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與鬼上墳

吃過飯後,把豆漿熬好,将自家一大一小兩口子安頓好,花朵這才有時間去整裏那帶回來的一堆東西,收拾到一半,正好瞧着那一堆的香蠟紙錢,記起了要給青鋒上墳這件事,便背起背簍去了怨鬼道,打算上完墳再給家裏那看着傻愣愣的笨娃娃弄幾條鲫魚熬湯喝,好補補腦袋。

眼見着天色還大亮,黃昏尚早,怕是青鋒那死鬼正賴床鼾聲打得雷響,左右上墳燒紙也就那麽點時間,花朵也就不急于一時,便慢騰騰地去一旁的小河裏捕了鲫魚,将背簍放在及膝的水裏養着,又拆慢悠悠地往着怨鬼林去。

那裏,青鋒她記得時常喜歡待着得就是那林子與怨鬼道交界處立着的那棵古槐,這處靈氣充沛,這古槐這麽多年來卻是沒長成什麽精怪,倒是讓她好奇了許久,獨獨便宜了青鋒那妖孽鬼物做了自己的專屬禦座,前些年的時候,這兩人一個安靜地墾她的地,一個獨自賞他的景,兩人井水不犯河水。

也不知為何,這開始少言寡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豔鬼,某日就突然變成了個話唠,還改了性子在她面前一個勁地賣騷……就似發現了什麽有趣得玩具一般,見着她得眼神,永遠的晶晶亮充滿了神采,教人簡直捉摸不透。

靜靜地倚着老槐樹,花朵想起兩人前事種種,倒也有些回味的趣然,不覺間日頭早已落下了地平線,反應過來之時,滿眼的昏暗,天上星子點點。

這時,從來只有鴉叫的寂靜林子也開始熱鬧起來,修整了一個白天的衆鬼物們醒了過來,都從自己的栖息地走出來,各自打着招呼,聚在一起商讨商讨最近的趣事。

當然,這要說到事情,那就離不得青鋒大人和那有着一身了不得本事的厲害姑娘,記得是叫花姑娘還是菜姑娘來的?反正管她花還是菜,就是很厲害。

于是,大喇喇地站在老槐樹下的花朵,很快就被一衆的鬼物發現,跟看稀罕物似的被一股股涼飕飕的視線打量了個上上下下。

借着月色,花朵轉頭在暗處的鬼物裏巡視了一遍,卻是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心頭沒來由得有些失望,低頭看着手裏提着的香蠟紙錢,怕是今日見不着那死鬼了,轉身正要準備離去。

“姑娘可是來上墳的?”

正準備離去的人,轉身,看着身後突然出現的書生,擡眼瞟了一眼他身後,道:“是啊?你可知道青鋒他的墳是哪處?”

手持折扇的書生,掃了一眼花朵手裏果真提着的一大捆的“金磚”“銅錢”,眼角禁不住抽了幾抽,卻不好笑出聲來,只得“唰”的一聲打開手中折扇,遮住半面,幹咳了一聲掩飾剛才的失态,側身做了個請,道:“還請姑娘随在下來。”

“哎喲,我們家的青鋒大人,第一次有人來給他‘上墳’呢?可是美着他了,瞧瞧那大把大把的金磚銀磚,哦呵呵……”怨鬼道好歹有些事兒可以來樂樂了。

于是一人一鬼,就在衆怨鬼的前擁後呼之下,往着林子深處去了,整個林子跟過節似的熱鬧,到處鬧哄哄的。

“他怎麽不出來?”往着林子深處走的花朵,裝作無意瞟向右邊某處,嘴唇抽了幾抽,只得問問前面走着的書生。

“你說青鋒大人啊?”書生低頭清了清嗓子,“額,他,他這幾天在閉關修煉,不方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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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嗎?”聽着如此解釋的花朵挑了眉頭,修煉?他個鬼物這是要渡劫了,還是在偷練葵花寶典?

她的身旁,一衆的鬼物今兒個情緒特別激昂,這陣仗簡直不輸她初時來這鬼林子時。

“哎哎,聽說沒,姑娘要給我們青鋒大人上墳呢,大夥兒都去瞧瞧熱鬧啊,咱們這林子好久沒來人上過墳了,喲呵呵……”就似那妓院的鸨媽,長相美豔的朱四娘扭着腰肢,捏着手帕邊走邊招呼“客人”,不出一會兒的功夫,就招了一大批老老小小的鬼物上百跟在花朵身後。

“哎喲喲,老朽我可是好久都沒見過錢的模樣了,那香蠟的味道,啧啧,可是好聞得很,今兒個我可是要一口氣聞個夠!”從來這鬼林子裏屁大點事兒都會被一衆閑的慌的鬼物給鬧成件大事,今日這本就是大事中的大事,他們當然不會放過。

“瞧瞧,那一大堆的金磚,若是青鋒大人以後去了冥府,可就真是個闊家少爺了。”

“姑娘倒是回來了,我還以為她不會回來呢,青鋒大人還為此……”有嘴巴大的想抖出點秘辛來,卻是話還未說完,就倒黴催地被不知哪裏來的一片竹葉“啪”的一聲拍在嘴上,直接将接下來的話給拍了回去。

前面默默地走着的人,小聲地嘆了一口氣,這人智商呢?幼兒園大班嗎?沒事來耍這套?她表示捉急。

沒出半盞茶的功夫,陸秀才竟是将花朵帶到了她選址修建屋子的地方。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黑暗裏行了許久的花朵,剛一踏上那片被月色普照的方寸之地時,就被月下那一棟精致的竹屋吸引了。

“哦呀……咱們青鋒大人果然上心,不眠不休地弄了一整日,真是弄了這麽個似仙境般的地方。”看着那精致的竹屋,一衆的鬼物在那裏起哄。

“哎呀,青鋒大人可頭一次對人這般上心呢……”

站在那裏怔神了許久的花朵,“啪”的一聲丢下手中的紙錢,擡腳向着那棟竹屋走去。被人精心挑揀出來的白色鵝卵石,在柔軟的草地上鋪成一條可愛的小石子路,彎彎曲曲地通向那用半腰高的竹籬圍成的小院,正對院門口的湖邊,是一張放着棋盤的竹桌,四張石制圓瞪,對稱地放在四邊。院子裏,對湖的竹籬下是剛填了土的長形花圃,只等着主人來種上喜歡的花種,綻放滿園的花香,院子的左側,還有一口剛打好的井,盈滿了清涼的井水,因為要做那什麽壓力井,所以青鋒只是草草地挖了一口出來,打算後續再跟着她得意思慢慢來弄。

緩步進入清涼的屋內,鼻尖盡是萦繞青竹的芳香,讓人心曠神怡,旁邊幾把編織精致的竹椅,一一乖巧地繞在那張剛用榆木做出的方桌旁。信步走出屋外,左側,翠綠的樓梯可上到二樓,站在樓上的露臺,整個鏡湖風光盡觀眼底,清風陣陣,葦草搖曳。

此情此景,讓人看着有些走神,花朵突然想起一句話,“繁華盡處,尋一無人山谷;建一木制小屋,鋪一青石小路;與你暮鼓晨鐘,安之若素”。

說實話,這種地方,在現代社會的話,真算是世外仙鄉,求之不得的妙地,

一個飛身從二樓下來,正落在那伸到水上的棧道,“蹬蹬”的腳步聲,響徹在這安靜的夜,看着前面那一幢別致的水上竹屋,花朵瞪大的眼眸裏有些驚訝,一個旋身輕巧坐在那翹起的檐角上,撐頭看着站在遠處的陸秀才,問道:“這鏡湖鬼物是不得靠近的,你們青鋒大人是怎麽做到的?”

陸秀才淡淡一笑,答道:“扔過去的呗,然後再用大錘子,把竹屋牢實地釘在泥裏。”

“……”花朵腦補出,那錘子的柄,估計不短……

坐在高處好好地将這幾乎是按照古代皇家宮廷設計的竹樓欣賞了一遍,有些樓宇連綿,檐角飛揚的小氣候,花朵很是滿意,得了興致,突然想起前世自己喜歡的一些把戲,随你擡手,幾點靈力從指間溢出,在夜空中劃過幾抹美麗至極的曲線後,消失在了漆黑的竹林中。

竹樓上翹着二郎腿潇灑而坐的人,一身粗陋衣裳遮不住那一身的仙姿卓越,遠遠看去,真是月下仙子,誤落了紅塵,卻始終淡泊得不沾一絲煙火氣息,看不出權色,也見不着錢色,一衆的鬼物,遠遠地看去,倒是打心裏覺得,此人真是天生得高貴,可比那些濫竽充數得修道士看着正點多了。

還未從那人一身淡泊出塵的氣質中驚豔過來,一衆的鬼物便是驚訝地看到,那零落在竹林各處的螢火蟲,竟是全部都一閃一閃地往着竹屋這處聚來,原來在一片暗色之中的竹屋,瞬時周身都落滿了夢幻的熒光,一閃一閃,就似天上的星子,迷路在了此方。

坐在竹屋上的人,一邊動着手指頭,看着那聚集過來的千萬螢火蟲,嘴角上盈上了調皮的笑意,前世,有好長一段時間,修道對她來說,那所有的趣味,就是能做這些尋常人無法做到的趣事,看到尋常人無法看到的美景。

“呀呀呀呀呀!太,太漂亮了!”

“太美麗了,簡直就像着做夢。”

一輩子沒見過這般奇景的鬼物們全部沸騰了起來,有的竟是像孩子一般,在漫天的螢火之下,手舞足蹈起來。

“今日是我花朵慶祝新居建成之喜,衆位盡管狂歡。”

……

怨鬼道上,從來沒有過這般喜慶,老遠的地方,似乎都聽得到這處傳來的喜慶鬼聲。

今日,花朵也不拘束,又唱又跳與衆鬼物鬧騰了一晚上,眼見着月色已是上了中天,覺得時候也不早了,她這才慢悠悠地拿起冷落在一旁的紙錢,轉頭看着竹屋不遠處那一坨荒涼的,長滿了野草的孤墳,眉角抽了抽,看着一旁的書生,聲音涼涼問道:“這就是他的墳?”

書生點頭如搗蒜,嗯嗯,快去吧,燒紙燒紙,這才是大事。

踩着一地的竹葉,花朵慢悠悠地走到那可憐得石碑都斷了半截兒的墳,停在前面兩步距離處,上上下下将那爬滿青苔的斷碑打量了許久,也不知想了些什麽,半盞茶的功夫後,便在衆目睽睽之下,一腳踩到碑上,一寸寸地将之踩入泥土,那個狠勁兒,教一旁的鬼物看着咋舌,最後,那斷碑只露出了一小截的頭頭,可憐到了家……

“姑娘這是……”一旁的秀才滿心的不解,她這也太不敬了吧?不知死者為大嗎?

女子轉身笑嘻嘻地看着他道:“我私下覺得,這樣見着要荒涼些。”

“……”

“哦,對了,書生,你可知這些茅草是用什麽肥料灌的?”怎麽跟長了幾百年的一般?在衆鬼物驚訝的眼神中,花朵又毫不客氣地一腳踩上墳頭,滿是好奇地捋了捋那長長的茅草,心想着若是這法子好,她下次灌菜也給施這肥料,那不是好極?

“……沒用肥料灌過。”書生眨了眨無辜的眼,這草草就是他随便從哪裏扯過來的,灌肥料?要說這在青鋒大人墳頭澆糞的事情,在死之前他還不打算這麽幹。

暗處的某只,開始恨恨地咬起袖子,滿眼幽怨地瞪着那死丫頭,面上全是委屈。踩我墳頭,大不敬!都不可憐可憐我!沒見我一座孤墳孤苦伶仃地在那裏趴了幾百年了?落井下石!沒心沒肺!不,狼心狗肺!斷碑都不給我留個。

正是踩在人家墳頭上大不敬地捋着虎毛毛的人動作一頓,斜眼向某處瞟了一眼,從墳頭上把腳拿下來,這才開始慢悠悠地燒起香蠟紙錢,一邊看着一旁不知在作何感想的書生道:“你可得幫我見證哦,我可是與死鬼他燒了這麽多東西,到時候他莫要跑我面前來賴賬。”

一邊燒紙,她還一邊嘆道:“哎,死的真慘,這幾百年來風吹雨曬,屍骨都不存了……”

“……”

燒完紙,花朵對着衆鬼擺擺手,便潇灑地離去了。

書生怪異着面色目送那人慢悠悠的離開,直到消失在視線中。

“哼!死丫頭,誰說得這樣才最慘?就是要有一半露出來才凄涼!”

陸秀才回過神來時,正瞧着身後,某只正抱着那斷了半截的石碑,一寸一寸地往着外面拔,然後,借着月色,他看到了……

“愛妻林雨之……”……

“唰”的一聲,陸秀才尴尬地往着一邊走去,裝作什麽都沒看見……當初他只注意到那塊石碑真真是不知過了多少年份的,還是恰巧斷了一半那種,又爬滿了青苔,很是符合大人的要求,誰知道……

見着某只心滿意足地坐在那重新被拔/出來的斷碑上撐着頭樂呵呵地傻笑……陸秀才速度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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