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卷、(14)
藝相當精湛,因此當宋思依套出消息時,那沁人肺腑的香味已經彌漫開來。修行者避谷,只不過是為了方便吸納天地元氣,并不意味着他們真正拒絕美食,因此這香味一傳開來,引到這的神裔數量更多了。
“諸位莫只管着看,也都來幫手。”盧瑟這個時候說道,要想盡快與這些神裔青年結好,大夥兒一起做事是最好的辦法了。果然,他一聲召呼,立刻有人端來木盤、藤碗,将熟了的小吃一一裝去,分發到衆人面前。原本以為裝備的食材已經足夠了,可這個時候就發覺,僧多粥少,每個人分到的都不過是一小塊。
然後就是品嘗,神裔部族中自然也有烹饪高手,可是這帶着明顯外界風味的小吃對于他們來說還是有着極強的吸引力,或甜或鹹或酸或辣,每個人都能找到合适自己的口味。一時之間,衆人都不說話,只剩餘一片咀嚼之聲。
“果然好手藝,兄長真是……”吃完之後,姜雅歌意猶未盡,眼波似水,略帶崇拜地看着盧瑟。神裔人數不多,因此相互之間都很新熱,年紀輩份相近,便以兄弟姐妹相稱,她稱盧瑟兄長,倒不至于引起同伴的歧意。
聽得她只說了一半,後半句贊不出來,盧瑟心中也微微有些歡喜,這般女子,當真如空谷幽蘭一般,讓人心中憐惜。想到她這一生一世都被無形的力量禁锢在這棵若木範圍之內,盧瑟柔聲道:“只要你想學,我教你便是!”
“唉呀,那真是多謝兄長!”姜雅歌喜滋滋地起身向盧瑟行禮:“還有,兄長能否與我多講一些外界的詩文?”
“正是正是,我們也要聽。”姬公孫不甘落後地道。
看着這些青少年神裔一雙雙眼眸,盧瑟心中突然一動。這個世界,雖然生産已經到了農業資本時代,小農經濟為世界的主流,但長期的分裂戰亂,使得這個世界一直沒有一個統一的思想流派。他想到地球上的諸子百家,想到讓一個文明持續數千年的力量,便慎重地點了點頭。
“既然你們要我說說詩文,我先得說兩句話,這天下大道,盡在這兩句話中,若是你們能體會出這兩句話的妙處,那麽我的詩文才說得下去。”盧瑟坐正身軀,神情肅然。
見他這副模樣,衆人也都不由自主地收斂了笑容,就連宋思依,也不禁随之坐正。
“另外,學問之道,來之不易,不付出代價,你們便不會珍惜。”盧瑟又道:“因此,在聽完我說的那兩句話之後,如果還想聽我說詩文,就必須交納學費。”
“哼,你這外界狂徒,也敢在我們神裔之中妄談什麽天下大道。”他說到要交學費時,立刻有人行了過來,那人相貌古拙,看上去就是一本正經的人物。盧瑟淡淡看了他一眼,自己要說的當然是天下大道,豈容這等坐井觀天、守株待兔之人小瞧,因此,他“咄”的一聲:“是也不是,待我說後再評,你連這點道理都不懂麽?”
“枯木伯伯,讓盧兄長說吧。”姜雅歌上前拉住那進來的神裔的胳膊搖晃道:“父親只說他若是有危害部族之事,才出手阻止,他只不過說幾句話,伯伯何必攔他?”
“這外界蠻子,才多長功夫,便将你們蠱惑于一處,這便是對咱們部族的極大危害了!”被稱為枯木伯伯的神裔不為所動,戟指盧瑟:“妖言惑衆,意圖迷惑我神裔未來,你可知罪?”
“我做了何妖言?”盧瑟冷笑着問道。
“你還想狡辯?”枯木眼睛一瞪,他只是想制止盧瑟,原本不會動手,可現在不同,他須發一張,仿佛有厲風吹過一般。
他一出現,姬公孫就知道不好,蹑手蹑腳地便離開,姜雅歌見他要動手,忙張開雙臂攔在盧瑟身前:“枯木伯伯,我不聽就是,何必如此?”
“讓開,族長說了,只要他有任何危害部族的舉動,便立刻驅走。”枯木伸出一只手,只是淩空虛推,姜雅歌便被撥開。
“聖階!”盧瑟心中凜,這才明白,這個其貌不揚的老頑固,竟然是修行者中壽元可達三百歲的聖階!
宋思依默不作聲地站起來,與盧瑟并肩而立,若是那個枯木真出手,那麽她也只有與盧瑟聯手對敵了。
枯木面上露出一絲冷笑:“你們兩個,有什麽手段,盡管使出來吧,看看我棘木族的執法長老是不是奈何不了你們!”
“執法長老!”盧瑟心中又是一嘆,姜雅歌的父親果然不信任他們,就連監視二人,都派出了執法長老這樣的人物,看來他對于外界之人真的是懷有很深戒心。自己想要從神裔這裏得到若木幼苗的可能性,再次降低了。
對方既然逼他二人出手,那麽就不得不出手了。看到這位執法長老托大,盧瑟知道,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但是若真正動手撕破了面皮,那麽他此前的努力就付諸東流。
他不禁有些兩難,但旋即抛開,得到若木的辦法會有很多種,而這個時候,是應該為維護自己的尊嚴而戰了。
下定決心之後,盧瑟凝眉,垂眼,開始催動體內的水靈,枯木的托大給了他充分施展的時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冰霜新星術到現在為止,他還不能做到完全瞬發,若是簡易版的則沒有多大威力,因此,他要利用這個時間,給這個枯木準備一份“大禮”。
五、客裏光陰,傷離情味(六)
就在盧瑟調動水靈,反複勾勒冰霜新星術的符紋法陣的時候,突然之間,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淩駕于此地。
這種力量,是盧瑟此前從未遇到過的,令狐戈、枯木這兩個聖階高手的力量,盧瑟已經覺得高山仰止,非人力所能及,但在這種力量面前,兩位聖階就象是小孩在壯漢面前一樣,毫無掙紮之力。
在這瞬間,盧瑟只覺得雙膝戰戰,幾乎要跌坐下去。
宋思依的臉色也不好受,她同樣感受到這種壓力。若說對着聖階的枯木,二人聯手,又是猝不及防的偷襲之下,還有可能給他造成麻煩,那麽現在出現的這種力量,他們再如何努力,也不可能撼動分毫。
不過,枯木的表情似乎也不對,并沒有絲毫歡喜。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翁從門口緩緩走了過來,他從盧瑟位置上拿走一盤點心,然後來到一個角落裏,坐下之後,開始旁若無人地品嘗點心。随着他坐下,衆人身上的壓力徒然消失,仿佛那股強大的氣息從來都不存在一般。枯木看着那老翁,嘴唇蠕動了兩下,然後轉身離開,視盧瑟與宋思依如無物。
在枯木離開後,姬公孫笑嘻嘻地出現在門前,向着盧瑟做了個鬼臉。盧瑟立刻明白,那老翁應該是他搬來的援兵,看起來這位姬公孫在族中的地位,比起族長之女姜雅歌還要特殊。
姜雅歌伸了伸舌頭,也不介紹那白發老翁,而是直接道:“盧兄長,請繼續說吧,你要講的包含天地大道的兩句話是什麽?”
盧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環視衆人一眼,然後道:“第一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第二句,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這兩句,便是天下之大道,天地人的至理,盡在于斯。”
他一語已出,那些神裔青年卻個個面露驚愕之色,唯有姬公孫與姜雅歌二人,似乎若有所思。
“啪、啪、啪!”
過了會兒,那坐在一角的老翁輕輕地拍了三下巴掌,他原本如古井無波一般的面色,此時竟然略略帶着些驚喜。
“好,果然是天地至理……枯木,你聽得明白麽?”
白發老翁悠悠然說出這句話來,過了片刻,枯木的聲音從外邊傳來:“枯木明白。”
“既是明白,那便去二十九層樹窟,禁閉十年,以罰失禮之罪。”老翁道。
“是。”枯木回應。
只是三言兩語,便将神裔中位高權重的執法長老打發去禁閉,盧瑟再看了這老翁一眼,心中暗暗猜測他的身份。
“少年郎,為老頭子解釋一下這兩句話,不知可否?”老翁又對着盧瑟道。
他表面上是要盧瑟為他解釋,實際上卻是要盧瑟解釋給在場的神裔少年們聽。要知道盧瑟方才那兩句話,乃是地球之上《易經》之中的名句,雖然以《易經》去研究自然科學,未免有牛頭不對馬嘴之譏,但以《易經》來為修行之總綱,卻是再正确不過的了,就如同盧瑟所言,其實質就是天地之至理。
而在這個世上,雖然修行者法門種類繁多,可由于天地元靈充沛的緣故,衆人都是重技巧而輕理論。在修行的法門上,他們比起元靈枯竭的地球自然是要高明,但在理論上,就遠不如地球精研了。
想到這裏,盧瑟搖了搖頭:“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此言一出,那老翁再次動容,吟誦反複之後,微微一嘆,然後拂衣而起,慢悠悠地走出了門。
老翁走後,衆人再望盧瑟時,那目光裏的欽佩幾乎要變成崇拜了。他們這些神裔少年,自然知道那老翁是何等人物,即使是在神裔之中,那老翁也是萬中無一的天才,得到他如此重視推崇,盧瑟短短幾句話中飽含的意思,足以讓他們受用終生了。
姜雅歌,看着盧瑟的目光,更是宛若星晨,亮晶晶的讓人心中怦然。就連宋思依,此時也不禁撚着自己的發梢,反複思索盧瑟方才的話語。
“若是能在這世界之中傳播我華夏文化,倒也是不差,雖然這世上也有自己的大學者,但如老莊孔孟這等水準的,目前還未看到,詩歌文賦,能如唐宋諸傑的,更是未曾見到,此世的文賦,還停在戰國秦漢的水準之上。”盧瑟心中在想。
此念一生,在通天幻境之中,又是光芒萬丈,這一次與此前不同,此前都是一道光自光中射下來,而這一次卻是千百無數道光同時照射而下,這些光照在高塔上之後,在塔基彙攏,又開始逆勢上升,一直升到了塔尖之處,凝聚成一個光球,然後從塔尖飄上空中。
原本灰蒙蒙的通天幻境之內,局面立刻一變,穹頂之上,一輪光球高懸,雖然光芒遠比不上外界的日月,卻也發出螢螢光華,讓通天幻境中的迷霧向後退了不少。
陳抟在喚魂木中看到這一幕,已經是見怪不怪了,這種情形不是第一次發生,但也沒有見着通天幻境發生什麽本質變化。
此後的兩天,這個自稱為棘木城的神裔部族一直忙着追殺令狐戈等人,倒是無暇來管盧瑟的事情。盧瑟在當日起,便不斷地收到那些神裔的拜師禮,或是一根芳甜的甘蔗,或是一捧酸澀的漿果,也有十五六歲的神裔少女,羞澀地将一朵花冠戴在他的頭上,然後滿臉紅暈地跑開來。他都是來者不拒,所謂收學費,只不過是讓這些神裔明白,世上之事,都是有予才有取的。
因此,次日他開始講學,首先講的是詩,既然說詩,就少不得李白了。那些奇瑰壯麗的詩歌一首首地自他嘴中吟誦出來,聽得神裔少男少女們如癡如醉——須知這些少男少女天生就是上佳的修行者天賦,他們除了修行之外,便沒有什麽娛樂,而聽盧瑟說詩,便是最好的娛樂了。
盧瑟在講詩時,也稍稍變化了些,比如說《望廬山瀑布》,在他的口中成了《望瀑布》,所有的詩歌,都成了他偶然在幾卷散佚的古冊中看到的。若是衆人要追問那詩人生平經歷,他便以自己也不知道搪塞。初時衆人還當他不願多說,可後來,姜雅歌與宋思依看他的目光便有些不對。盧瑟轉念一想,知道她們是誤會了,以為自己就是那詩的作者。
這個誤會不是言語能解釋的,想到自己終于也成了剽竊大軍的一員,盧瑟唯有苦笑。
“盧兄長,這些詩文如此瑰麗,為何那作者卻如此默默無聞?”姜雅歌亮閃閃的目光盯着他:“莫非他是個隐逸之人,不願意為世人所知,故意如此麽?”
這個問題,盧瑟實在不想再繼續下去了,他搖了搖頭,也不接話茬,而是道:“姜小娘子,我已經到了這裏兩日,能否四處走走,見識一下貴部?”
姜雅歌略一遲疑,她雖然年輕,卻不愚蠢,父親對盧瑟二人如此戒備,自然是有其原因。因此她既沒有直接應承,也沒有拒絕,而是委婉地說道:“盧兄長,族中之事,自有父親決斷,小妹會替兄長去求求父親,至于能否得行,卻非小妹能做主了。”
盧瑟點了點頭,便沒有再說什麽。
姜雅歌有些赧然,便無心再聽他談詩歌,起身告辭離開。姜雅歌一離開,屋子裏其餘少男少女們也都紛紛離去,望着空空如也的屋子,宋思依卟噗一笑:“還以為盧公子妙語如珠,引得這些神裔少年紛紛來聽,可現今看來,他們之意,不在盧公子也。”
盧瑟苦笑,知道宋思依只是打趣,借着這個機會,他覺得有必要和宋思依好好談一件事情了。
“宋小娘子,昆吾山的那座古仙洞府,據我所知曾為莊伯涵前輩所有。莊前輩修為雖然不高,但在符紋法陣一道上,可謂學究天人。”盧瑟盯着宋思依的眼睛:“我看小娘子對古仙洞府極為熟悉,不知道與這位莊前輩有什麽淵源?”
宋思依回視着他,笑語盈盈:“盧公子對莊前輩布下的大陣了如指掌,不知又與莊前輩有什麽淵源?”
二人關系這些日子原本緩了下來,可此刻,卻又針鋒相對。盧瑟心中念頭一轉,立刻明白過來,莊伯涵被玉隐們擄走關押,這是一個秘密,但他的失蹤,必然會使得與他關系親密之人懷疑,他是不是落入敵人之手。自己對古仙洞府前的兩座大陣如此熟悉,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自己背後的勢力将莊伯涵抓走逼供的了。
想到這,那宋思依一直以來對他的敵意便可以理解了。
“莊前輩離世之時,我便在身邊。”想到這裏,盧瑟準備透露出部分秘密:“他曾經提到一個名字,說是我若能見着那人,讓我轉告那人一句話。”
宋思依神情微微一怔,這才明白,自己一直以來竟然是誤會了盧瑟,聽得盧瑟确認莊伯涵已死,她不禁悲從心來,眼圈微微紅了。
倒不是為了莊伯涵,她從來未見過這位長輩,而是為了一個對她極為親近的長輩。
“我們将這個名字寫下來,若是相對,那麽我便将莊前輩最後的話說與你聽,你轉給那人吧。”盧瑟又道。
二人拿起繪制符紋法陣的法筆,各在掌心寫了一個名字,然後攤開手來。盧瑟向宋思依掌心看去,看到的卻是三個字,而他自己手中寫的,卻只有兩個字。
五、客裏光陰,傷離情味(七)
“牽衣。”盧瑟掌中寫的是這二字。
“宋牽衣。”宋思依掌中寫得是這三字。
這一對應,二人心中最後的那絲誤會也煙消雲散了。宋思依自然明白,若不是莊伯涵信任之人,莊伯涵不可能在臨死前告訴盧瑟這個名字。而盧瑟見到了那個“宋”字,便猜出這位牽衣,應該與宋思依有着親戚關系。
“她是我姑祖母,我自幼便是在她身邊撫養。”宋思依收回手,神情淡淡:“我父母早亡,九品堂乃是世家大族,象我這樣孤苦伶仃的女兒家,若不是姑祖母收養,即使不淪落為下役,也不可能有踏入修行界的機緣,更不會得到族中‘一言谶’的傳授。”
“我見到過族中失去庇護的子女,他們對待我們這些人,眼光裏都是嫉妒與仇恨……”說到這,宋思依嘎然而止,然後一笑:“姑祖母一世未嫁,始終在苦苦等待,我不只一次聽得她說,終有一日,她所等待的男子會馭劍而來,将她風風光光地取過去,四方修行同道都會來道賀,恭喜他們合籍雙修。”
“我見到過姑祖母為自己準備的嫁衣,很漂亮……我想,她若是穿着這嫁衣出嫁,那應當是這世上最美的新娘了。”宋思依說到此處時,幽幽一嘆:“只不過,便我從來未見到她穿起那身嫁衣。在我十四歲時,姑祖母便走了,她的嫁衣全留給了我,但她自己卻去探訪莊前輩的下落,自此便渺無音訊。”
盧瑟抿了一下嘴,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甚至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宋思依。
“我此次答應高牧野來這古仙洞府,一來是知道這是莊伯涵前輩發現的福地,想要來看看是否有莊前輩失蹤的線索,二來也是希望能在此尋着我姑祖母的行蹤。”宋思依又道。
“莊前輩與我是在偶然之中相遇,那時他已大限将至。”盧瑟道:“他托我轉告一個叫牽衣的人,他大仇已報,請牽衣無需為他奔波,唯一遺憾的是,不能履行當初的盟誓,若有來生,必以十倍之情報之。”
這些話,并不是莊伯涵親口對盧瑟說的,但在莊伯涵最後将那些大陣的布置與破解之法告訴他時,随着這些信息一起湧入盧瑟腦中的。那個時候的莊伯涵,因為被定元針制住,空有一身聖階修為,卻也只能發動地火與玉隐門同歸于盡。
“這些話,你留着對我姑祖母說吧,我……”宋思依淡淡地說道,到這裏時,她停了一下:“我只有一個人,姑祖母也只有一個人,我恨那個讓姑祖母夜夜流淚的人。”
盧瑟默然無語,這種事情,他是無法參與的。
這個時候,一聲輕輕的咳嗽響了起來,二人驚訝地向那裏望去,只見那個白須老翁不知道何時,無聲無息地坐在屋中。
這屋子只有一處門,兩人談話時确認并沒有人走進來,可那老翁就是這樣出現在他們面前,若不是他咳嗽一聲,二人只怕到現在還不知道。
第一次見那白發老翁時,他的氣勢之強,二人前所未見,但第二次他再出現時,又與一個普通的人類老頭兒沒有任何差別。
“想出來走一走,就跟我來。”老翁站起身,從二人面前經過,在出門前時,突然說道。
這個老翁在神裔部族中地位極為崇高,只怕比起族長姜隐還要有影響力,得他允許,比起說服姜隐那個頑固份子更好。因此,聽了他這一句話,二人都是滿心歡喜。
出門的時候,二人都禁不住深吸了口氣,只覺得精神一振,仿佛從久困之中獲得了自由。周圍的空氣沒有二人想象中的那麽好,隐隐有股幹燥的焦味兒,與若木樹葉的枯黃相似。盧瑟心中一凜,開口問道:“老前輩,這若木還有辦法救治麽?”
“萬物有生便有死。”老翁平靜地道。
這話說出之後,盧瑟與宋思依都是心中一凜,這位神裔部族中地位崇高的老翁,似乎對于整個部族的興亡根本不放在眼中!
“老前輩,雖然萬物有生有死乃是至理,但人生于天地之間,便是要争那一線生機,這若木關系到……”
“我自然知道,只不過這不是你們能管的事情,若木壽限已到,又承載這許多,除非有能與若木相提并論的靈泉,否則真仙來也沒有用處。”老翁道。
這已經是神裔第二次提到靈泉了,盧瑟心中一動,靈泉他沒有,但生生玉髓卻是有得是,生生玉髓在他體內這許久,并未見着減少,舀一些來用,或許可以救活這棵若木?
雖然有了這個念頭,但盧瑟并沒有說出來,神裔部族與他的關系目前只能說是冷淡,而且生生玉髓這樣的重寶拿出來,對方怎麽會不起觊觎之心,在想出十全十美的方法之前,他不準備交出生生玉髓。
“雅歌,帶着他們,四處走走。”
領着二人出了木屋,只走了片刻,便看到姜雅歌騎着雪雲天駒緩緩過來,老翁向她吩咐道,然後自己就消失了。
“有老祖宗的吩咐那就好辦了。”姜雅歌臉上也是歡喜,她原本對于無法答應盧瑟的要求有些慚愧,現在有族中的老祖宗出面擔待,那麽她就可以領着盧瑟二人四處游玩。不過她心中還是有些遺憾,這幾年來若木枯萎得越發嚴重,一些以前非常漂亮的景致,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巨大的若木主幹,足有近十裏之徑,一根粗壯的分叉,也有一裏寬許,因此這裏極為寬敞,與地面上別無二致。若木之上,又生長着各種奇花異草,還有象雪雲天駒這樣神奇的動物。姜雅歌領着二人,從上至下,将一些奇妙的地方一一說給二人聽,當他們來到若木最下時,盧瑟眼尖,看到若木上一個巨大的洞窟,不由得好奇地道:“這洞窟是天生就有還是你們挖出來的?”
“我們如何舍得在若木之中挖出洞窟來!”姜雅歌看着洞窟的神情有些悲哀,她停了會兒才道:“這是族中聖地,歷代族中先賢的魂魄,便在其中,若木勾連天地,他們就通過這裏回到祖神身邊。”
盧瑟點了點頭,這裏應該是神裔的墳場了。
從聖地向下,飛行百餘丈,便是若木的根部,若木在此與大地相連。盧瑟腳踏大地,輕輕撫摸着若木的樹幹,微微閉上眼,去感受這棵神樹所傳遞來的信息。此時正值傍晚,太陽在環形山的西側,将金色的光芒灑在盧瑟的臉上,盧瑟面容淡定,神态從容,瞬間仿佛神人一般。風吹着樹葉,沙沙的響,象是在與盧瑟說話。宋思依與姜雅歌都驚訝地望着盧瑟的動作,那瞬間,她們都情不自禁屏息凝神,生怕驚擾了眼前的一幕。
這一刻,天地仿佛都靜了下來,宋思依與姜雅歌感覺到奇妙的力量從若木上傳出,将盧瑟籠罩于其中。而盧瑟自己卻明白,那是他胸前的通天印跡,引發了若木的共鳴。
正如陳抟猜想的一樣,若木也是生生玉髓一般的異寶,能夠被收入通天幻境之中。但是,這株若木太大,紮根又深,現在的通天幻境,只能與它引起共鳴,卻還不能将之裝入。更何況,這株若木之上,還生活着無數神裔,盧瑟也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緣故,使得他們提前死亡。這對他不見得有什麽好處,而追殺反倒就在眼前。
“或許,他真能救活這若木!”
姜雅歌眼中閃着星光,原本盧瑟的儒雅多學,便讓她心折,宋思依的一言谶,也讓她對盧瑟産生期許,而這一幕,更加深了她的希望。
“走吧。”也不知過了多久,盧瑟收回手掌,沉吟了會兒,對姜雅歌道。
“盧兄長,你能救活它,對不對?”迎面而來的,是姜雅歌那熱切的目光:“我父親為了救活它,已經放棄自己的修行,族中長輩為救活它,在大澤莽荒中四處尋找方法,我們這些年輕人修為低淺,幫不上忙,心中總是難安,盧兄長能幫助我們,對不對?”
她問得如此殷切,讓盧瑟都不忍心否認。但沉吟好一會兒之後,盧瑟還是有些艱難地搖頭:“我不知道如何救它。”
剎那之間,姜雅歌如同星星般的眼睛被霧水遮住了,她哽咽了一下,然後垂下頭去,那失望的神情,讓人心痛。
盧瑟擡起頭,不去看她失望的神情,若說宋思依身上有一種讓人不由自主折服的氣息,那麽這個姜雅歌則是有種讓人情不自禁心生憐惜的特質。春蘭秋菊,雖是各擅專場,可對于盧瑟這樣的人來說,還是後者更有威力。
“走吧。”他第二遍催促道。
“是,盧兄長,請往這邊……”姜雅歌并沒有因為盧瑟的回答而對他有什麽态度改變,她伸手指向西南方向,正要介紹那裏是什麽地方時,突然間,若木上方傳來“鈴鈴”的聲音。
“那是風鈴子在響,族中出大事了!”姜雅歌驚訝地擡起頭:“我要趕緊過去,二位先随我來吧!”
五、客裏光陰,傷離情味(八)
棘木城是大澤莽荒之中僅存的兩個神裔部族之一,人數已經接近萬人,但是這個部族賴以生存的若木,已經陷入枯竭的境地,長則百年,短則十數年,它便要衰亡。
與之相比,赫木城則是另一番景象,這個神裔部族人口只有八千,還有增長的餘地,而且他們的若木正值壯年,生存之憂,對于這個神裔部族來說還不是最迫切的問題。
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眼見一個個部族滅亡,赫木城的族長伯離心中也是憂心如焚。每一個神裔部族瀕臨滅亡,也就意味着一場戰争難以避免。瀕臨滅亡的部族在萬般無奈之下,不得不将目标鎖定在同為神裔的其餘部族身上,希望奪取他族的若木,以換取自己的生存。
近兩百年來,大澤莽荒中已經有超過二十個部族因為若木的枯死而滅亡,與此同時,也有超過十個部族因為在争奪若木的生存中敗北而被吞并或者滅亡。
每個神裔部族,也從最初的兩三千人,擴張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更多的人口,對于神裔者部族來說,并不意味着更多的力量,而是意味着若木将有更沉重的負擔。
象棘木城的若木,如果不是負擔着近萬人,可能還可以生存得更長一些。近萬神裔需要若木提供他們維持神裔身份的神元,而近兩百年來,若木幾乎不能從蒼穹之上吸取神元。
“莫非祖神真的抛棄了我們,放任我們滅亡不成?”
想到這裏,伯離心中的憂懼更甚。他年紀比起棘木城的姜隐要小,頭腦也不象姜隐那樣頑固,他知道最後若是無計可施,他們只有放棄神裔的身份,搬出大澤莽荒,避入大原之中——雖然只要離開若木所提供的神元,讓神裔自傲的修為就會漸漸消失,而且很難再出現适合修行的後代,但這總比起大夥全死光要好。
這一點上,伯離可不是寧肯滅亡也不願搬遷的姜隐。
不過那只是萬不得已的選擇,現在赫木城還沒有到那個地步,伯離還有一個選擇。
因此,他看着眼前的棘木城,露出一個殘酷的笑。
“伯離,你想做什麽?”
姜隐面對着伯離,面沉如水,眼中閃爍着憤怒的光芒,在他的身前,是五具殒落的屍體。這五人全是棘木城賢階巅峰以上的好手,他們當中,甚至還有一位聖階。
比起大原的修行者當中難得出現聖階不同,神裔憑借他們的血脈優勢與若木輔助,出現聖階的可能性要大得多,只不過在聖階到至階這個重要關卡上,他們的成功率也低了下來。
“我只是讓你想做的事情提前發生了吧。”伯離冷冷地說道。
兩人身後,都是站着數量近千的神裔,幾乎全部的賢階巅峰的好手,都被他們帶了過來。伯離身後有超過一千人,而姜隐身後則只有八百餘人,更多的好手,被他派出去,特別是族中的幾位聖階,更是帶隊深入大澤莽荒,尋找能夠拯救若木的辦法。
姜隐怔了怔,旋即明白了伯離的意思,此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一個神裔部族在若木行将死亡之前,聚集全力攻打別的部族,奪其若木為己用,而将那些部族的成員或吞并或放逐,不從者便被殺死。伯離以為棘木城最後也會選擇這一道路,因此乘着棘木城精銳外出之際發動突襲。
若單以人數而論,棘木城的神裔數量要超過赫木城,但以戰力而論,雙方相差無己,棘木城收容了不少老弱病幼,赫木城則為了控制人數,将實力不濟的老弱都放逐出去。
“原來如此……”姜隐喃喃地說了一聲。
“伯離,你好大的膽子!”大聲喝斥的是姬公孫,他因為發育而變聲的嗓音有些怪異,大喝起來,顯然非常刺耳。他跳出來,指着伯離的鼻子,厲聲喝斥道:“我祖爺爺就在棘木城,你也敢來冒犯!”
“公孫,此事與你無關,在放逐棘木部族之後,老祖與你自然會被迎入我部奉養。”伯離并沒有因為被一個孩子指着而發怒,他淡淡地道:“姬氏乃祖神嫡脈,大澤之主,這一點我自然不會忘記。”
“那我命令你撤回去,不得擅啓戰釁!”姬公孫道。
“抱歉,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事定之後,我再向老祖請罪。”伯離目光從姬公孫的臉上移開,停在姜隐面上:“姜隐,不要躲在小孩兒的身後了,莫非你想讓祖神嫡脈今日也斷絕于此?”
姬公孫還要再喝,卻被姜隐伸手過去扣住,姜隐招了招手,立刻有兩個族中好手上來,将姬公孫抓住。
“送回族中,雅歌守着他。”姜隐平靜地說道。
在這最後時刻,他還是藏有一點私心,讓姜雅歌守着姬公孫,那麽即使棘木城被破,雅歌也可以托庇于老祖,不至于與棘木城一起,成為大澤莽荒中的死靈。
“我不要!”姜雅歌此時沒有平常的柔弱,她眼眸泛紅,看了盧瑟一眼:“盧兄長,你真沒有辦法救若木麽?”
這一幕,都被盧瑟看在眼中,他是跟着姜雅歌趕來的,他自然知道,這近兩千賢階以上修行者要是混戰起來,那麽附近數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