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綁架事件後,謝晚月被限制了自由,每到周末,萬家便來人接她過去。

夜半走,清晨來。

頭兩回是周至過來接的她,這次來的卻是萬玉川。

謝晚月只在除夕晚上見過萬玉川一面,對他的印象頗深。

此人生得眉清目秀,不愛笑,也不愛講話,左側眼角有一點痣,很淡,給他的冷酷中添了幾分柔和。

她記住他,卻不是因為他的長相,而是因為他的身世,還有他所做得事。

萬玉川的父親本是萬老爺子的故交之子,據說當年故交被人咒害而亡,獨留一子托付給萬老爺子,說是希望兒子不要承繼本源血脈,将姓氏改為姓萬。

彼時萬老太太已生育二子二女,長子萬子風,次子萬子華,萬玉川的父親被接進萬家後,萬老爺子将次子更名為萬子清,而将故交之子改名萬子華,并開了宗祠祭拜祖宗,重新上了族譜,自此以後,他便成為萬老爺子的次子。

萬子華長大後,幫助萬老爺子擴大了萬氏企業,後與自己的同門師妹結為夫妻,生了萬玉川和萬玉芃兄妹二人,一家人生活美滿,然而好景不長,萬子華與妻子在某次外出時造人綁架,綁匪與萬家談贖金的過程中,被人洩露了消息,媒體争先搶報新聞,驚動了警方,匪徒一時氣急,撕票遁走,待找到萬子華夫婦二人時,他們早已氣絕。

萬玉川受此事打擊,變得十分消沉,後來,萬玉山将他送去武術學校,在他二十歲那年,萬玉芃驟然失蹤,時至今日都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再後來,他為娶一名風塵女子為妻,與家裏的很多人鬧得不太愉快,萬老爺子将他們趕出家門,不許他們住回來,他便在外頭另辟了住處,可惜好景不長,他的妻子在生孩子時難産而亡,只留了個兒子給他,大家都傳他命裏帶煞,只要和他親近之人,都會被克死,因此有大半的族人都不敢與他往來,偏偏萬玉山将萬氏的行刑官一職交給了他,萬氏族人比怕萬玉山還怕他,更加克己守禮,萬玉川本身喜靜,所以不常露面,大家只在年節或者祭祀時才會見到他。

小孩子們更是對他非常陌生,所以,除夕那晚,萬玉川回來過年,幾乎無人與他交談。

那天的宴席上,萬玉川坐在萬玉山右側,在旁人一片歡聲笑語中,他默默地吃菜,偶爾和萬玉山低聲聊上幾句。

孩子們飽得快,大人還在推杯換盞時,他們已經跑去放煙花了。

謝晚月吃飽後,被萬玉琳拽去看煙火,看得興起時,有兩個小娃兒因為搶一支煙花棒鬧起來,誰也不讓誰,衆人紛紛勸大的讓小的,大的不肯,膠着間,一人從裏面出來,見到這個場景,走過去從二人手中抽走煙花棒,一把撅折,然後扔到地上,走了。

兩個孩子相互對望一眼,哇哇哭起來。

大人聞聲出來詢問緣由,有孩子說道:“是二叔給弄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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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了,一根煙花棒而已,不是還有很多嗎,去拿來玩兒。”

“那個花樣的只剩這一根了。”

“那能怎麽辦,已經斷了。”

“二叔真讨厭!”

謝晚月望着消失在夜色裏的萬玉川,背影孤寥,他做的這點小事兒,在旁人眼裏,興許是令人不喜的,但謝晚月卻覺得,他雖未言語,卻當機立斷地終止了兩個孩子的揪扯,并成功地讓二人将一腔怒火和委屈澆築在同一個敵人身上,忘卻了彼此之間的不愉快。

除夕夜後,謝晚月再也未曾見過他,間或聽徐素芳念叨萬家的舊事,知道了他的事,竟有同命相憐之感,也知道了是萬玉山将這個弟弟教育長大,又賦予了重任,他輔助萬玉山打造了如今的萬氏盛世。

萬玉川的車停在了宿舍樓的後面,車裏黑漆漆的,除了一雙精銳的眼睛,別無亮光,謝晚月上了車,扣好安全帶,萬玉川發動了車子,緩緩駛出校園。

車子行遠以後,一人從樹叢後出來,将手機拍到的照片挑了幾張清晰的給闵子軒發過去:“這車價值不菲,你那輛可比不上。”

收到照片的闵子軒抿着嘴角,回複對方:“見着人了嗎?”

“人沒出來,拍不到。”

“謝謝。”

“上回來的那輛車,比這個稍微次點,但也比你的貴。”

“知道了。”

“這類女的心狠手辣,你可得小心,別被美色迷惑了,清純之下掩藏着的是醜陋。”

闵子軒沒有回複他,心裏不是滋味兒,于是給烏丹打電話:“你在學校嗎?”

“在呀,師兄什麽事?”

“明天有空嗎,去登山。”

“師兄,你若是想問晚月的事情,我是不能告訴你的。”

“你去不去?”

“哦,那去吧。”

闵子軒輕笑:“怎麽不情不願的,不樂意呢?”

“不是啦,師兄你別誤會,我是擔心晚月知道了,又說我洩密嘛。”

“哦。”闵子軒聞言,仍是笑,說:“我每次找你,都是為了套你話麽,傻不傻。”

烏丹收好電話後,高興得從床上蹦起來,腦袋差點碰着房頂,随後趴在床上,咬着被子尖叫。

***

車子行駛了一段路,謝晚月開口問道:“我這樣還得多久?”

萬玉川道:“婚禮過後看看形勢。”

謝晚月說:“謝謝你幫我報仇。”

萬玉川道:“不客氣,我并不是專門為你報仇,你不用多感激我,欺負你便是欺辱我大哥。”

謝晚月說道:“我也只是道謝,沒感激涕零。”言罷,扭頭看車窗外的景色。

本來還想再說些麻煩他了之類的感謝話,這回也不用講了,省心省事。

萬玉川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瓷白的臉上平靜無波。

後半程,二人一路無話,謝晚月兀自發了會兒呆,再有半個月,便是她和萬玉山結婚的日子。

想那個人,縱有萬般能耐,卻也要依着兩人祖父們的約定成婚,以全他對祖母的孝順之心。

行至萬宅,萬玉川下車為她開了車門,服務做得非常周到,謝晚月道謝,他又将她送至院門,然後轉身走了。

這人的性子真是太冷了,謝晚月倒是更喜歡他家的小朋友,小朋友乳名喚做淮生,長得呆呆萌萌的,非常可愛,是個十足十的小暖男,和他爸爸的性子完全屬兩個極端,也不知他是怎麽把兒子帶成這樣的。

謝晚月進了門,見徐素芳正站在廊下向這邊張望,看到她以後,快步迎過來接她手裏的包。

徐素芳悄聲說道:“玉山在書房呢。”

謝晚月點頭,這幾回,她每次過來,這人都在,夜裏也不去隔壁院子住了,就睡在東屋,她蠻感激他的,夜裏做噩夢被驚醒時,覺得隔壁有他,心裏就安定很多。

徐素芳照例給她端了一杯牛奶來,謝晚月苦着臉說:“我能不喝這個嗎,喝了總起夜。”

“牛奶對身體好,這次喝半杯。”徐素芳換了個杯子,倒了一半,她得把謝晚月這個小身板好好養一養,這沒多少日子就要成婚了,婚禮之後就得準備懷孕,底子不好,怎麽能孕育出優秀的下一代呢。

謝晚月将那半杯牛奶喝了,睡下,夜裏再次被惡夢驚醒,醒後覺得憋得慌,忍了忍,實在忍不住,只得起來去衛生間。

時間已是淩晨一點多,書房的燈還亮着,他是真勤勞,這會兒還不睡。

正準備回房間繼續睡,耳中聽得萬玉山的聲音:“你過來。”

謝晚月回頭,見萬玉山站在書房門口,他今日的穿着有些奇特,竟是穿了煙灰色件長衫,戴一副金絲邊兒眼鏡,模樣兒斯斯文文的,像個穿越而來的民國書生,但嘴裏咬着根煙,袖子挽在小臂上,又顯得放浪不羁。

“做什麽?”謝晚月站定,問他。

萬玉山道:“你會彈琴吧?”

“會。”

“給我彈一曲。”

啊?這大半夜的,謝晚月站着沒動。

萬玉山微眯雙眼,看了她兩眼,轉身進了書房。

謝晚月站在當地,回也不是,去也不是,這人!

她踟蹰一會兒,終是進了書房。

萬玉山坐在書桌前,十指在電腦鍵盤上翻飛,偶爾拿下嘴裏的煙,彈彈煙灰。

“想聽什麽曲子?”謝晚月問。

“随便。”

“沒有這首曲子。”

萬玉山頭也不擡,說:“不願意彈就去睡吧。”

謝晚月看了看他,他說随便彈那就随便彈彈吧,于是随意彈了一首又一首,彈到後來,開始彈奏自己作的曲子,反正他忙他的事情,也顧及不到她彈什麽旋律。

大概到淩晨三點多,萬玉山伸了個懶腰,才發覺那優美的旋律已經被靠在琴邊睡着的人帶進夢裏去了,他走過去,推她,她猛地起身,眼中全是驚恐,待看清是他,直接撲到他懷裏,雙臂緊緊摟着他的腰。

萬玉山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後把她提起來送回西屋。

謝晚月始終拽着他的衣襟不肯撒手,萬玉山只得陪她躺下,和衣睡了一晚。

謝晚月後半夜的夢裏,持續出現一個人,那人生着萬玉山的臉,戴着眼鏡,好看得要命,這人在她對面坐着看她彈琴,彈到她手都抽筋兒了,還在看。

***

早上,徐素芳擺好早餐,只有萬玉山一個人吃,謝晚月的屋裏沒有半點動靜,她在門口聽了聽,準備敲門叫謝晚月起床。

“讓她多睡會兒吧,昨兒個夜裏我為了提神,讓她彈了半宿琴。”

“你又熬夜了?”

“我睡了三個小時。”

“那也叫睡,玉山吶,熬夜對身體不好,工作哪有個頭兒哦。”徐素芳轉而過來教育他,“公司裏那麽多人,就你最能耐啊,旁人都不做事的嗎,分給他們做不行嗎,你馬上就要成婚了,得養精蓄銳,來年生個大胖小子。”

“知道了。”萬玉山往嘴裏塞了口面包,站起來走了。

徐素芳嘆氣,突然靈光一閃,追到門口,沖萬玉山道:“玉山,你別忘了去接你爸媽。”

“已經派人去了。”

別人去哪有自己去好呀,這個孩子,從小就這樣,不願和父母親近,徐素芳再次嘆氣。

萬玉山結婚是個非常重要的日子,族人紛紛做着準備,連過年都很少回來的萬家“三游俠”也在往回趕。

首先回來的,是萬玉山的父母,這二人醉心醫學,常年在各地做援助,甚至過年都極少回來,當年生了萬玉山,覺着累贅,便送回萬家由萬玉山的祖父母撫養,他們則将心血都奉獻在救死扶傷上。

二人聲譽響徹國際,然而于萬玉山,卻是無關,他從小到大都未曾得到過父母的愛,所以他們是否參加他的婚禮,他并不在意。

謝晚月睡到十點多才起床,早上聽見徐素芳和萬玉山在外頭說話,明明意識已經下了床,身子卻未動,這一耽擱,就又睡着了。

徐素芳又教育她不許熬夜,謝晚月悶聲應了,她意志不堅定,被人給蠱惑彈了半宿琴,累得手指酸軟無力,這能怨得了誰,就受徐素芳唠叨呗。

“玉山他爸媽中午到家,你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一會兒去老太太那裏等着。”

謝晚月心裏莫名有些緊張,要見“公婆”了呢,聽說這兩個人和萬玉山關系不親,不知見了她的面,會怎麽樣。

萬玉山上周才去了謝家見家長,謝晚陽将整個過程原原本本地描述給她聽,謝晚月以為他就草草敷衍了事而已,倒是沒料到他會将禮節做得滴水不漏,完全不像是未來要和她一拍兩散的節奏。

帶着萬分忐忑的心情去了萬老太太院子,大約十一點半左右,秋曼帶着一對風塵仆仆的夫婦進來,謝晚月和二人見禮。

沈黛從手上撸了個镯子套在謝晚月手腕上,說道:“這個是你外婆留給我的镯子,送給你。”

謝晚月感覺手腕一沉,忙将胳膊端起來,向“婆母”道謝。

沈黛是個雷厲風行的人,講話铿锵有力,和她嬌小的身材和美麗的面容一點也不匹配。

萬子風則屬謙謙君子型,話少,且十分溫和,進來後只與謝晚月說了一句“以後辛苦了”,便坐在一旁聽妻子跟母親訴說這幾年的成就和各地的風土人情,目光始終追随着自己的妻子,不時地附和點頭,看得出,這兩人的感情十分融洽。

謝晚月聽沈黛描述得場景聽得入迷,都沒注意到萬玉山來。

是萬子風發現了萬玉山,說了聲:“你來了。”

大家這才看到站在門口的萬玉山。

萬玉山道:“聊天也得注意點兒時間,老太太該吃午飯了,都不餓嗎?”

“哎呦,我都忘了吃午飯這茬了,黛黛講得故事太吸引人了。”萬老太太起身,拉過謝晚月的手往餐廳走去。

其餘衆人緊随其後,沈黛挨着謝晚月坐下,悄聲跟她說道:“囡囡,你這個丈夫雖然性子有點硬,但是人很好,以後在一起過日子時,你若是覺得受委屈了,就來找我,我給你做主。”

謝晚月臉一紅,點頭應是,拿眼去瞧萬玉山,那人正在給老太太盛湯,神色平淡。

“給你爸媽也都盛上一碗,特意為他們煨的湯。”萬老太太用胳膊肘推萬玉山。

萬玉山說道:“我是服務員啊?”

沈黛說:“我自己來。”

謝晚月見狀,忙起身地給萬子風和沈黛各盛了一碗,坐下後心裏突突直跳。

一頓飯吃得極累,大家都在努力給萬子風和沈黛制造親近萬玉山的機會,但那人卻始終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直到吃完飯,他才慢條斯理地說道:“祖父曾教我牢記血濃于水這四個字,我也一直記着,沒敢忘,你們是我父母,這層關系斷不了,但你們無需次次回來對我如此殷勤,感情是一朝一夕培養出來的,不是一時幾天的事兒,若是希望從我這裏享受天倫之樂,我也可以給,不必演戲,弄得大家都挺累。”

萬子風沉下臉來:“萬玉山。”

萬玉山看他,說:“怎麽,我說得不對麽?”

“兒子說得對。”沈黛握住萬子風的手,說道,“你我沒有盡過半點做父母的責任,他被爸爸媽媽帶得這麽好,這麽有出息,現在又娶了這麽乖巧懂事的兒媳婦,我們還有何求?”

萬子風的臉色略有緩和,對萬玉山道:“你以後性子別這麽硬,若旁人懼你畏你是因為你手裏的權勢,而非個人能力,那麽有朝一日你從頂端掉下來,沒有人會幫助你。”

萬玉山道:“爸,商場如戰場,生活也一樣,我這性子能讓我活下去,讓萬氏持續發展,而且我從小就被授予弱肉強食的教育,如果您覺得我做得不好,我可以把位置讓給您,我也想做自己喜歡的事。”

萬子風被他怼得要怒起,萬玉山又添了一句:“您心懷萬民,我雖比不上您志向遠大,但也不至于那麽沒用,永遠都會是我吃別人,絕不會被別人吃掉。”

萬子風怒道:“自負,自大!”

萬玉山卻十分坦然:“對!我一貫如此。”

沈黛拉住快要暴起的萬子風,說道:“我覺得玉山做得很好,你就不要指手畫腳了,你說了他不肯聽,他不聽吧,你又不高興,何苦說這些呢。”

萬子風道:“太霸道了。”

沈黛道:“他肩上擔得責任大,不霸道點兒怎麽成事,行了,不要說教他了,很久才回來一趟,把時間和精力都浪費在這上頭了,還當着老太太的面兒吵吵。”

一直慢慢吃飯的萬老太太順着話頭擱下筷子,對萬子風道:“你這是指責我們沒把玉山教育好?”

萬子風:“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管他做什麽,他就是個土匪,也是我們教出來的,次次回來都挑這挑那的,真讨厭。”

“媽。”

“你不滿意就不要回來,總是惹我們不高興。”

萬子風嘆了口氣,起身走了,個個都偏心萬玉山,再待下去,恐怕會被她們打,那樣不太好看。

始終在旁觀的謝晚月突然有些同情萬玉山,覺得他也挺可憐的。

人生在世,總有不稱意之事,她有,他也有,她卻覺得自己要比他如意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看到好多人是等候我多年的讀友,非常感動,等了五年,很漫長的時間,但也沉澱了更多的事,我以故事來做回報。

感謝補分的小可愛:mangojoy,開心,我不餓

感謝破費的小可愛:cara豆豆地,抱着學習的态度,樁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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