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卷、(10)

一枚晶石刻成的圓球,圓球晶瑩透亮,上面浮現出洞府大門前的印象。盧瑟順着宋思依的目光看去,只見洞府門前,又出現了一隊人。

高牧野赫然在列,但除了高牧野他們之外,還有十餘張新面孔,看模樣都是些前輩修行者。高牧野對他們的态度甚為恭謹,甚至于可以說是鞍前馬後。

“恩師,這裏便是那古仙洞府麽?”

他們說話的聲音也清楚地傳來,盧瑟心中微微驚訝,高牧野已經是賢階巅峰的修為,他的“恩師”,至少也不比這個境界低吧。

“魄堂三聖之一的令狐戈,也就是高牧野的師傅。高牧野在魄堂中是天份最好的,又肯用功,他先後在魄堂拜了三位師傅,結果三位師傅很快就又成了他的同門師兄,現在他最初的師傅遇見他,還要尊稱他一聲師祖。”宋思依輕輕一笑:“他這次沒死在九環陰陽陣中,日後必然是你的大麻煩。”

“首先要找的是你。”盧瑟攤了攤手:“我不過是一個凡人,他又不知道我的出身,到哪去找我?”

宋思依睫毛輕輕顫了一下,表明她內心的糾葛,盧瑟說得确實不錯,高牧野如果要找麻煩的話,首先肯定是來找她。

盧瑟嘴巴上說得輕松,心中卻也是浮起隐憂來,他現在對付賢階的修行者,也只能靠出其不備才能算計得中,對付聖階的……那是想都不要想。

正這時,那個令狐戈猛然擡頭,一道刺目的光線從他眼中射出,盧瑟覺得那光線竟然從晶石圓球中傳了過來,貫入他的眼中,他“啊”的一聲,向後退開,那晶石圓球立刻暴裂開來。

聖階修行者之威,竟然如此!

四、午夢千山,窗陰一箭(二)

“恩師,出什麽事了?”

高牧野發覺了師傅的異樣,恭聲向令狐戈問道。

“無事,有兩只小老鼠在偷窺,已經為我赤煊眼所傷。”令狐戈若無其事地回答:“看來已經有人先我們一步進了洞府,你們随我來!”

他一邊說,一邊大步向前,在他身前,随着聲咆哮,一只若隐若現的白虎猛然蹦出,化作一道白影,向洞府大門沖來。雖然當初莊伯涵設下了不少禁制,但他總不能在自己經常出入的洞府中擺下大陣,因此那些禁制威力都有限得緊,被白虎一沖便散。

“莊伯涵聰明絕頂,但是不将心思用在正道上,去專研符紋陣法這樣的入門小技,卻不知道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什麽小伎倆都沒有用處。”見着自己恩師之威,高牧野心中暗暗贊嘆。

洞府之內,盧瑟身體僵立,好半晌也沒有動彈。

宋思依驚訝地看着他,在發覺來人是令狐戈的時候,她早有準備,不再去看晶石,卻沒有提醒盧瑟,原本宋思依以為,盧瑟會為令狐戈所傷,到時他的信心受到打擊,更容易受自己控制些。但是,就在方才,宋思依感覺到,盧瑟體內升起一個強大的元神,那元神的力量,分明不亞于賢階中層的修行者,隐約接近了賢階頂層!

她自诩博學多才,可終究不是出身于萬香殿的那群女人,因此并不明白功德體配上這種元神,對于修行者來說有什麽意義。她只是再一次重新審視盧瑟,這個讓她無法用一言谶來預測未來的年輕人,顯然更加神秘了。

“五靈短缺之身,卻有如此強大的元神,必然是吃了什麽靈藥,而且他又有層出不窮的古怪法門,十算九穩的智慧,這人若能為我所用,當真是一大臂助!”

愛才之心再起,宋思依不禁有些遲疑,原本這個時候是徹底控制住盧瑟的最好時機,但盧瑟的性子她也有所認識,這個男子可以柔懷之而不可以強屈之,即使用強讓他低頭,他也不肯盡心盡力。

想到這,宋思依掏出絹帕,要去為盧瑟擦汗——就這片刻的功夫,盧瑟額頭已是密汗如雨了。

“你錯過最好機會了。”盧瑟吐氣開聲,向後退了一步,沒有領她的情。

宋思依一笑收回手絹,正要再說話的時候,突然間一股強大的神念再度掃過,二人都是神色一變。

“我破了令狐戈的攻擊,現在他知道了,此地不可久留。”盧瑟飛快地道:“走!”

二人雖然都是第一次來到這座古仙洞府,不過對這洞府都有各自的認識,特別是盧瑟,莊伯涵最後傳給他的記憶,全是有關這座古仙洞府的。他們飛快地到了一根石柱前,手撫石柱,繞之順星鬥之位轉了半圈,兩人面前便是一變,到了另一處所在。

就在他們離開的同時,令狐戈與高牧野等便出現在他們剛才所處的石室。

“小老鼠逃得倒快。”令狐戈冷笑了一聲。

“恩師,可是一個先天巅峰和一個普通人?”高牧野覺察不到二人氣息,因此問道,他懷疑這搶先一步的兩人,正是他以為已經死在了九環陰陽陣中的盧瑟與宋思依。

“一個是賢階中層,一個是賢階入門。”令狐戈回憶了一下方才自己的感覺,搖頭道。

高牧野當然不會懷疑師傅的神念偵察,這打消了他的懷疑,想想也是,自己分明看到那個普通人被葛驷的奪命菊花擊中,哪裏能逃得性命,然後便是九重熵雷,宋思依就算有一言谶的能力,只怕也難逃形神俱滅的下場。

“也多虧這二人,雖然使得我們受了損傷,但是那些炮灰還是耗去了九環陰陽陣的威力,恩師才可以輕易破陣。”

高牧野心中如此想,令狐戈又用神念一掃,想要繼續追察那逃脫的二人,但是神念才掃出,他面色微微一變。

“黑菊也來了。”随着他的喃喃自語,一聲怒吼猛地響了起來,震得洞府瑟瑟發抖。

九個老人出現在這石室中,好在石室寬敞,擠得這麽多人也沒有關系。為首的一個頭戴朝天冠,身披鶴氅,面色紅潤,目光如電。在他的胸前,繡着一朵菊花,只不過那菊花是純黑之色,看上去煞是詭異。

“黑菊,你來遲一步。”令狐戈怪笑了一聲。

這後來的老者,正是玄菊教教宗樸素乙,他對着令狐戈笑了笑,然後面色徒然變了:“令狐老鬼,我那孩兒,是怎麽形神俱滅的?”

“牧野,告訴他。”令狐戈道。

高牧野心中一怔,自己已經對師傅說過一回,他現在又問,不知是何意思。不過既然是師傅有令,他自然不好隐瞞,正待開口說時,令狐戈面色微變,又阻住他道:“來的人倒多!”

不過片刻之間,又有三夥人進來,加上玄菊教與魄堂,正是當初商議如何分配人手的五大宗門。而且,來的都至少有一位聖階前輩坐鎮,各宗門此時展出來的實力,才是他們真正實力!

對于後天巅峰的修行者來說,昆吾山的熵射與罡風中不可久持,因此他們只能借助于寸盈門進行傳送,但是對于令狐戈、黑菊樸素乙這樣的先天階高手而言,穿過昆吾山的熵射與罡風,并不會造成致命威脅。他們怕的,始終是布在古仙洞府前的那兩座大陣,無論是哪一方,都不願意自己成為別人的開路先鋒犧牲品。

高牧野這個時候也想明白了,他們這些被派來打前陣的,便是犧牲品,哪怕是他與葛驷這樣年輕一代中的頂尖人物,在這些聖階老怪心中,也比不得自己一根毫毛重要。他心中暗暗怨恨,面上卻不敢表露出來。

“牧野,現在可以給黑菊老兒一個交待了。”令狐戈道。

高牧野何等聰明之人,自然繪聲繪色地将事情經過講了一番,特別是葛驷出乖賣醜的部分,他說得有趣,衆人聽得有味,雖然只是寥寥數言,卻将葛驷自大剛愎心胸狹窄描繪出來,當衆修行者得知,是因為葛驷暴起發難,殺了破陣的姓盧的普通人,故此才使得九環陰陽陣中折損了九成的人手,所有人都對玄菊教一衆投以仇視的目光。

令狐戈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若那姓盧的普通人還活着,這些人會遷怒于他,可是既然那姓盧的死了,那麽衆人的怒火自然就會發向造成這一後果的玄菊教。雖然各派派出賢階和後天的弟子出來,十之八九是為了将這些人當馬前卒使用,但此時不為這些死了的弟子争一争,豈不要寒活人之心!

樸素乙面色陰沉,他深深看了高牧野一眼,令狐戈的用意他如何不知,此次前來,唯有玄菊教盡起教中精銳,他和兩位聖階師弟同時出馬,因此在諸宗門中占據優勢,令狐戈這個計策,隐隐有拉上其餘各大宗門圍攻玄菊教之意!

在場諸宗門中,任何一個單獨拿出來都不是玄菊教的對手,可若是聯手,那麽他們就占了優勢了。

“北地三國各大宗門道行高深的道友,半數都在此處。”樸素乙道:“那個凡夫俗子辱我弟子太甚,區區凡人,也敢如此淩辱修行之人,而這個凡人又是你魄堂請來的,我倒要想問問,你魄堂是不是有意行逆天之舉,将凡人淩駕于修行者之上?”

樸素乙終究是老道,一轉口,便又将衆宗門的怒火轉到其餘事情上來,連消帶打,還讓魄堂與衆宗門之間起了芥蒂。不僅如此,他接着又道:“況且我那弟子雖然有錯,我玄菊教同行的十個後起之秀,如今全軍盡墨,其餘宗門,也與我玄菊教一般凄慘,唯有你魄堂,大半人手還活了下來,安知那個姓盧的凡夫俗子,不是你魄堂有意安排打擊我等北地宗門未來的工具?”

這話說得衆人悚然動容!

修行者追求長生與更強大的力量,他們之間的争鬥也是在所難免,畢竟這世上永遠是人多餅少,人人都想多占一些。故此,打擊其餘宗門的有生力量,壯大自己的後備人才,一直是各宗門私下進行的小動作,這次被樸素乙直接說出來,讓衆人都是動容。

仔細想想,魄堂果然可疑,衆宗門雖然不會因為樸素乙三言兩語就改變立場,但投向魄堂衆人的目光,多少便有些忌憚與猜疑。

令狐戈沉着臉,開始覺得自己玩火***了,他咳了一聲,然後道:“這事過會兒再清算,方才我用神念察過,已經有人比咱們捷足先登了!”

他這話一出,衆人将信将疑,一瞬間,十餘道強大的神念在這古仙洞府中掃來掃去,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令狐老兒,莫非是想編個假話欺瞞我等?”玄菊教教宗樸素乙冷笑道。

“你不信算了,這古仙洞府乃是莊伯涵無意中得到,雖然他藏得緊,但洞府中有無數古仙秘寶的消息,知道的人已經不少。”令狐戈淡淡地道:“我不想寶物落入旁人手中,這裏面的虛空鼎我魄堂勢在必得!”

“是麽,那呆會兒再與你算這筆帳!”樸素乙見己方将局勢扳了回來,也不願意多生枝節,他向自己的同門掃了一眼,然後選了一座門,幾人便魚貫而入。

四、午夢千山,窗陰一箭(三)

“他們要追上來了!”

盧瑟氣喘籲籲,連番逃命已經讓他力竭。

這古仙洞府甚為廣大,當初大概是為準備開宗立派而拓的,因此容納數千人也不覺狹窄。地底的溶洞與人工開鑿的洞府被完美地連在一起,如此浩大的工程,盧瑟可以猜想當初那位古仙的修為是多少高深。

在這些洞窟之間奔逃已經持續了足足有一個多時辰,兩人比起其餘闖入這古仙洞府中人要熟悉洞中情況,但是論起速度,他二人就比不上這些修行者了,特別是幾位聖階修行者,其恐怖出乎盧瑟預料。

此前他也曾經與一些先天階的修行者交過手,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先天階的修行者比他想象的還要強悍。他毫不懷疑,自己的符紋法槍對上令狐戈和樸素乙這樣的聖階高手,不會有任何用處,哪怕是轟中了對方的要害,也最多讓他皮破流血罷了。

仗着神念敏銳,他們一路脫逃,可對方迫得甚久,一路緊追下來,讓他們慌不擇路,鑽進現在這個地方。在二人的情報中,這個地方應該有一條從古仙洞府出去的通道,但結果卻是繞了許久也沒有尋着去路。

“走這邊!”這個時候唯一可以靠的,就只有宋思依的一言谶了,聽得她招呼,盧瑟跟着他,向左邊一處小洞穴拐了過去。

“他們分明是為了古仙洞府中的寶藏而來,為何追着咱們不放!”

盧瑟一邊狂奔一邊想,幸好這個地方空間狹窄,那些聖階的高手自持身份,并未親自來追,只是不停鎖定他們的位置,然後指示手下追趕。聽得他這樣說,宋思依苦笑道:“咱們先到啊,當他們發現洞府空空的時候,自然以為東西都被咱們拿走了!”

确實,這座古仙洞府中已經沒有什麽值得聖階修行者關注的東西了,盧瑟他們也沒有找到有價值的東西,除了在一排書架子上找到一堆有關符紋法陣的書外,其餘什麽都沒有。後來的聖階修行者們理所當然地認為,先到的盧瑟二人将有價值的東西都帶走了。

“咄!”

在二人身後約百餘丈處,一道紅光疾射出來,幻化成一條紅蟒,在洞中飛快游走,偶爾還會在地上嗅嗅,判斷二人的位置。紅蟒頸脖之處,坐着一個修行者,正是魄堂令狐戈。

他雖然不是魄堂堂主,但在這個北地修行門派當中,也是前三位的好手,與高牧野不同,他不需要此次的功勳來穩固自己的地位,而是對着這古仙洞府中的秘寶志在必得。

正是因此,追捕兩個先一步闖入此地者,他最為積極。

盧瑟聽得身後越來越近的刷刷聲,他情知不妙,但又無計可施,正心急如焚之際,忽然聽得洪大的水聲傳來。

轉了一個彎,迎入他們眼中的,是一座巨大的飛瀑,這種由地下水形成的瀑布,水量并不小,昆吾山上的冰川雪山融化之後,水滲入地下,穿蛀成這樣巨大的溶洞。那瀑布傾瀉而下,底下是黑洞洞深不見底的深淵,二人便是想禦劍升空,這時也還不及了。

“刷刷”的聲音離他們已經極近了。

“跳!”宋思依略一遲疑,然後向盧瑟喊道。

她若是落入對方手中,下場只會比盧瑟更慘,因為修行者的性別比例是完全不對稱的,象她這樣的女子,十之八九會被當作鼎爐,從而成為別人的玩物。她說完之後,拉着盧瑟的手就向深淵跳了下去,盧瑟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二人便飛墜而下!

片刻之後,令狐戈陰沉着臉出現在深淵之前,他凝神向深淵下望去,只覺得罡風透骨,熵射如箭!

“此處熵射如此強烈,比起昆吾高上空有過之而無不及,那兩小輩,雖然有先天修為,進入這熵射之中,只怕也撐不了多久!”

他心中如此判斷,可終究有些不放心,便輕拍了一下紅蟒之頭,那紅蟒原本有些畏縮的,令狐戈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枚雞卵大小的藥丸,抛入紅蟒口中,那紅蟒歡嘶一聲,咕的将紅丸吞下,然後飛騰而起,順着濕漉漉的岩壁,向深淵中游下。

只游下了百餘丈,那紅蟒便再度猶豫不前,令狐戈再三催促,也只是讓它繼續下游了十餘丈。再向下,那熵射便會聚成雷,不停地飛來飛去,令狐戈見這些雷并不弱于九環陰陽陣中的熵雷,不禁心生退意。

那兩人再厲害,除非有避雷的法寶,才有可能穿過這雷層。而且,這避雷的法寶還必須是神品以上,否則也禁受不住熵雷的轟擊。

想到這裏,令狐戈惋惜地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座駕。這只紅蟒,便是他最得意的法寶,一般的法寶,被分為上中下三品,而上品之上,又有仙神聖三品,象他的紅蟒,只算是聖品的法寶,卻已經讓他視若第二性命了。

略一猶豫,他催使紅蟒掉頭,紅蟒早就受不住周圍小小的熵雷之火的煎熬,以最快的速度向上飛馳,剛上了一半,一道星光突然從半空中傳來,令狐戈皺眉伸手,那星光停在了他的掌心處,瞬間消失不見。

“什麽,發現藏寶秘室?”令狐戈突然精神一振,他心中原本就奇怪,那兩個先到之人,只不過比他快了片刻,怎麽可能将整座古仙洞府中的藏寶盡數收刮一空,現在才意識到,原來這古仙洞府之中還有藏寶秘室!

得到這個消息,他再不耽擱,紅蟒長嘶一聲,幻成一道流光,迅速沖上絕壁。

就在那無數道熵雷集結的巨網之下,也不知有多深,盧瑟與宋思依,正舉頭向上仰望,兩人面上都是苦笑。

“這便是你一言谶的結果?”盧瑟看了宋思依一眼道。

“我也不知道會是這般模樣……”宋思依看着盧瑟的目光相當驚奇。

無怪乎她驚奇,若說符紋法槍和超級強悍的身體還在她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的話,剛才二人落下時,那些能輕易将初入先天境界的修行者轟成飛灰的熵雷,竟然對這個男子也沒有任何傷害,實在是出乎她意料。

至于她自己,憑借着幾樣家族的寶物,再加上一言谶的預知能力閃避,這才勉強躲了下來。饒是如此,家族中的幾樣寶物全部毀壞,一言谶因為過于透支的緣故,至少在十二個時辰當中,她是指望不上的了。

這讓她心中非常害怕,雖然臉上沒有顯露出來。

她與盧瑟的關系,目前只能算是亦敵亦友,盧瑟方才為避免後患除掉葛驷的樣子她看得清清楚楚,自然明白自己一再利用他,若給他發覺自己現在已經成了一個普通人,免不了也要被斬草除根。

不過現在二人的處境似乎很不妙,所謂坐井觀天,那還有天可觀,他們現在純粹連觀天的資格都沒有,擡頭上去,看到的都是一片紫雲翻滾,這些紫雲,就是幾乎要了二人性命的熵雷。

盧瑟環視周圍,若是普通人摔落下來,即使不是熵雷,也會粉身碎骨,但在二人落地之前,宋思依用了什麽術法,使得二人身體輕若鴻毛,飄落到這塊空地之上。這裏與其說是空地,倒不如說是潭水中的孤島,周圍被水所包圍,那瀑布飛流而下濺起的水沫,沾濡在二人身上,只是片刻之間,便已冰寒透骨。

盧瑟沉吟良久,心中忽有所得。

剛才那種飛速降落時的體會,還有無數熵雷包圍時的轟擊,讓他覺得,自己似乎又領悟了什麽。他看了宋思依一眼,然後盤膝坐下,就在這寒冷的水霧之中入定。周圍水靈之氣分外充盈,即使是那海外之島,也不過如此,當他心中默念“靜”字訣之後,原本因為今天的變化而怦怦不跳的心,漸漸平穩起來。

宋思依正在尋找離開之途,見他這個時候還能坐下來入定,不由得再吃一驚。現在她已經能肯定,這位盧九郎五靈短缺之身是掩飾自己實力的表相,他實際上也是修行之人,而且修為還不弱,至少在元神之上,就已經達到了先天境界。她自己自負聰明絕代,天賦無雙,又是家學淵源,也只不過是剛剛跨入先天境界的修為,而眼前這個少年年紀與她相若,修為竟不亞于她,這讓她心中很是嫉妒。

但看到盧瑟在這種身處險境雙方又敵友不分的情形下,還能夠靜下心來入定參悟,她心中的那絲嫉妒立刻消散了。所謂天道酬勤,如此勤奮之人,若是無所成就,那反而才要讓人懷疑老天是否不公。她自己,凡俗之事牽扯得太多,是不可能這般努力了。

想到這,宋思依未免有些黯然,但旋即振作:“我做的事情,比天下修行者加起來做的還要大,我專心修行,便是進入至階,也不過壽五百歲罷了,可若我所做的事業有成,遺澤何止五百載!”

當下,她也盤膝坐下,靜心等待。她一入定,便覺察到周圍水靈活躍無比,仿佛一個個都有了智慧知覺,都在歡欣跳躍,湧向盤膝而坐的盧瑟。她在盧瑟身邊,卻連一個水靈都無法留住,只能放任那些水靈穿過她的身體,撲入盧瑟胸膛之中。

“真是奇了,這盧九郎修行的究竟是什麽功法?”宋思依驚訝地想。

四、午夢千山,窗陰一箭(四)

對于修行者來說,時間過去的速度是極快的,他們壽命更長,但可以利用的時間反而比普通人更短。因為絕大多數時間,他們都要用來修煉,他們沒有多少功夫去經歷喜怒哀懼離愁別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修行。

也正是因此,他們缺乏普通人的人生體驗。

只有少數講究入世的修行者,主要集中在象九品堂這樣的世家之中,才會讓門下弟子前去歷煉,體驗普通人的生活,進而頓悟得道,在修行境界中取得突破。但在修行宗派看來,将突破的可能性寄托在那可遇而不可求的頓悟之上,還不如用靈丹妙藥玄功奇法這些來得實在。

宋思依呆呆看着盧瑟,雖然洞中不知時間,但盧瑟保持現在這種狀态,至少也有三天了。

她知道盧瑟可能是頓悟之後,突破了什麽關隘,因此需要大量時間來鞏固自己的收獲,因此她并不慌張,更不為盧瑟的安危擔憂。

只不過是象她這樣算計慣了的人,突然靜下來,什麽都不需要去算計,實在讓她無聊。

她的乾坤袋中還有些食物,而且她已入先天境界,辟谷有成,十天半月不吃東西,并不會覺得饑餓。

“這位盧九郎,究竟是怎麽樣的人物,難道說他真以為,自己因為一言谶的緣故,不會對他下手,因此敢放心大膽地在此破關?”

這個問題幾天來始終困擾着宋思依,在恢複力量之後,她也曾經再次嘗試用一言谶來察看一下盧瑟的過去與未來,結果都令她失望,她看到的,不是盧瑟已經是個死人,就是一團無法突破的迷霧。

盧瑟當然不是個死人,也不會是奪舍的修行者之人,那樣的人,并不能瞞住一言谶。

“除非察看與他相關的別人的命運,否則根本窺不得天機……”

宋思依很些苦惱,一言谶并不能事無巨細地預見到未來,只不過在有些關乎命運的大事件上,它能夠看到一線。比如說,她在遇到高牧野的時候,可以憑借一言谶預見到,若沒有盧瑟在旁,自己的未來必是死路一條。她只有細細分析一言谶所帶來的信息,經過缜密地推理,才能得到對自己有利的結論來。

正想着,盧瑟眼皮忽然跳了跳,接下來撩起眉。

在他睜開眼的一剎那,兩道光華從他的眼中射出,仿佛是燈光一般明亮。這正是取得重大突破之後,精氣神外渲所致。

深深呼吸一次,盧瑟滿心歡喜。他可以感覺到,以前自己體內還只是涓涓細流的水靈,如今已經成了波濤翻湧的江河,不僅連綿不絕,而且壯大寬闊。他深信,此時若是讓他再全力施展冰霜新星術,即使是聖階的修行者,也不免要被困住片刻。

當然,也只能困住片刻,而且還要給他足夠長的時間來施放,因為冰霜新星術他還做不到瞬發。他目前能夠瞬發的,仍然只有那個祛邪救人的水靈甘露術。

“盧公子可醒了,倒讓小女子擔憂了好幾日。”他還沉浸在獲得進步的喜悅中時,宋思依的聲音傳了過來。

盧瑟回過頭,再看着這個女子時,目光中帶着幾分暖意。這一來是因為他取得了巨大進步心情愉快,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在他闖關的這幾天裏,是這個女子在旁邊護法。

若是她有傷人之意,那麽他的閉關就立刻會被打斷來。

“這幾日謝謝宋姑娘了。”他溫聲道。

“謝也沒用,我不在的話,也沒有什麽打擾你的。”宋思依嘆息了聲:“困在此處,想要向上是不可能的,那熵雷太強……盧公子,你有什麽法門可以扛住熵雷麽?”

對于宋思依來說,這是她唯一的機會,若是盧瑟還有辦法扛住熵雷,二人才可以騰空飛行,回到深淵之上。但盧瑟苦笑了一下:“我也沒有辦法。”

宋思依相信這不是在欺騙自己,她仰望穹頂,心中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若遇着棘手之事難以解決,不妨換個角度思考。”盧瑟微微一笑:“上天不行,可入水呢?”

宋思依是聰明人,眼前立刻一亮:“這瀑布之水傾注入淵,可只見其永遠這麽多,想來另有出路了!”

“正是,我準備好了,你呢?”盧瑟道。

聽得他這略帶關心的話語,宋思依忽然覺得有些不自在,她咬着唇,略一遲疑,然後才道:“随時可以。”

盧瑟前世水性不是很好,但這一世專門練過,特別是最近感悟水靈之氣,因此對于水有種天然的親和。他站起身,先是活動活動手腳,然後漂亮地魚躍入水。宋思依稍等了會兒,然後也跳入水中,才一入水,便覺得冰寒透骨,這地下水原本就是高原冰雪融化而成,又處于地下,常年見不着陽光,因此與冰相差無幾。宋思依運足神通,熱流在身體各處轉來轉去,保護自己不為寒氣所傷。

二人潛水達十餘丈,那潭水雖然清澈,可深在地下,哪裏看得見出路。宋思依心中默念口訣,手中擎着的一顆寶珠發射出淡黃的光暈,将周圍照亮。只見四處寒波如玉,卻看不到水流的出口。她向盧瑟看過來,只見盧瑟閉着眼,似乎是在感覺什麽,然後用手指着一個方向。

宋思依會意,便跟在盧瑟身後,向那個方向游過去。此時他們已經潛入水底近百丈,雖然二人身體都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的,但水的巨大壓力已經開始讓他們覺得不适。盧瑟還好些,宋思依體內的氣機流轉便有些凝滞,那寒意也就更甚了。

她心中不免有些焦急,若再找不着出口,她只有另尋他法了。

盧瑟猛然加快了動作,宋思依向前方望去,那寶珠能照亮的地方有限,也只有五六丈左右,因此只是覺得到了這裏水流變得非常湍急。随波逐流向前漂去,二人的身休不由自主地轉動起來,只是一息的功夫,便被卷進一條水道中。

這條水道開在石壁上,與外頭不同,水道四壁長滿了青苔,而且明顯還有別的水加入其中,水溫明顯上長。二人轉得天昏眼花,也看不清周圍情形,足足轉了好一會兒,水勢才稍緩,然後那水流托着他們向上,迅速沖出地下,直飛蒼空!

“啊!”

盧瑟與宋思依都是不禁驚叫了聲。

在他們預想之中,即使從水中脫身,所到之處不是溶洞,也應該是昆吾山的某一處。但出來之後,兩人發覺完全不是那麽回事,放眼望去,他們看到的不是那紫色的極光熵射,而是蔚藍如洗的天空。

但并不意味着這個地方就安全,他們二人被那股激流托在半空之中,盧瑟恍惚中見到,一只巨大的類似魚的東西從水中一躍而出,向着二人這個方向過來。

“走!”盧瑟一把抓住宋思依的胳膊,大聲喝道。

不必他喝,宋思依已經覺得毛骨悚然,似乎是什麽極度危險的東西正在向二人逼近。她撚指結印,身體飄了起來,只不過因為這是匆忙中施展出來的神通,因此離水面并不高,而盧瑟抓着她的胳膊,更是半截身子還落在水中。二人就這樣半飄半游向着岸上過去,離得岸還有二十餘丈的時候,盧瑟猛地大吼了聲,借着宋思依的力氣騰空躍起,他才從水中出來,身下立刻大浪翻湧,一只不知名的巨型魚怪張開大嘴,露出上下各三排密密麻麻的尖牙,險些就咬着盧瑟的腿了。

“快些!”

盧瑟心中微微有些慌,若只是普通食肉魚類,以二人的能力,自然是不必害怕的,可是心中的那種危險感覺提醒他,這絕對不是普通魚怪!

那魚怪一口未中,在水中打了個轉兒,然後浮出水面,一雙淡黃色的魚眼,死死盯着盧瑟。盧瑟回頭望了一眼,然後就看到那魚怪額間猛然裂開,射出一道黃光,正擊在他的背心!

“啊!”

即使盧瑟的身體是經過生生玉髓與地火菁萃的雙重錘煉,可被那黃光射中之後,他還是大叫了一聲。那種痛苦,與他曾經經歷過的任何一種痛苦都不同,仿佛是被那光穿透過一般。

“這是什麽怪物?”宋思依失聲叫道。

那魚一擊發後,黃色的魚眼中光芒黯淡了下去,顯然它并不能連續發動黃光進行攻擊。盧瑟咬着牙,被黃光射中的最初痛苦之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麻痹的感覺,他覺得被擊中處仿佛失去了知覺,而且正在迅速向全身擴散。

“水靈甘露術!”

他在心中默運神念,給自己連續用了三次水靈甘露術,他此時水靈已通,雖然從外表上看仍然是個五靈短缺之人,但實際上已經可以自由調動生生玉髓轉化為水靈。這水靈甘露術對于激發身體活力有奇效,而且可以祛邪去毒,但也只能略略減輕那只魚怪帶來的麻痹!

“小心!”

見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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