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幽魂女人

姜藍藍死死地盯着鏡子,自己皺着眉頭,鏡子裏的美人兒也皺着眉頭,自己瞪着眼,鏡子裏的美人兒也跟着瞪着眼。

姜藍藍深呼吸一口,微微顫抖着伸手撫上自己的臉,觸感真實,不是假的。

仙蕖見她一副又惶恐又不敢相信的模樣,輕聲喊道:“姑娘?”

姜藍藍伸手握住鏡子,對着鏡子哈了口氣,然後用袖子擦了擦,鏡子更加清晰了,映照在鏡子裏的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也看得越發清晰了。

姜藍藍不知是激動還是害怕,頓時眼前一黑,又暈了過去。她昏睡了好久,一直不見轉醒,仙蕖和洛香一直守在床頭照顧她。她頭上不斷地冒出冷汗,整個人像是處在水深火熱之中,連昏都昏得不安寧。

洛香擔心道:“仙兒姐姐,冬迎姑娘怕是做噩夢了。”

姜藍藍确實是做了一個噩夢,夢裏,一個穿着紅色嫁衣,美豔絕麗的女人正朝自己冷笑,她的聲音像幽魂一樣飄繞在自己耳邊:“這是我的身體,我不會讓任何人搶占我的身體,我會回來的,我一定會回來的……”不斷地重複。

而且那個女人靠自己越來越近,最終,她一把掐住自己的喉嚨,一字一頓地道:“去死吧,姜藍藍。只有你死了,真正的姜藍藍才能活。”

姜藍藍額頭上的冷汗越來越多,洛香幫她擦了又擦,擔心地問道:“仙兒姐姐,要不要告訴太子,讓太子早點回來?”

仙蕖思忖道:“太子今兒一早就被皇上召進宮了,哪兒能說回來就回來。你在這裏守着,我去外面看看。”

商然自然是還沒有回來的。

此刻,他正站在皇宮的金銮殿上,一同并列而站的還有二皇子蕭楚以及六皇子蕭毓。論身份而言,二皇子蕭楚乃皇後所生,身份自然高貴,六皇子蕭毓的母妃雖然乃宮女出身,但好在皇帝寵她,所以照樣對蕭毓疼愛有加。而盡管商然已經被立為了太子,但對于別人來說,他仍舊是來歷不明的野孩子,尤其是對于蕭楚和蕭毓來說,突然平添一個兄弟倒沒什麽不可,但這個兄弟一躍就成為了太子,難免讓人不服氣。

皇帝考慮到了這些,所以想将西域最新進貢的三把繡香寶劍分別賜給了他們,用來明示,自己并沒有區別對待他們三兄弟。只不過這三把繡香寶劍的劍鞘上都刻了不一樣的花紋,分別是疏影寒梅、陡崖蒼松、以及淩霜青竹。

皇帝坐在高高的寶座上,語氣裏充滿了威嚴:“劍,乃利器也,開國之道。這劍上又乃歲寒三友,經冬不衰。朕将此劍贈與你們,一方面希望我朝代代昌盛,另一方面也希望你們都如松竹梅一樣有美好的品格。”

皇帝命人将那三把繡香寶劍呈了上來,繼續道:“現在,朕讓你們自己去選,誰先來?”

那三把寶劍分別由三位太監用托盤呈着,托盤上蓋了一塊紅色的布,遮住了圖案。明擺着,皇帝是讓他們自己選,但實際上,誰先選,是一個很難抉擇的問題,他還想告訴他的兒子們,即便你有選擇權,也不一定能選到自己喜歡的。

另一方面,皇帝還想看看,對于這個問題,他的三個兒子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金銮殿中,靜悄悄的。

蕭毓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目光懶懶地看着寶劍,也看不出他是對這寶劍感興趣還是不感興趣,倒是他先開口了,語氣散漫:“太子和二哥都不說話,看來是有謙讓之意了。父皇,那兒臣就先選了。”他微微揚唇,語氣停頓,“兒臣想要,太子面前的那一把。”

皇帝微微挑了挑眉,沒有表态,而是轉而向蕭楚問道:“楚兒,你呢?”

蕭楚即便是回到皇宮,身上穿的衣服的顏色也很素雅寡淡,正如他臉上溫文爾雅,與世無争的神情:“父皇既然賜劍,那劍自然具有父皇寄予我們的同等的寓意和希冀,所以無論哪一把,兒臣都欣然接受。”

兩個兒子的此番回答,皇帝其實都已經預料到了。他的二皇子蕭楚,自從母妃被打入冷宮之後,便就懂得查言觀色,即便是身為皇後的兒子,也對什麽事情都不怒不氣,不争不搶。而六皇子蕭毓,從小氣焰便有些高,并且喜怒分明,想要的,一定要得到,不想看見的,也最好離他十萬八千裏。

皇帝一直在暗中觀察着商然的表情,他沒有從商然臉上瞧出劍對他的吸引力,也沒有瞧出他不想要劍的意思,反倒是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

“然兒,你怎麽想?”

商然此前一直斂着眼沉默,直到皇帝開口發問時,他才微微擡起頭與他對視,喑啞地開口:“兒臣聽從父皇的決定。”

皇帝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商然之所以不想改姓蕭,那是因為他一直不承認自己是蕭家的孩子,所以他從來沒有喊過皇帝一聲父皇,現在他突然改口了,讓皇帝有些難以言喻的久違的感動。

商然上前一步,将蓋在劍上的紅布掀開了,那一是把淩霜青竹。

商然修長的手指輕撫着上面的竹子圖案,神色波瀾不驚,語氣平靜:“若父皇真的讓兒臣們自己選,那也應當是讓一個太監同時将三把劍呈上來,而不是分別對應着呈上來。”商然将劍微微舉高,躬身,“兒臣謝過父皇。”

皇帝對商然的回應感到高興,既側面回絕了蕭毓,又猜中了自己的心思。

蕭毓也并未生氣,他只是悠悠地挑了挑眉,懶懶道:“父皇為太子選了竹,那兒臣就看看父皇為兒臣選了什麽,”蕭毓揭開布,淡淡地哦了一聲,聲音意味悠長,“是松啊,兒臣謝過父皇。”

蕭楚接過最後一把劍,眼睛深沉地望着這一枝寒梅,微微笑道:“那剩給兒臣的,就是梅了。”

皇帝颔首道:“梅花淩寒獨放,又不居功自傲,也正似你這般性子,朕覺得與你很配。”

蕭楚微微躬身:“父皇能了解兒臣,兒臣欣喜,謝過父皇。”

皇帝繼續道:“好了,朕乏了,你們先退下吧。”

蕭楚和蕭毓都轉身退下了,唯有商然還站定在原地,皇帝微微詫異,道:“然兒可還有事?”

商然抿着唇:“兒臣有一事相求。”

“但說無妨。”

“兒臣想從藥師院取一枚上等的千年靈芝,望父皇成全。”

皇帝聽了這話,心中頗為擔憂,怕是他胸口的傷還沒有好,便走了過去,想要看看他的傷口,商然下意識地就往後退了一步,因為他抵觸皇帝的觸碰,但最終,他沒有退太遠。

他剛進宮的時候,皇帝百般照顧他,關心他,賜他各種華麗貴重的物品,他都對此不屑一顧,甚至當皇帝說要封他為太子的時候,他的內心都無動于衷,波瀾不起,這都是因為他對這些并無所求,而且他也不想卷入皇室權位的鬥争當中,所以他不在意。

但是,現在姜藍藍被他找到了,他很不确定姜藍藍會不會再次因為他一無所有,滿足不了她想要的生活而再次離開自己,所以商然必須抓住這個機會,好好穩固自己現在的權勢。最重要的是,他還不想就這麽輕易地放過她。

“如果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朕,朕會派憐月好好為你診治。”皇帝拍了拍商然的肩膀,語氣關切。

一想到要認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為爹,商然仍舊覺得渾身不自在,但是他還是點了點頭。

“好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皇帝道。

商然立在原地,頓了頓還是說出口了:“如果,我真的不是你的兒子呢?”

皇帝一愣,有些悵然,但看着商然那張和淡露簡直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臉,随即非常肯定地笑道:“不會,你就是朕的兒子。”

商然不再問了,躬身道:“兒臣告退。”

商然取了靈芝便立即出宮,沒想到會碰到蕭毓,看樣子是在特意等着他。商然不知道蕭楚是不是真的對自己沒有芥蒂,但商然一定知道,蕭毓是處處針對自己,把不喜歡自己的情緒擺得光明正大、人人可知。

“真沒想到,太子的變化倒是挺大的。”蕭毓手裏提着一小串兒葡萄,吊兒郎當地吃了一顆。

商然知道蕭毓是指自己對皇帝的态度,他擡頭看了看天上變幻莫測的雲,面無表情地承認得大大方方:“确實挺大的。”随即眯了眯眼,揚唇,“六皇子,有意見?”

蕭毓又享受地吃了一顆葡萄,幽幽地笑了:“太子若要這麽認為,那便是了。”

商然慢慢揚起手中的劍,平靜地道:“這竹子和松樹,一年四季都常青。常青,意味着不變,父皇在明示你我,各自守好自己的位置,不要變動,更不要妄想觊觎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蕭毓擺出一個不同意的表情,漫不經心地笑:“這可不一定,你也常青,我也常青,二者不能并存,父皇在告訴我們,要一較高低。”

商然不怒不笑地望着他,淡淡道:“那我們就看看,誰能夠常青到最後。”

蕭毓見商然轉身走了,微微勾唇道:“太子,今夜可要睡個好覺呀,千萬不要因為臣弟的話而寝食不安、憂心忡忡、夜不能寐。”

商然頓了頓步,目光幽深地望着蕭毓,唇角微揚,低沉道:“也許有人能夠左右我的情緒,但那個人,不可能是你。”

一陣秋風吹過,微拂蕭毓的衣袂。

他站定在原地,擡頭看了看一望無際的深藍天空,微微眯眼,伸了個懶腰:“真是個好天氣吶。”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