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靠!”

她蹙眉回頭,揉着自己撞得發紅的臉頰。

“對不起,對不起……”喬納斯內疚,伸出手想摸她的頭,卻在觸到秀發之前又瑟縮地收了回去。

叮!

電梯到了。

天大地大都沒有吃飯大。

丁茗銘不在意地搖頭,拉着喬納斯的胳膊進了電梯,額頭都冒出了細細的汗珠。

商務艙休息區的确很商務,穿着正裝的男男女女悄無聲息地喝咖啡,紳士淑女地小口吃着點心。

雖然到處都是人,但是氣氛安靜壓抑,好像醫院的停屍間。

丁茗銘進來時,都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腳步。

後背沉重的電腦包一不留神,哧溜一下滑到地上,铛地一聲響,吓得她不好意思地一哆嗦。

姐給坐商務艙的旅客們丢人了麽?

丁茗銘再次放輕了動作,小心翼翼地把随身包包也放在沙發上,眼神剛一落到喬納斯臉上,他就挺有眼色地說:“你去拿東西吃,我等你。”

丁茗銘拍他胳膊一下表示感謝,去吧臺把自己的食物托盤裝得滿滿的同時,沒忘了幫喬納斯拿一杯咖啡。

“哦!謝謝你,茗銘。”喬納斯明顯有點受寵若驚。

斯圖加特機場很小,商務艙的休息室也就明顯沒法蘭克福機場逼格那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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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早餐各色面包甜點,午餐意面沙拉,咖啡飲料以及各色水果,吃飽肚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丁茗銘放松地坐在軟沙發上,收攏頭發重新綁了個幹淨利落的馬尾,看着外面停機坪上近在咫尺的飛機,舒心地呼了口氣。

喬納斯大概不餓,只端着杯咖啡望着外面,偶爾啜一小口,看起來在擔心工作上的事情。

丁茗銘三口兩口灌下咖啡,吃了一個羊角面包和一盤金槍魚意面,再添了點兒飯後水果,又拿了一瓶德國人超愛的番茄汁,抿了一小口,才有空關心眼前突然不那麽陽光的小喬同學。

“放心啦,工作會順利的。我們主要的聯系人,那個李闵勳,平時通郵件感覺挺好的。”

喬納斯動作輕緩地抿了口咖啡,清了清喉嚨,“我不是擔心工作。”

“那你擔心什麽?擔心墜機?擔心恐怖分子劫機?安啦,我們坐的不是馬航,飛的也不是紐約。”

丁茗銘放松地靠在沙發上,雙腿不太淑女地微叉開,斜在一側,笑着逗小喬。

這小子心事重重的樣子,還有點憂郁男神的味道嘛。

預期的笑聲沒有傳來,喬納斯又搖頭,丁茗銘繼續逗他:“小喬同學,你不懂這個笑話嗎?此處應有掌聲。”

喬納斯糾結地攥着咖啡杯,手指微微發白,滿臉的欲言又止。

丁茗銘突地靠近他的臉,暧昧地笑:“莫非太思念莉莉安?那天晚上,你有沒有上去喝杯咖啡?”說完,眉毛還像個調戲良家婦女的浪蕩公子一樣,往上挑了兩下。

深夜送女生回家,然後去女生家裏喝杯咖啡,即使經驗匮乏如喬納斯,也明白這句話後面隐藏着什麽含義。

丁茗銘的目光如此純淨,純淨得幾乎沒有任何一絲他所希翼的嫉妒或是介懷。

輕柔的發絲滑過到他的臉頰,本應引起滿腔熱血,此刻卻劃不起一絲漣漪。

他偏過頭,輕閉眼睛,長睫微微顫動,忍了又忍的話終于湧了上來。

喬納斯輕嘆一聲,聲音微不可聞:“茗銘,我和莉莉娅沒有什麽……我喜歡的,是你。”

What?

丁茗銘手裏的番茄汁一晃,鮮紅堪比大姨媽的液體流了出來。

她匆匆忙忙地抽出一張紙巾擦桌子,讓自己忙得像一只陀螺,直接略過了喬納斯的表白:“喬納斯,我再去拿個番茄汁,你要嗎?”

喬納斯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被她像個氣球一樣戳破,登時同化在室內空調的涼風裏。

一鼓作氣,再鼓而衰,可鼓起來總比沒鼓起來好太多了。

喬納斯突地把手裏的咖啡杯放下,按住她正在擦桌子的那只手,目光灼灼:“茗銘,我喜歡你。”

“哦……”

這目光實在太燒人,喬納斯的眼睛,澄澈的像一塊水晶,丁茗銘實在不忍心将其打破。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突然有點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紛亂的念頭在她腦海裏走馬燈一樣跑過。

她呆怔了那麽三秒鐘,歪頭燦爛的笑:“小喬,我不搞潛規則。放心,你的論文絕對一點零。”

喬納斯沒有像她預期的那樣,無奈地笑,然後把這篇兒翻過去。

猶豫了下,她補充道,“不過,你這麽可愛,大家都喜歡你啊!莉莉娅也很喜歡你。”

這語氣實在太吊兒郎當,喬納斯懂了……

他複而垂下眼皮,像被蟄了一樣縮回手,悶悶地坐回去不再說話。

哎,還是傷到他了嗎?

這空氣粘稠得不太流通,丁茗銘默默起身,去給自己拿了瓶冷藏的番茄汁,順便給他帶回一瓶蘋果汁。

“給。”

他沒回應。

喬納斯一直呆呆怔怔地望着外面,這麽久了,才想好自己究竟應該說什麽。

“我是認真的。”他的語氣落寞中帶着點兒可憐,像一條被抛棄的小狗,蜷縮着窩在沙發裏。

唉!

丁茗銘輕咬着唇,見不能用再用開玩笑混過去,便把冰涼的蘋果汁塞他懷裏,坐下來,也認真地答:“喬納斯,對不起……不過,我希望我們還能保持良好的同事關系。”

半響,喬納斯愣愣地答:“可是,我們以前一直相處得挺好。我以為……是不是因為莉莉娅喜歡我?我真的一點也不喜歡她,我發誓。”

“別……”

喬納斯的思路突然順了起來:“對,就是因為莉莉娅。自從上次我送她回家以後,你就不怎麽理我了,中午吃飯也不怎麽和我聊天,周末也不帶我去吃中餐……”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丁茗銘的太陽穴突突地跳,狠下心來:“喬納斯,我以為,我們一直是按朋友來相處的。給你造成了誤會,對不起。我以後會跟你保持距離。希望不要影響我們這次的合作。”

喬納斯慌了:“保持距離?不不不,是我不對,對不起。我誤會了。”

丁茗銘揚眉,語氣嚴肅:“你确定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喬納斯垂頭喪氣:“我确定。”

尴尬的一幕終于過去,丁茗銘松了口氣。

算了,還是保持點兒距離吧。

她低下頭,邊喝番茄汁邊刷微信。

周舟大小姐自從知道她要去韓國後,就一直給她發帶貨照片。

“親愛的,這個蘆荟膠多買幾盒。”

“親愛的,那個伊思蝸牛眼霜來兩只。”

“哦,還有這套高麗參精華液,也來個試試吧。”

丁茗銘把圖片一一保存,又上網查好店面地址,把自己整得忙忙碌碌,不用顧及喬納斯在做什麽在想什麽。

手機刷刷刷一通,丁茗銘提前定好的鬧鐘響了。

她收拾好東西,對呆呆怔怔的喬納斯說:“我們該登機了。”

喬納斯情緒還有點低落,默默把盤子和杯子都放回食物臺,背好電腦包,跟在丁茗銘後面出了商務艙休息室。

出門一拐就是洗手間。

走過洗手間十幾步,丁茗銘的肚子突然一陣咕嚕咕嚕亂響,她皺着眉頭看了眼手表,捂着肚子對喬納斯說:“對不起,我得去趟衛生間,麻煩你稍等一下啊。”

她匆忙把電腦包卸下來,丢在喬納斯腳邊,急匆匆地往回跑。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五分鐘過去了……

十分鐘過去了……

喬納斯看了看手機,已經快到登機時間了,把丁茗銘的電腦包拎起來,搭在另一邊肩膀上,走去洗手間,隔着門喊:“茗銘,你沒事吧?”

裏面沒有聲音。

又等了兩分鐘,丁茗銘還是沒出來。

見好久沒人進去也沒人出來,喬納斯推開洗手間的門,繼續喊:“茗銘,你還好嗎?”

還是沒有聲音。

喬納斯慌了,不會出什麽事情了吧?

他心一橫,邁開大步推門而入。

他一間一間地推開廁所隔間,推開之前低着頭尴尬地喊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了五次,終于在一扇門後見到丁茗銘癱坐在地上的身影。

她滿頭豆大的汗珠,T恤的領子肩膀濕了一大片,臉色白得像紙,脆弱得像一只貓咪。

丁茗銘在喬納斯眼裏,總是生機勃勃,遇到困難也能很快調整情緒。

即使加班加到快累趴下的時候,她也能無奈地微笑以對。

如此柔弱無助的丁茗銘,喬納斯還是第一次看到。

他倒吸一口冷氣:“你怎麽了?”連忙過去攙扶起她,将她的細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

丁茗銘此刻有苦難言,面色蒼白地搖搖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番茄汁喝得太多,本來非常準時的大姨媽,見多了跟自己顏色如此相近的液體,忍不住突然造訪。

她以防萬一在随身包包裏裝了兩片衛生巾,可肚子裏波濤翻滾,絞成一團,痛得她直哆嗦。

喬納斯攙着她走出廁所隔間,着急地追問:“你到底怎麽了?”

丁茗銘哆嗦着蒼白的嘴唇,聲音細得像蚊子:“我肚子疼……”

“你有藥嗎?”

“沒有……”

喬納斯拖着她到洗手臺,讓她斜斜靠着自己,一手撐在冰涼的洗手臺上,肩膀一歪,後背上斜勾着的書包随之一滑,堪堪落到地上之前,他反手勾住,使勁兒一擡胳膊,把書包拽到洗手臺上。

他蹭開書包拉鏈,三下兩下就翻出一個四四方方的黑色藥包。

丁茗銘見狀,忍着腹部絞痛和他分工合作,摁住一邊,拉開了藥包拉鏈。

嘩啦嘩啦……

喬納斯三下五除二把所有的藥都倒了出來,有幾個圓滾滾的藥瓶子,不聽話的跑到了地上,咕嚕咕嚕滾了好遠。

他翻着一板又一板布滿亂碼般德語字母的藥片,皺眉念叨着:

“這個不是……”

“這個也不是……”

哐當!

廁所門被推開,兩人頓了頓,聞聲望去。

一位打扮入時的女郎匆匆走進來,見到洗手臺前摟得緊緊的兩人,女生蒼白男生泛紅的臉,以及地上撒的亂七八糟的藥……

她愣了愣,說:“對不起。”又紅着臉倉皇地退了出去。

就像暫停的電影又被摁了播放鍵,喬納斯只匆匆望了一眼,又回過頭來繼續找合适的藥。

丁茗銘卻邦地一聲拍自己的腦門:靠!她想成什麽了……

喬納斯終于找到了藥:“這個,專門治肚子疼的。”

丁茗銘欲言又止,唉,我這個肚子疼和你知道的肚子疼還真不是一碼事兒。

她暫且接了過來,粗粗看了一眼,脫口而出:“Dolormin fuer frauen!你怎麽知道……”

這是一款非常普及的德國女生來大姨媽時吃的止痛藥,丁茗銘自己也買,這次還放了一盒在托運行李箱裏。

可是,喬納斯怎麽會帶這種藥在身上……

她狐疑的眼神掃過喬納斯此刻紅得滴血的臉。

喬納斯歪過頭,輕咳一聲:“這是我媽出門帶的藥包……沒有水,你用我的橙汁吃藥吧。”

“哦……”丁茗銘愣愣地張開嘴,任他把藥片放在自己舌尖,又擰開瓶口,把橙汁貼上她的唇,像個被擺弄的機器人,乖乖地就着橙汁咽下了藥。

喬納斯見她喉嚨一鼓一收把藥咽了下去,這才松了口氣。

“你可以走嗎?”

丁茗銘皺眉點頭。

“你撐一下,我收拾東西。”

喬納斯飛快地撿起不聽話的藥盒,胡亂地一起塞進書包,把兩人的電腦包一前一後背好,摟起虛弱的丁茗銘,攙扶着一起去登機口。

從衛生間到登機口的距離其實僅僅不到兩百米。

可這兩百米卻讓丁茗銘覺得,比兩萬五千裏長征還漫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喬納斯半摟半拽着丁茗銘,一起到了登機口。

他額頭滲出了大顆的汗珠,輕喘着粗氣:“對不起,我們要登機。”

“丁女士和斯坦先生?”

“對。”

空姐在電腦前敲打鍵盤查詢,繼而擡頭抱歉地答:“對不起,我們的機艙已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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