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因為吳良善, 所以吳家跟清臺山結了仇。

雖然本來清臺仙君的名聲就不太好,但這次,跟吳家算是徹底撕破臉了。

不過幸好, 吳家忌憚于蘇驕白的實力, 不敢輕舉妄動。

這一不動,就不動了十年。

“大師兄, 師尊出關了嗎?”一道清亮的少年音響起。

十九歲的少年, 長發微卷, 被白色發帶束起,黑色的發尾透出如海藻般的柔順細膩。那雙杏仁眼眸,濕漉烏黑,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背着劍,身姿纖細,白衣飄飄,立在桂花樹下, 黑發紅唇,暗香飄浮, 笑容燦爛,帶着雌雄莫辯的美。

游凱信看着每年都要問上一次的小師弟, 伸手摸了摸顧金塢的腦袋,笑道:“師尊算到今日天寶閣會開放,所以今日會出關。”

“真的嗎?”少年的眸子一瞬亮了,“師尊真的要出關了嗎?”

“嗯。”游凱信笑着點頭。

顧金塢平複了一下情緒,才注意到剛才游凱信說的話, “大師兄,天寶閣是什麽?”

“是清臺山內收藏法器的地方。那些法器還未認主。每十年開放一次,讓咱們清臺山的弟子入內挑選。選中了,便能作為自己的法器帶走。”

每一個修仙者,都會有自己的法器。

比如游凱信,他除了自己的劍,還有一把扇子。

比如紫檀仙子,修真界公認的第二美人。法器是……一根張果老的拐棍。

“那大師兄,師尊的法器是什麽呀?”

蘇驕白只看過蘇驕白用劍。

那把劍自然不是凡物,但劍修除了劍,一定還會有另外一件法器傍身。

雖然顧金塢只寥寥見過蘇驕白幾面,但卻從未見自家師尊用過除劍以外的法器。

“咳,這個……”游凱信面露猶豫,“等師尊出來,你還是親自問他吧。”

少年疑惑的眨了眨眼,然後乖巧點頭,露出一個甜甜的笑。

“好。”

……

秋日的晚間,桂花飄香。

游凱信跟蘇驕白已在洞口等候多時。

“小師弟,又在吃清心丸?”

顧金塢手裏拿着一個玉瓶,他拔開塞子,從裏頭倒出一把清心丸,糖果子似得往嘴裏塞。

這清心丸是他自制的。

味道甘甜,帶薄荷涼意。

入口順滑,滑過喉嚨時會産生片刻火辣辣的沁涼感,令人頭皮發麻,瞬間醒腦。

“嗯。”

嚼着嘴裏的清心丸,顧金塢白嫩面頰鼓起,像只偷食的小倉鼠。

游凱信眼瞧着,忍不住笑了。

“都這麽大的人了,還如此貪吃,連清心丸都不放過。”雖如此說,但游凱信并未阻攔,只是瞧着顧金塢的眼神越發慈祥,就跟一手拉扯大孩子的老父親一樣。

月色傾斜,清臺山上燈籠遍地,氤氲奶黃一片。

終于,封閉了十年的洞穴門被打開,蘇驕白一襲青衣,從裏步出。

十年未見,他的容貌未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就連頭發絲都好似留在原處。

顧金塢雙眸癡癡的盯着蘇驕白,生恐錯過一點一滴。

“恭喜師尊出關。”

蘇驕白此次閉關,是在療傷。

消息被封的很嚴實。

只有游凱信和顧金塢知道。

不然若是傳出去,吳家定會趁機上門鬧事。

蘇驕白仰頭,看了一眼天空中挂着的那輪鬥大的月亮。劍眉微微蹙起,似有不适。

又是天黑。

“師尊?”顧金塢急急湊上去,伸手去抱蘇驕白的胳膊,猶如一只見到了老母雞的小雛雞。

蘇驕白擡袖,躲開他的手,眼皮連動都沒動一下。

游凱信趕緊上前道:“師尊,這是小師弟。”

“師尊……”少年的聲音可憐兮兮的。

那雙亮晶晶的眸子頓時黯然。

師尊,居然不記得他了。

“咔嚓”一聲,含在嘴裏的一堆清心丸頓時被咬碎。

那火辣的觸感直抵喉嚨,辣的顧金塢眼淚都差點出來。

蘇驕白擰起眉,朝出聲的地方微微偏了偏頭。

“顧家小公子。”游凱信繼續提醒道:“十年了,小師弟長大了,容貌大變,師尊不認得也是正常的。”游凱信這番話,不只是說給蘇驕白的,更是說給顧金塢的。

看着小師弟這副頹喪模樣,游凱信無奈,只能如此安慰。

幸好,小師弟很快便調整了情緒,亦步亦趨的跟在蘇驕白身邊。

微微仰頭,那雙眸子亮晶晶的盯着自家師尊看。

如今顧金塢已十九,雖是少年模樣,稚氣未脫,但身量已拔高不少。

雖跟蘇驕白還差了些許,但他年輕,再過一年,定然能超過他的師尊。

顧金塢癡癡的望着蘇驕白,想着再過一年,自己長高了,站在師尊身邊,一臂便能将師尊攏進懷裏……

“小師弟,小師弟?”

“嗯?大師兄,你叫我?”

顧金塢轉頭,看向游凱信的方向,話剛說完,額頭突然一疼,撞到了一塊假山石。

“咚”的一聲,撞得不輕,額頭瞬間就青紫了。

蘇驕白腳步一頓,面無表情的挪了挪腦袋,然後終于像是想起來了似得道:“那個傻子?”

游凱信:……

顧金塢:……

覺得人生非常艱難的顧金塢捂着自己的額頭,淚眼汪汪的扯着蘇驕白的寬袖,一路小尾巴似得跟在他身邊。

游凱信提着一盞琉璃燈,走在蘇驕白面前開路。

山路崎岖,顧金塢注意到自家師尊微微蹙起的眉眼,稍稍抿緊的唇,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隐。

少年伸着腦袋不停張望。

腳下一絆,朝前撲去。

蘇驕白側身閃過。

游凱信趕緊扔了手裏的琉璃燈去接人。

琉璃燈掉在地上,滅了火。

兩邊山路被常年肆意生長的樹木所覆蓋,陰暗随之壓來,連月色都似乎被隔絕在了外面。

蘇驕白身體微僵,站在那裏沒動。

游凱信把差點臉着落的顧金塢扶起來,小心翼翼的檢查了一遍,見人沒事,這才去看那盞琉璃燈。

琉璃燈摔壞了,不能用了。

“師尊,我去換盞琉璃燈,還請師尊在此稍等片刻。”

話罷,游凱信拿着那盞摔破的琉璃燈就急匆匆去了。

蘇驕白蹙眉,“天寶閣馬上就要開了,不必……”

“師尊,大師兄已經走了。”

身邊傳來一道奶奶的少年音,蘇驕白立刻閉嘴。

顧金塢站在那裏,一會兒看看自己的腳尖,一會兒看看自家師尊,覺得師尊真是怎麽瞧都好看呀。

“天寶閣要開了,你随我走吧。”

話雖是這麽說,但蘇驕白卻沒動。

顧金塢怔怔盯着自家師尊,也沒動。

終于,蘇驕白道:“你走前面。”

“哦。”

顧金塢趕緊走在前頭。

走了一段路,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天寶閣在哪處。

哎呀,都怪他被師尊的美貌迷惑了。

這樣想着,顧金塢轉身,剛想跟師尊說話,卻不防看到那個随在自己身後的男人正閉着眼睛在走路。

纖細眼睫搭攏下來,在眼睑處落在一層黯淡陰影。有月色凝籠,星星點點的灑在眼睫上。

随着男人細微的顫抖而跳舞。

顧金塢心尖一跳。

“師尊……”

“怎麽不走了?”蘇驕白站住。

顧金塢咽了咽口水,下意識往前一步。

他朝着蘇驕白伸手。

蘇驕白擡手,一把攥住少年的腕子,雙眸依舊沒掙開。

“幹什麽?”

“師尊,你發上落了一朵桂花。”

這處是一片桂花林。

那濃郁的桂花香熏得蘇驕白面頰都有些微泛紅。

蘇驕白常年閉關,肌膚雪白。

那紅雖淡,但落在這白玉無瑕的肌膚上,猶如初生桃花,糜爛而清冷。

“嗯。”

蘇驕白松開了顧金塢的手。

顧金塢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湊近蘇驕白。

他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像山,像樹,像月亮。

清清淡淡的,卻撩人心魄,沁人心脾。

一朵細細的桂花從男人垂在肩頭的發間被取下。

少年歪頭盯着那桂花,将其放入口中。細嚼慢咽,吞噬入腹。

真甜。

“師尊,您是不是怕黑?”

少年的聲音近在咫尺,蘇驕白卻看不到人。

他身體一僵,偏頭道:“閉嘴。”

少年伸手挽住蘇驕白的胳膊,像塊軟乎乎的粘糕似得黏上來。

“可是我怕黑。”

蘇驕白緩慢睜開眼,眼神卻沒什麽焦距,只是看着前面。

他推開黏着自己的人,試探性的往前走了兩步。

“師尊,那前頭是湖。”

身邊傳來少年的驚呼聲。

蘇驕白腳步一頓,似有遲疑。

他沒有聞到水的味道。

“師尊,我好像看到大師兄了。”

少年拉住蘇驕白的袖子,走在前面。

男人頓了頓,沒有掙紮,跟着他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果然看到了提着琉璃燈的游凱信。

蘇驕白盯着那一點微弱的光,臉上表情漸漸緩和。

顧金塢歪頭盯着人看,臉上笑意更甚。

原來師尊,晚上看不見吶。

這樣想着,少年的目光不經意的往後一瞥,雙眸深谙。

偌大密林,哪裏有湖。

……

三人到達天寶閣時,外頭已聚集諸多清臺山弟子。

就連紫檀仙子也趕了過來。

十年不見,如今的紫檀仙子,越發的……富貴逼人。

穿金戴銀的紫檀仙子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碩大金手镯,上來對着顧金塢的臉就是一頓掐。

“哎呦,我的小心肝呀。真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這十年間,紫檀仙子時常用紙鶴傳音,教授顧金塢醫道。

顧金塢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如今在醫道的修為造詣,就連紫檀仙子都有些甘拜下風。

“師叔。”顧金塢恭謹行禮,小臉被掐得粉紅,睜着那雙濕漉漉的杏仁眼,更添純稚。

跟在紫檀仙子身後的幾個女子忍不住叽叽喳喳的圍住了顧金塢。

小時候是玉雪可愛,長大了是俊美秀氣。

果然是天生的美人坯子呀。

就是跟修真界第二美人的紫檀仙子站在一起都不遑多讓。

“仙子,我師尊的法器是什麽呀?”

顧金塢從那些女子中逃脫出來,臉色帶着指印,湊到紫檀仙子身邊。

聽到顧金塢的話,紫檀仙子面色微變,不自禁想起了百年前自己跟師兄入天寶閣挑選法器的事。

當時天寶閣開放時辰不定,那日恰好是晚間開的寶閣。

寶閣內法器貴重,不讓燃明火。

能進天寶閣選法器的都是金丹期修士,暗中視物是基本的本事。

可是這位清臺仙君有夜盲症,摸到什麽是什麽。

所以他摸到了……一把錘子。

就是胸口碎大石的那種。

其實起先是摸到棍子,以為是什麽好物事。

沒想到後面還跟了個錘子。随手拎起來的時候把站在旁邊同行的紫檀仙子的腳都砸壞了。

紫檀仙子被吓得不輕,這一順手啊,就摸了根拐棍。

這天寶閣,一生只能選一次。

所以紫檀仙子她恨啊,她恨啊!

只能含淚把那根樸實無華的拐棍裝飾成了金光閃閃的拐棍,如此,才能稍稍慰藉她心中的痛。

“哎,那位就是傳說中的修真界第二美人,紫檀仙子嗎?果然是天姿國色呀。”清臺山弟子皆是男子。

瞧見美人,難免心猿意馬。

有人問,“那這第一美人是誰呀?”

第二美人都生得這般,第一美人定然是美到令人窒息吧。

“噓,你不要命了。”

“怎,怎麽了?”

“這第一美人……”聲音陡然壓低,都變成了氣音,“是清臺仙君。”

四周雖靜,但這句話,卻不知為何,無比清晰的傳入衆人耳中。

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衆人看向清臺仙君的視線都變了。

原本,這個人是高高在上的清臺仙君,傳說中沉迷修煉,殺人不眨眼的正道“大魔頭”,清臺山衆人從來都不敢正眼看一眼,就怕被挖了眼睛。

但如今,衆人的視線一齊聚過去,陡然發現,這位令人驚懼到心肝脾肺腎都恨不能縮成一團的清臺仙君,居然是如此天姿模樣。

蘇驕白正一個人站在廊下那盞大紅燈籠處。

燈色明亮,照出一方圓形投影。

男人就站在中間。

旁人不敢親近于他。

故此,他獨身一人,瞧着居然有些清冷落寞。

他一襲青衣,清冷的眸色沒什麽焦距。

因為除了他站的這塊地方,蘇驕白四處看過去,皆是黑烏烏一片。

所以,他也就沒有察覺到衆人那亮晶晶的目光。

燈下觀美人。

美人長身玉立,手中持劍。

身形白皙瘦削,薄面窄腰,如春華秋月,潋潋灼灼。

只是面色太過清冷,若是能笑一笑……

“天寶閣開了。”突然,美人開口說話了。

衆人立刻回神,發現自己心中所想,登時被吓出一身冷汗。

立刻眼觀鼻,鼻觀心。

顧金塢眯起眼,神色不愉的掃視一遍衆人。

有一種寶物被人觊觎的陰鸷感襲上心頭。

這次,天寶閣又是晚間開放。

“不能燃明火,進去吧。”

蘇驕白話落,心虛的弟子們便魚貫而入。

顧金塢上前,看一眼蘇驕白,瞬間變了臉色,笑盈盈的黏上去,“師尊,弟子怕黑,師尊能不能跟弟子一起進去?”

“不能。”

蘇驕白嫌棄的推開他。

顧金塢沮喪的低着小腦袋,悶悶不樂的進了天寶閣。

天寶閣內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顧金塢随意一抓,抓到一個東西,直接走出天寶閣。

出了閣,他才發現自己手裏的東西是一捆繩子。

細長如絲,柔韌如蒲葦。

“捆仙鎖?也算是個好東西吧。”

紫檀仙子開口道。

顧金塢疑惑,“這個東西怎麽用?”

“很簡單的,念個口訣,想捆誰就捆誰。”

“想捆誰就捆誰……”

顧金塢原本澄澈明亮的眸子染上一層暗色。

他下意識擡頭,看向那個依舊站在大紅燈籠下的蘇驕白。

作者有話要說:  get道具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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