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卷、(11)

魚眼中黃光漸漸重聚,額頭再度裂開一道裂縫,宋思依驚叫道。

盧瑟卻知不好,這次魚眼分明瞪着宋思依,它攻擊的目标,換成了宋思依,這證明了這魚不僅危險,而且還有相當的智慧,能夠判斷出采取什麽方式攻擊最為有效!

四、午夢千山,窗陰一箭(五)

這樣的魚怪,已經不只是魚怪,簡直就是妖物了。

在鄭洪家鄉,盧瑟曾經遇到過木魈,因為金克木,所以他的符紋法槍一擊轟掉那只剛成形的木魈半邊根須,這才将之趕走。而這只魚怪,或許沒有木魈那麽全面,但單這黃光射擊一項,威力已經不亞于木魈了。

盧瑟吸了口氣,在魚怪放射出黃光前一剎那,迅速完成了一個符紋法陣,這個符紋法陣是冰霜新星術的簡化版,威力根本不值一提,而且目标也不是那魚,而是魚頭前三寸處。

在那裏,一朵晶瑩的冰花凝聚而成,冰花只有巴掌大小,厚度也不足三寸,根本不可能對魚怪造成什麽傷害。

但是,魚怪恰好在這個時候射出黃光,這魚怪雖然聰明,卻不知道不規則的冰花會反射光線,那黃光射在冰花上,小部分透過冰花被折射偏差,大多數倒是反射回去,擊中了它自己身上。

只聽得一聲古怪的嘶吼,那魚怪身體突然之間變成了土黃色,只是一瞬的功夫,身體便向水中沉下去。它黃光中的威力,就算是它自己也禁受不住!

“好險!”二人終于上了岸,再回過頭時,水中浮起至少十幾只與開始魚怪相同的魚鳍,正飛速向方才那魚怪出現的地方聚攏,二人不禁變色。一只魚怪已經是如此可怕,若是被這十餘只魚怪混合在一起,同時發動攻擊,即使是賢階的先天修行者,只怕也難以應付!

盧瑟目光閃了閃,他想到了別的事情。

這怪魚的防護能力并不強,但若形成密集齊射,即使是聖階的修行者也不可輕敵其鋒。換成普通人,學會使用加強版的符紋法槍只需要三個月的訓練,上百個普通人密集成陣,在有效射擊距離之內,那些聖階修行者只怕也只有灰飛煙滅的份。

至于說聖階修行者在遠處進行攻擊——将符紋法槍大型化,更換彈頭的符紋法陣,使之成為威力更強大的符紋法炮,射程絕對要比一般聖階的飛劍要遠!

制造符紋法槍的材料,雖然對于普通人來說也是相當珍貴的,但是制造一千枝這樣的符紋法槍,成本也不會高于培養一個賢階修行者出來。再配以各種專門對付修行者的方法,普通人與修行者之間,必然會産生一種力量上的平衡。修行者對于普通人呼來喝去,驅之為奴仆的日子,就要一去不返了。

兩人知道水邊不是久留之所,當下快步飛馳,若宋思依不是在熵雷轟擊中法寶盡毀,或許還有一鬥之力,可現在,他們能做的就是逃跑。

想到逃跑,盧瑟心中不免有些不爽,自己似乎接觸到修行者以後,就一直在逃跑,逃玉隐門的餘孽,逃萬香殿的報複,逃那饕餮的襲擊,逃北地修行者的追拿。現在連這一群魚怪也可以追着自己了。在地球上時,自己的修為雖淺,可幾曾受過這等追擊!

“不是在逃跑中死亡,就是在被追殺中爆發。”盧瑟心中暗想,那種不爽一掃而空,他不是受過挫折就無法振作的軟骨頭,在追求大道的途中,他心如鐵石!

“這裏是西南的大澤莽荒!”逃離岸邊沙灘足足有幾百丈,兩人這才停下腳步,事實上,他們不停也不成了,因為在他們面前,又是一處絕壁,絕壁之下,蒼蒼莽莽,好大一片原野。原野上空,無數巨鳥盤旋,而原野之上,又有不知多少怪獸奔騰。

宋思依說出“大澤莽荒”這個名字時,盧瑟心中狂跳了一下。

這個世界,人類開辟居住的只是其中部分,即使是這部分地方,方圓也不下于一千八百萬平方公裏,人們稱之為“大原”,無論是南方的大唐、楚國、吳越、巴蜀,還是北地的大宋、魏國、晉國,都算是大原之內。在大原的邊緣地帶,則是一些人跡罕至之所。有些地方,即使是高明的修行者也難以駐足,象是西面的昆吾高原、昆炎山,有些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及,象是極北的北溟荒原、西南的大澤莽荒。這些地方,在一些修行者的筆記中留有記載,不是氣候惡劣得人類難以生存,就是妖獸橫生有如上古。

大澤莽荒便是如此,若是從陸地上走,從巴蜀國向西南,穿越高達數千仞的破碎群山,經過長達萬裏的跋涉,才可以到達此處。而且這個地方,妖獸甚為普遍,那些在大原已經消失了的上古獸種,在此處數量甚衆。

這并不足為奇,讓盧瑟驚訝的是,在他視線之內,看到的那些上古獸種中,有不少他能叫得出名字。

自然,這是在地球上的名字。

那空中盤旋的大鳥,分明就是翼手龍,而在他們面前奔流的獸群,則分明是迅猛龍。這些地球上的遠古恐龍,在他面前活生生地奔跑,讓盧瑟不禁懷疑,自己是否到了侏羅紀公園。

二人都是呆呆地看着這一幕,良久之後,盧瑟嘆息道:“萬類霜天競自由。”

宋思依回頭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為何會有如此感慨。現在的問題是,他們來到這萬裏之外的大澤莽荒之後,應該怎麽回大原。若是她不曾法寶盡失,或許禦劍飛行個二三十天,還可以回到,可現在她已經沒了煉化的法寶,還能做什麽事情?

想到這,宋思依便覺得一陣煩躁,這次昆吾高原之行,不但沒有象計劃中的那樣大有收獲,反而讓自己平白多了無數敵人,那些人肯定會去找九品堂宋家的麻煩,她可與盧瑟不一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盧公子,如何才能回去?”她向盧瑟問道。

“那水底的激流應該是一座寸盈門,如果我們能對付得了那些怪魚,自然可以回去。”盧瑟道。

這也是一個妄想,即使回到那洞府中,還不是坐井觀天。

宋思依有些絕望了,她看着周圍,又看了看盧瑟,心中覺得甚為怪異。一男一女,年齡相當,共處于這樣的地方,不免相互依靠,最後的結果,莫非是自己與這個男子在此共同生活,乃至成親生子?

一想到這個可怕的結果,宋思依便搖了搖頭,将之排開,只要時間足夠,她遲早能煉制出可以禦使飛行的法寶來,到那時就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盧瑟想的卻沒有這麽糾結,他擔憂的是留在杭州的辛蘭與章玉,這兩個女孩子也都沒有什麽經驗,遇上自己失蹤的事情,還不知會急成什麽模樣。

他二人各懷心思,半晌都沒有說話。忽然間一聲驚天動地的暴響,發生的地方離二人所處之地不足千丈,二人循聲望去,然後倒吸了口冷氣。

只見一只龐然大物,盧瑟認得分明,正是地球上侏羅紀時的暴龍,正與另一只龐然大物,一只類似于烏龜的全身厚甲的東西撞在一起。那類似于烏龜的東西雖然沒有尖銳的爪牙,卻渾身厚甲,皮糙肉厚,結實得緊。暴龍繞着它四處下嘴,卻啃不透它的甲殼,只能急躁地嘶吼。

再向兩只巨獸腳下望去,一只獨角的小馬駒兒般的白色生物,可憐兮兮地躺在地上,目光驚恐地望着上方兩只激鬥的巨獸。看模樣,這家夥是那只巨龜的點心,而暴龍則有意橫掃一腳,于是雙方争奪起來。

那巨龜看上去笨拙,實際上異常靈敏,在暴龍攻擊之餘,偶爾也伸出嘴來,從暴龍身上撕下一塊血肉。暴龍被它弄得暴跳如雷,偏偏奈何不了它,可那只獨角馬兒似的生物,似乎又極對它胃口,它不舍得留開,兩只巨獸便僵持下來。

無論哪一只,都有近十丈高的身軀,對于盧瑟與宋思依來說,都是一腳可以把二人踩扁的龐然大物。盧瑟拉了宋思依一把,二人躲到了棵大樹之後,看着兩只巨獸仍在争鬥不休。

“你莫非想救那東西?”宋思依問道。

“能救則救吧,或許那東西比起巨獸更可怕呢。”盧瑟道。

白色的獨角馬在地上動彈不得,幾次都險些被巨獸踩着,盧瑟看到它鼓漲漲的肚子,心中一動:“那獨角馬似乎要生了。”

宋思依聞言看去,點了點頭,難怪它無法逃走,原來是如此。

暴龍被撕咬了幾回之後,終于尋着一個機會,一口咬住巨龜伸出的一只腳爪,咬中之後,暴龍便死活不松口,那巨龜的腳爪無法縮回殼中,惶急之中,幹脆也不縮回頭,一口咬在暴龍脖子之上。

暴龍脖子粗大,巨龜體型雖大,嘴巴卻沒有那麽厲害,因此這一口雖然咬中要害,卻無法致命。而暴龍咬中的只是巨龜的一只粗腳,但卻咬破了動脈,暴龍唾液中還有一種毒質,令傷口血液不能凝結,這使得巨龜流血不止。

巨龜可以感覺到自己力量的流逝,因此它更為惶急,下口也更重,它必須在血流盡之前,咬斷暴龍的喉嚨,唯有如此,才能幸免。

兩只巨獸體內流出的血,象是瀑布一樣從半空中落下,将腳下的大地沾得濕漉了一大塊,那只白色獨角馬也險些被沾上了。它似乎極度厭惡這腥臭的血液,因此竟然掙紮着向後移了一段距離,離盧瑟二人更近了。

四、午夢千山,窗陰一箭(六)

“最後是我們漁翁得利了。”

見兩只巨獸轟然倒下,盧瑟對宋思依笑道。

宋思依心有餘悸,兩只巨獸之間野蠻的搏殺,讓她覺得血腥殘忍,而濃烈的腥臭味,也讓她惡心。

盧瑟緩緩向兩只巨獸走去,因為這兩個家夥都是附近一代的強者,所以它們争鬥的地方,迅猛龍之類的家夥并沒有出現。但血腥味太濃了,用不了多久,迅猛龍、翼手龍就會蜂擁而至,開始在原先強者的屍體上進行狂歡與盛宴。盧瑟可以預見到這情形,因此心中也暗暗下定決心,自己要成為修行者中的強者,而且還不能倒下,成為別人狂歡的戰利品。

因為距離兩只巨獸倒下已經有相當長的時間了,所以盧瑟判斷它們已經死去,便沒有太過注意,就在他接近那白色獨角馬時,猛然間聽得宋思依一聲尖叫“小心!”

他立刻撲倒在地,一只比人身體還要粗大的尾巴從他頭頂掃過,将兩棵大樹都掃斷。這一尾之威,絕不亞于一般的法寶,盧瑟回頭過,只見那只已經斷了氣的暴龍身體抖動了一下。

“還沒死透?”盧瑟額頭冒出了冷汗。

他拾起一塊石頭,砸在那暴龍身上,暴龍一動不動,對于它龐大的身軀來說,這一塊石頭和粒塵土沒有什麽區別。盧瑟再次确認,方才那一下只是它回光反照,這才來到獨角白馬身邊。

獨角白馬大大的眼睛眨了幾眨,看着盧瑟,那目光出奇地溫柔。盧瑟吸了口氣,伸出手去,輕輕撫摸着獨角白馬的鬃毛,仿佛是感覺到他的善意,獨角白馬垂下眼睑,還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

“糟糕!”

看出獨角白馬的虛弱,盧瑟有些惋惜,它分明是在産仔前的痛苦中,而且身上受了傷,大概是巨龜捕捉它時弄傷的,從傷口的情況來看,獨角白馬的血液都快流盡了。

盧瑟心念一動,水靈甘露術便釋放出來,這是他掌握的第一個法術,使用起來極有心得,片刻之間,那獨角白馬的傷口便開始愈和,但虛弱卻一如以往。盧瑟心中再是一動,肉體的傷勢,水靈甘露術足以治療,可在生産過程中遭遇如此大難,獨角白馬的元氣受到的傷害,卻不是水靈甘露術可以治愈的,唯一的辦法,就是用生生玉髓澆灌的靈茶了。

想到這裏,他便掏出一片靈茶茶葉,攤在獨角白馬的眼前,獨角白馬嗅了嗅,然後低低地歡嘶了一聲,舌頭一卷,将靈茶茶葉含入口中,直接咽了下去。

這只是片刻的事情,看到宋思依眼中,卻讓這個足智多謀的女子驚訝不已。

“那是什麽靈藥……你竟然将那樣的靈藥來喂這馬?”宋思依是見過世面的,胸中更是懷有壯志,可見着盧瑟這種行為,還是忍不住道。

“給個修行者,不過增加一絲半點的修為,給這馬兒,卻可能救它一條性命。”盧瑟淡淡地道。

“你這人……”聽得盧瑟的回答,宋思依簡直無言以對,好一會兒才道:“真是個怪人。”

“我不是怪人,我也和普通人一樣,有自己的喜好,只不過我有底線,懂得控制自己的欲望。”盧瑟回應道。

正如他自家所說,他和普通人乃至那些修行者沒有什麽兩樣,有自私之念,有利己之心,看到好的東西,他也怦然心動想要占有,遇着別人知道他的秘密,他也怒從膽生心出殺意。但與那些肆無忌憚地放任自己的意念的人不同,他有底線,懂得控制自己的沖動,不會有這種念頭便将這種念頭變成現實。盧瑟很不喜歡那種認為真小人比僞君子更好的觀點,他以為若一個人能控制自己的惡念,做上一輩子僞君子,那麽他便是一個真正的君子,而那種擡高真小人的觀點,其實是在以此作為自己行徑的借口,才是比僞君子更虛僞的惡心行徑。

他言下之意,宋思依并不懂得,宋思依只是惋惜,覺得上好的靈藥用在獨角白馬身上是浪費。

“走吧!”

盧瑟将那獨角白馬半扶半推地弄站起來,這個地方血腥味太濃,很快就會引來一群猛獸,若是再出現一兩只怪物,他們就誰也走不脫了。

那獨角白馬吃了靈茶,元氣明顯好多了,身上的傷口也愈和,因此可以蹒跚前行。它走了幾步,回過頭來看了盧瑟一眼,然後轉回來用口銜着盧瑟的衣袖。盧瑟失聲笑道:“讓我跟着你走麽?”

獨角白馬溫潤的大眼眨了眨,它聽不懂人類的話語,不過看到盧瑟與宋思依跟在它身後,它露出歡喜之色。

最初之時,獨角白馬走得還很慢,盧瑟又喂了它一片靈茶之後,它的速度越來越快,到後來簡直是小跑起來。盧瑟與宋思依沒想到它就要生仔了還能跑得這麽快,跟得都有些吃力。就在他們随着獨角白馬離開那裏不久,就聽得身後轟的一聲,一道光柱沖天而起!

盧瑟回頭一看,面色大變:“寸盈門!”

那光柱,正是寸盈門的光芒,他們剛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巨獸與獨角白馬身上,并沒有注意到附近的地勢。就在離兩個巨獸搏鬥不遠之處,積土都被掀起,露出因為年代久遠而半埋在地下的寸盈門,随着寸盈門光芒閃爍,一群身影走了出來,為首的,正是令狐戈。

只不過這時的令狐戈,面色陰沉,身上衣冠不整,看上去很是吃了些虧。

“那個布下羅網暗算我們的家夥,絕對沒有想到密室之中還有密室,哼哼,這個寸盈門竟然依靠昆吾山的熵雷為動力,将我們傳到這裏來……這是什麽地方?”

令狐戈心中想着,然後便看到了地上的兩只巨獸的屍體,面色再度一變:“這是什麽怪物?”

他雖然是活了近兩百年的老怪物,但多是在宗門中修行,論及見識,反而比不上盧瑟和宋思依這樣看了不少雜書的。

“這是……這是西南的大澤莽荒!”有人認出了周圍環境的,驚訝地道:“誰人在這裏布置了寸盈門?”

高牧野恭敬地跟在令狐戈身後,他們才來到巨獸身邊,又聽得怪聲道:“讓開,這只元始龜龍是我的了!”

說話的正是玄菊教主樸素乙,不僅是他,進入古仙洞府的修行者,只要沒有死的,全部都到了這裏,人數不少,還有十餘位。不過現在在場的可都是頂尖人物,至少也是高牧野這樣的賢階巅峰,後天級別的,早就全滅了。

“那這頭暴龍便是我們的了。”又有一人道。

聽得衆人開始争執,令狐戈暴喝了一聲:“夠了,你們這些蠢貨!”

論及身份,這裏還活着的各宗門長輩,都與他不相上下,樸素乙更是玄菊教教主,哪裏受得他這般喝斥,立刻衆人形成統一戰線:“怎麽,仗着你們魄堂人多,便想滅了我們麽?”

“這個時候是什麽時候,你們還有心争這些東西,暴龍與元始龜龍雖然是煉丹制器的好材料,可你們也不想想,咱們入古仙洞府時多少人,現在又只剩下多少人?”令狐戈惱怒地道:“你們為何不想想,究竟是誰,布下這個局,以一個空蕩蕩的古仙洞府,引我們進入!經過這一役,北地修行者損失慘重,我們五大宗門,至少有三個元氣大傷,若是你樸老兒死在這,你那玄菊教幹脆就要完蛋,你們都沒長腦子麽?”

這些人哪裏沒長腦子,無非是欲令智昏罷了。

因此,令狐戈一提醒,衆人頓時領悟,此乃險地,巨獸雖是珍貴材料,卻終究比不上自家性命寶貴。

“令狐老蛇,本教主向來看你不順眼,覺得你魄堂堂主為何會讓你這條老蛇出來與本教主打交道。如今看來,你這條老蛇奸詐,果然有所長處。”玄菊教的教宗樸素乙吃吃一笑,抛來一個媚眼:“好好好,既然你不藏私,本教主也不裝傻了!”

他說完之後,身體一振,原先女聲女氣的模樣沒了,只是這一個動作,讓他換了一個人般,目光如電,氣勢逼人:“為了北地諸大宗門不至于在此盡滅,現在我樸某為主,令狐老蛇為副,主持在此的事務,我二人之決定,便是最終之決定,誰人不服?”

剎那之間,衆人都變了顏色。

就在樸素乙與令狐戈整合這些北地修行者的同時,盧瑟與宋思依在那匹馬的帶領下,歪歪斜斜,穿過一片溪谷。溪谷兩側水草豐茂,不知名的野花盛開,綻放出沁人肺腑的奇香,那獨角白馬踏步其中,腳步輕盈,過了會兒,又停下步子,用那溫柔得令人心軟的眸子看着盧瑟。盧瑟明白它的意思,便再掏了片靈茶給它。它吃完之後,高興地嘶鳴了一聲,絲毫沒有方才的虛弱。

見它幾乎要奮蹄狂奔,盧瑟忙拍了拍它的鬃毛,這家夥還挺着個大肚子,就要如此奔放,實在是讓人擔憂。

穿過這漫長的溪谷,又是一處圓形的盆地,盧瑟推測,這不是火山盆地,就是曾被殒星撞擊,比起外頭來,這處盆地更是草茂花盛,獨角白馬歡嘶一聲,便沖了上前,迅速消失在那一人多高的草中。

四、午夢千山,窗陰一箭(七)

“完全把我們忘了……”

那獨角白馬就這樣跑進了草中,好半晌,也不見它回過頭來,盧瑟看着宋思依,二人相對苦笑。

“這裏靈氣充蘊,就是大原的三十六大隐福地,也比不上!”宋思依對此卻不是很關注,她注意到另一件事情,極為興奮地道:“快與我尋個高處看看這裏!”

“方才那寸盈門的光你見着了吧,若是有人過來,你站在高處,其不是送給別人的目标?”盧瑟搖頭道:“不妥,不妥,咱們還是尋個地方先躲藏起來吧。”

“男子漢大丈夫,豈不知富貴當向直中取,為何只向曲裏逃?”宋思依這時忍不住道:“聽聞盧公子風流高标,連大唐儀王都為之心折,為何做起人來卻是這等……”

她說到此處時,自覺有些失禮,便閉嘴不談。盧瑟淡淡一笑,處在這種環境之中,到現在才爆發出來,這位七品堂一言谶傳人已經算是修養頗佳的了。他輕輕握着手,沒有絲毫被羞辱的憤怒,平靜地回應道:“今日之曲,是為他日之直,這等心境,非你一小女子所能知。”

只說完這一句,盧瑟便大步向前,不再等候宋思依。宋思依看他走出老遠,面色再度陰沉,盧瑟的隐忍,讓她覺得可怕。

這個男子,若是等他有了縱橫天下的實力的時候,是否還會隐忍下去?

宋思依不由得又想起盧瑟收拾葛驷時的情形來,先是辱之,使其顏面掃地,然後有了機會便痛下殺手,當真是果決之至!

偏偏這樣一個人物,在九品堂時能說出那樣的話語來,而到了這大澤莽荒,又能對獨角馬這樣的生物如此關愛!

宋思依越發地看不透盧瑟,只是覺得,這個人對于精通一言谶的她來說,實在是預言途中的一個變數。這樣的變數,若是能清除自然是好的,可是兩人都處在大澤莽荒中,怎麽去清除他?

盧瑟不管宋思依的想法,他做自己的事情。

自從陳抟聽到饕餮的消息後,這個老家夥就一直悶在喚魂木中不出來,盧瑟數次進入通天幻境想要向他求教都撲了空。現在盧瑟決定好好與他談談,一來自己已經能完全調動水靈之事,有必要告訴他,借助于他的學識與經驗,二來也需要他指點自己的繼續研究符紋法陣,雖然從古仙洞府中得到了一些莊伯涵的筆記,但畢竟不夠系統,只能等自己完全打好基礎之後進一步研修。

有時盧瑟想想自己身上懷有的寶物,便覺得自己象是個捧着百萬支票乞讨的倒楣蛋,明明很富有,卻不是現金。

他尋了一棵大樹,這大樹就是八人合抱也抱不過來,但還不算是這片原野中最大的,最大的那棵在原野正中,至少還有數十裏距離,可他在此處就能看得到那大樹的輪廓了。他選中的這棵大樹上垂下許多根須,盧瑟借助其中之一爬了上去,坐在處枝丫上,盤膝入定,片刻之間便進入了通天幻境之中。

通天幻境比起當初來有了新的變化,不僅僅是生生玉髓邊的植物長得更加茂盛,而且,那座原本古舊破敗的塔,如今顯得新了一些。盧瑟對這樣的變化已經見怪不怪了,看到生生玉髓潭上空一個圓形的藍色水球浮着,他不由得一笑,這個正源源不斷将藍色的水光送往高塔的水球,就應該是他體內水靈之源了。

在喚魂木前坐下之後,盧瑟靜靜地等着,他知道,陳抟一定能發覺他來了。

這次他沒有等多久,陳抟有些無奈地出現在喚魂木上:“小子,有什麽事情麽?”

二人相處也久,早不再是當初那種互相防備,盧瑟将自己如今的情形說與他聽,然後笑道:“現在我能施放兩個術法,若是攻其不備,倒有奇效。”

“也只能攻其不備,再輔與符紋法陣。”陳抟卻皺起眉:“你身懷重寶,稍洩露出去,引來觊觎的,可不僅僅是那些賢階的修行者。你要記着,符紋法陣只是外輔,決定你力量的,終究還是修行!”

“是。”盧瑟恭恭敬敬地回答。

“不過你能調用水靈之力,那麽調用其餘力量也有可能,只要象生生玉髓一般,将擁有其餘力量的珍寶放入這通天幻境便可。”陳抟展顏一笑,原先那肅然的神情不見了,又恢複他一向為老不尊的憊怠:“你現在是大澤莽荒?我恰好知道大澤莽荒中有一物,若是你能将之得來,你這五靈根便又可補足一條了。”

盧瑟心中大喜,忙問道:“不知是何物,得來是否容易?”

“自然不容易。”陳抟道:“你知道這天下三大神木麽?”

這個問題難不倒盧瑟,當下他答道:“我知道,乃是建木、尋木、若木。建木在都廣之地,高可通天,仙人自此出入凡間,尋木在北溟寒原,遮天蔽地,廣大無邊,若木在西極……”

他說到西極時,便立刻醒悟了:“前輩說的是這若木?”

“正是,三千年前,我曾聽一位見多識廣的前輩說起,在大澤莽荒之中,有若木存在,神裔護之。”陳抟撚須回憶:“那位前輩歷經艱險才抵達大澤莽荒,無意中入一圓谷,見那圓谷正中,有一巨樹大如群山,他推測這樹便是若木,如果你能找到這若木,将之移植到生生玉髓池邊,想來這木性靈根,便也具備了。”

“單一靈蘊能修行者百萬無一,你那冰霜新星術嚴格來說,只是符紋法陣的變種,即使你做到瞬發,由于條件限制,威力也是有限,故此,你真正能施展的法術,還只有一個水靈甘露術。但有了木性靈根後,這種情形就會改變了。”

“我那個時代,修行宗派挑選弟子,除了身家豐厚之外,還有一個條件就是有兩項靈氣深厚,這是入門弟子的最起碼要求,你道是何故?”

陳抟一連串的話語說下來,盧瑟只有聽的份兒,待聽得他問,知道他好為老師的毛病犯了,便湊趣似的道:“還請前輩指點。”

“原因很簡單,有兩項靈氣深厚,便可以在修行上有所作為,即使成不了大道,做個打雜的弟子卻已經足夠了。”陳抟笑道:“因此,各宗門都有一些供給兩項靈氣深厚的弟子修行的法門,這都是入門的東西,我知道的就有十餘種之多,只要你尋來若木,有了雙重靈氣,便可修行。”

說到這,陳抟又笑了起來,這段時間與盧瑟接觸,他感覺到盧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有正義感,同時又不是那種為了正義感不顧一切的人。接觸久了,了解得更深些,雙方之間也就結成了亦師徒亦忘年交的友誼。

“只是有一樣缺點……這些功法大都低微,對你來說,只是讓你入門罷了,若不是你本來就元神壯大,就連達到先天境界也不可能。”陳抟道。

這也是在盧瑟意料中的事情,因此并沒有讓他覺得失望。

“不過若木不好得啊,那位前輩說過,神裔護之……有神裔在保護這若木呢。我也曾好奇問他神裔何止,他卻是笑而不言……”

陳抟又潑了一瓢冷水,盧瑟點點頭,想來也是,天地間罕見的奇珍異寶,哪有沒有護衛的,現在的問題,是他如何去找到若木。想到自己遠眺時見到的那棵巨樹,他心中一動,莫非那就是若木,獨角白馬帶着自己來的地方,就若木之所在?

若是如此,自己的運氣似乎也太好了些吧。

想到這裏,盧瑟便将自己所見說與陳抟聽,當陳抟聽得“獨角白馬”時,眼中便是一同,再聽得那巨樹後,看盧瑟的目光便有些不對,盧瑟心中發毛,問道:“前輩,為何這樣看我?”

“你的運氣……”陳抟嘆息道:“難道說這真是功德體善因得善果麽,你運氣真是出奇地好,那獨角白馬,正是神裔所馴養,據說性烈速快,不是普通修行者能應付得了的。從你所說來看那棵遠在數十裏尚可看到的巨樹,正是若木!”

盧瑟聞言眉頭一皺:“如此說來,這附近應該有所謂神裔?”

“那是自然,你可知道神裔為何等人物?”陳抟也面露擔憂之色。

“還請前輩指點。”

對于所謂的“神裔”,盧瑟真是一無所知,因此只能尋求陳抟的幫助。陳抟道:“這神裔據說為古神血脈,因此天生就具有一項靈蘊超常,個個都是修行天賦極好的,便是普通人,也能達到後天修為。不過有所得必有所失,要維持他們的力量,就必須呆在若木範圍內,不可長期離開,偏偏這若木生長又慢,故此他們人口不盛,否則這天下早就沒有普通人什麽事了。”

盧瑟心中凜然,他思考修行者與普通人的關系已經許久,若是有一些人天生就是修行者,這些人只怕連普通人出身的修行者也會歧視。與這種人打交道,實在不是易事。

更別提要從他們那裏弄來與他們生命息息相關的若木了。

四、午夢千山,窗陰一箭(八)

若木的樹頂之上,居住着整個大澤莽荒最為尊貴的人。

他是個老頭兒,以壽命來說,已經超過八百歲了,換言之,他至少已經踏入修行者所說的至階,甚至可能是真階,是真正的“真人”。歲月不可避免地給他留下了痕跡,在他五百歲之前,也曾經努力去維持自己身體的年輕,可是在結發妻子死後,這一切便沒了意義,他現在即使還是翩翩少年,又有誰來贊賞,有誰來愛戀?

姬栩盤膝坐在樹頂上,垂眉默然,象是雕塑。

姜隐順着藤梯緩緩走了上來,他可能禦器飛行,或者淩空飛渡,但為了表示對于這位長老的尊重,他還是慢慢順着藤梯行上來。姜隐今年已經是三百歲,在普通人類當中算是老而不死的怪物了,不過在神裔之中,他還正值壯年。

“長老,白玉回來了,帶着小駒。”姜隐對着姬栩行禮道。

姬栩沒有任何回應,仍然是閉目垂眉盤膝坐着。姜隐又道:“只是昨日東北方大澤海畔,有寸盈門的光芒閃爍。這寸盈門已經超過三千年未曾開啓,今日開啓,必是有外界人闖入,這些人粗蠻無禮,還請長老指示如何處置。”

姬栩仍不答話,姜隐靜靜等了會兒,終于無奈地輕嘆了聲,躬身行禮然後離開。顯然這種事情長老全部放手,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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