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嘴臉

到得竹露居時,這葛嬷嬷四處看了看,便不由紅了眼。“你母親也不知是不是因着名字裏有個'竹'字的緣故,自小,便是格外的喜歡竹子。她在英國公府的閨房也如這裏一般,處處都栽種着各種品種的竹子,有些,還是稀有品種。她是國公爺的嫡長女,國公爺最是看重她,只怕是她要天上的星星,國公爺都能想法子給她摘下來,是以,國公爺用盡了辦法,幾乎将大梁各地的竹子都給挪到了寒箬館。”

“寒箬館?”這些事,裴錦箬卻是不知的,“是我名字當中的那個‘箬’嗎?”

葛嬷嬷點了點頭。

裴錦箬恍然,原來如此。

她從前便覺得奇怪,裴家的男孩子都從“木”,女孩子都從“草”,唯獨她不同,卻是從了“竹”。她的名字,據說便是她母親起的,起初,她還以為是因着母親名字裏有個“竹”字,又為了彰顯她是嫡出,與裴家的其他姑娘不同,這才給了她一個與衆不同的名兒。不只她這樣認為,別人也這樣認為。

從前,裴錦芸沒有少為這事兒擠兌她,說她以為嫡出了不起嗎?竟非要從名字上就做個區分出來。

或許,也有這個原因在裏頭,但更多的,只怕還是在這個“寒箬館”上頭。

母親在英國公府的閨房,那裏,遍植了她最喜愛的翠竹,還有許多稀有品種,是英國公費盡心力為她網羅來的。

那裏,有她最無憂的少女時代,有她父母對她最為深沉無私的愛,或許,還有她追之不及的回憶......這個“箬”字,有追憶,也有緬懷......卻是不知,有沒有母親的悔之晚矣。

當年,她堂堂英國公府的嫡出小姐,要嫁什麽樣的王孫貴胄不成?卻偏偏選了父親這麽一個不入流的小官兒。

過往的種種,裴錦箬并不知,可心裏,頭一回,對母親,有了那麽一絲好奇,與親近。

葛嬷嬷卻好似覺得自己一時有感而發,說得太多了,輕悠悠轉了話題,“姐兒若是好奇,等到過兩日回了國公府,去‘寒箬館’看看便是了。”

裴錦箬聽得這話,貓兒眼閃了閃,甜甜笑着應道,“多謝嬷嬷。”

葛嬷嬷一是用了一個“回”字,這便至少是英國公老夫人的态度,二是告訴她,“寒箬館”還保存着。

“嬷嬷,先随我到廳中稍坐,綠枝,讓陳嬷嬷去準備席面。”

綠枝卻是沒有領命而去,反倒是欲言又止,看了看葛嬷嬷,又瞧了瞧裴錦箬,如此幾個來回,才到裴錦箬耳邊低聲回道,“陳嬷嬷這會兒……還睡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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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雖然是壓低了些,卻還不至于讓葛嬷嬷聽不見。

裴錦箬不由擡眼望向綠枝,卻見她神色如常,她便知綠枝故意讓葛嬷嬷聽見是真,陳嬷嬷如今還睡着也是真。

不過也是,看看時辰,這天兒還熱着,陳嬷嬷往日裏,也是一樣,到了熱得厲害了,便在屋裏歇着,而自己刻意縱着她,從不多說一句,如今……還真就縱出個無法無天來了。

擡眼一看,果真見葛嬷嬷眉頭緊蹙着,裴錦箬卻是知道,陳嬷嬷在這院裏,耳目衆多,方才,不過是因着葛嬷嬷來得突然,又還沒有打聽清楚來歷,只怕這會兒,陳嬷嬷已是聽說了,頃刻就能趕了來。

心念電轉間,她笑着扶了葛嬷嬷的手,攜她往花廳走,“這陳嬷嬷是從前母親為我挑選的奶嬷嬷,待我自然是好的,只是,身子不好,受不得暑熱,是以,才歇着。她若知道嬷嬷來了,定是要來見過嬷嬷的。綠枝,既然陳嬷嬷沒空,你便親自跑一趟廚房,盯着她們,莫要怠慢了。”

綠枝領命去了,裴錦箬和葛嬷嬷還沒有走到花廳門口,便見得陳嬷嬷急匆匆地趕了來。

“居然是葛嬷嬷,老奴起先……還當底下人是說笑的,沒想到,還真是您來了。”陳嬷嬷迎上前來,一臉的歡喜,只是,眉眼間,又好似帶着兩分奇怪的複雜。

葛嬷嬷望了望她身上的裝束,先是皺了皺眉,而後,便是笑将起來,拉了裴錦箬的手道,“我也是許久未曾過來了,你一時記不起來有我這號人也是常情。今日,是我們老夫人快要過壽辰了,想起許久未曾見過哥兒和姐兒,心裏惦記,便讓我親自跑了一趟,來請哥兒和姐兒過幾日去英國公府吃頓便飯。”

陳嬷嬷表情滞了滞,而後,連忙扯笑道,“外祖母思念外孫和外孫女,應該的,應該的。我們姑娘也時刻惦念着老夫人吶。”

葛嬷嬷的笑容真切了兩分,“姐兒是個好的,你将她照看得好,來日,老夫人也是有賞的。等到二十七那日,陳嬷嬷也過府來,別的不說,一杯薄酒,幾個小菜,還是能招待的。”

“那老奴就卻之不恭了。”

兩個人你來我往地說得熱鬧,裴錦箬也不搭話,只是笑眯眯瞧着。待着招待了葛嬷嬷一番酒菜,将人送走,陳嬷嬷便已殷勤地在跟前端水、遞帕子了,裴錦箬讓她去歇着,她也不肯。

直到裴錦箬推說她要做功課了,她才退出來,卻又忙着與幾個丫頭開箱籠,收拾裴錦箬六月二十七日往英國公府去時的穿戴來了。

裴錦箬聽說時,正捏了本兒書在手裏,也不知瞧沒瞧進去,聽罷,連眼皮子都沒有撩上一下,“随她去。”

“姑娘說的是,總歸今日,葛嬷嬷也瞧見了她那副嘴臉,她再賣好又能如何?就長了一副勢利眼,牆頭草。”紅藕啐道,一張臉兒紅撲撲,端得是高興。

“她若真是個牆頭草,那還好。”綠枝正幫着裴錦箬整理案上手稿,聞言淡笑道。

“咦?這是何故?”紅藕不解。

綠枝笑笑,望向裴錦箬,後者卻好似沒有聽見她們的對話一般,頭也沒擡,看得專注。綠枝便也垂眼笑笑,不說話了。

紅藕沒有瞧出個端倪來,便索性不想了,左右,姑娘和綠枝的心思,她許多時候都瞧不出來的,便也不為難自己了。

宅院的另一頭,裴世欽送走了英國公府來人,帶着渾身的酒氣,紅着臉,踩着輕飄飄的步伐,回了內院。

如今的裴家內院,沒有主母,幾個姨娘中,最受寵的,還是孟姨娘,她又有子有女,地位牢固,這裴府內宅,還真是無人能出其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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