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吃早飯的時候,時瑜聊起了他的正經事:“我克服了。”

雲蒹蒹一愣。沒聽明白他克服了什麽,咬着包子,稍稍側耳聽着。

時瑜看她那蠢萌蠢萌的表情就知道她沒聽明白,又往她碗裏放了一顆包子,解釋說:“這幾天我想了一下,我覺得,我已經克服讨厭跟人肢體接觸這一大難關。”

說完,他捉住她的手,放到他胸膛上:“不信你摸摸我。”

雲蒹蒹被迫摸了他一下。

時瑜:“是不是?我現在的情緒很穩定。不信你再摸摸?”

雲蒹蒹擔心他這個是間歇性的問題,趕緊縮回手表示她信了。

好幾天沒坐下來一塊兒吃早飯,時瑜沒話找話,自言自語了半天。雲蒹蒹只負責點頭,偶爾應一句。

她覺得時少爺今天好反常。還是不要随便搭話比較好。

看她态度不鹹不淡,時瑜不吭聲了。上次的事情是他不對,但是這麻煩精現在是什麽意思?騎到他頭上撒野嗎?出息了。

他放開她的手,悶悶的不吱聲了。

時少爺不吭聲,雲蒹蒹只好自己接上話題,以免他又想出什麽全新的欺負她的辦法來:“這個包子真好吃呀。”

獲得一個冷漠的時少爺,“哦。”

雲蒹蒹:“……”這個男人陰晴不定,反複無常,情緒說來就來,果然是間歇性的。

她不說話了。

兩個人用餐都很斯文,不會發出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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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裏迷之安靜。

沉默了一會兒,時少爺決定不跟她一般見識,打破僵局,說:“EEG下周末開新品發布會。你想去嗎?”

雲蒹蒹這幾天也聽同事提到過EEG發布會,這是個大事件,很多家媒體都已經提前報道過了。偶爾路過樓下花園,也會聽見張姨手機裏插播的相關新聞。

還聽說到時會有一個面向全球直播大數據的環節。

她想去,但她不敢提要求。

契約女友畢竟不是真的女朋友。那種行業精英彙聚的場面,站在他身邊的,一定是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的人。

而她這樣的身份,難登大雅之堂。

她笑了笑:“恭喜你呀。”

時瑜捏她的臉:“想去不敢說啊?”

她幹笑。也不否認。什麽事都瞞不過他這雙眼睛,誠實一點少挨欺負。

提醒上班的鬧鐘響了,雲蒹蒹端起豆漿喝完,放下碗,擦了擦嘴,說:“時間來不及啦,我上班去了呀?”

最近張院長對雲蒹蒹很是看重,要不是看她身體不好,絕對會要求她住到院裏宿舍去。

提到工作,她精神抖擻。時瑜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她。驚嘆這麽個小丫頭片子,怎麽就能對新知識的消化能力達到那種境界。

代班高管并不知道她和他的關系,卻對她贊不絕口。還故意趁他在的機會幫她提交了轉正申請,說是怕人才流失。

謙亦研究院有自己的規章制度,考核分不夠是不能轉正的,考核期分三個季度,新晉研究生的轉正時間半年到兩年不等。

由此可見,這個生活中的小傻子,在某些領域裏是發着光的。

蘇先生在老頭子眼裏是神一般的存在,無宗教信仰,拜的都是他的師父。時瑜現在有點能理解時之禮的心情了,這一家子的基因很強大。

這麽強大的基因,不留下個後代都是人類的損失。

他目光下移,就小傻子這副嬌弱的身子,取卵太辛苦,他不可能讓她受那累。

如此強大的基因就要絕版,真是可惜了。

時瑜哂笑,想到哪裏去了,提醒她:“把保溫杯帶着。身體不舒服就跟吳姨說。”

雲蒹蒹臉頰一紅:“嗯。”他總是記得她的生理期。

研究院門外。

劉啓明急匆匆攔住雲蒹蒹,說:“雲小姐,打擾了。我有幾句話想跟您說,占用十分鐘,可以嗎?”

雲蒹蒹微愣:“劉特助是有什麽事嗎?”

劉啓明猶豫了下,還是如實告知了情況。大致意思是,距離發布會還有一周時間,如果她願意,現在開始停藥,進行手術,發布會當天她需要出現在會場。

而且,必須是一個眼睛能看得見的她。

因為時董指定要她作為數據源的監測目标。

時瑜要在發布會當天預告造夢工廠計劃,并且還會向媒體公開雲蒹蒹的那篇論文,作為未來謙亦集團旗下“造夢”項目的演講範文。

他本想在發布會當日給雲蒹蒹個驚喜。透露這件事并不是時瑜的意思,是劉啓明背着他做的。

劉啓明從加入謙亦就一直在跟這個項目,不僅是他,這三年來,總部兩百位研發人員幾乎是耗盡了心血。

在這個競争瘋狂的時代,你永遠無法預料對手會拿什麽來攻擊你。家人、愛人、甚至是性命。

雲蒹蒹的眼睛就是對手攻擊謙亦醫療團隊的切入點。

如果這次謙亦名聲掃地,那麽EEG新品發布會就會被外界質疑。第二季度的升級版等于還未面世就将被迫終止。以後這世上也就不會推出謙亦EEG二代三代産品,造夢工廠有可能會變成一場白日夢。

雖然這些事未必會發生,而且也未必會造成這麽大的影響。但劉啓明作為董事長特助,公司的運營總監,為集團、為底下員工未雨綢缪是他的職責。

他相信老板會找到更好的解決辦法,但一家企業處理過一次公關危機之後,信譽其實是會大大受損的。

最好的辦法就是,在問題還未發生之前,将其扼殺在搖籃。

劉啓明只是點到為止,沒把這些利害關系告知。他認為雲蒹蒹一定可以想明白。

能寫出那種有深度的文章來的,絕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這麽無知的小姑娘。

雲蒹蒹安靜聽着,表情如常。劉啓明等得手心冒汗。

她呆了足有五分鐘。雲蒹蒹沒想到時瑜會帶她去。

像是終于想明白了,問他:“手術有多大的成功率,并發症能告訴我一下嗎?都是用哪些藥?會不會跟我現在服用的中藥有沖突,劉特助你問過醫院那邊了嗎?”

這位未來的老板娘反應确實比普通人慢半拍,但每當這半拍過後,她的爆發力是普通人的十倍百倍。

劉啓明做事面面俱到,來之前早有準備,說:“這次手術趙主任親自給您做,手術成功率是99%。您這段時間的治療其實就是術前治療,可以直接動手術。因為時董一直沒有簽字,才暫時擱置。如果您願意,立刻就可以進行手術。并發症和用藥忌諱我都咨詢過了,您身體各項數據的報告單,我已經轉語音發送到您的郵箱。”

雲蒹蒹每隔幾天都會接受檢查,劉啓明要拿到她的驗血報告很簡單。

她笑說:“好。”

見她笑,劉啓明緊繃着的神經線才稍微放松:“雲小姐,我知道我這麽做很自私,但EEG産品發布會很重要,我是這次活動的總負責人,不敢冒這個險。請您見諒。”

雲蒹蒹搖頭,說:“我要謝謝你。如果EEG項目因為我受到影響,我才是那個最自私的人。”

劉啓明沒想到她這麽快就同意了,說:“不過,我看過從研究院調來的病歷。雲小姐的身體,對麻醉無效……”

這也是時瑜一直不同意給她動手術的原因。

“我咨尋過趙主任,近十年的臨床記錄,只有一例進行麻醉後有意識的患者……”那位患者因為那臺手術,給一生都留下了陰影。

“時董做了決定的事不會更改,我只好來找您了。”劉啓明越說越心虛,越說越羞愧。

來之前他剛開完會,研發部老總和幾位外包項目負責人集體給他洗腦,求他說服時董換監測目标,實在不行去跟小姑娘談談,最好能勸她馬上進行手術,反正就是個小手術。等到發布會那天就算沒有恢複,也可以拿康複期來當擋箭牌。研發部的老大差點給他跪下了,不敢當面說大老板自私、護短,私底下忍不住抱怨。

仔細想,誰不護短?如果今天要被逼着去動手術的是他們的家人,他們也護短。道德綁架誰都會,但又有幾個人能做到大公無私?

劉啓明不敢去看小姑娘的臉。

來之前,他以為可以坦蕩蕩說出這個“提議”,但現在說到這裏突然就梗咽了。

雲蒹蒹怕疼,真的很怕疼。但她還是選擇動手術。

她檢查結束,準備手術的前半個鐘,醫生仍在勸說:“你這種情況,再用藥一段時間,最多半年就能複康複了。其實沒必要做手術。”

雲蒹蒹的眼睛是因為一年前事故手術止血不徹底造成的,屬于球後出血,壓迫神經引起的失明。當時她身邊無親無故,一直沒有等到去繳費和簽字的家屬,小醫院當時只有兩個值班的實習醫生,也不知道是因為沒人做主還是懶得處理這種三無人員。一直熬到第二天,和她一同被送來的好心人看不下去了,幫忙繳了費,醫院才給她動的手術。

那位好心人就是董母。

當時董母在醫院陪董岄做闌尾手術,看到因為沒有床位,被扔在過道上一天一夜的小姑娘,一打聽才知道她無親無故,肇事司機把她拉過來,看她昏迷就吓跑了。董母替雲蒹蒹簽了字,每天到醫院給她送飯,帶她回家。沒想到撿回家個小天才。

“雲蒹蒹?你考慮清楚了嗎?”謙亦旗下的醫院一向嚴格規範,不會慫恿病人動手術增加業績。醫生最後一次問她:“要不再跟家裏人商量一下?”

雲蒹蒹說:“不用。”而且她也沒有家人了。

醫生說的半年是保守估計,他球後的淤血已經神奇般的在消散了,其實要不了半年。但那樣就來不及趕發布會了。時少爺那個性子,說了用她就一定會用,誰的意見都不會聽。而且她也沒有權利去幹涉他的決策。

雲蒹蒹很堅持:“我有錢,我朋友已經去繳費啦。”她預支了工資,院裏幫她買了保險。她算過,可以報一大半。

醫生不知道她曾經經歷過什麽,只是笑道:“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既然你決定了,那我給你安排。”

走廊外突然一片騷動。

德高望重的趙主任突然帶着人過來,已經做完消毒,監測團隊急匆匆跟上。

年輕的醫生一愣:“趙老師,您怎麽來了?是有什麽大手術嗎?”

這位是Q大附屬醫院的教授,也是三甲人民醫院的一級專家,受邀前來。趙主任說:“這臺手術我來做,你從旁協助。”

“诶好好好。”

“皮試結果出來了嗎?檢查單子念給我聽。”

跟年輕醫生交流後,趙主任轉頭,溫聲對躺在病床上的小姑娘說:“雲蒹蒹?”

雲蒹蒹應道:“我是。”

趙主任說:“別怕啊孩子,十年前我給一位病人動過手術,他可比你嚴重得多了。”那位病人在手術進行到一半時突然醒來,沒有人注意到,他看到了他微弱的肢體求助,但當時的麻醉師并未意識到,甚至抽走了病人的氧氣管。

只有他發現了異常,但沒辦法立刻終止,只能一邊手術一邊對病人進行心理暗示。醫護人員都以為他是太累借聊天來集中精力。做完手術後,他們才發現這位病人早就醒來了,麻醉劑讓他癱着無法動彈,他聽得見醫生的話,感覺得到疼痛,卻什麽也做不了。

劉啓明沒騙人,趙主任确實是這方面的專家。他語氣輕松,用平時聊天拉家常的口吻,說:“相信我,相信你自己。”

雲蒹蒹想到她爺爺,嘴角帶着淺淺的笑:“好。”

董岄一接到雲蒹蒹的電話就趕過來了。

她們學校在這邊排節目準備春晚,要不然還真沒辦法翹課。

董岄在手術同意書上簽了字。

望着手術室的LED燈,等得焦灼,一顆心提到嗓子眼。還要時不時給正在上課的姐姐發布雲老師的實時動态。

收到姐姐發過來的消息,董岄:“別問了姐,我心慌。”

“心慌才要說話啊!”董彥縮到最後一排,悄聲說:“麻醉劑無效,動手術時醒着,那得多疼啊!我他媽割個雙眼皮還打了麻醉都疼死了!”

董岄時刻緊盯手術室大門,手都在抖,眼睛盯緊手術室,嘴巴對着手機說:“丹鳳眼不美嗎全家就你一個雙眼皮!不是,這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手術。雲老師這是完全有意識的,疼了還動不了。”

一直不停給她發消息的姐姐突然沒了動靜,董岄低頭看了眼手機,才意識到剛才點錯了聊天窗口。

她呆了幾秒,看到聊天窗口最上面的備注,立即點了撤回。

消息被撤回的下一秒,傅泱的語音消息就發來了。

但不是傅泱的聲音,是時瑜:“在哪家醫院?”

聲音很沉,帶着壓制不住的怒火。

收到董岄這條消息的時候,傅泱剛和時瑜開完會,在他辦公室聊下周的新品發布會,時瑜就在傅泱邊上。

傅泱察覺到時瑜的臉色不對:“地址發過來了,我開車送你過去。”

董岄無比後悔。

雲老師說過要保密,千萬不能被時老板知道。本來只是緊張,現在又緊張又自責。

再看傅泱那個帥得讨厭的頭像時,就覺得無比礙眼。

發完定位和手術室之後,董岄就把這男人給拉黑了。

都是拼夕夕惹的貨!她昨天為了五鬥米折腰,群發了條點紅包的騷擾消息,結果這個萬年不聯系一次的狗傅泱被排到了聊天列表最前面!

手術室裏。

雲蒹蒹感覺自己被撕碎了的疼。雖然能清晰感覺到步驟,但她動不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見趙主任說:“手術很成功。你太勇敢了孩子。”五十多歲的趙主任,小外孫都出生了,雲蒹蒹這麽大點的姑娘,在他眼裏就跟他自己的閨女一般。

雲蒹蒹本來想哭,但她聯想到分泌眼淚也會很疼,硬是忍住了。現在終于松懈下來,想哭發現眼壓在藥物控制下變得不受意識主導。

想哭也沒辦法哭,她只好笑給醫療團隊看。

所有人都被這個漂亮勇敢的小姑娘感動了。

雲蒹蒹感覺到自己被擡起來,病床被推動,腦後的滾輪聲蓋過了醫護人員的聲音。

眼前白茫茫一片,和平時偶爾見到的血紅不太一樣。

手術室門打開,董岄幾乎是立刻就沖過去了:“醫生,雲老師怎麽樣?沒事吧?她有沒有疼暈過去?”

問題還沒問完,雲蒹蒹被護士長推出來。董岄撲過去。

護士長說:“病人情況特殊,觀察兩天才可以出院。哪位是病人家屬?”

“我是。”時瑜走過去,冷眸低垂,瞧不出情緒。

趙主任摘掉口罩,看到時瑜,似乎很驚訝。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小姑娘,恍然大悟:“原來是時先生的女朋友,難怪張院長親自來找我。她很勇敢。”

“謝謝,辛苦。”

“哪裏哪裏。應該的。”

聽見時瑜沉悶的聲音,雲蒹蒹的身子明顯抖了一下。

“不是我通知的他……”董岄心虛地看向雲蒹蒹,仿佛看見了白色紗布下那雙幽怨的眼。腦袋越垂越低,像是下一秒雲老師就要拿她興師問罪。

此時,在場的四人各懷心思。

傅泱扭頭看董岄一眼,面無表情盯着聊天框那句“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時瑜繃着一張冷峻面容,緊盯雲蒹蒹蒼白的小臉。想抱抱她又擔心弄疼她。他隐忍着怒火,氣憤,更多的是心疼。

雲蒹蒹心想完了。

本來還打算騙他,說她是來割了個雙眼皮,這下瞞不住了。

寶貝你想啥?你本來就是雙眼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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