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師兄
誠如柳星葉所言,她果然指望不上柳傳言。這位少谷主此刻身在南懷城最大的歌舞坊,左擁右抱,絲竹管弦不絕如縷。
他親愛的娘親大人三日前便已經飛鴿傳書讓他動身前往嘉岩關去助師妹柳星葉一臂之力。然而三日過後,他依舊不見任何行動。日日流連這煙花之地,好不惬意自在。
柳傳言的貼身随侍冬生見自家少爺一直不為所動,不免心急。
“少爺,您若再不抓緊啓程,即便是有咱們流沙谷的千裏馬,您也來不及了。”冬生小心翼翼地開口,勸着自家主子。
柳傳言仰頭喝一口美女遞上的美酒,慢悠悠吐出話來:“小爺我壓根兒就沒打算啓程。”
冬生:“……”
“這可是谷主親自下的命令,讓您前去北境幫助歆兒小姐。您若是不去,這萬一谷主追究起來,只怕是不好交差啊!”
“怕什麽,南境前往北境,這一路上山高水遠的,馬不行了,車不行了,或是遭遇劫匪,随便尋個由頭我便到不了嘉岩關。母親能奈我何?”柳傳言滿不在乎,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
冬生:“……”
“這怕是不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那位晉王殿下中的可是七日散,母親和歆兒都無能為力,老子去有什麽用!小爺我還是待在這溫柔鄉裏來得舒服。”
一時間冬生沉默了。他家少爺坑起老娘和師妹當真是一點都不含糊吶!
***
第二日并未見到柳傳言。柳星葉心裏便已經清楚她應該是等不到她家那位師兄了。
柳傳言這人自小頑劣慣了,最是會趨利避害。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肯定是有多遠躲多遠,能接才怪。估摸着這會兒肯定還待在溫柔鄉裏醉生夢死呢。師父她老人家還真是太高估她這個親兒子了。
徐惟誠想盡一切辦法弄來了冰塊。這些冰塊置于帳子裏,周遭明顯清涼舒爽了許多。
可惜冰塊不易儲存,立馬就融化。相應的這需求也就很大。為此徐惟誠便差人每天都往軍營送。
至于皇帝陛下,他憂心兒子的病情。就差把整個太醫院給搬到軍營了。太醫一大堆,可個個卻起不了用處。一個柳星葉秒殺一整個太醫院。
可即便柳星葉厲害,面對這天下奇毒七日散,她仍舊力不從心。
雖然有她一直替林木森壓制毒性,可他的病情依然一日重過一日。疹子化膿嚴重,施針放血卻始終治标不治本。全身酸痛,奇癢難耐。面容憔悴,食欲不振,人也消瘦了許多。
七日散的威力非常人所能忍受。不說其他,光這滿身的疹子就夠讓人絕望了。如萬千蟲蟻蝕骨,好似萬箭穿心。
林木森始終硬生生扛着,連呻.吟吶喊都很少有。
距離毒發還有兩日。可柳星葉始終未曾研制出解藥。師父又遲遲到不了。衆人一籌莫展,整個軍營皆被低氣壓籠罩。
衆人愁容滿面,然而林木森本人倒是一派泰然,該做什麽便做什麽。
當天林木森再次陷入昏迷,發熱持續不退。
柳星葉忙活整宿,卻始終沒能有突破。晉王殿下的病情肉眼可見地嚴重了。
徐成靖是急脾氣,見柳星葉遲遲研制不出七日散的解藥直接發了火,拽住她的手腕怒氣沖沖道:“你不是神醫麽?不是能夠起死回生麽?為何遲遲研制不出解藥?我看你這神醫的頭銜也不過是徒有虛名。”
柳星葉雙睫輕顫,灑下一層陰影。面容平靜如初,音色沉穩有力,“世人對我們醫者最大的誤解莫過于覺得我們是神仙,能夠起死回生。可事實上我們又不是真的神仙。我行醫至今,殿下是唯一一個讓我覺得吃力的病人。我窮盡畢生所學,也只能做到如此。”
“照你這麽說殿下的毒是無解了?”
“不是還有兩日麽?”
“若是兩日過後你研制不出解藥又當如何?”
柳星葉平靜直視他,沉聲反問:“少将軍是想民女以死謝罪麽?”
徐成靖:“……”
“成靖不得無禮!”徐惟誠呵斥一聲,“柳神醫已經盡力了。”
“爹,只有兩日了,殿下沒時間了……”
“住口。”徐惟誠呵斥住兒子,對着柳星葉說:“犬子不知禮數,還望柳神醫海涵。還有兩日,當真無解了麽?”
柳星葉一手摸着檀木珠,面色憂心,“算了算日子,家師最遲明日應該會到,只能看看她老人家有沒有法子了。”
這幾日柳星葉翻遍了醫書,試了無數個方子。煉廢了的藥材難以計數。可始終不能調制出解藥。
事到如今,唯一的希望就只能仰仗師父了。師父的醫術遠勝自己,興許能夠研制出解藥也未可知。
——
和徐成靖争執一番,柳星葉胸口堵得厲害。
晉王殿下已經昏迷了一整天了,白松露和畫竹貼身照看着。
她出了主帳透透氣。
偌大的軍營,一大群士兵正在教練場訓練,吶喊聲響徹雲霄。
“這群兵娃子如何?”身後驀地響起熟悉的男聲。
柳星葉轉身,見謝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身後。
“很不錯,個個訓練有素。”
謝砺往她身邊坐下,“這些士兵都是殿下操練的。如果不是中毒,殿下每日都會親自操練這群士兵。”
“晉王殿下當真勤勉刻苦。”
“他十歲入軍營,這麽多年一直待在北境。和将士們同吃同住,整日混在一起。北境這方土地,若是沒有他和徐老将軍鎮守,估計早就被陳國人攻陷了。殿下是天生的将帥之才,百年難得一見。他就是這北境的神,萬民擁戴。陳國人如此卑劣,将七日散這種劇毒之物用于殿下身上,無非就是想摧毀我們大林的主心骨。”
“還有兩日,我定會竭盡全力。”
“這麽多天下來柳神醫的作為在下看在眼裏。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成靖這人性子急躁,也是因為擔心殿下才會沖撞柳神醫。還請柳神醫不要放在心上。”
“謝軍醫言重了。”
“殿下還未到弱冠之年便已經領兵打仗。這些年大大小小的戰役經歷無數。時常浴血奮戰,九死一生。早些年和陳國人血戰三天三夜都不曾倒下。在我們這群人心裏,他是戰神,巋然不倒。我堅信他定會跨過這道坎的。天佑大林,他會平安無礙的。”
——
“什麽時辰了?”一個虛弱的男聲打破主帳內的寂靜。
“殿下您醒了?!”白松露聞言驚喜萬分,“奴才這就去喊柳神醫過來。”
“柳神醫不在帳子裏?”林木森艱難地動了動上半身,想要坐起來。
盡管快動作幅度很小,卻也牽扯出了致命的痛感,四肢百骸無不遭罪。
難怪都說七日散是天下劇毒,聞之色變。這世間應該沒有幾個人能夠經受得住這種折磨。
“柳神醫在調制解藥。”白松露答。
“扶本王起來。”他雙唇慘白,頹音靡靡。
“殿下您現在不宜下床呀!”白松露說着就去扶林木森。
男人一把掀了被褥,“無妨,我心裏有數。”
白松露一下子急了,“殿下要去哪裏啊?”
“去看看柳神醫。”
“殿下千萬別下榻,奴才這就去請柳神醫。”
男人分外執拗,不聽勸說,“本王自己去。”
“殿下……殿下萬萬不可……”
“本王還不至于下不了床,還未成為一個廢人!松露你連本王的話也不聽了是不是?”
“奴才不敢!”
“那就速速扶我起來。”
“是殿下。”
白松露扶着林木森慢騰騰地去了柳星葉的帳子。
帳簾半開,主仆二人正在忙活。
林木森松開白松露的手,“你且去吧,本王自己進去。”
“這……”白松露面露遲疑。
林木森斜了他一眼,冷聲道:“別廢話!”
“那奴才告退!”
柳星葉手握藥錐正在搗藥,而畫竹則圍着小火爐煎藥。手裏的蒲扇一下不歇,帳子裏藥香彌漫,濃郁異常。
主仆二人皆很專注。渾然不察帳子裏進了人。
燭火沉寂,微弱的一小捧,火光細碎而潦草,細細搖曳。
男人悄無聲息地走到柳星葉身後。藥錐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一聲蓋過一聲。女子賣力地搗藥,完全沒感到勞累。時不時擡起左手手臂抹抹額頭上的薄汗。衣袖口一圈白色忍冬花栩栩如生。
她穿湛藍色襦裙,沉靜溫柔。腰間束帶自然垂落,外露的幾抹膚色白淨細膩,精致似無暇美玉。
烏黑柔順的長發垂搭在雙肩,肩線瘦削,露出修長白皙的脖子。一雙烏眸水光潋滟,靈動非常。雙耳碧玉耳墜随着主人的動作輕輕晃動。
薄娟面紗遮掩住的面容無從察看,卻越發惹人遐想。
林木森靜靜站着,并未出聲打擾。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畔忽的響起男人低沉虛弱的嗓音,“燭火如此暗,瞧得見字?”
柳星葉心下一驚,猛地瞥見地上一抹高大的黑影。她的呼吸頓時凝滞,下意識擡起頭。
霍然映入眼簾的便是年輕男人那張俊顏,清俊儒雅,渾然天成。只是略顯蒼白,病态明顯。
“殿下怎麽過來了?”柳星葉心下一慌,忙放下藥椎站了起來。
男人徑自往桌邊坐下,語氣清淡,“找柳神醫說說話。”
柳星葉:“……”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在海邊玩了一整天,忘記放存稿箱了,到酒店才拿電腦更新。抱歉,今天更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