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卷、(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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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會一言谶?”那為首的神裔壓低聲音問道。
“若是不會,遲早要被你們發覺,以我的修為,如何能從你們手中逃脫?”宋思依嫣然一笑。
這話說得非常實在,這十餘個神裔,每個至少都是賢階初層,其中高者更是賢階高層,單打獨鬥,失去了幾乎所有法寶的宋思依都未必是對手,更何況他們人多。那個為首的神裔沉着臉,思考了半天,又有兩個同伴傳音商量了會兒,終于道:“此事我不能做主,你們先等着。”
也沒見他們有什麽動作,片刻之後,一道虹光閃來,盧瑟眯眼瞧去,只見虹光散盡,露出裏面的人來。那是個青色葛衣的女子,她眉目清秀,目光冷咧,最讓盧瑟吃驚的是,她身下騎乘的,竟然是一匹獨角白馬。
那匹獨角白馬,見着盧瑟後歡快地打了個響鼻,然後竟然就駝着那個女子,邁着輕快的步伐,來到了盧瑟身邊,還伸出舌頭舔了舔盧瑟的手,讓所有神裔都是大吃一驚。
“這可是雪雲天駒!”
“不可能,怎麽會這樣,雪雲天駒竟然與一個外鄉人如此親熱!”
“我眼花了,我一定是眼花了!”
那些神裔沒有多少城府,竟然紛紛出聲,表示自己的驚訝。盧瑟笑眯眯地輕輕撫摸着獨角白馬的鬃毛,那白馬歡快地嘶鳴了聲,額頭銀角上發出淡淡的綠光,傳送出一股清香的氣味——倒有幾分象是靈茶的味道。
這就是盧瑟從兩只巨獸的争奪中救走的獨角白馬,現在盧瑟知道它的名字:雪雲天駒。
騎乘在白馬上的女子也是滿臉驚訝,然後又露出歡喜:“這位兄長,果然是好人,連雪雲天駒都喜歡的,那自然是我們的貴客!”
先到的那些神裔面色沒有最初那樣陰沉了,他們默不做聲,顯然,這個騎着雪雲天駒來的女子,已經成為了全權做主的人。
“諸位叔叔伯伯,請這兩位外鄉貴客入城吧!”騎乘着白馬的女子又道。
話說完之後,她便覺得不對,吐了一下舌頭,說不出的嬌俏可愛:“兄長,不知貴姓大名?”
她外貌很年輕,只是十五六歲,比盧瑟還要小些。盧瑟看着她天真爛漫,心中非常歡喜,微笑道:“我姓盧,單名一個瑟,半江瑟瑟半江紅的瑟。”
“半江瑟瑟半江紅……那是什麽意思?”那少女将頭一偏,好奇地問道。
“呃……”盧瑟這才想起,自己引用的古詩,在這個世界可是無人知曉,而且就算是在大原有人知曉,大澤莽荒也未必能流傳,因此他解釋道:“這是我聽別人吟過的一句詩,一道殘陽撲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
那少女又重複了一遍,眼中露出一層淡淡的迷霧:“後邊呢,想來後邊還有佳句,兄長快告訴我吧!”
這卻是個好詩的少女,不僅氣質脫俗,便是愛好,也不食人間煙火。盧瑟便将後半首也吟了出來:“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少女反複吟誦,目光如夢:“真想認識寫出這般佳句之人,盧瑟兄長,能介紹他與我認識麽,或者請他到我們這裏……”
說到這,少女猛然驚覺,想到自己此行的任務,又是臉上微紅,明眸帶羞:“倒忘了正事,失禮了,小妹姓姜,名雅歌。”
“人如其名。”盧瑟與宋思依心中同時浮起這個念頭。
“這位姐姐呢,聽呂三伯說姐姐會一言谶之術,不知姐姐是姓商,還是姓殷,或者姓宋?”
她連着問了三個姓氏,宋思依原本也是淡淡笑的,但當聽得“宋”字時,也不禁大驚。
九品堂宋氏,在大原的歷史上算是赫赫有名,可她還沒有自戀到以為與世隔絕的大澤莽荒之人,也知道這個姓氏的地步。她眉頭輕輕一擰,但旋即展開:“小女子姓宋,好妹妹,你是如何猜得出來的?”
“能修成一言谶的,無非就是這三姓罷了,說起來姐姐與我們另有淵源,只不過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還請兄長與姐姐一起随我們來。”
姜雅歌一邊說一邊伸手示意,那雪雲天駒明白她的意思,歡快地跳了跳,然後輕輕咬住盧瑟的衣袖,示意盧瑟乘上來。盧瑟心中也有些好奇,這雪雲天駒不僅看上去神駿,而且幾天前它還懷胎待産,現在就已經活蹦亂跳了,不知道究竟是怎麽樣的好馬。
他也不客氣,當下便騎上馬,雪雲天駒嘶鳴了聲,然後騰空邁步,盧瑟與宋思依同時“啊”了聲。
雪雲天駒竟然踏空而行,與修行者禦空飛行沒有兩樣!
不,比修行者禦空飛行要輕松,也要靈敏。它在那巨大的若木枝葉間穿梭,明明每邁出一步踩着的都是虛空,但都與踏着實地一般穩當。它載着盧瑟,向若木主幹處奔過去,速度之快,比起禦劍都不遜色!
修行者禦空飛行的速度,比起禦劍要差上許多,盧瑟輕輕撫摸着雪雲天駒的脖子,對于它的本領也是滿心贊嘆。乘着衆人都被甩在身後,他悄悄掏出一片靈茶,放到雪雲天駒的嘴邊,那獨角馬大大的眼睛忽閃着,伸出舌頭将靈茶卷走,很是愉快地吞了下去。
雪雲天駒帶着盧瑟跑得飛快,其餘人就只有飛行了,宋思依的法寶盡失,禦空飛行速度便跟不上,姜雅歌伸出手挽住她,二人都踏在姜雅歌的木劍之上,流星一般飛了出去。
數十裏路途,對于他們來說,只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罷了。盧瑟騎在雪雲天駒上,望見那若木主幹越來越近,卻沒有在樹下看到村鎮。他擡起眼,然後才看到挂在樹上的無數建築,這些神裔,竟然利用巨大的若木枝幹,建起了一座樹上城市!
這座城市是如此巨大,足有近萬人生活于其中,那些大一點的枝丫,成了居民聚集點,而離樹幹越近,居民聚集點也就越多。在若木的枝丫上,還生長着一些寄生的植物,它們或綻放着鮮花,或牽出碧濤一般的絲蘿,将神裔的城市妝扮得分外美麗。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無論若木本身還是那些寄生的植物,都顯得有些幹蔫,看上去似乎營養不良。
“看來這就是這些神裔的麻煩了……”盧瑟心想。
他對若木是志在必得,但這株巨大的若木可是無論如何也運不進通天幻境的,因此他想從神裔那兒讨要一株若木幼苗。只不過神裔之所以對他刮目相看,一方面是因為他與雪雲天駒的關系親昵,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宋思依說他能解決神裔的麻煩。可這麻煩如何解決法,盧瑟心中還是一點底都沒有。
“莫非是病蟲害?或者是人口過度增長導致若木不堪承受?”盧瑟在雪雲天駒背上皺眉苦思:“這樣的問題,我如何才能解決?”
五、客裏光陰,傷離情味(三)
神裔的樹城,是一座建在樹上的立體之城,不僅規模絲毫不亞于平地上的人類城市,而且別具風味。不過,如果身手不夠敏捷的話,要想從一個居民點到另一個居民點,恐怕就有些麻煩了。
當然,有雪雲天駒就不怕這些麻煩,淩空踏步如履平地的雪雲天駒,載着盧瑟停在離樹幹最近的一座居民點,當它停下腳步,親昵地回過頭,用自己修長的脖子摩挲着盧瑟的手時,周圍聞訊而來的神裔都是驚訝萬分。
雪雲天駒乃是神裔始祖留給他們的至寶,其生育能力低下,因此數量并不多,就算是族中子弟,也不是人人能得到雪雲天駒的青睐。可這個外來的陌生人不但能騎在雪雲天駒的身上,甚至還與雪雲天駒保持這麽親熱的關系,顯而易見,這個外來的陌生人有其特殊之處。
盧瑟也輕輕安撫着雪雲天駒的脖子,這麽多人在場,他不好拿出靈茶來,因此只能用此來對這匹會飛的馬兒表示贊賞了。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白玉會跟在你身邊?”
一個處在變聲期的男孩聲音響了起來,那男孩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臉上長着青春痘,目光裏充滿敵意。他從人群中走過來,指着盧瑟喝斥道:“還有,我家雅歌呢?”
盧瑟淡淡看了他一眼,這個男孩的無禮并不讓他奇怪。
他這目光讓男孩覺得刺痛,在神裔族中,男孩的地位非常崇高,因此走到哪裏都是被人贊揚與重視的對象,他對于自己成為衆人矚目的焦點已經習以為常,從來不甘于成為配角。因此,他沉下臉:“外鄉人,問你話,你不知道回答麽?外鄉蠻子是不是都如你一般無禮?”
“看在你的年紀份上,我回你一句。”盧瑟淡淡的說道:“你先得對別人有禮,別人才會對你有禮。”
那男孩目中兇光閃過,揮拳便要打盧瑟,拳頭伸過來,卻被盧瑟一把抓住。盧瑟心中覺得有趣,那男孩的修為,足足有賢階初層,但生起氣來第一選擇不是使用道術法寶,而是揮拳!
論起揮拳來,他可以說在這個世界上是有數的大師人物了。
只是手一擰,那男孩便身不由己地背過身去,盧瑟再一擡手,那男孩甚至彎腰屈膝,險些跪下了。不過他也硬氣,咝咝地吸了兩口冷氣,卻沒有說出一句求饒的話來。
“你為什麽不用道術?”盧瑟松開手,那男孩脫身之後,立刻又是飛起一腳踢來,盧瑟退了半步,伸掌撈住那男孩的腿彎處,将那男孩抛了一個跟頭。這一次,那男孩吸取教訓,戒備地看着他,盧瑟笑着問道。
“你是普通人,我用道術是欺負你,那算什麽本事?”男孩兀自氣鼓鼓地瞪着他道。
“原來如此。”聽得這一句,盧瑟心中微微一動,這男孩雖然很是傲慢無禮自我中心,但倒不是個卑鄙的人物,據說神裔雖然瞧不起非神裔的人類,可也正是這種瞧不起,讓他們不屑去欺辱普通人。從這一點來說,普通人中誕生的修行者,反而是比不上神裔了。
他們這一沖突,後頭姜雅歌等人便跟了上來,姜雅歌見着那男孩一副還要打架的模樣,喝了一聲:“公孫,你要做什麽?”
被稱為公孫的男孩昂起頭,白了她一眼:“男子漢做事,什麽時候輪得你女孩子來管了?”
“你算什麽男子漢,昨天還去偷蜂蜜,險些被毒王蜂蟄成肉粽子!”姜雅歌道。
那公孫臉頓時紅了,他又氣又惱:“我是大丈夫,你是小老婆,你竟然敢如此說我!”
兩人鬥嘴鬥得甚是有趣,盧瑟不禁婉然,宋思依目光轉了轉,對着公孫招了招手:“小兄弟,我的這個朋友性子有些孤僻,如果他得罪你了,你別往心裏去。”
盧瑟白了她一眼,一來自己還算不得是她的朋友,二來自己的事情,何時輪到她去說了。他原本是想反駁的,但看到姜雅歌好奇的目光,猛然想到這時如果自己與宋思依鬥起嘴來,豈不同這兩個神裔少男少女沒啥兩樣,便一笑置之。
或許宋思依正是想到這種結果,所以才敢出頭。
那被喚為公孫的男孩看了看宋思依,又瞪了姜雅歌一眼:“這個姐姐才象是女孩子,不象某人,一個男人婆!”
盧瑟有些哭笑不得,他倒是覺得姜雅歌更象是個女孩子些,或者,這就是所謂距離産生美吧。
“盧兄長,宋姐姐,請随我來吧。”姜雅歌當着盧瑟的面,沒有再與公孫糾纏,而是還了他一個白眼,然後恭恭敬敬地對盧瑟施禮:“家父有事,暫時不在,等家父回來之後,必然會見二位。”
跟着姜雅歌,盧瑟進了一幢木屋,木屋雖然比較高大,但在設施上與其餘的沒有什麽兩樣,大概是會議室之類的公衆場所。進來之後,姜雅歌席地跪坐,為二人奉上香茶,态度恭謹,讓跟來的公孫目瞪口呆。
“他們是什麽人,雅歌你為什麽這樣對待他們?”公孫當着二人的面就這樣問道,也不管是不是失禮。
“這二位是族中貴客,等父親回來就知道他們的身份了。”姜雅歌道:“小孩子別多問。”
“你才是小孩!”公孫氣急,跳了起來指着姜隐歌道。
這二人倒象是天生的冤家,兩人相互看不順眼兒,一開口便要刺對方。見他們這模樣,盧瑟與宋思依卻是笑眯眯的,青梅竹馬,不過如是。
“盧兄長,你方才吟誦的那詩句,是否還有類似佳篇?”姜雅歌沒有理會公孫,向盧瑟行禮求教道:“不知盧兄長能否再念幾首與我,小妹在此,見聞甚少,還請盧兄長指點。”
盧瑟微微沉吟,那詩原是白居易之作,他不會冒為己有,白居易詩歌中關心民生疾苦者甚多,适合少女吟詠的也有不少,當下他首先便将白居易的成名作《賦得古原草送別》念了出來,那少女聽得“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之句時,先是眼前一亮,接下來不知為何眼圈微紅起來。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姜雅歌反複默誦了幾遍,然後起身告退。盧瑟與宋思依面面相觑,不知道這詩中哪裏讓她難過了。
“盧公子學富五車,這首詩不知是哪位大家所作,小妹不才,也曾精研詩文,但從未聽說過呢。”宋思依這時看着盧瑟時,目光也有些閃亮,少女情懷總是詩,她雖然心懷大志,可對于這些能打動人心的東西,還是很喜歡的。
盧瑟笑道:“此人詩是我偶然見到的,宋小娘子只怕未曾聽過,此人姓白,名居易。”
“白居易,這天下動蕩,居之不易呢。”宋思依聽得這一個名字後的第一個反應讓盧瑟不禁失笑。
二人談了些詩文,這世界上,雖然詩文也有,只不過遠比不上地球上,稍有天賦之人,便将注意力放在修行之上,專研詩文的數量較少,雖然也有天才詩人,可與盧瑟記憶的歷史中群星璀燦相比,則是相差甚遠了。
最初只是二人相互讨論,但後來就變成盧瑟講、宋思依聽,而且随着盧瑟講到妙處,越來越多的神裔圍了過來,不知不覺之中,在盧瑟周圍竟然圍坐了三四十神裔,都是年輕的。盧瑟并不知道,随着他講解詩文,那通天幻境之中光芒再閃,又一道華彩憑空而出,罩在高塔之上,化為無數光粒落下,使得古舊破敗的高塔更新了些。
已經出去的姜雅歌不知何時也回來,甚至還拿着樹皮紙,随着盧瑟的話語在記錄。盧瑟說完白居易,特別是白居易與湘靈的愛戀離恨,一語終畢,舉座皆靜,半晌無人回應,只有輕輕的喟嘆之聲。
這世上總有股力量,能讓修行者與普通人一起感動的。
“哼,這外鄉蠻子,何時也能到聖樹之上誇誇其談了?”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冷哼響起,震得盧瑟心中抖了抖。接着,一道神念肆無忌憚地從他身上掃過去,雖然盧瑟用陳抟的秘法隐藏自己的元神,可在那神念掃描之下,盧瑟還是感覺到自己的元神蠢蠢欲動,似乎被那人看破了。
“至少是聖階!”這個念頭在盧瑟心中一閃而過。
緊接着,一個中年男子背手行來,他身上也是葛衣麻布,只有額上系着的發帶用的是金黃色,顯然與所有神裔都不同。他留着三绺胡須,目光深沉如星空,讓人不敢與他對視。
“父親。”姜雅歌忙站起來,向中年男子行禮。
“雅歌,你這事情做得不對,這種外鄉蠻子,應該驅走才是。”姜隐看着女兒,有些嚴厲地道:“将他們引到聖樹上來,還讓他們在此蠱惑,這是你的大過!”
盧瑟微微皺了一下眉,他原本以為有姜雅歌相助,與神裔打交道會更容易些,可姜雅歌的父親出現之後,連接着兩句話和一個行動,讓他意識到,自己與神裔打交道最大的麻煩出現了。
“前輩不應責怪雅歌妹妹。”宋思依這時搶先回應道:“小女子長于一言谶,知道盧公子可以助神裔解決一個大麻煩,因此雅歌妹妹才引我二人入內。”
“我們都解決不了的麻煩,除非你們将北海靈泉、南山玉髓引來,否則你們怎麽能解決?”姜隐冷笑了一聲:“你們身上有沒有北海靈泉南山元水,豈能瞞得過我,至于你……宋氏遺孽回到這裏來更是大罪,一言谶有什麽了不起?”
此語一出,宋思依變色。
五、客裏光陰,傷離情味(四)
宋思依此前覺得,她們與神裔打交道有兩大憑仗,一方面是盧瑟可以解決神裔的大麻煩,另一方面則是她的一言谶與宋氏世家似乎與神裔有某種淵源,但姜雅歌的父親一句話,就讓她意識到,這種淵源,只怕不是什麽好事。
“父親,白玉與這位盧兄長很親熱,上回被暴龍掠走,想來是這位盧兄長救的它。”姜雅歌可比誰都明白父親的心思,她第一句話就讓姜隐青着的臉緩了下來,白玉就是那匹雪雲天駒的名字,它也是姜隐最愛的一匹雪雲天駒,故老相傳,只要雪雲天駒還在繁衍,那麽神裔部落便還有祖神的眷顧,他們就不會滅亡,而白玉是這近百年來唯一一匹懷孕生産的雪雲天駒了。
“另外,盧兄長方才說的那位詩人白居易,曾有一句詩,讓女兒甚是歡喜。‘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女兒想來,這位盧兄長,莫非就是咱們部落的春風?”
姜雅歌接下來一句話,讓姜隐的面色徹底緩和,姜隐也在心中默誦了一遍“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只覺得這是再好不過的預兆了。
“既然如此,那你做得便是對的了。”姜隐再轉過臉來,看着盧瑟與宋思依,他向盧瑟微微颔首:“我是這處部族首領,你們此次來我部族,不知有何貴幹?外邊那些無禮兇徒,是不是你們的同伴?”
“前輩,晚輩是無意中被傳到此處。”盧瑟知道此時不可傲慢,雖然姜隐的态度讓他很不高興,但要想改變這樣的一個老頑固的想法,不是他現在的力量所能做到的。因此他只是盡可能不卑不亢,将自己在昆吾山古仙洞府中走投無路逃到此處的經過簡略一說,姜隐面上始終不動聲色,也不知他對于二人的經歷是相信還是懷疑。
待盧瑟說完之後,姜隐對着衆人掃了一眼,在旁邊傾聽的神裔部族立刻起身,紛紛退走,就連姜雅歌與公孫也不例外。當屋裏又只剩餘他們三人時,姜隐這才在二人面前盤膝坐下。
“你們說的,我一個字也不信。”姜隐淡淡地說道:“方才他們在此,我不希望他們接觸到你們這些外界蠻子的狡猾,故此不揭穿你們。”
盧瑟默然無語,要想用言語去打動一個偏執的老頑固,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二人既然知道我神裔,那麽在發現我們之後,便應該遠遠避開,而不是接近,因此,你們來此必有所圖。”姜隐第二句話,讓盧瑟心中一凜,雖然生活在與世隔絕的地方,可這個姜隐不愧是萬人首領,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用意。
“雅歌那癡兒,總以為能有法子救得……”姜隐說到這,嘆息了一聲,面上露出一絲不忍,但旋即收斂,又恢複到那剛硬如鐵的神情:“族中年輕人少見外界,因此見了你們有所好奇,你二人若是願意,可以在此歇息數日,但我也不遮掩,這數日間你們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會被人監視着,只要稍有不利于我部之舉,那麽便立即處死。”
宋思依原本是一臉平靜地坐着,此時她擡起眼睑:“前輩當然不是大發慈悲,想來有所訴求了。”
“對,我要知道跟着你們一起來的那些蠻子僞修的人數與能力!”姜隐道。
他說話決不拖泥帶水,如同斬釘截鐵一般,讓人難以生出拒絕之心。宋思依看了看盧瑟,從避雨之後開始,盧瑟就堅持要來神裔的部落,那時宋思依就懷疑他來此別有用意,現在更是肯定了這一點。她嫣然一笑,然後對姜隐道:“好,小女子知道多做解釋也沒有用處,便與前輩做這個交換!”
這個交換盧瑟根本無法介入,對于那些被姜隐稱為“僞修”的修行者,他知之甚少。因此最初他還有些擔憂宋思依不肯與姜隐妥協,見她那一笑,盧瑟心中算是穩了下來,心中對宋思依,也暗暗感激。
無論此前兩人間有什麽不愉快,相互如何看不順眼,至少現在,宋思依幫了他一個大忙。
“那好吧,你說說,一共有些什麽人物,他們有何專長?”姜隐道。
接下來就是宋思依對跟随而來的那些修行者的介紹,盧瑟驚訝地發覺,宋思依對于北地各大宗派的修行者可謂如數家珍,不僅知道其人修為水準,甚至連他們的拿手術法、得意法寶,都能說上一二。當聽說來的二十餘人中,可能有三到四位聖階修行者時,姜隐臉色雖然不變,可眼光變得更為陰沉。
“還剩餘十一人。”宋思依說完之後,姜隐補了一句。最初時宋思依不明白他的意思,接下來才想明白,那二十餘人,已經被姜隐領着神裔斬殺至只剩十一人了。
姜隐此語,既是糾正宋思依提供的消息,也是警告和展示實力。宋思依微抿了一下嘴,心中隐隐有些失望,神裔的力量實在太強大,若不是受着若木的限制,他們幾乎可以橫掃大原的修行者宗門,将普通人驅趕到最荒涼的地方去。
所謂有所得必有所失,神裔得到了祖神寵愛,同時也被囚禁起來,這也算是這世界的一種平衡。
“那十一人逃往赫木城了。”姜隐又說了一句,提到赫木城時,他眉頭微微皺起,似乎這才是大麻煩。
但他只說了這一句,然後便起身離開,連告辭都沒有,只留下盧瑟與宋思依面面相觑。二人相對半晌,然後都是苦笑,這等人物,這等高傲,實在與他們二人的行事方式相背。
“盧公子有什麽打算?”宋思依試探着問道:“或許我可以幫忙。”
盧瑟明白她所指,自己來這個神裔部落,原本是沖着若木而來,可這麽巨大的一棵若木,哪裏是他能挖走的,如今之計,他只能打聽哪兒有若木幼苗才成。
但此事卻不能告訴宋思依,雖然二人關系大大緩和,卻還沒有到可以透露心中秘密的地步。因此,盧瑟搖了搖頭:“先看看他們究竟有什麽麻煩,若是我真能解決的,順手幫助他們,結一個善緣,也算是不錯。”
他沒有否認自己來神裔另有打算,已經讓宋思依心中歡喜,二人都是那種性子獨力極有主見的人,因此相遇之後處得一直不好,到現在,才真正算是承認對方是有交情的朋友了。
二人相對好一會兒,門外忽然伸出一個頭來,正是那個臉上長了痘痘的少年公孫。他眨巴了兩下眼睛,看着盧瑟與宋思依,然後做了個鬼臉:“看吧,雅歌那小丫頭辦事果然就是不成!”
這少年雖是狂妄,但為人直率,盧瑟對他頗有幾分好感,便向他招了招手:“請教小兄弟高姓大名,當如何稱呼?”
少年目光轉了轉:“我告訴你名字,你告訴我如何收服白玉——就是那匹雪雲天駒的,成不?”
不待盧瑟回答,他又飛快地說道:“別的雪雲天駒還好,唯有這白玉,從來不肯讓我騎的,除了雅歌那丫頭外,它幾乎不親近別人,若是我知道如何收服它,便要騎着它去氣氣雅歌!”
雖然二人見面就互鬥不休,但他雅歌長雅歌短的,說起來甚是親熱,盧瑟不禁莞爾,這讓他想起在地球上的學生時代。他笑道:“我剛到大澤莽荒的時候,見着一只暴龍與一只大烏龜争壓白玉,便救了它,所以它肯親近我。”
聽得原因就這麽簡單,少年有些失望,他嘆了口氣:“這和沒說沒有什麽兩樣,我哪舍得讓白玉再次涉險,它才生了小駒,小駒還要它喂呢。”
頓了頓,少年擡頭正色道:“告訴你我的名字,你要牢牢記着,總有一天,我這個名字會響遍大澤莽荒的。我姓姬,名公孫,你可以叫我公孫。”
若是一見面他便這樣說,盧瑟只會覺得他狂得惡心,可這個時候聽得少年人的大言,他不但不覺得刺耳,還覺得很是歡喜,少年不狂何時狂,難道說個個少年都應該象他自己一般,深沉得七老八十麽?
“我對那詩啊什麽的沒興趣,也就雅歌那黃毛丫頭喜歡。”姬公孫又道:“你與我說說大原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吧,我們去不了那兒,聽聽也是好的。”
盧瑟有意與他結好,剛要開口,那邊宋思依先笑道:“論及好玩的好吃的,只怕盧公子知道的沒有我多,你叫我一聲姐姐,我便告訴你。”
姬公孫對她原本就有好感,因此并沒有什麽抵觸,當真叫了她一聲姐姐。宋思依眉開眼笑,便從她家鄉杭州說起:“大原論吃,無過于我家鄉杭州,一年四季,各有不同,春有什錦八寶飯、蝦爆鳝面、蝦肉小籠,夏有薄荷糕、水晶糕、扶苓糕,香耦粉,三秋時節,菊黃蟹肥,有蟹肉小籠、蟹黃大籠、菊花糕,數九寒冬,則是糯米麻糍、豬油玫瑰糕。其餘油餅、肉粽、粟糕,可謂應有盡有……”
她娓娓道來,那邊只聽得“咕咕”兩聲響,盧瑟循聲望去,一聲是姬公孫用力咽了口口水,另一聲則是也不知何時來的姜雅歌。
五、客裏光陰,傷離情味(五)
宋思依笑了。
盧瑟也是微笑,這兩人的修為都很高,以他們這種年紀就達到了先天境界,算是極有天賦的,可在心性之上,他們還是與普通少男少女沒有什麽兩樣,聽得好聽的東西,忍不住便要咽口水。
宋思依抿着嘴:“其實這些小吃當中,有一些我也會做,比如說肉粽、粟糕、菊花糕等等,只要湊足材料,便能做得出來——還有這位盧公子,莫看他這模樣,做出好吃的來,更是一把好手。”
兩人在一起相處時間不短了,盧瑟喜歡美食,也善于做美食的事情,宋思依當然一清二楚。姜雅歌與姬公孫再看他時,目光中就帶着一絲好奇,畢竟在這個世上,無論是普通人還是修行者,或者神裔當中,男子懂得烹饪的,并不多見。
“自己好吃,因此學着亂做。”對于宋思依想方設法與這些年輕的神裔搞好關系,盧瑟并不介意,無論宋思依是出于什麽目的,畢竟與他的目标不重合。他笑道:“其實做美食的最高境界,是無論什麽材料都能做成美味來,你們這裏有些什麽材料,尋些來給我看看,或許我能做出點你們沒吃過的東西來。”
聽得他這樣說,姜雅歌與姬公孫都是滿臉帶笑,立刻跑了出去,這若大的木屋之中,又只剩下宋思依與盧瑟兩人。二人對望了一眼,只覺得好笑,他們都是那種早慧的人,這種無憂無慮的純真少年,只在記憶中還能尋到了。
過了約有小半個時辰,送食料的人來了,不僅僅是雅歌與公孫兩個,聽盧瑟講解詩歌的少年神裔,倒有大半都跑了來,有的送來了熏肉,有的送來了菌菇,還有各種各樣的蔬菜水果,倒是極為豐富。
“這算不了什麽,這些年聖樹不太好,所以産量少得多了,有好多種果子花兒,根本就看不到,否則的話,還有更多。”當宋思依稱贊他們收集得多時,有個快嘴的少年臉上微紅地道。
宋思依瞄了盧瑟一眼,盧瑟微微點頭,二人在一個眼神中,交換了彼此的意見。他們與這些少年接觸,一來是閑着也是閑着,二來也可以借着這些沒有什麽心機的少年之中,了解更多的神裔情況。特別是神裔遇着的麻煩,若是盧瑟真有辦法解決,那麽對于二人的目的會有極大幫助。
“聖樹怎麽了?”宋思依仿佛是不經意地問道。
“壽命到了……”那少年沮喪地道:“沒了聖樹護佑,這大澤莽荒上的兇獸猛怪,立刻會對我們的樹城發動攻擊……”
以宋思依的智慧,要想從這些少男少女嘴中套得消息,當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三言兩語之間,二人便明白神裔遇着的大麻煩是什麽,果然與若木有着關系。
若木對于神裔來說,不僅是他們生活的場所,也是他們修行的關鍵。神裔能做到幾乎全體成員都有修行的天賦,與他們在若木上生活關系密切,若是離開若木,只要時間稍長,他們的修為就會減低,身體也會不适,甚至迅速衰老死亡。而若木本身散發出的清新氣味,能夠驅走大多數兇猛的獸怪,因此可以在這遍布危機的大澤莽荒中給神裔一處庇護所。
“原來如此,這些神裔,與其說是為祖神所恩寵而賜予遠勝常人的天賦,倒不如說是被發配于此的囚徒……”盧瑟心中凜然,若神裔真是被發配的囚徒,那麽能将這一族發配于此的,又會是什麽樣的存在?
衆人說說笑笑之間,盧瑟已經開始烹制小吃,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