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恭喜
中秋節假期過後第一個工作日,已經将近早上八點,窗外車水馬龍,大街小巷人群川流不息,仔細聽聽,還能聽到幾聲上學上班時的抱怨。
但酒店卧室卻拉着厚重窗簾,仿若漆黑的夜,桌上外賣盒子還敞開着,行李箱在床下攤開,化妝品零零散散分布在各個角落裏,屋子裏有些亂糟糟的,假期氣息依舊濃厚。
嗡——
鬧鐘第二次開始響,但沒人去關。
蘇意梨每天都定七點的鬧鐘,幾年來從未間斷過,但今天,鬧鐘七點響了一次,八點響了第二次。
這還是幾年來,她頭一回安安穩穩睡了個懶覺。
昨晚拿下了金闌的最佳女主角,順順利利地拿到了一個令人滿意的成績與獎項,今天睡個懶覺是她給自己的第一個獎勵。
鬧鐘第三次響,床上鼓鼓囊囊那一團裏伸出一段細白似藕節的手腕,在床頭櫃上摸索一番,關了吵嚷的鬧鐘。
手機屏幕映出睡眼惺忪的臉,蘇意梨眯着眼睛悠閑地打開手機,界面還停留在聯盟的社團聊天對話框。
從頒獎典禮回酒店之後,她放縱到太晚,跟Coisini開房打完游戲之後時間就将近零點,但實在很激動,退出房間之後發現社團聊天室也很活躍,她一不小心就話痨了,連那些隔着屏幕未見過的朋友都看出了她那份高興。
Coisini便稍微問了問,她只說工作上拿了個很大的榮譽,足夠甩別人幾條街。
但對她來說最最重要的,是運氣真的降臨到她的頭上,她終于如夢想之中一樣,變得更強大更優秀了,就像她一直在淅瀝的雨裏走着,但某個時刻一擡起頭,卻看到了太陽,然後雨也跟着停了。
路的盡頭是彩虹。
社團的人七嘴八舌地恭喜她,還嚷嚷着讓她請吃飯。
最近中秋節,社團裏有好多游戲好友都線下面基了,甚至有一對面基之後居然決定要談戀愛,把大家都驚呆了。
但蘇意梨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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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脫道:【假都過完又得當社畜啦,而且我看你們的IP地址都離我好遠哦。】
團長說:【你是在上南?我看Coisini也在上南啊!你倆倒是可以見個面!C哥呢?怎麽沒見他出來恭喜梨妹子?不會睡着了吧】
蘇意梨打字:【都幾點啦,他估計睡…】然而這句話還沒打完,Coisini突然輕飄飄地留下一句:【恭喜過了】
是消息頂的太快,錯過他那句“恭喜”了?蘇意梨稍頓,回憶了一番,怎麽剛才沒注意到?
不過她沒多想,也懶得去翻聊天記錄。
Coisini那句“恭喜過了”很快被其他人刷了下去,但吵嚷着跟蘇意梨說恭喜,讓她請大家吃飯的話卻依舊沒能下去,一直到她迷迷糊糊睡着,大家還在三三兩兩說着面基和工作的事。
蘇意梨在被窩裏伸了個懶腰,上下劃了劃屏幕,盯着滿屏的“恭喜”,徹底清醒了,卻又有些走神。
從頒獎典禮到現在,她一直覺得很恍惚,時隔多年再度遇見岑野,并且跟他意外用到了一間休息室讓她覺得恍惚。拿了最佳女主角成為影後讓她恍惚。
坐在臺下,在那樣近的距離裏聽岑野在矚目的舞臺上壓軸唱歌,并在歌曲走到結尾時對臺下說“恭喜”,也讓她恍惚。即便他是對全場人說的,但她仍然自私地産生了一種那兩個字是獨屬于她一個人的感覺。
除此之外,在休息室裏那短短幾分鐘裏發生的事,是最讓她覺得恍惚的。
她想起昨晚岑野說,開房。
這語出驚人的話一結束,屋子裏瞬間鴉雀無聲。
岑野的經紀人蔣南生吓得臉都白了,聽他說完這句話,才發現休息室裏不止他一個人。
最奇妙的是,那一瞬間,蔣南生盯着岑野的背影,最先想到的居然不是這狗東西什麽時候跟誰背着他去開房這件事,而是他居然會跟這位女頂流共用一個休息室。
這兩個人八竿子打不着,從沒直接或間接合作過,而且岑野這人性子冷,有時候拽的他都想上去踹他兩腳,之前岑野也從來沒跟圈子裏哪個不熟的明星合作過,更別提是共用休息室了。
上次拿金曲獎,主辦方給他和一位女歌手安排了一間休息室,岑野知道後連門都沒進,硬生生在後臺站到入場。
稀奇,真稀奇。
瞠目結舌之餘,蔣南生也把他跟人開房這件事怎麽處理想了一遍,但眼前這位蘇老師可不是能拿錢砸得動的人。
想了半天最後還是沒想出來,他只想到被岑野逼到掉光頭發的那一幕。
他留光頭真的很醜。
蔣南生看了眼岑野懶懶散散一臉淡定的表情和那頭茂密的黑發,憤憤不平地想,憑什麽這狗東西這麽雲淡風輕!
當然,蔣南生這些亂七八糟的心理沒人知道,蘇意梨的關注點全在岑野說的“開房”那兩個字上。
有那麽一瞬間,覺得是自己聽錯了,但很可惜,不是。
她怎麽也不會想到,那個總是混不吝地玩着摩托車玩着各種樂器,目光總是冷冷倦倦,漫不經心,但行事在他們那一群人裏卻格外張揚恣意,被衆星捧月着的岑野,居然也有跟人開房的一天。
整顆心一下子就塌下去了,空蕩蕩的,蘇意梨低垂着眉眼,似乎有清淩淩的風雨順着細細密密的針孔往身子裏鑽,大腿根也直泛痛,讓她搖搖欲墜,渾身泛軟。
她想,他藏得真好。
她又想,會是哪個女孩子那樣幸運,幸運到讓她豔羨。
蘇意梨用力掐着手心,刺痛感稍稍提醒着她,現在是個什麽場合,她應該有些分寸的,可心裏就是不受控制,想要當下就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與屋子裏衆人的不平靜與訝然不同,岑野的表現則十分冷淡平靜,在她看不到的時候,似有若無掠過她的側臉,對一旁龇牙咧嘴內心早已痛罵他千百遍的蔣南生狀似無事地說:“游戲房間得倆小時才能結束,休息一晚再說?”
游…游戲房間?
蔣南生捂着心髒,滿臉怒氣:“……”
玩笑開得很好,下次不用開了。
記憶戛然而止,停留在岑野那一閃而過的頑劣表情上。
蘇意梨抱着被子悶聲笑,雖說吓了個夠嗆,但也沒少擁有那種久違的熟悉感,很久很久沒有看到岑野在她面前這樣開玩笑了。
從前他們剛開始聚在一起打游戲的時候,岑野永遠是不參與的那個,他永遠低垂着眼睫擺弄他的頭盔摩托車,或者擺弄他的樂器曲譜,然後看着他們的操作,時不時調笑句“怎麽這麽菜?”
但你要是讓他打,他好像對打游戲不怎麽感興趣。
可換做現在,他已經變成了為開房打游戲可以把工作會議推掉的人。
時間真的相隔了太遠太遠。
他變了,但是好像又沒有變。
蘇意梨點開微信聯系人裏的“#”,“#”分組欄裏只有一個人,備注是一個摩托車的emoji。
這已經是幾年間,她無數次盯着岑野的微信了。
說他沒變,一是因為岑野的頭像還是四年前拍下的。
是他們那次跨年夜,她坐在他的摩托車後座去山頂看煙花,火樹銀花将夜空裝點的那樣絢爛,摩托車閃耀着火焰,流光溢彩,照片定格在那一幕。
那是他的頭像。
二是因為,他的朋友圈也與幾年前一模一樣,空蕩蕩的,一條也沒有了。如果不是還能給他發出去微信,她都要以為她已經從岑野的好友列表裏消失了。
卧室忽然響起刷門卡的聲音,蘇意梨吓了一大跳,差點就沖着他的頭像“拍一拍”了。
真是心有餘悸,她連忙關上手機,從床上起身。
付明蔚輕手輕腳進門,怕吵醒她,蘇意梨卻把床頭的燈打開了,付明蔚說:“你醒啦,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蘇意梨伸了個懶腰,衣物上竄,露出一小截雪白:“睡夠了。”
“先吃點東西吧,”付明蔚神清氣爽,滿臉愉悅:“最近先不用着急工作,遞過來的本子和邀請工作室會先替你好好把關,以後接片子得再謹慎一些,趁這機會你好好休息幾天再說別的。”
蘇意梨卻搖搖頭,主動開始談工作:“昨晚那個綜藝,我想接。”
付明蔚稍頓,“孫述安的那個?”
蘇意梨點頭,很确定:“對。”
付明蔚當然沒意見,蘇意梨沒怎麽接過太多綜藝,常駐綜藝幾乎沒有,以前作為飛行嘉賓參加過的那些綜藝都快被粉絲盤到包漿了。
孫述安的《恰好是人間》是國內首屈一指的慢綜,節目組制作內容精良,最主要的是國民度和話題度高,多少明星擠破頭想往裏進。
每一季只有七位固定嘉賓,其中頂流有,不怎麽火的也有,甚至還會請跨界的嘉賓,而且關于這節目有個不成文的規則,每次嘉賓名單官宣之後,大家都發現這些嘉賓多多少少都互相認識,有過一面之緣,或者是很要好的老朋友,氛圍很好,不會很生疏。
正因如此,蘇意梨才會毫不猶豫地想要接下來。
出道這麽多年,與她打過交道的人倒是挺多,但交好的知心朋友不多,想來想去,仍舊在這個圈子裏比較活躍的,也就那麽兩三個人。
其中,她自認為,岑野算是一個。
當然,那是以前。
而且現在,在大衆的目光裏,她與岑野,是陌生人。
況且這麽多年也從未見他出來參加過綜藝,除了發發新專輯和新歌,岑野總是神隐狀态,極少在鏡頭前露臉。
這點和以前一模一樣,他不想做的事,誘惑力再大,你把它捧到他眼前他也壓根不會看一眼。
我行我素,是股子清流。
昨晚與孫述安聊天旁敲側擊地問了問,但這人嘴嚴實,也不透露都給誰發邀請了,搞得還挺神秘。
蘇意梨非常不确定,但仍心存幾分僥幸。
萬一呢。
賭一把吧。
“賭一把?”蔣南生又氣又無奈,“你看看你說的那都是什麽話?”
岑野剛剛才被蔣南生從床上揪起來,跟沒骨頭似的窩在沙發裏,兩條腿大敞着,看樣子還沒睡醒,半眯着眼睛玩手機,順手拿了條毯子放到大腿上。
“你現在已經是自立門戶了,沒必要他們說什麽你就聽什麽,沒必要再答應他們跟他們賭啊,”蔣南生苦口婆心地勸:“你賭這幹什麽?對賭協議沒簽夠是吧?還想再拼一次命?真傻還是假傻?”
見他還是不說話,蔣南生更着急了,這人就是天生反骨,也就剛開始那兩年聽話些,随着閱歷增加骨子裏的不羁卻未減一分。他一腳踢上岑野的小腿,小腿在空中左右晃蕩了兩下,“別裝啞巴!”
岑野看見微信上孫述安發來的那條确定消息,心滿意足地收起手機。話裏雖是帶着些被踹過之後的不爽,但臉色卻不見任何不滿意。
反而還挂着淺淡的笑,掀起眼皮看他:“我有病非得自己找罪受?”
他才不屑于跟他們賭。
他賭的不是那個,而且他賭到了。
一看岑野這吊兒郎當的樣,蔣南生就不順眼:“你可不是有病,岑野,我不是死的也得被你吓死。冷不丁當着一屋子人的面說去開房,還是一屋子不認識的人,你牛,你是真牛,但是咱們這個圈子防人之心不可無,你都不知道她們是什麽人你那嘴就敢往外禿嚕……”
岑野嘴角放平,坐直了身子,模樣變了,眼有些涼薄,蔣南生的話也跟着咽回去了。
“用不着防。”
手邊來了個毛茸茸的東西,踩着沙發旁邊的大快遞箱子跳上沙發,抓着他的衣袖爬到他肚子上窩着,腹部衣料被弄得有些淩亂,露出一小塊兒勁瘦的肌肉,薄薄一層。
岑野順手把小貓撈到臂彎裏。
小貓看了岑野一眼,往他懷裏蹭了蹭。
岑野的目光又漸漸有了溫度,一邊極其溫柔地順着小貓的毛,一邊去看腳邊的快遞,極為平常地說:“而且誰說我不認識。”
蔣南生會錯了意:“你廢話,蘇意梨誰不知道?”
岑野踢了踢腳邊新買的大烤箱,仰靠在沙發上慵懶地說:“生哥,她愛吃烤蜜薯,以前上大學的時候就愛吃,你知道嗎?”
作者有話說:
蔣南生:我他媽不知道。你在炫耀什麽?
岑老師:說我老婆壞話?不可以!!!
?? Y.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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