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回』宮姿?
? “呵~”慕容煜踉跄了一下站穩身子,方才被蕭孑那一劍狠搡,使他自幼清弱的身軀為之一震。
他拭去嘴角的血絲,回頭看着蕭孑托在蕪姜腰上的指骨。女人的腰肢可真是柔軟,你看她,被他軋得就像是一只蛇兒。他看見蕪姜的唇瓣在蕭孑的口中躲閃交纏,他還聽見了異動的聲音——那是一個男人對心愛女人暗湧的炙熱的情裕,只是因為對着她,對其餘任何人都不可能得到。全世界就好像只剩下他二個人,其餘的都是陪襯。
慕容煜忽然為自己的那條腿不值當,開始有些後悔讓兩個人見了面。
“花蕪姜,你不随我走嚒?”諷弄地勾了勾嘴角,其實問得有些沒底氣。怕又被撇得只剩下一個人的蕭索,而後越發遭盡世人的恥笑。
他想,她如果随他走,他也許會對她手下留一點情。
……
蕪姜被蕭孑箍得天旋地轉,他用執劍的手托住她的腰心,勻出另一只手撚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将唇齒打開。動作比之從前的每一次都要霸道。明明是她恨他,為何他看起來竟比她的恨更要濃烈。若要放在從前,她又要以為他有多麽喜歡自己了。這個可惡的男人,她真想叫他死啊。
忽然聽慕容煜一聲輕喚,那心思瞬間回還,便趁蕭孑情迷間,用力地咬了他一口。
“唔……你夠了!”蕪姜使勁推開蕭孑的桎梏。
蕭孑卻不過只是微微一晃,任由着蕪姜沿自己身軀滑落,用雙臂把她緊擁在懷裏。
低頭看着她被吻得嬌紅的小嘴唇,他的心就又柔軟起來:“冒冒失失跑來這裏做甚麽?明天就随他回去,你想要的我很快就能給你。你一來,我倒亂了。”
蕪姜氣喘籲籲的,無視蕭孑的灼視,扭過頭羞憤道:“蕭狗,你的話如今在我心裏,就像這地上的一片薄雪,忽然腳一踩、風一吹,它就化了。你覺得我會需要它嚒?”
她不想多看他此刻的隽貴,見慕容煜一個人站在風中,便推開他走過去。
幾絲柔軟碎發從掌心掠過,蕭孑便又不落意起來。他已經習慣了三兩句話就把她哄好,習慣了她對他的崇拜與仰視;然而此刻在她的心中,他卻變作那個傳說中人見人懼的惡魔。就與他預料中的一樣,他的柔情她都不肯再信……那麽只能幹脆狠一點了。
蕭孑忽地把蕪姜頭發扯住,拽回來抵在耳邊道:“我若一意想要你,你以為你能跑到哪裏去?記住了,不要給我胡來,我說過的總會證明于你看。”
說着把手一松,蕪姜頓時踉跄栽去了慕容煜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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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把她放了回來。
慕容煜提起的心一瞬落定,但怎生并不覺得解氣。便用玉骨折扇把蕪姜托住,眯着狐貍眼笑道:“哦呀~~皇上看上的丫頭,蕭将軍這樣捷足先登,傳到宮中去是不想混了嚒~~”
他的目光癡癡地看着蕭孑,似乎想要從那俊逸的顏面上找到些甚麽……他适才當着自己的面吻了那個小妞,他想知道他此刻準備如何應對自己。他曾毀過他的一條腿,後來卻從未有過只言片語交代。
但蕭孑卻根本不屑搭理,頃刻便從情迷中複了一貫的冷肅。睇了蕪姜一眼,沉聲道:“你我的帳,早晚總要和你算。人交在你手裏,但凡出一點差池,結局你自己想。”
一句話卻叫慕容煜聽得受了傷。想起蕭孑剛才癡纏蕪姜的畫面,他就這麽有把握自己不敢傷他的女人嚒?姓蕭的,他以為他是他的誰。
慕容煜默了一默,勾起嘴角蒼涼笑笑:“蕭将軍這是在威脅本王麽?那好啊~~本王随時恭候你大駕……告辭。”
說着低頭恨凝了蕪姜一眼,拂開袖擺就要往前走。方才她不過來,他怕被她在人群中撇棄;但她被那人送回來,他卻又恨她沾了那人的情和欲。
三人距離甚近,說的話旁人并不能聽清。
“咕咕叨叨在這裏說什麽?趕緊回家要緊。”蕭老爹幾步攏過來,難得見兒子第一次和女孩兒那樣好,他老臉上掩不住的幾許尴尬與悄喜。忽而見兒子竟然扯丫頭的頭發,又氣得心肝肺俱疼。
見蕪姜要走,連忙上前拉住她袖子道:“臭小子,媳婦兒大老遠跑來找你,你就這樣欺負她?還不快給老子過來哄哄,哄不回去你也別過了!”
蕪姜被拽得走不動。蕭孑凝着她輕拂的裙裾,別開半月餘,看起來瘦了些,曲線卻暗暗又長開不少。他方才攬着她的時候,只覺得那對小梨兒又比從前難掌握。
心中湧起一絲道不清的情愫,但此刻冷靜下來,卻并不準備再對她沖動——周遭都是癸祝的耳探,他還不想為她把命搭上。
“不過天黑認錯個人,父親鬧夠了沒有?”蕭孑幾步走上前,冷鸷地掃過周遭人群,又啞聲低叱一句:“都圍在這裏做甚麽?不想死的就給本将軍散了。”
說着大步掠過蕪姜的身旁,風一般冷漠走遠。
從始至終都沒有再看她一眼。
……原來不過只是惦記那味道,過過嘴瘾兒就撒手罷。
“慕容煜,你走不走啦!”蕪姜低着頭,回身拉過慕容煜的袖子,也往街的另一面疾步離去。
夜市上人群熙熙攘攘,那胭脂水粉攤兒、珠寶耳環首飾、雜耍的、賣畫的,好不喧嚣熱鬧。明明剛才還說要改吃馄饨,這會兒街邊沒少馄饨攤子,她卻根本不見停下來,只是颔着個腦袋在人堆裏穿梭。
慕容煜随在後頭,随久了便覺得有些吃力。其實他也不曉得自己鬼使神差随來做什麽?
自從五歲上瘸了一條腿,他幾乎從不在人群中走路。更沒有被一個女孩兒這樣拉着手,在喧嚣中游逛。他看着她小肩膀上俏皮的兩系烏辮,一抹素裙兒也被風吹得一拂一拂,怎生卻忽然悟了這新鮮的味道。
他猜她一定在哭,因為看到那眼睫兒上輕沾的晶瑩。本來不想打擾她,然而眯起狐貍眼兒一觑,卻見周遭的路人們都在側目。哦,他才發現她把他拽得太快,他這會兒肩膀一起一伏,竟然瘸得厲害。
但他可是個冠絕當世的美男兒。
慕容煜看着蕪姜嬌俏的背影,便不願意再多陪她走了。
反手把蕪姜一拉。
蕪姜拽了拽,拽不動,默了一下便回過頭來:“你幹嘛不走了?”
那素淨小臉蛋被風吹得略顯蒼白,然而并不見哭過的紅暈。
真會裝。
慕容煜忽然又不知道怎麽說話,只當着蕪姜的面走了兩步:“你看我瘸嚒?”
他的表情有點道不出的蒼澀與窘迫,好像整個人都有些不自在。
但蕪姜可沒必要在意他的感受,蕪姜想都不想便回答:“瘸。”
慕容煜又換另一條腿先邁出去,走了兩步:“這樣呢?”
他一個人走時很優雅,那一襲青玉長袍翩翩,其實起伏得并不厲害。
蕪姜心裏不痛快,便依舊點頭:“還是瘸。”
慕容煜難得閃熠的眼眸瞬間黯淡下來,俯身貼近蕪姜嫣紅的小嘴兒,龇着牙笑得陰涼:“所以你該理解我到底有多恨他,并從此對我多幾分同情。花蕪姜,本王許你今後站在我這一邊。”
個自戀狐貍,誰稀罕和他站一起。蕪姜雖然恨蕭孑,但并不等于她想和慕容煜同一壕線。今晚若不是他存心作梗,她一定撞不見那個可惡的惡魔。
蕪姜擋開慕容煜蒼白的絕美臉龐:“你瘸是你活該。我可告訴你,別以為我剛才怎麽怎麽了,我可沒有在哭,我只是因為被他羞辱而氣憤。我恨不得殺了他!”
說着話,用力地眨了眨眼睫兒。
她的唇上有破開的紅絲,他伸手拭在指尖上,然後沾在唇邊抿了一抿。
那些微澀甜的味道,讓他覺得她真是可憐可惱又可恨。
慕容煜勾唇冷笑一聲,修長手指把蕪姜的下颌捏起:“我幼年時候不知男女,因為他,不知受盡世人多少嘲笑。世人皆笑我好龍陽,無論去到何處,這條腿便是那拭不去的烙印,永遠也好不回來……不如我替你殺了他,用他的人頭去給大皇兄交差,然後跪在父皇的跟前,請求他答應讓我娶你為妃。只要你像今晚這般陪在本王的身邊,你想要什麽我都努力拿來給你。”
他這會兒眼中可真誠,雖依舊是陰柔,卻收斂了那人見人懼的鬼僻。今夜未點額心,其實生得幹淨極了,多看幾眼會覺得像個鄰家小哥。
但這都是幻象。
蕪姜盯着慕容煜看了一瞬,忽而抿起嘴角打了他一拳:“慕容煜你真白癡,除了那點兒見不得人的毒藥你還有什麽?你父皇就給了你那麽一座小破城,将來若是誰因為你娶了我而追殺你,你要和我一起去挺屍嗎?我母妃的屍首還沒要回來,這會兒懶得和你玩笑。”
言畢自顧自在街邊小攤上坐下來,要了一大碗馄饨。她還沒告訴他,她也想把他弄死呢,他知道後不要太想殺了她。
個小臭妞,裝得這般正經竟然還被她識破。慕容煜掃興地勾了勾嘴角,見那碗裏清湯綠葉,竟難得勾起食欲,便也人生頭一回在街邊小攤上坐下。
他忽然想,也許不應該把她送出去,應該留在身邊假模假樣地寵着,最好再叫她給他生一窩小世子,這樣或許更能叫那人撓心撓肺地飽受折磨。
但這些也只是在他心中想想便過,因為梁皇已經迫不及待了。
自從見過蕪姜的畫像,癸祝便日漸對一動不動的燕姬屍身開始寡淡,看來看去、畫來瞄去終究是個死人,怎樣也不比活人有滋味啊。他就宵想她與晉皇生下的女兒,那個嬌紅欲滴的小丫頭,聽說當年晉皇可是把她當成掌上珍寶,若知最後還是落到自己手心,不定在閻王殿裏怎樣剜心撓肺。
癸祝得知慕容煜到了京都,第二日便急忙在長信宮中設下私宴,又請來趙桧、尤熹、賈高三個佞臣與慕容煜、蕭韓父子陪席。那雕欄畫柱下只聽絲竹琴弦聲聲,左右各擺三張矮桌,桌上美食瓜果琳琅滿目,宮女着華麗裙裳侍立在兩旁,将各人盞中的美酒斟滿。
蕪姜遺世獨立地踩在正中央的小鼓上,十四歲的她再一次回到中原,便入了敵國皇帝的宮。她的腳踝被鎖了兩串鈴铛,眼睛用一層蓮色薄紗蒙罩,聽宮殿角落磬鼓聲逐漸響起,足尖便輕踮着樂音将花姿舞動。裙裾将少女的腰臀包裹出婀娜,那身段兒婉婉,舞步傞傞,因為看不見,便在嬌俏中又平添出一許纖弱的孤獨。
一種介于雛女開花之際的矛盾的澀與媚,把梁皇看得眼目癡愕,酒水灑了也忘了重倒。
但她其實能看見,她只是不想把這個已了無真情的世界看得太清。
周圍流光溢彩,透過那層薄薄紗罩,蕪姜看到正中間龍座上的中年帝王,他生得白皮面相桃花眼,一幕美髯把風流勾勒。他的眼睛正勾在她的身上,看得目不轉睛,像看着沒有衣裳遮掩的自己。她的心中便都是冷意。
這是她頭一回看到這個男人,這個用下作手段破了她父皇的國,殺死了她的太子哥哥、然後糟蹋了她母妃的狗皇帝。從前離開了,聽母妃的叮咛把中原的一切掩埋,但這會兒人回來,那仇恨卻在心中燃燒,恨不得将手中的彩帶化為匕首,一箭刺入他的心髒。
蕪姜跳得很認真,足下的鼓面不過二尺寬,她站在那裏就像水中一枝初綻的孤蓮。她只有這一次機會,要用自己作為籌碼贖回母妃的屍身。還要把某個絕情負義的壞家夥拉下水。
慕容煜只想叫他生不如死,而她想要的,是謀去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