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們好,我叫焦蘭。”女人睜大眼睛殷切而欣喜地望過來,“你們不是這裏的人對吧?雖然你們穿着這裏的衣服,但是……我絕對沒有見過你們,我不會認錯。”

我與秦宵面面相觑,女人嘴巴一直不停地說,說着說着竟流下了眼淚。

“我好久沒能碰見生人了,他們每天都一樣,說的話也一樣,簡直太可怕了。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們要不要回我家坐一會兒?”焦蘭露出期盼的眼神,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眼睛竟然像乞食的小狗一樣。

秦宵率先笑眯眯地應道:“那就麻煩你帶路了。”

在這座城裏走了一段時間,我們也依稀發現了這座城的問題,白天空無一人,夜晚鬼魂游蕩,然而他們的鬼魂每天都在重複的事情,仿佛記憶只停留在那一天一樣,照這樣下去難免我們要被困死在這城裏。難得有個不一樣的,甚至主動湊上來,就算是龍潭虎穴,我們也要去闖一闖了。

女人一路說,我們一路跟着她走。

女人名叫焦蘭,說話的同時一直盯着我們,目光是極為熱烈的。她說她是這城裏的居民,有一天她突然發現這座城沒有白天,與此同時,城裏的其他人每天都在做着同樣的事情,說着同樣的話,唯一有變化的就是植物之類的東西會生長會枯萎,除此之外,什麽都停止了。她每天都看着同樣的事情發生,幾乎陷入瘋狂。

說到這裏的時候焦蘭臉上露出恐懼的表情,“你們應該不理解那個感受,所有人都一樣,只有你自己是特別的。我試過跟他們說話,或者跟他們說這個事情,他們把我當作瘋子,甚至要把我丢進火裏殺了我。最開始的時候我确實是被丢在火裏了,可第二天我又在自己的床上醒過來,這簡直太可怕了,我是一個死過一次的人,可我最終還是沒有死。”

她的話讓我大為驚訝,這麽說的話,這座城的時間果然停在那一天了?

甚至,即使發生了變化,也會在第二天回到原來的樣子。

焦蘭繼續說,後來她決定去尋找和她一樣的人。她每天都在城裏游走,不知過了多少年,将城裏的人的臉和名字記得清清楚楚,卻不能在別人腦海中留下半點印象。直到前幾天,城中突然來了一夥人。

“那群人滿臉風沙,嘴裏罵罵咧咧說着大巴什麽的,又餓又累,看起來狼狽得很。”焦蘭頓了頓,“其實很久前也有人進來過這裏,那時候我對城裏的事情懵懵懂懂,還沒有像現在這樣……不同。印象不是很深,後來看到那群人,我樂壞了,可我還沒接近他們,他們就遇到了他,這一切就已經結束了。”焦蘭猶豫又同情地看着我和秦宵,秦宵挑挑眉,問:“他是誰?後來怎麽了?”

我猜那夥人大概就是大巴裏的另一批人。

“他是另一個不同的人,至于後來……”焦蘭越發同情的神情,“他們變成了粉末,我仔細一想,其實十幾年前的那夥人也是一樣的,他們不屬于這座城,最終都會化成塵土消失掉。大概要七天的時間,我不知道你們在這裏多久了,可能……也會和他們一樣吧。”

七天?

我心頭一跳,焦蘭的表情告訴我她絕對不是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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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獸王陣以來算算也差不多要有七天了,至于進來這座城,距離七天還有兩三天的時間。這意味着,如果我離不開這裏,最終也就無法再離開這裏了。

客死異鄉,甚至連屍首也沒有。

“怎麽辦?”我低聲詢問秦宵,難免有些焦慮,又覺得焦慮沒有什麽用。

秦宵倒很冷靜,眯着眼想事情,一邊對我說:“還有時間,總能找辦法出去。”

焦蘭的家住得很遠,她尴尬地笑笑:“我每天都會去很遠,想着也許能找到和你們一樣的人,昨天就看到你們在那家店裏面了,可是我一到時間就會想要睡覺,無論用什麽辦法也會想要睡覺,你們不知道,睜開眼的那一瞬間我有多怕你們就這樣不見了。”

睡覺?

秦宵突然制止了我即将想要說出來的話,壓低聲音湊到我耳邊說:“她看起來好像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的事情,先看看情況。”

我點點頭。

現在一看,估計整座城的鬼都沒有意識到他們已經死了,如果貿然把這個事情說出來,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焦蘭執意要走在我們旁邊好好看看我們,盡管如此,我還是能看到她腳不點地緩緩地向前飄。

不走還好,一走了才發現這座城竟然這麽大。先前我和秦宵轉過的地方已經夠多了,沒想到等到焦蘭把我們帶到她家裏的時候,又是一片沒有來過的地方。焦蘭家裏是她一個人,她苦笑着說很久以前的事她已經不記得了,不知道自己在城裏住了多久,也不知道這裏到底應該算是什麽樣的地方,就算後來有了想在一起的人,人家也根本不會記得她。

實在是個可憐人。

然而我們都自身難保,對此也只能保持沉默。

我猶豫了一下,摸着肚皮問:“有沒有吃的東西?”我實在是餓了,這時走路也是腳步虛浮的。

焦蘭懵了一下,片刻過後臉上露出幾分複雜,“我覺得城裏的人會變成這樣,肯定是因為食物的關系,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裏的東西了。”

我一時無語,畢竟她不曉得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

秦宵食指叩了叩桌子,忽然傾過頭對我說:“你等我一下。”

說罷他就出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他大概又有辦法了。秦宵向來不會讓我失望,既然如此,我等他就是。焦蘭又問了一些外面的事情,越聽越是驚奇,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我試着了解了一下,卻發現她的記憶完全不知道停留在哪個年代,也沒辦法打探出當地人到底是過去哪哪個消失的民族。過了一會兒,秦宵從外面回來,手裏捏着幾個蘋果。

我愣了愣,驚聲道:“哪來的?”

秦宵笑得一臉狡黠,“來的路上就有,只是你沒注意到。”

“能吃?”

秦宵丢了一個過來,率先拿着他手裏那個啃了一口,挑挑眉沖我一臉壞笑:“你猜?”

猜個毛線!

事實證明我就是個倒黴體質。

一口蘋果還沒下喉嚨,外面突然一聲野獸嘶吼,震耳欲聾。

我被吓得一嗆,蘋果卡在喉嚨裏還不如死了痛快!童話裏的白雪公主肯定不是被蘋果毒死的,而是吃得太狠被蘋果噎死的。這死法也太慘了,還不如餓死吶!

焦蘭頓時滿臉喜色,小步跑到窗邊去看,一邊說:“荒火祭開始了!”

焦蘭說火有驅獸的能耐,城裏每天晚上都會有荒火祭,即用火去驅趕逗弄城中的野獸。如果說城裏的人每天的反應都一樣的話,那麽這些獸每天的反應都不同,這給焦蘭枯燥絕望的生活帶來了很大的快樂,就算她哪一天快死了,也不會放棄去觀看逗獸這件事。

她顯然已經沒有耐心再和我們說話,一雙眼睛死死地瞪着外面,要不是我們在這裏,估計她就直接跑出去了。

最後她還是沒忍住,秦宵卻也不急,抱着手倚在窗邊,眉眼間的笑意卻漸漸冷了下去。我好不容易緩過來,把蘋果兩三下搞定,吃飽喝足之後看見秦宵這模樣,不由得奇怪。

“怎麽了?”我邊說邊湊過去看,下一刻聲音卡在喉嚨裏,我看着外面的景象一時說不出話來。

外面是一片綠瑩瑩的顏色。

白骨的牆,陰森的火,低矮破舊的房屋,癡态畢露的鬼魂,恍然猶如人間地獄。

其實這個地方哪裏會有真正熱燙燙的火?

放眼望去,盡是森森鬼火。

鬼魂們提着籃子,籃子中間卻窩着一團跳動的鬼火。

“小心別碰到了。”秦宵說。

我們跟着鬼魂來到一個同樣由白骨搭建的臺子旁邊,不同的是,這些白骨不再是作出平滑的樣子,而是真的由一根根骨頭堆砌而成的臺子。臺子有點學校裏的那種小舞臺的寬度,半空中飄着一朵朵炸開的鬼火,臺子周圍有人舞動的身子,跳着怪異的舞,猶如火舌一般熱情地抖動,妖嬈而怪異。

一聲嘶啞而凄厲的吼聲響起,周圍一片叫好聲。

現在我終于知道那天晚上在飯館裏面他們所說的聲音是什麽了,那時我還以為是什麽島國動作片,現在一想,那簡直是太天真了。我也算是明白,為什麽城裏的小野獸對人類的警惕性強至那樣的程度,也知道為什麽那只花貓身體會帶着那樣的傷。

那無一不與眼前的畫面有關。

臺子邊有東西牢牢地圍着,而中間生着一團将近兩米高的陰火。

“啪”地一聲響,一人甩着鞭子出場。

場中的另一頭,是我目前以來,在這座城裏看到過的最大的獸了,大約一米高,虎的樣子。此刻那頭虎哪裏還有書上寫的森林之王的模樣,窩在角落瑟瑟發抖,渾身血跡斑斑,只有在被鞭打的時候會發出痛苦的吼叫聲,凄慘無比,全然沒有反抗之力。而在臺子的另一頭,還有一個個大小不一的牢籠,裏面窩着一頭頭野獸。

其實這座城裏晚上的時候路邊的獸是很少的,起初我還奇怪,現在一看,原來它們都被關在了籠子裏。

也許到了白天,這座城又會将它們從籠子裏放出來。

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臺子上的地面,一片污紅。

我只眨眼的片刻,只聽見一聲吼叫聲嘶力竭,吓得我心頭猛跳。

忙睜眼一看,只見臺子上的那頭虎被人用木棍穿插後刺破身體,而那木棍的另一頭,是一把尖刀。

叫好聲震耳欲聾,除了我與秦宵,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激動和熱烈的瘋狂喜悅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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