言。盧瑟停下腳步,看了宋思依一眼,宋思依垂首跟随,卻是不語。
這就是盧瑟的第三張底牌了,唯有他,才能夠打開莊伯涵的洞府大門,那半虛掩的大門背後,還暗藏着不知多少符紋機關。
他在兩塊紅色的地磚上踏了踏,半虛掩的洞府大門徹底打開,因為年代久遠,發出的聲音甚是難聽,驚得宋思依悄悄抖了一下。
“宋小娘子,現在能将你隐瞞的事情告訴我麽?”當宋思依想要跟上盧瑟時,卻發現盧瑟已經從原地消失了。她聽得一個聲音從門洞中傳來,她停住腳步,心中苦笑,方才因為一時為盧瑟所震懾,竟然給他走脫了。
不過宋思依并不太擔心自己的安危,就象盧瑟一樣,她也有自己的底牌。
“盧公子,這洞府并不是莊伯涵前輩所建,而是莊伯涵前輩在無意中得到的古仙洞府,這位莊前輩修為不高,癡迷于符紋法陣,他修行中,曾得過我家先人指點,故此曾留給我家先人一封信,願以此處古仙洞府,報達我家先人恩情。”宋思依嫣然笑道:“故此我聽聞他們找到此處,便知道這是莊伯涵前輩留給我家先人的寶藏了。”
“是麽?”盧瑟的聲音顯得很平靜,聽不出是相信她還是不信她。
“事實上,這些機關符紋,算不得難破,若不是見盧公子行為,似乎與這位莊前輩有些淵源,我也不必跟你解釋的。”宋思依慢慢說道。
随着她的話語,藏身于洞府中某一處的盧瑟只覺得自己身體發麻,竟然不能動彈,他又驚又怒,再下一刻,便見着宋思依出現在他身前了。
“你的……”盧瑟想說話,宋思依卻擺了擺手,“噓”了一聲。
在二人面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