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有點動心
連哄帶騙的,滕嘯天終于把孟荞從圖書館裏請了出來。
南野給他發的地址是學校附近的一個公園,這麽晚了,行人寥寥。
滕嘯天覺得有些奇怪,畢竟那邊也沒什麽可以吃飯的地方,天漆漆黑着叫荞姐去,難不成……
他暗下決心,一定要保護好荞姐。
騎共享單車過去不過十幾分鐘。越靠近公園,滕嘯天越覺得有些不對勁。
怎麽……平時安安靜靜的公園,今天聽起來好像還人聲鼎沸的呢???
靠近了才發現,這不是人聲,只是某種噪音而已。
但也聽不出是什麽噪音。
路旁的大燈打得很亮,照得整條路亮若白晝。
孟荞本來心不在焉,這時竟然多問了句:“這裏有吃飯的地方麽?怎麽竟然這麽亮。”
滕嘯天被吓了一跳:“啊……就在前面就在前面……其實也沒有很亮吧……”
孟荞“哦”了一聲,滿腦子都是剛才在圖書館演算的一道題目,也沒追問。
走到路的盡頭,轉過一個彎,面前驀地豁然開朗。
只見前方一大片空蕩蕩的草坪上,赫然停着一架,巨大的、白色的、螺旋槳旋轉着的、蓄勢待發的……
飛、機!!!
滕嘯天整個人都驚呆了。
這麽冷冷清清的公園裏,這麽突兀地出現了一架飛機。
有點魔幻,很不真實。
有那麽一瞬間,滕嘯天覺得自己貌似在做夢。
他撓了撓頭,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孟荞,對方正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這架飛機。
滕嘯天:“荞姐,這……”
他才起了個話頭,就聽見身後有人笑着開口。
“荞荞,這個送你的,喜歡嗎?”
他南哥長腿一邁,姿态潇灑不羁,從直升飛機上跳了下來。
螺旋槳的飛帶起他的衣角,顯得他的身形格外颀長,又帶了點漫不經心的懶散勁。
太帥了。
連滕嘯天都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孟荞揚着眉看了南野一會兒,聲音依然像浸過薄荷水一樣涼涼的,臉上沒什麽多餘的情緒。
“你知不知道我很餓了?”
南野神色微斂:“……”
“飛機能幹嘛?能吃嗎?”
“……”
但這回,孟荞破天荒地淡笑了一下:“南野,我真的搞不懂你,為什麽每天都在搞這些?是游戲不好玩,還是籃球沒意思?有這麽多時間,為什麽不拿來學習提升自己呢?”
“………………”
一場本該感天動地浪漫情深的送飛機活動,氣氛就這麽垮了。
好在南野歷經這一個月的歷練,能很快适應孟荞的節奏。
他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情,向後打了一個漂亮的響指,示意飛行員把飛機引擎停了。
持續不斷的噪音終于漸漸減弱,最終消弭于無。
這次,孟荞沒再回避,目光落在南野身後線條流暢的巨大直升機上,因為饑餓而帶來的不耐終于消退了些許。
“你買的?”
南野微微側了側頭,向後一瞥:“嗯。你喜歡嗎?”
孟荞沉默了片刻,強迫自己将目光從直升機上收回來,聲音十分冷靜:“你是在追我嗎?”
南野直視她,姿态散漫,大大方方:“是。”
“真的沒必要。”孟荞笑了笑,聲音卻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南野,今天我就和你直說了吧。我們之間,不可能的。”
因為你姓南。
所以我們之間不可能。
……
孟荞從有記憶開始,就是在美西和俞書韻他們一起長大。
在上個月之前,她其實都沒見過喬韶東,很長一段時間裏,她也都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其實并不是親生父親。
孟葉君把她保護得很好,從未在她面前流露出半分異樣,也讓孟荞一直覺得,自己家其實一直都是一個普通的家庭而已。
要說有什麽特別的,也許就是比別人多兩個錢。
但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從小,在孟荞的心裏,孟葉君就是一個溫柔細巧的女人。
媽媽說話從不大聲說話,語調軟糯裏帶着缱绻,似乎是她濕潤溫暖的家鄉給她帶來獨有的東西。
一直到她十三歲那年,孟荞才第一次看見,她從不生氣、臉上永遠帶着溫和笑意的媽媽,在酒後恸哭着、發瘋一樣地咒罵着一個男人的名字。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喬韶東”這個名字。
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有人歡喜,也是有人厭惡的。
……
這是孟荞第一次在南野面前表明自己的态度。
一直以來,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說。
不想揭露他的別有用心。
顧淩站在遠遠的地方,看這一出偶像劇,看得心驚膽戰。
南野這人他熟悉,認識這麽多年了,還是第一次被女生這樣當場打臉。
其他人看到這大少爺,誰不争先恐後地撲上來?也就眼前這娜塔麗波特曼,能一次又一次這樣無動于衷地拒絕這種一般人拒絕不了的誘惑了。
他真的是想破腦袋也想不通——幾千萬的豪宅啊,貴得一比的直升飛機啊,這妹子怎麽就這麽傻呢?!
就算南哥真不是她的菜,這冤大頭活生生站在面前,那就先答應呗,答應了拿到錢了再走人呗,錢拿到手裏才是最要緊的,留下一個傷心欲絕的南哥和她又有什麽關系呢?
……顧淩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思維已經完全跑偏了。
夜色裏,女生穿着簡簡單單的T恤,脊背瘦削卻堅韌,冷白色的皮膚被路燈映籠得虛虛浮浮,鍍上一層柔和的光。
她一向是好看的,南野知道。但這好看也一直是隔着一層的,遙遠的,摸不到的,譬如今夜——
這一瞬間,他突然有種強烈的不安感。
似乎是那種永遠也無法追上她的不安感。
劉海壓住深深的眼窩,南野注視孟荞良久,半天沒動。
星光漸現,地鐵從隧道呼嘯着駛出,攀上公園湖泊旁的高架。
粼粼的湖面上閃過車廂內流動的燈光,形成一條明亮而絢爛的長河。
許久之後,夜風終于緩緩送來南野的聲音:“為什麽不可能。”
沒有憤怒,沒有煩躁,只是一句很平常、很冷靜的問話而已。
他覺得自己也許是中了孟荞的蠱,所以在這樣明确的拒絕之後,還不屈不撓地想要找到一個答案。
一定要知道這個答案。
孟荞回得也很快。
她笑了一下,用的是順理成章的語氣:“沒有為什麽。”
一個女人拒絕一個男人,還有為什麽嗎?
對于這樣明确的暗示,南野卻一概不理,只執着自己的答案:“我是哪裏做得不好,所以不可能?”
在他眼裏,這個世界上沒有不可以改變的東西。
長相、性格、成就、想要擁有的東西——只要有足夠的錢,這一切都不是問題。
孟荞所想的,也許他現在給不了,但五年後的南野未必給不了。
哪知,孟荞的笑裏似乎蘊上了一些別的東西。
她莞爾,聲音像薄荷水一樣清泠。
“沒辦法的。”孟荞說,“你是南家人,這點永遠改變不了。”
南野:……艹?
有錢他媽也是他的錯嗎?
那天到最後,孟荞也沒收南野的飛機。
她終于把話和他說開,也很有禮貌地請他到學校對面的飯館去吃了頓飯。
她以為南野知道自己是喬家私生女,所以才這麽做,也以為自己表明态度,以後他應該不會這樣來孜孜不倦地愈挫愈勇——
孟荞又哪裏知道,這南人滿腦子都是“有錢也是我的錯嗎”、“我有錢又帥又不是我的錯”,滿腦子都十分悔恨,痛恨自己投胎技術太好,為什麽投在這樣一個顯赫的家族。
總之,表面上看起來淡定又冷靜,實際上內心是戲多得不行。
孟荞本來就不餓,沒吃多少之後結了帳就走了,只留下南野和顧淩他們一幫人一起喝酒。
酒漸上頭,一直沒說話的南野突然把酒杯重重一放,嘴裏罵了句——
“我艹!”
顧淩被吓了一跳:“害,南哥,你這一嗓子真是吓死我了!什麽情況啊?”
南野的五指深深插.入發間,深邃的眼窩中流淌出隐忍的掙紮與痛苦:“你說有錢是我的錯嗎?生在南家是我的錯嗎?這是我唯一改變不了的東西,為什麽荞荞會這麽在意?!”
“……”
顧淩斟酌了一會兒,小心翼翼道:“南哥,其實還是可以改……”
南野猛地擡頭看他:“怎麽改?!”
“你還記不記得當時你爸和你說的話?”顧淩努力回憶,“……如果你那啥的話,他就那啥?”
“……”南野不耐,“哪啥?”
顧淩:“……斷絕父子關系?”
南野:“嗯。”
“我記得你哥不就是因為不願意娶喬家的那個女的,和你爸鬧翻之後,就可以不做南家人了嗎?”
顧淩簡直像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靈感泉湧而來,“南哥,那你也這樣呗,如法炮制呗,邯鄲學步呗,反正學着這麽做肯定會激怒你爸的,大不了破罐子破摔,萬一就抱得女神歸了呢!”
南野:“。”
他面無表情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卡,直接拍到桌上,推到顧淩面前。
“淩子,別的話我不多說了。這個,你随便刷。”
顧淩:“!”
這幾天這大少爺追女神追得上頭,他這悶聲發大財發得,錢也來得太容易了點吧!?
顧淩還沒來得及說聲謝謝,就聽見大少爺冷笑一聲,渾身上下都彌漫着一股暴躁的戾氣。
“我倒要看看喬家那女的是個什麽傻逼,還妄想嫁給我?怕是不知道癡人說夢這四個字是怎麽寫的。”
顧淩在一旁樂呵呵地應和:“對!南哥你說得好!說得太好了!”
孟荞:?我看你才是癡人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