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甜栗子糕

程仙第一次被允許走進這個看似神秘的書房,本以為有多麽特別,原青瀾才不讓人靠近,結果就是普通的書房。

兩排古木書架靠牆,書都碼的整整齊齊,連書案上看了一半的書也是放的端端正正,筆墨紙硯井井有條分毫不亂,唯一有點出入的就是南窗下,放了一個軟枕,此時窗戶打開,一小片日光全都照在枕頭上,看起來趴那兒睡覺還挺舒适的。

原青瀾作息規律,早晚練劍雷打不動,白天和魏川出去,不知幹什麽,但中午一般有一個時辰是在書房裏。

程仙想,一般這種對生活特別自律的人,意志力都很堅定。

原青瀾從書案上重新拿過一張紙,攤開,和程仙之前在地上撿的那張紙上畫的一樣,但是畫的更清楚,程仙手裏的紙都皺了。

“你見過這種花?”原青瀾問她。

“嗯。”程仙點頭,“這個形狀就是曼陀羅花,可……”

程仙話還沒說完,原青瀾語氣有些急迫,“在哪見的?”

“在……在書上看的……”程仙只好如此說,她并沒見過實物。

原青瀾:“書叫什麽?”

程仙想了想,怎麽也記不全那長長的書名,“就專門歸納各種奇花異草的那種書。”

她看的書多又雜,有些也不全是書上看的,像這種植物歸類的書籍,不是叫某某圖鑒,就是叫某某大全。

果然,原青瀾沉思片刻,再看她的眼光帶着些懷疑。

程仙趴在桌案旁,将那張紙拿過來,仔細看了看,倒垂的六瓣,花蕊纖長,确定是曼陀羅花的形狀,她納悶道:

“曼陀羅花只有白色和微黃,可你這朵卻是紅色的,是不是畫錯了?”

原青瀾話中的急迫已經褪去,但還是道:“這叫朱衣曼陀羅。”

“不可能,要真是紅的,那就不叫曼陀羅花,也不是這個樣子,它應該長在山上潮濕的地方,這花有毒……”

程仙聲音越說越小,因為原青瀾已經收好圖,仰靠在椅背上,神态悠閑的看她在那裏各種反駁,各種胡謅……

一時程仙也有些不确定了,真正的曼陀羅花,花、葉、籽都有劇毒,還會致幻。但也可以入藥,麻醉劑的主要成分就是這個。

現在原青瀾說這種紅色的叫朱衣曼陀羅,她沒見過這種顏色,或者在這個世界會有也說不定。

“公子,你是在找這種花嗎?”

“嗯。”原青瀾仍是閑閑的看着她,手裏拿過一卷書。

程仙聽到答應,這才反應過來,他來西北難道是找這個?可這種花既能入藥也是劇毒,紅色的說不定更毒,反派千裏迢迢去找的東西,難不成還是做好事救人嗎?

顯然不會。

程仙裝作随意的問:“公子,你找這花做什麽呀?”

本以為能聽他說句話,這樣她再結合劇情判斷他要做什麽,誰知原青瀾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然後頭上傳來噠的一聲,程仙頓時懵在那裏。

原青瀾用手裏的書卷在她頭上敲一下。

“到廚房燒三天火。”

程仙:“……”

書房重又歸于寂靜,原青瀾攤開紙,看着紙上畫的那一棵植物。

這是國師知道他要去找朱衣曼陀羅,給他的畫,并告訴他在西北能找到。

他今年十七歲,人生前十五年都是在神廟度過的,那十五年裏他能見到的人只有國師。

小的時候他還滿心不甘,別的皇子都可以在宮裏自由行走,只有他每天囿于神廟那塊方寸之地。漸漸懂些事的時候,知道是由于國師的預言,才導致他被父皇關進神廟贖罪。

那時候年紀雖然小卻不甘受委屈,整日想方設法意圖報複,逃出神廟。在那個年紀,他想的是只要他能逃出去,去和父皇說清楚,他的父皇總會帶他出來。

他沒能逃出去,就一日日的盼父皇能來看他,卻一次也沒有,七八歲那時候心裏最初對于父親的那種崇拜依賴,于他而言都是模糊的。

國師不喜歡他,卻又礙于責任教他習字讀書。他有好幾次感覺到國師對他起了殺心,卻又最終沒有下手。他憎恨國師的預言,卻又不得不承認國師說的沒有錯。

十五歲之後他終于被接回宮,從此有了母後和大哥,心裏第一次生出些期盼,那種對兄弟,母愛的渴望。

書房的門被敲一下,随後魏川進來,手裏拿着封信。

“殿下,驿站信使送來的。”

原青瀾拆開信看了一遍,面色焦慮,即後又漸漸舒展,看的魏川一臉疑惑。

原青瀾道:“母後在信中問我找到朱衣曼陀羅了沒有,若是找到可先送回宮。”

魏川:“哪有那麽容易呢,這些天咱們該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點頭緒沒有。”

這幾日他們調集人手在城中找,又讓到謝青幫忙去城外找,均一無所獲,各處郎中都說沒見過這種花,更別說藥理了。

“不過母後又在信中說,讓我不必急着回去,她聽聞西北有種蒸酒,口感醇厚,讓我尋幾壇送給父皇。”

魏川驚訝不已,“殿下,您前幾日才說這西北別的沒有,烈酒倒是一絕,院子裏那兩個蒸餾甕,就是專門帶回來釀酒的啊。現在娘娘專門來信交代,看來殿下和娘娘真是想一塊去了。”

原青瀾收了信起身,“西北太荒僻,尋常人家釀的酒随釀随喝,有存窖的,我也不太放心,送回宮還是謹慎些好,明日就尋可靠的釀酒師傅來府裏。”

容娘一早在膳食房做準備,誰知又看見程仙蹲在竈前燒火,雖說她頂喜歡靈丫頭在這裏陪她說話,可也不必頓頓不落。原本剛買的新衣裳,在竈前坐幾天那能幹淨嗎。

“靈丫頭,這用不着你,你到外面去吧,前院熱鬧。”

程仙又添了一把柴,眼睛盯着她才放進去的一把栗子,應道:“我不能出去。”

“怎麽不能出去?這府裏沒那多活計,人少,閑的時候我一個人都能忙過來,快出去吧。”容娘在洗菜,與她閑聊。

程仙眼瞅着那外殼已經快燒黑的栗子,用木棍一點點往外扒拉,

“我犯了錯,惹公子生氣,他罰我來竈邊燒火……”

原青瀾罰她來廚房燒火,她心裏不是沒有意見的,她好心給她科普曼陀羅花,給他解釋紅白兩種花的區別,他不信也就算了,還嫌她聒噪。

但來了廚房後,才發現這簡直是天堂。這兩天她烤了小魚條、牛肉幹、花生,這不又烤一把栗子,為此她還從容娘要了個可以随身帶着的大荷包,已經快塞滿了。

當丫鬟的好處就是可以到處溜達,不用像主人一樣自持身份,也不用像小乞丐一樣餓肚子,要不是她有任務在身,将來還要去京城,就這麽當個小丫鬟怪好的。

容娘一聽竟是公子罰她,這怎麽可能,靈丫頭乖巧懂事又勤快,前幾日公子才吩咐給她買了衣裳,這就罰來竈臺燒火,衣裳也都髒了。

剛要問就聽連續砰砰幾聲,她受驚轉過身,聽到程仙一聲驚叫。

“怎麽了?快讓我看看。”容娘幾步過來,程仙正抱着手,眼淚都快出來了。

“哎……炸到手了,好疼……”

手心火辣辣的,正是剛才那一把栗子炸開了。

“快拿涼水裏泡泡!”容娘趕緊給她燙着的手拉到一旁的水盆裏。

程仙疼的直吸氣,怎麽也沒想到那栗子爆開了,還好她動作快,要不然蹦到臉上,可真是得不償失。容娘拿來麻油,準備再泡一會就給她先塗一層,聽程仙說起烤栗子,責備道:“栗子烤之前要劃個口,你貿然放火裏烤肯定不行。”

程仙也是沒辦法,她沒烤過栗子不知道是這樣的。她原來的生活技能也只勉強算合格水平,畢竟生活都很方便快捷,不用事事親為。

左手背紅了一片起兩個水泡,容娘找了藥給塗了厚厚一層包紮好,說什麽也不讓她繼續待在爐竈邊了。

等到午時,容娘親自把準備好膳食送去偏廳,布好菜後,她站着沒走。

原青瀾剛盛了碗湯,見她沒走,放下碗,問道:

“還有何事?”

容娘向來守本分,在這府裏從不多事,但這次實在不忍心靈丫頭受罰,便道:“公子,今日這一份栗子糕是靈光做的,她剛來手藝不好,但貴在有心,說是感念公子帶她回府,一定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這栗子糕口感上可能差些,但也是靈光的一片心……”

容娘面不改色的看着桌子上那份被她多加了幾勺糖的栗子糕,似是不經意的提一嘴“靈丫頭是第一次學,笨手笨腳的烤栗子把手都燒了,還說要繼續學等做得好了再送來給公子嘗嘗……”

原青瀾視線停在桌子上的那盤栗子糕上,然後夾起一塊,嘗了口,甜的膩人。

容娘瞥一眼,見他只是看着栗子糕,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也不好站在這不走,只好說聲有事吩咐就離開了。

容娘走後,原青瀾又夾了塊栗子糕,勉強吃了兩口,還是覺得膩人。确實手藝不怎麽樣。

罰她去廚房燒火,估計是知道錯了,才想着學做栗子糕來向他告罪,就是笨手笨腳的……

原青瀾用完飯後,準備去書房,看着下人撤走那盤栗子糕,嘴裏似乎還有那甜膩膩的味道。

“魏川……”原青瀾朝外喊一聲,等魏川進來,他又說:“算了,無事。”

魏川一臉摸不着頭腦的表情出去了,原青瀾想了想,在後面桌櫃裏找出一瓶燙傷藥揣在袖子裏,出門了。

走到半路,眼看快到膳食堂他停下來,覺得自己此舉實在莫名其妙,但是就這麽回去,更是莫名其妙,他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栗子糕實在太膩了,膩的他都吃不下別的,必須去膳堂問責,要麽再重做一份。

剛過午時,膳食堂裏也還有人在吃飯,原青瀾從後門進去,沒有驚動任何人。他到處都瞥一眼,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就是沒看見程仙。

不是說對他感念于心還要繼續做嗎?人到哪去了?三日罰期還沒過,就擅自離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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