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鄰裏之間,多多關照
那日之後,日子便又慢慢的靜了下來。
一月初時候,一場冷空氣席卷全國,S市北面沒有抵擋寒流的山脈,受此影響,氣溫一度降到了今年的最低點。
氣溫新低,冬季的羽絨服開始大賣,陸顏在S市土生土長,常年沒有體會過低溫,被這突如其來的寒流整得措手不及,保暖措施沒有做足,一不小心就染上了感冒。
染上感冒的也不止她一個,醫院裏早就人滿為患了,她帶着口罩,等了足足一個鐘才輪到她的號。
她坐在等候區,聽着廣播裏播放了她的名字,站起身朝對應的診室走去。
上一個就診的人從裏面走出來,灰色的修身長款大衣,裏面是小V領的簡單款絨衣,下身一條黑褲,一雙大長腿包裹在裏面,晃晃悠悠。
陸顏覺得有點熟悉,擡頭一看,只見那人也帶了一只淺藍色的口罩,整個臉被口罩遮擋,只露出一雙眼睛,長長的眼角,深邃的目光,莫名的有股威懾力。
“江總?”
她試探的喊了一聲,這樣的身形和氣質,S市找不出第二個。
那人聽見她的聲音轉過頭來,也認出了她來,隔着口罩問道:“陸小姐,你也是來看感冒的?”
陸顏點點頭,廣播又重複了一次她的名字,她朝江天暮笑了笑,拿着挂號單和病歷本,閃身便進了診室。
這個季節流感高發,她發着熱,38度7,不排除有感染流感病毒的可能,醫生開了個化驗單,讓她拿去驗血。
她捏着抽血單子從裏面走出來,發現江天暮居然還在座位上,看到她出來,他便起身走了過來:“走吧,一起去檢驗科。”
陸顏其實是有點路癡的,這麽偌大的醫院,如果單憑自己一個人去找,很容易就會迷路,對于她來說,江天暮的提議正好,她笑了笑,沒有拒絕:“好。”
兩人一路并肩朝前走去,前方是個路口,陸顏想也沒想就朝前筆直的走了,江天暮往右拐了彎,發現身側的人不見了,連忙後退幾步把她拽回來。
一雙深色的眼眸裏,藏不住的笑意:“陸總這方向感,升到這個職位不容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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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的是“陸總”。
因為帶了口罩,陸顏看不見他的神色,但是她看着他眼睛都彎了,總覺得他是在調笑她。
“的确不容易”,她點點頭,也不知怎麽就想起了剛遇見江天暮那會的事情,彎起唇角笑了笑,“大半年前差點就丢了工作。”
江天暮看着她笑得眉頭都低了下去,在心裏推算了一下,大半年前,可不就是他們相遇的那會?
他明白了陸顏的意思,挑起眉頭道:“陸小姐可真記仇。”
“的确。”
陸顏也不否認,反而是順着他話語的意思笑了笑,江天暮走在身側,聽着她發出了一串清脆的笑聲,一雙眼彎得眯了起來。
兩人七拐八拐,最後終于找到了檢驗科的抽血處。
十一二月是流感高發季,來院就診的病患絡繹不絕,再加上又是下午,抽血處毫無意外的排起了長龍。
陸顏跟着江天暮在隊伍的最末尾站定,側身往前一看,護士在窗口裏抽血的場景剛好落入眼眸,她從小怕針,一時間,竟害怕得挪不開腳步。
前方有人抽了血,壓着針孔走了出來,隊伍往前挪了挪,江天暮跟着隊伍往前走了一步,回頭一看,身後的女人竟然還站在原處。于是,又折回去,拉住她的手往前走。
陸心裏顏緊張極了,忽然感受到一雙有力的手掌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心下頓時多了一股安全感,下意識的便将那雙手緊緊抓住。
突如其來的緊握感,讓江天暮一愣,手心傳來一股溫熱的綿軟感覺,慢慢的散開,直攀到了他的胸口。
也不知道怎麽,他不覺便笑出了聲來:“原來陸小姐怕打針。”
他的語氣,聽上去就像是在笑話小孩子一樣,陸顏聽着,臉上一熱,幸好戴了口罩遮住,江天暮看不出來什麽異樣。
她沒有說話,但是眼神裏,卻是一片哀求,仿佛在說“你別說了,別說了”。
江天暮看着她故作冷漠的樣子,眼眸裏的笑意更深了些,拉着她的手朝隊伍前面緩緩挪動。
陸顏感覺到一股力量牽引,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居然抓着江天暮的手!
不得了,這誤會可就大了!
她雙頰一紅,連忙将自己的手往回抽,可是那雙手忽然用了點力氣,她的手便被他緊緊的抓在了掌心。
掌心傳來的結實,讓她內心安定了幾分,她僵硬着身體一動不動,江天暮的體溫從手心傳來,帶着幾分灼熱,她覺得不僅手掌心滾燙,渾身都開始滾燙了起來。
倥偬間,身前的江天暮忽然回過頭來:“到你了。”
陸顏放眼看去,便看着面前已經空無一人,窗口裏的護士目光定定的看着她,讓她伸出手臂,她本能想江天暮身後躲,卻被他輕易的抓了回來。
“別怕。”
耳邊忽然溫柔一句,她擡起頭,便看着江天暮深深地,握着自己的手緊了緊。
她閉上眼,極不情願的伸出手臂,江天暮用另外一只手攬過她的身子,一股清新的氣息鑽入鼻腔,她怔了怔,轉頭,順勢躲進男人的胸膛裏。
是一個很結實的胸膛,她可以聽見他清晰有力的心跳,仿佛是一雙羽翼,她在庇佑之下,內心的惶惶憑空蒸發。
“下一個。”
護士小姐姐聲音響起的時候,她才發現抽血居然不知不覺中就結束了。
怎麽回事,都不疼啊?
她難以置信的朝自己的手臂看去,只見江天暮正拿着一根棉簽壓着剛抽完血的針孔,有血絲絲的從針孔滲出來,仿佛是在告訴她,剛才的确是抽了血了。
是真的結束了呢。
“謝謝。”
她從江天暮手裏接過棉簽,壓了幾秒,看着沒有再出血了,便将将棉簽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結束了這一切的她,就像是滿血複活了一樣,江天暮淡定的在那裏抽血,她不敢看,走到門外的椅子上等他,目光落在自己纖細的手指,忽然想起方才的一幕。
他的掌心還真是溫暖啊,還有那個胸膛,結實又寬闊,怪不得S市的女人都虎視眈眈。
她今天運氣好,借用了一下,看來回頭還得去感謝感謝才行。
江天暮從抽血處走出來,看到她坐在座位上,朝她挑了挑眉:“走吧。”
兩人一路便又朝着內科走去。
驗血單半個小時便取到了,上面各式各樣的數值,陸顏看不懂,一股腦丢給江天暮,江天暮拿起來看了看,也不知道看沒看懂,順手便和自己的單子放在了一起。
複診的時候,兩個人是一起進去的,醫生看了看單子,又看了看兩人,囑咐道:“你們一個是流感,一個是普通感冒,平時注意着點,別交叉感染了啊!”
陸顏正想問誰是流感,忽然覺得醫生似乎話裏有話,那一句“注意着點”,好像別有深意似的。
她臉上一紅,想要解釋兩人的關系,可轉念一想似乎又沒有這個必要,畢竟只是一個一面之緣的醫生。
這樣想着的時候,醫生又補充了一句:“陸顏,是你吧,你流感了,最近一周最好別出門了。”
“哦”,
她點點頭,接過醫生開的拿藥單,便從診室退了出去。
她還發着燒,在醫院轉悠了這麽半天,體力有點受不住,走出診室腦袋一暈,差點沒摔倒在地。
江天暮從身後走來,看見她身體往一側倒了下去,連忙伸出手扶住了她:“陸小姐,你還好吧?”
陸顏感受到一股力量承托住了自己下墜的身子,回過頭便看着江天暮環住了自己的腰。
她彎了彎嘴角,沖他笑了笑:“謝謝江總。”
說完,猛然想起了醫生的醫囑,她勉強的站直了身體,推了推他的手:“江總,我流感了,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
保持距離?
江天暮聽着這樣一句話,卻目光一滞。
陸顏瞧着他的眼眸黯淡了下去,心想自己不知道哪句話又得罪他了,正想着如何化解誤會,便被他扶到了座椅上坐下。
“等一下。”
他留下這樣一句話,便轉身不見了,陸顏不知道他要幹嘛,只好在原地等了等,不一會兒,便看着他又從那拐角處折了回來。
“把藥吃了。”
江天暮一半命令一半關心的說道,陸顏聽見他的話語,往他那邊一看,只見他修長的手指拆開一個藥盒,倒出一顆藥丸攤在了手心。
原來,剛才他是去拿藥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緣故,陸顏忽然覺得心頭一暖,眼裏的情緒呼之欲出,鼻尖莫名的一酸。
她眨了眨眼睛,将情緒壓了下去,伸手去拿那顆白色的藥丸,江天暮卻忽然将手收了回來,端着一杯水湊到她的面前。
這是一副擺明了要喂她藥的架勢,陸家破産後,所有的傭人都辭退了,陸顏也就再沒被人這樣子照顧過。
她有點不自在,想要奪過來自己喝,江天暮看着她,淡淡的問道:“陸小姐不怕吃藥?”
原來是以為她害怕吃藥才這樣。
陸顏聽着他的顧慮,忽然笑了:“怕打針就一定要怕吃藥嗎?”
說着,便伸手從他的掌心取了藥,就着溫水吞了下去。
江天暮看着她一氣呵成的動作,像是漫不經心,又像是故意提及,幽幽的說了一聲:“可是我怕。”
陸顏感覺喉嚨一緊,方才的藥物差點卡在了食道。
她有點驚訝又有點好笑:“堂堂江山集團首席,竟然怕吃藥?”
江天暮按照她的句式,跟了一句:“堂堂DK運營總,竟然怕打針?”
“......”
陸顏沒有辦法,看着江天暮一副就要你喂藥的樣子,無奈的倒出一顆藥攤在掌心,往他的嘴邊送了過去。
抽血的時候他幫過她,這下,兩人算是扯平了。
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陸顏吃了藥,又休息好了一會,精神好了些,便起身準備回去。
江天暮看了看手表,問她:“秦秘書到門口,要不要一起走?”
江天暮從醫院回去,陸顏的住處是必經之路,路途倒是順路,但是陸顏想了想,這樣子又欠了他一個人情,于是搖搖頭:“算了,徐助理已經來接我了。”
方才她一直在忙,早就忘了給徐珊打了電話,這句話不過是個借口。
江天暮見她面色還好,也沒有再堅持,居然真的就這樣走掉了。
陸顏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兀自的笑了笑,江天暮這個人真是奇怪,明明有時候挺聰明挺會體貼人,怎麽有時候怎麽也挺不解風情呢?
因為流感的緣故,陸顏請假了一周。
原定的回去上班的那天,正好是陸有為的祭日,陸顏索性又多請了一天。
郊外的公墓鮮有人煙,被冬日裏刺骨的寒風一吹,便顯得更加的冷清了。
陸顏買了一束菊花,又買了一瓶酒,在陸有為的墓碑前呆了一下午,平日裏藏在心口無處可說的話,趁着這個機會,全部聊了出來。
她恍惚間,覺得自己又變成了那個被捧在手心裏的女孩,也不知道是不是北風太冷冽,她的眼角慢慢有點濕潤。
從墓地回來後,她一路上看着窗外的景致發呆,陸有為出車禍的時候,她剛上大一,那天陽光很烈,教官帶着一群青澀的男生女生軍訓,接到輔導員的電話的時候,她站軍姿正站得頭暈,聽見消息毫無預兆的就昏了過去。
她沒有來得及看陸有為最後一眼,趕到陸家的時候,陸有為已經安靜的躺在了冰棺裏。
所有人都在惋惜,都說陸有為想不開,錢財都是身外之物,破産了大不了重頭再來。
但是陸顏覺得不是,她很清楚陸有為的為人,從小到大,他一直教她要自立自強,要努力向上,這樣一個正能量爆棚的人,怎麽可能被破産這件事情就輕易打倒?
她不信。
肯定是有人蓄謀已久。
可是她沒有證據,這件事情調查着調查着就沒了消息,這一拖,就是好多年。
如今,她已經從一個怯怯弱弱的大學生蛻變成了DK的運營總,身份讓人敬仰,能力讓人畏懼,她有足夠的實力可以替他報仇。
可是,她查也查了,事情就是毫無頭緒。
陸顏沉浸在傷痛裏,一直到出租車司機提醒她到了,才回過神來,付了錢下了車。
打開家門,她看着空蕩蕩的客廳,忽然心內一痛,內心隐忍着的情緒,終于找到了一個出口,迫不及待的爆發出來。
她捂着臉,哭着蹲下身去。
也不知道哭了很久,知道再也沒有力氣哭出聲才停了下來,她忽然想起了那套房子,那套陸有為留給她的房子,于是收拾了一些日用品,便打車朝星岚國際而去。
司機在星岚國際小區門口停了下來,陸顏走下車便朝着電梯走去,這是她第三次來星岚國際,第一次是買房的時候和陸有為一起來看,第二次是和唐淩談條件,第三次便是這一次。
說來也可笑,陸有為當時便勸說了她,讓她當心程池,可是她沒有聽,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全是她咎由自取。
不過好在,她現在還有強大的經濟能力。
她走到電梯口,按了按上鍵,電梯就停在了一樓,她沒有等門就開了,她擡腿便走了進去。
電梯門“叮”的一聲關上,可能是有人在外面按了一下,電梯沒有上行,過了幾秒,又再度打開。
陸顏低着頭,一雙黑色的皮鞋出現在視線裏,往上看去,便看着江天暮站在自己面前。
“江總?”
她驚訝的喊了一聲,随身拖着的行李正好擋在電梯中間,她拉起手柄往旁邊挪了挪。
江天暮看着她讓出了位置,走進電梯:“幾樓?”
“6樓。”
陸顏看着他按了一下數字6,想要看看他去幾樓,便見他收回了手。
她不知道他怎麽會在這裏,擡起臉問:“你怎麽在這裏?”
“住這”,江天暮淡淡的回了一句,看着她的行李,不解道:“陸小姐,這是搬家?”
“嗯。”
陸顏應了一句,今天的情緒不太好,她怕多說話會暴露出來,一心想着趕緊逃離江天暮。
正好6層到了,電梯提示了一聲,停了下來,她走出電梯,轉過身和他道別。
回過頭去,卻見江天暮也走了出來。
她愣了愣,以為他是送她,這份服務未免也太貼心了些,笑了笑道:“江總真是客氣。”
江天暮往前走着,聽着她這樣一句話語,有點莫名其妙,忽然間,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嘴角彎了彎。
陸顏見他一副執意要送自己的樣子,想要拒絕,又覺得拂他面子,糾結再三,最後也懶得管,索性往自己的房子走去。
剛拿出鑰匙準備開門,便看着江天暮從後面跟了來,她到底還是沒有忍住,回過頭說了一句:“江總,真不用那麽客氣。”
江天暮擡眼看了她一下,彎唇笑了一下,忽然轉過身子,朝她對面的房子走去。
空氣裏響起一陣鑰匙撞擊的聲音,他打開那扇門,朝陸顏笑道:“陸小姐,鄰裏之間,多多關照。”
陸顏看着他一連串的動作,這才反應過來,怪不得他按電梯只按了一個6樓,原來他是住在對面啊!
方才她還以為,他是故意要送自己!
她臉頰一紅,愣了幾秒,才恢複神色,揚起臉笑了笑,“沒想到和江總這麽有緣。”
江天暮也笑,拉開門便走了進去,徒留一陣關門聲在空氣裏回響。
陸顏走進屋裏,距離上次保潔道已經很久,到處都落滿了灰塵。她最讨厭的就是空氣裏的粉塵和地板上的頭發,本來累了一天,也不想再自己收拾,可是這個時間點,鐘點工也不好找,無奈之下只好親自動手。
她找了塊抹布擦了擦卧室的桌面和床頭,又翻出一套田園四件套鋪在床上,可是要收拾地板的時候,怎麽也找不到拖把和掃帚。
她下樓去買,可是她剛搬過來,對這附近不熟,找了一大圈也沒有找到這個點營業的超市,最後,只好無可奈何的敲響了對面江天暮的家門。
江天暮躺在床上,正在和秦霏霏溝通着明天的行程安排,忽然聽見一陣敲門聲。
打開門,便看見陸顏灰頭土臉的站在自己面前。
“江總,你家的拖把和掃帚,能不能借我一下?”
陸顏平日裏也是個高冷的人設,哪裏為了這點雞毛蒜皮的瑣事求過人,話一開口,江天暮沒說什麽,她自己倒是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去。
江天暮看着她系了一塊圍裙,臉上還被灰塵噌出了黑塊,忍不住笑了笑。
陸顏聽見他半天也沒有吱聲,以為他是不同意,看着自己髒兮兮的手,心底一沉。
江天暮那樣的人,估計多少都有點潔癖吧,自己這麽髒兮兮的,他應該唯恐避之不及。
她轉身想要往回走,卻聽見他不緊不慢的開口:“自己進來拿。”
啊?她這樣髒兮兮的,自己進去?
陸顏心裏一陣驚訝,擡起頭,卻見着江天暮已經轉身朝裏走去。
她不好再說什麽,江天暮家的地板透亮無比,她心想自己一腳踩上去,肯定得留下兩排難看的腳印,于是脫了鞋子,光着腳丫走了進去。
江天暮帶她到雜物間,指了指拖把和掃帚,回頭,看着她光着腳丫站在那裏,皺了皺眉。
陸顏以為他是介意自己光腳的事,連忙解釋:“我的鞋子太髒了,我怕把江總家的地板弄髒。”
她說完,看着江天暮的神情沒有變化,又加了一句:“江總放心,我沒有腳氣。”
江天暮的目光落在她的腳丫,看着她不安的挪了挪腳掌,淡淡的說:“不冷嗎?”
陸顏看着他的薄唇張合,以為他會說什麽下次注意之類的話語,正準備着道歉的臺詞,忽然聽見他這麽一問,一時間,整個人杵在原地。
小杏運 說:
發糖啦,發糖啦,下一章繼續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