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_

孟沛航往郊區開了接近兩個小時,終于來到了市內最大的影視城門口。他停好車後,紳士地為阮心甜打開車門,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阮心甜迷迷糊糊下了車:“這不是影視城麽,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不是說好了去琴室嗎?”

“琴就在劇組裏。”孟沛航前面帶路,見阮心甜沒有那麽快跟上來,忍不住笑道:“你跟我來就是了,還能賣掉你不成?”

阮心甜眨眨眼,跟了上去:“賣掉我倒是不至于,但會不會坑我一把那就不知道了。”

孟沛航無奈地搖搖頭,心想:原來我在她心裏就是這麽個形象。

一路上,孟沛航遇到不少劇組的同事,有知名的導演和編劇,也有替身和臨時演員,只要是比較熟悉的,他都一一打招呼。阮心甜第一次知道,原來他是這樣一個爽朗沒架子的人。

阮心甜跟着他穿過現代戲的街景,掠過民國舊影,最終來到了古代皇宮的拍攝地點,宮門口的景色和布置熟悉得不得了,她忍不住驚呼:“這……這不是《盛世山河》裏的皇宮嗎?”

孟沛航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原來你還是個資深影粉,随便掃一眼布景就能認出《盛世山河》的皇宮。”

阮心甜沒好意思告訴他自己當時把電影版《盛世山河》來回刷了三百遍,尤其是傅漢臣這個角色,從中年到老年,從臺詞到眼神戲,沒有一幕是她不熟悉的。這裏是傅漢臣北伐的起點,她當然能一眼認出。

孟沛航一邊帶她走進攝影棚一邊說:“《盛世山河》要改編成電視劇了,林一木導演找到了我,讓我繼續出演男一號傅漢臣。劇版有50集,比起影版加了很多內容,而且每個重要的角色都有自己的單曲,我攬下了其中一首。”

“傅漢臣的主題曲麽?”阮心甜問。

孟沛航雖然自身性格與少年将軍傅漢臣十分相似,可是他的音樂風格卻更加偏向憂郁婉轉,與傅漢臣的鐵血将軍角色并不是太符合。

孟沛航果然搖了搖頭:“你再猜。”

阮心甜想了想,驚喜地說:“傅燕姝?”

孟沛航打了個響指:“聰明!”

傅燕姝是傅漢臣的親妹妹,在影版中戲份不算重,卻是一個十分悲情的人物。她父母雙亡,與兄長傅漢臣一起長大,二人兄妹情深,卻都背負着守護北漢江山的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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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燕姝生來就是為了守護北漢江山的棋子,偏偏這顆棋子有了心,有自己的思想感情,被燕氏皇族一再傷害踐踏後,選擇了聯合北方胡人謀反,生生逼死了自己高坐皇位的親表兄,與兄長傅漢臣反目成仇。

她後半生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摧毀北漢江山,扳倒燕氏皇族,可偏偏也是她害死了北漢昏君,間接促成了英明的新帝李延君繼位,為北漢江山打開了全新的局面。

影版《盛世山河》中,阮心甜除了傅漢臣之外最喜歡的角色就是她了,只可惜為了符合人設,導演選擇了一個剛滿16歲的新演員來飾演傅燕姝,那位演員并沒有演繹出這個角色的精髓,給電影留下了一些遺憾,卻襯托了同樣年輕的孟沛航的演技。

但演員歸演員,角色歸角色。阮心甜作為一個觀衆,不論演員演技怎麽樣,都不影響她對傅燕姝這個角色的喜愛。一想到馬上就能聽到傅燕姝的個人單曲,她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

孟沛航帶着她穿過影棚,七拐八拐來到了音樂室,裏面有古筝、二胡、編鐘之類的古代樂器,也有吉他、小提琴之類的現代樂曲,角落裏面放着一架鋼琴,已經積了不少灰。

他從一堆文件夾裏找出一首琴譜,遞給阮心甜:“就是這個了。”

“是鋼琴曲。”阮心甜知道孟沛航不願意彈鋼琴,可是沒想到他竟然願意寫鋼琴曲。

孟沛航輕嘆一聲:“鋼琴是樂器之王,我妹妹這一生跌宕起伏,有血有淚,除了鋼琴,我想不到還有什麽其他樂器可以描述她的這一生。”

孟沛航是獨生子,當然沒有妹妹,他說的妹妹是指傅漢臣的妹妹傅燕姝。好的演員一旦入戲,甚至會忘記自己原來的身份,也許在他心裏,早就把傅燕姝這個悲情的虛拟人物當成了親人,所以他才會費盡心思為這個唯一的妹妹作曲。

只可惜他自己作的曲,卻沒有勇氣親自彈奏出來。

“你不能彈,我幫你彈。”說着,阮心甜抽了一張幹淨的紙擦了擦凳子,坐了上去,打開鋼琴蓋兒。

孟沛航說:“這首曲子只是初稿,我還沒有取名字,也沒有填詞,你先看看,彈出來之後我們再讨論。”

“好。”阮心甜迅速掃了一遍曲譜,大致熟悉了一下旋律,開始彈奏。

一開始她還不太能把握曲子中的感情,只能按照曲譜機械地彈奏,開頭顯得有些索然無味,大概是在描述傅燕姝前半生被留在北漢皇宮當做質女,孤獨凄苦的經歷。

當曲調過渡到第二段,調子慢慢升高,琴聲變得高昂有力,變調也非常快,琴聲大起大落,大開大合,令人熱血沸騰。阮心甜不由自主地聯想起傅燕姝火燒慈雲寺,成為胡人的王後,最後逼死北漢皇帝的劇情。她一介女流之身,卻能調動千軍萬馬,指揮有度,轟掉了北漢的半壁江山,打得禦林軍毫無招架之力,令十萬胡軍俯首稱臣,讓人敬佩不已。

高潮結束,到了末段,曲子重新沉寂下來,琴聲變得悠揚婉轉,如泣如訴,大概是在講述傅燕姝悲慘的結局,從彈奏難度來說,遠遠低于方才的高潮,可到了這裏琴聲卻停了。

“怎麽不彈了?”孟沛航問。

阮心甜長呼一口氣:“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心裏有些不舒服。電視劇版傅燕姝的結局是什麽?”

“我不知道。”孟沛航說:“劇本只到第四十集,聽說編劇還沒想好結局。”

他想了想,又說:“但從前四十集來看,劇情總體改動不大,結局可能也跟影版一樣,傅燕姝幡然悔悟,認清自己畢竟是燕氏皇族的後代,卻做了這麽多傷害親人的事情,覺得無地自容,就自殺了。”

阮心甜搖頭:“這不是傅燕姝的性格。我覺得她就算要死了,都會拼着最後一口氣,給燕氏皇族埋下複仇的禍根。”

“為什麽?”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是來自孟沛航的,另一個聲音卻很陌生。

阮心甜擡頭一看,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他穿着一身白色馬褂,頭頂有些禿,兩鬓的鬓角連着胡子留得很長,渾身上下透着一股老藝術家的風采,阮心甜莫名覺得他很臉熟,可是又沒想起來是誰。

“小姑娘,你能說說為什麽覺得傅燕姝不會後悔,反而非要把燕氏皇族置于死地嗎?她到底是在北漢江山這片土地上長大的女兒,是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難道她就真的那麽偏激,到死都要拉着整個北漢江山陪葬嗎?”那人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阮心甜撓撓頭:“我也不知道,就是站在一個普通觀衆的角度去揣測,如果我是傅燕姝,祖上三代都是為了守護北漢江山而死,唯一的親哥哥也年少從軍,眼看就要步父母的後塵,可高坐皇位的大表兄卻還時時刻刻防着傅家,擔心哥哥擁兵自重,就挾持我做人質威脅我哥哥,真的委屈都委屈死了,為什麽還要為燕氏皇族賣命?”

他搖搖頭:“不是為燕氏皇族賣命,是守護自己的家。傅燕姝是公主的女兒,身上流着的也是燕氏皇族的血。”

“那又怎樣?就因為害她一生的人跟她流着一小撮同樣的血,她就要無條件原諒這一輩子的痛苦嗎?”阮心甜越想越氣:“一門忠烈,精忠報國,在外人看來是的無上榮光,可對于傅燕姝來說,這份光榮是親人的血和淚,是她從小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源頭。正是這份榮光綁架了她一生的自由和快樂,讓她兄妹分離,骨肉相殘。她恨燕氏恨得光明正大,死了反而後悔得毫無邏輯。”

那人反駁:“可是恨不會帶來解脫和快樂,只有愛才可以。傅燕姝是死到臨頭才明悟了,放棄對燕氏皇族的恨,就是放過她自己。”

“這是瞎說。”阮心甜針鋒相對:“一個人如果要放過自己,有的是辦法,為什麽偏要原諒傷害她的人才能放過自己?父母為她取名傅燕姝,就是要她記住自己一生一世都為燕氏皇族之姝,可是在這些亂七八糟的身份限定之前,她先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阮心甜說的唾沫橫飛,語炮連珠,發現孟沛航和剛進來的這人都不說話了,只是饒有興趣的看着她,阮心甜立刻紅了臉:“我就是站在一個觀衆的角度,随口胡說,你們別當真啊。”

那人爽朗地說:“小姑娘,我覺得你說的很有意思,繼續。”

“啊?”阮心甜下意識看向孟沛航,對方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她這才大膽地開口:“傅燕姝火燒慈雲寺的時候,已經把北漢江山給她的一切都燒了幹淨。她嫁給了胡人,改了名字,做胡姬打扮,都說明她已經下定決心要與北漢決裂。

她臨死之前要随從把她葬在胡人的聖山,影評人都解讀說她是是想遙望她的家鄉北漢,可我覺得她如果真的要遙望北漢江山,直接葬在北漢的邊境不就行了嗎?她到死都不肯魂歸故裏,就是想看這片北漢江山終有一日會被胡騎所覆滅,而她無比期待着這一天。”

那人沉默片刻,摸了摸自己鬓角的胡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沛航,你的朋友确實很有意思,難怪你非要我過來看看。小姑娘,你的解讀很有個性,願意去試試傅燕姝這個角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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