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皇帝與顧岩陌走過來。

傅晚漁對皇帝行禮,做出滿臉疑惑的樣子,“皇上,臣婦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皇帝唇角卻噙着笑意,擡手示意她平身,又喚“無病,過來”。

無病神采奕奕地站在傅晚漁身邊,用力地對皇帝搖尾巴,卻是如何都不肯挪窩。

傅晚漁斂目看無病。無病感知到,仰頭看着她,立時顯得怯怯的。

表情還挺豐富,就差成精會說話了吧?她暗暗嘀咕着,欠身問皇帝:“皇上,無病這是怎麽了?臣婦瞧着它情形不大好的樣子。”懷疑萬獸園的人照顧不周。

皇帝的笑容轉為黯然。

馮季常适時地将話接了過去,說了無病的近況,末了道:“好些天了,無病都沒這樣高興過,瞧瞧這精氣神兒。”

傅晚漁聽了,心情特別複雜,迅速做了決定,她再次行禮:“皇上,臣婦知曉一些相宜的照顧的法子。皇上若是恩準,臣婦願意經常進宮來照顧無病,直到它複原。”

皇帝卻看着她,擰了眉,“你是朕親封的命婦,進宮來照料朕與臨穎的愛犬?”那成什麽了?她也不怕把臨穎氣得半夜去找她。

傅晚漁又是心酸又想笑。她還不了解父親的脾氣?不故意說那樣一番謊話,無病就難以盡快得到更好的歸處。

皇帝又望向無病。無病正無辜地看着傅晚漁,像個等人領回家的小孩兒。

他再次喚了無病一聲,無病的反應仍如上次,因而有了決定,問傅晚漁:“喜歡無病麽?”

“喜歡。無病很可愛。”

皇帝道:“臨穎曾說,讓它住在萬獸園,等待一個有緣人,照顧它到壽終正寝。能做到麽?”

“臣婦定會盡心盡力。”傅晚漁沒把話說滿,“只是,無病若是後悔了,臣婦少不得将它送回宮裏。”

皇帝又一次看着她蹙眉。無病是能來回倒騰的?又不是物件兒。但是,小家夥太有靈性,似乎真幹得出那種事兒。“帶無病走吧。只是,隔幾日就帶來讓我瞧瞧。”

“是。”

皇帝吩咐馮季常:“讓顧家随從帶上無病日常所需。”

馮季常笑呵呵地稱是,忙不疊安排下去。

皇帝遲疑片刻,叮囑傅晚漁:“宮裏的獸醫,你随時可以傳喚。照顧着吃力的話,只管向我讨要人手。”他原本想撥給她兩個人,卻有安插眼線之嫌,也就歇了那心思。

傅晚漁稱是,卻覺出這情形有些不對:為了無病,皇帝安排的是不是太周到了?這都不是魔怔,是快瘋魔了吧?

她彎腰撿起無病頸間綴着的繩索,繞在手上,柔聲對它說:“要跟我走麽?”

無病似是意識到她已經收留自己,搖頭擺尾地回應她。

皇帝看得輕笑出聲,“倒是奇得很。”

穆德妃抱着六皇子折回來,聽宮人說了皇帝的安排,由衷地高興,連聲說無病與傅晚漁有緣,湊趣賞了晚漁一些珠寶首飾。

皇帝則被她無意的舉動提醒,喚馮季常酌情予以顧岩陌、傅晚漁一些賞賜。

夫妻二人謝恩。

因了這一節,傅晚漁自然就不能去德妃宮裏了,當即告退,領着無病離開萬獸園。

無病颠兒颠兒地跑在她身側,翹着尾巴,生龍活虎的樣子。

皇帝和顧岩陌笑微微地望着這一幕,俱是若有所思。

傅晚漁沒忽略背後那兩道視線,心知他們只是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定是疑窦叢生。接下來,他們不定會出怎樣的幺蛾子。

為了無病,值得麽?

值得。

就算認為不值也沒用,這小崽子賴上她了。

馬車裏,無病乖乖地坐在傅晚漁跟前。

傅晚漁微微側頭,柔聲問它:“小子,你真記得我?”

無病喜滋滋地看着她。

“能聽懂我說話麽?”傅晚漁摸着它寬寬的下巴。

無病忙着抓住機會起膩,用下巴蹭她的手。

這反應倒讓傅晚漁心安了,不然,真要懷疑這小家夥偷摸着成精了。“小髒孩兒,怎麽把自己折騰成這個德行了?”她輕聲問着,毫不在意地摟住它,揉着它背部過于厚實的毛,再出聲時,有些哽咽,“對你又不好,怎麽還記得我?”

對你們都不好,你們何苦還記得?

無病親昵地蹭着她肩頭,毛茸茸的大尾巴一甩一甩的。

回到傅家,皇帝、德妃的賞賜已經先一步送來,無病常用的飯碗、水碗、毛刷、小剪子甚至澡盆也一并送來了。

傅晚漁顧不上別的,讓郭嬷嬷去正房交代一聲,自己直接回到閨房,忙着照顧無病。

她讓廚房熬了一海碗不加鹽的肉粥,讓無病吃。

無病吃完了,依然坐在自己那個顯得過大的飯碗前,無聲地表示自己還沒吃飽。

傅晚漁拎了拎它的大耳朵,“你餓了那麽久,一下子吃太多,會撐壞的。”

無病聽她語氣有些嚴厲,晃了晃大腦袋,去喝水了。

傅晚漁笑了。過了小半個時辰,她讓纖月、凝煙幫忙給無病洗澡,連換了三遍水。

無病一直老老實實的,乖得讓兩個丫鬟啧啧稱奇。等到洗完澡,身上的毛到了七八分幹的時候,趁三個人不注意,一下子沖到院中,撒着歡兒地跑來跑去。

仆婦們早已被告知它不會傷人,便沒驚慌失措。傅晚漁走到廊間觀望,笑得現出了小白牙。幹幹淨淨的無病,很漂亮,唯一不足的是一身毛失了瑩潤的光澤,瘦了些,倒也好說,好生補一陣就行。

皇帝與顧岩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很久軍務相關的事,一直留他到用過午膳。

顧岩陌離開宮裏,去傅家。路上,他腦筋一刻不停地轉着。

他想起了傅晚漁中毒後離奇的轉危為安,想到她見到自己問的第一句話是臨穎公主死了沒有,想到了她處事時那些微小的變化,想到了她吃蘋果時與臨穎完全相同的小習慣……

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頭翻湧着。

他喚進之上車說話,“臨穎公主的百日祭之後,她的心腹,要為我所用。”

進之為難:“那些人,太難收買。”

顧岩陌牽了牽唇,“手段用的差不多了,告訴他們,我在、且會一直完成殿下在世時的心願。總會有一兩個被打動。既是公主的心腹,便是心明眼亮之輩。”

“是,屬下記住了。”

顧岩陌又吩咐道:“再有,詳查三少夫人的生平。”

“……?”進之有點兒懵,“怎、怎麽查?查哪些事?”

“她與臨穎公主一切的相同、不同、有牽扯之事。譬如,她拿捏住許世長軟肋的經過。”許世長一事,也不是傅晚漁的手法。

倒不是說傅晚漁沒那個腦子,而是傅仲霖病成了那樣,她就算想尋找許世長的軟肋,也不會施行,要擔心事敗之後,許世長再不肯為兄長醫治。

只有臨穎那種理智到近乎冷血的人,才會一面放出狠話,一面尋找許世長的弱點。她厭惡許世長,但不介意控制他,或是将他交給別人利用。

進之下了馬車,思忖一陣,想着除了三少爺交代的,不妨從猛犬相關的事入手。三少爺一定是通過無病的事,有了什麽稀奇古怪的念頭。

他無聲的嘆了口氣。

禦書房裏,皇帝背着手,在禦書房裏來來回回踱步,許久,問馮季常:“我要找的人,何時進宮?”

“……您實在要見的話,五日後,人就能進京。”馮季常明顯存着猶豫。

“這是什麽話?”

馮季常聲音放輕:“皇上,您要找的可是巫醫——有必要麽?奴才不懂。”

皇帝則道:“總得有一個像樣的理由,我才會相信她已不在。”

“……”馮季常心說,皇陵裏的棺椁之中,躺着的就是臨穎殿下,這不是您當初再三确認過的事兒麽?

皇帝卻似看穿他心思,篤定地說:“她魂魄還在。”

馮季常覺得脊背涼飕飕的。

“一定還在。不然,怎麽會始終不肯入我的夢?”

馮季常忙道:“那是殿下不想擾您清淨……”

皇帝忽然發怒,“她怎麽會在乎我是否安生?她恨不得我這輩子不得清淨!”

馮季常腿一軟,跪倒在地,仍是冒險規勸:“皇上對殿下是怎樣的情分,殿下對您就是怎樣的情分,心裏不定多舍不得您……”

皇帝瞪着他,“胡說八道!她舍不得?你瞧着她臨走前那樣樣子,是舍不得我?她巴不得早些走,早點兒去跟她母後、弟弟團圓。”

“……”馮季常無言以對。

“可她不會如願的,她殺戮太重,根本就沒法子跟他們團圓。所以她不甘,她魂魄還在游蕩。”皇帝說着,眼中閃爍着迫人的光芒,“你看到今日的無病沒有?一定是她指引着無病,甚至于——”

馮季常低下頭,借此掩飾心頭的驚駭。

片刻後,皇帝平靜下來,語氣也沒了任何情緒,透着漠然,“抓緊辦。”

馮季常稱是。走出禦書房,他擡手抹去額頭的冷汗。皇帝這個神神叨叨的勁兒,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作者有話要說:  傅晚漁:瑟瑟發抖,分不清哪個更闊怕~

留言多一些,動力就多一些^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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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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