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丁茗銘扭過頭,用後腦勺對着他,一言不發。

委婉地用行動表示:“風太大,我沒聽清。”

她的心卻往下一沉,酸澀,不安,愧疚,情緒一時間錯綜複雜。

“茗銘……”

喬納斯又要開口,聲音裏帶着萬般不舍,沉重地讓丁茗銘不敢面對。

她沉下去的心又開始翻上來,像一塊石頭堵在胸口,悶得讓她無法呼吸。

眼前的喬納斯,究竟是鼓了多大勇氣,才敢把自己的心赤。裸。裸地晾出來,任由自己再次殘忍地劃上一刀……

她眼眶有點濕,擡頭,吸了吸鼻子,勉強讓眼淚不要滾下來,側過頭,打斷他:“我知道。”

然後,她把自己肩上披着的狼爪沖鋒衣拿下來,踮起腳尖,對喬納斯說:“伸手。”

喬納斯呆呆地照做。

丁茗銘把喬納斯的一只胳膊放進去,轉個身,又道:“這只手。”

喬納斯已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任由丁茗銘給自己細心穿好外套,拉鏈也被她仔仔細細,從下往上慢慢拉好。

還有拉鏈旁邊的暗扣,也被她一顆一顆對準,摁住扣好。

衣服上的每一絲褶皺,更是被她一一撫平。

丁茗銘此刻瘋狂泛濫的複雜情緒,也随着這緩而又緩的動作,一一被她不動聲色地慢慢收好。

随後,她閉了閉眼睛,露出微笑,隔着外套,将喬納斯緊緊抱住,把頭輕埋在他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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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擁抱來得猝不及防,他懵裏懵懂地又說了一遍:“茗銘……我喜歡你

渣賤圍觀手冊。”

丁茗銘埋着頭,聲音有點悶,卻熟練地開始了轉移話題*:“太冷了……我們回去吧……”

“茗銘!”

“好吧……我考慮考慮。”語氣裏帶着喬納斯習慣的吊兒郎當。

“考慮到什麽時候?”

明知道她又開始敷衍,喬納斯仍舊忍不住問。

丁茗銘的話音兒有點支離破碎:“太冷了……等斯圖的春天吧。”

話畢,她松開喬納斯,頭也不回地離他而去。

**

喬納斯再次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房間裏自然是一片歡聲笑語。

丁茗銘站在吧臺旁,握着窄肚寬口的啤酒杯,潇灑地大口喝着酒,胳膊肘撐在吧臺桌面上,勉強讓自己維持着直立行走的形象。

房間裏的話題不知道換了幾波,逐漸向私人話題開始靠攏。

“你們估計,咱部門的男生中哪個最先當爸爸?”

部門裏單身的男生有三個——安德烈,弗洛裏安和克裏斯。

但是三人都有固定的女朋友,即使是還不到三十歲的弗洛裏安,也已經跟女友一起生活了好幾年。

“我賭安德烈……他是那種心血來潮型的。”

“我賭弗洛裏安……”

“我賭克裏斯……”

“我覺得是弗洛裏安,他是乖乖牌,應該會按部就班的結婚生子。”

……

莉莉娅瞧見推露臺門而入的喬納斯,眼前一亮,問:“為什麽不賭喬納斯……”

衆人一眼看破了她的小心思,托馬斯添一把火:“喬納斯還沒女朋友……莉莉娅,你有男朋友嗎?”

莉莉娅紅着臉搖頭,眼神溫柔纏綿似水。

“喬納斯,你覺得……”

喬納斯絲毫不客氣地打斷托馬斯即将脫口而出的撮合,斬釘截鐵道:“我有喜歡的女生。”

有針紮一樣的目光灼灼地燒在自己身上,丁茗銘掩飾地喝了口啤酒,縮了縮脖子。

衆人沉默了兩秒鐘,又開始起哄。

已經結婚的大胡子約翰,仗着自己跟這些小年輕們年齡差有點大,喝了酒後倒是很放得開。

他拍了下莉莉安的肩膀,挑眉調笑:“莉莉安,聽說這裏的桑拿不錯,明天早晨七點,約嗎?”

莉莉安推他一把,不好意思地笑:“可是我沒有帶比基尼門外有鬼。”

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們笑得更厲害。

“莉莉安,在俄羅斯去桑拿要穿比基尼嗎?”

“是啊……”

“德國不一樣,德國桑拿是不穿衣服的……哦,對了,桑拿完我們去晨跑,晨跑也不用穿衣服的……”

“喂……約翰,我打電話給你老婆哦!”

弗洛裏安立刻拿起桌子上的座機,裝腔作勢:“喂,佩吉,我覺得有件事要跟說一下……”

約翰搖搖晃晃地下床,咣地一下搶過電話,故作驚惶道:“佩吉親愛的,同事們太嫉妒我倆的愛情了……”

克裏斯身子向後仰,視線颠倒着跟莉莉安開玩笑:“約翰他有老婆了,莉莉安,你覺得我怎麽樣……”

“欸——”

衆人嫌棄地拉長聲音,“你跟你女朋友都在一起二十年了吧,老男人!”

托馬斯跟着衆人狠狠笑了一通,轉頭安慰自己部門最亮眼的年輕美女:“莉莉安,有機會給你介紹合适的。”

莉莉娅甜美地點頭笑。

“茗銘,很少聽你說私人的事,你有男朋友嗎?”

托馬斯敏銳地意識到,丁茗銘已經游離在衆人玩笑之外很久,問道。

冷不丁被點到名,丁茗銘恍惚了下,搖頭。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男人呢?”

這一晚上,丁茗銘喝了三杯caipirinha,兩個小口杯的暖胃烈酒,現在又握着一大杯啤酒當水喝。

雖然剛剛吹了冷風,清醒了不少。可被這帶着濃濃酒氣的溫暖房間一熏,酒精上頭,她又開始了有話就誠實作答的醉酒模式:“我喜歡成熟的,有責任感的,孝順的,跟我有共同興趣愛好,談得來好溝通的。”

成熟的……

有責任感的……

孝順的……

興趣相投的……

每一個條件,都像一柄利劍叉到喬納斯的胸前。

他垂下頭,沉默着,無意識地抓起啤酒瓶,對着瓶口往嘴裏灌。

每一條拆開來看,都跟自己完全不搭邊兒。

果然,春天什麽的,還是敷衍我的吧。

莉莉娅捂着嘴笑:“茗銘,你要求好多啊!我就喜歡帥的,身材好的。”

丁茗銘不鹹不淡地瞥她一眼:“要過一輩子,自然要合适才行,否則還不如不結婚,自己一個人過全帝國都知道他被退婚了。”

“茗銘,你年紀那麽輕,怎麽這麽早就想到結婚了。”

說話的是克裏斯。

一個跟女朋友相愛同居二十來年,就是不結婚的德國潇灑浪子。

丁茗銘好想刺他一句,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

又想了想,還是算了,德國這麽不靠譜的男人就是這麽多。

說得好聽了是向往真愛,向往自由,難聽了就是沒有責任感。

不過也許碰巧女朋友也是喜歡這樣過一天算一天的自由人,也算什麽鍋該配什麽蓋兒。

兩人自己覺得合适就行,旁人的意見實在不怎麽重要。

她換了個角度解釋:“中國國情,大多數到了我這個年紀,也該慢慢結婚生孩子了。否則父母要逼婚的。”

“對對——”

芭芭拉插話道,“我聽中國女同事說過,甚至有父母代替子女去相親的……”

丁茗銘點頭:“可能吧,不過這也是極端的情況了,大多數都是親戚朋友給介紹男朋友。”

“這多沒有自由啊……”莉莉娅語氣天真地說。

“也還好。這其實也是交朋友的一種方式,畢竟現在人們生活圈交際圈都很窄。亞洲父母對子女付出普遍比西方多,同樣的,子女享受了權利就也要承擔相應的責任。父母也是希望子女幸福。”

“那你呢?你就沒有自己的想法嗎?很多中國人都是沒有自己的想法……”

莉莉娅的語氣太過挑釁,丁茗銘目光直直地刺向她:“我自己也是想遇到相愛的合适的那個人,攜手共度一生。我爸媽會尊重我自己的意願的,這一點我們沒有沖突。”

“不過——”

她換了嚴肅點的語氣,“即使跟父母觀念相悖,也要好好溝通。一味頂撞父母自己一意孤行,這樣做也很自私吧。”

“而且,很多時候,人不能以自己接觸的有限那麽幾個外國人,或者道聽途說的那麽幾件事,來給某國人統一下個标簽。”

明天跟同事們說了再見,丁茗銘就要回國了,估摸着再見的概率也不大了。

喝酒喝多了,熱血湧上頭,她索性無所顧忌,破罐子破摔地開始大開嘲諷模式:“比如,我總不能說,俄羅斯男人都打老婆都酗酒,每天拿伏特加當水喝……”

“俄羅斯航空太危險,堅決不能坐,坐了就是要死的節奏……”

“俄羅斯機場過海關,都是有人拿槍指着你,必須得賄賂海關人員才能過得去。”

“波蘭人全部都是偷車黨,開車去了波蘭就是被偷的節奏捉鬼記。”

“意大利人都是黑手黨,男人看見個母豬都能發情。”

“希臘人都懶得要死,男人個個都是同性戀。”

……

丁茗銘講話很少這樣強硬地直來直去,辭鋒激烈言語諷刺,都不能純粹當成開玩笑來聽。

一時間,同事們面面相觑,只有背景音樂安靜地流淌着。

半響,莉莉娅弱弱地舉手:“可是很多俄羅斯男人的确喝酒打女人……”

哎呦我去,服了你了,姑娘!

丁茗銘撲哧一聲笑了。

莉莉娅在公司做的三年職業培訓,結束後直接留在公司工作了,估摸着年紀比丁茗銘還小個兩歲。

算了,跟個小姑娘計較什麽!

她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笑顏如花地環顧同事們驚愕的臉:“對不起啊,喝多了。開玩笑啦,都是開玩笑……”

“哈哈哈哈……”

同事們給面子的笑了起來。

安德烈妙語連珠地總結:“各個國家的國情不同,不能總以自己國家的情況來看待別人的文化。而且,文化好多時候是宏觀的總體印象,但是具體到每個人,其實是不一樣的。每個人,都應該當成獨立的個體來看……”

呵,不錯嘛!

丁茗銘滿含深意地笑看他一眼。

安德烈這個人,就是這麽圓滑,永遠知道該在什麽時候說什麽話。

沉悶的氣氛被打破,話題又漸漸發散開去,大家又談到了各個國家與衆不同的風俗習慣,自己出差旅游時候的見聞。

夜深了,時間很快跑到了深夜三點,大家打着哈欠漸漸散去。

丁茗銘頭重腳輕地回到房間,連澡都沒洗,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早晨七點半,鬧鐘響了,她暈暈乎乎地起床,去浴室沖完澡後,吹幹頭發,換好衣服來到陽臺。

清爽的冷風吹來,趕走了丁茗銘腦袋裏面暈暈的熱氣。

她視線掃過陽臺邊角的石桌,果然,上面煙灰缸裏布滿了眼熟的煙頭,陽臺角落裏還歪着個啤酒瓶。

她心神一蕩,這也就是喬納斯房間的陽臺吧?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陽臺所連接的另一扇落地窗。

怕什麽來什麽……

唰!

厚重的暗色印花窗簾被拉起,裏面映出喬納斯那張帥氣的,還帶着沐浴後紅暈的臉。

“茗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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