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面聖

寒冬臘月,京城一連下了好幾場雪。雪未消。宮道上的積雪覆蓋了好幾層。掃雪的宮人正在慢騰騰地清掃積雪,清出道路。

天色昏沉陰郁,雪沫子洋洋灑灑往地上落,在寒風中打着卷兒,随風四處流竄。

這場大雪已經下了兩三日,卻怎麽也不見消停。

細密的雨雪中,年輕的男子在一大群人的簇擁之下往含元殿方向走去。

那男人的容貌隐匿在傘後,身形修長玉立。黑色玄狐鬥篷獵獵作響,裏頭同色的齊肩圓領長袍将男人挺拔的好身材勾畫地淋漓盡致。袖口處兩圈金絲線繡制的并蒂蓮随風若隐若現。

“雪天路滑,殿下您當心着點腳下。”白松露細心提醒自家主子。

“話多!”林木森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冷不丁嗤一聲,表情淡漠。

白松露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當即不敢言語。

自從晉王殿下沒在南境找到流沙谷,這脾氣倒是一日比一日暴躁了。

皇帝的聖旨下了一道又一道。林木森最終還是扛不住他老爹的催促,回了京城。

他人是走了。可南境的眼線卻沒撤走,照舊在暗中替他尋找柳星葉。他就不信他找不到人。哪怕掘地三尺他也得把人找到不可。

含元殿肅穆威嚴,明黃.色檐角映襯着灰黑色的一角天空。

殿前三兩個身穿官服的大臣正并排拾階而下,有說有笑。

大臣們與晉王殿下一行人迎面碰到。大臣們當即俯身行禮,“臣等見過晉王殿下,恭請殿下萬安。”

“葉大人這是來見父皇?”林木森認出為首的大臣是那戶部尚書葉方舟。

戶部尚書葉方舟指了指身側的同僚,“微臣和禮部的沈大人,兵部的周大人受陛下召見,進宮面聖。這年關到了,事務又多又雜,都得向陛下報備。”

“葉大人恪盡職守,本王早有耳聞。”

“殿下折煞微臣了,食君之祿,擔君之事,這些都是微臣應該做的。倒是晉王殿下您鎮守北境,勞苦功高,乃我大林子民的表率,葉某才真是佩服殿下。”

“葉大人謬贊了。本王還趕着去見父皇,改日再與諸位大人細聊。”

“殿下您先請。”大臣們異口同聲。

目送林木森進了含元殿。幾個大臣這才慢騰騰地離開。

“比起其他皇子,這位晉王殿下謙和有禮,文質彬彬,又是領兵打仗的奇才,難怪深受陛下喜愛。對比之下,東宮那位怕也遜色了不少。”兵部尚書周學是個心直口快之人,在相熟的同僚之前向來有什麽說什麽。

“周大人慎言,當心隔牆有耳。”葉方舟整了整頭頂的官帽,忙不疊出言提醒。

“雖說此話不敬,倒也盡是事實。若晉王殿下有心,東宮那位如何坐得到太子之位。”禮部尚書沈泉向來最不喜太子,直言不諱。

葉方舟抿嘴輕聲道:“沈大人此言差矣。太子殿下雖說才幹有所欠缺,可到底是先皇後嫡出的長子。徐貴妃再受寵,比起先皇後總歸還是差了一截。再者晉王殿下也并非徐貴妃所出。還是有差別的。”

“葉大人此言倒也在理。”周學和沈泉聽葉方舟這麽一說,當即表示認同。

三位大人漫步走到宮門口。沈泉對葉方舟道:“葉大人,我和周大人約好了去七裏居喝酒,葉大人不如和我們一起?”

葉方舟拂袖婉言謝絕,“葉某就不去了,宅子裏有事,脫不開身。改日再與二位大人同飲。”

三人在宮門口拜別。

沈泉不解地問:“這葉大人怎的這麽忙碌,這三番兩次邀他喝酒都給推辭了?”

周學輕聲道:“沈大人還不知道呢吧,葉大人的千金歸家了。這十多年父女分離,人家不得好好陪陪閨女啊!”

“就是那個從小養在鄉下的小女兒啊?”

“可不就是麽!也不知道生得如何,咱也沒見過……”

***

林木森侯在殿外,得了通傳方才入內。

成帝坐在案前,眉宇軒郎,英氣逼人。

成帝不惑之年,正值一個男子最成熟穩重的年紀。又貴為天子,周身凜冽,不怒自威。

身側站着東宮太子林嘉尚。

太子是先皇後的嫡子,年長林木森五歲,眉目清秀,溫文爾雅。

成帝的這幾個兒子長相大多都繼承了他,溫潤清秀,儒雅英俊。

“兒臣給父皇請安。”

成帝道:“森兒快快起來。”

林木森看着太子,“見過二哥。”

林嘉尚:“四弟有禮了。”

“朕一直催你回來也不回來,你小子在南境忙些什麽呢?”

“兒臣在忙一些私事。”

“你現在感覺如何?你的傷可有大礙?”

“多謝父皇關心,兒臣已經好全了。”

“明日再讓太醫院給你瞧瞧。”成帝似是不放心,“說來這流沙谷的神醫倒真是厲害,能把你的毒給解了。只是朕都來不及封賞,這偌大的流沙谷竟然就消失不見了。想來也是神奇。”

流沙谷的消失一度引發熱議。無聲無息地消失不見,尋不到半分蹤跡。此事聞所未聞,實屬罕見。

坊間有關流沙谷的傳聞出了各種版本。有說流沙谷得罪了人,被滅了滿門;有說柳飄絮攜谷內衆人一同歸隐了;也有說流沙谷民衆一一羽化登仙了……

衆說紛纭,難以定論。

“兒臣本想親自登門道謝,竟沒想到出了這種事情。”男人面色平靜,嗓音清潤,言語之中無不流露出遺憾。

成帝:“你也別想太多。毒解了就是好事兒。可有去看過你母妃?”

“兒臣剛回來就先來了父皇這裏,還不曾去拜見母妃。”

“得空了就去看看你母妃。她為了你的病日日擔驚受怕,人都憔悴了不少。”

“兒臣此番進宮本就打算去給母妃請安。”林木森輕聲道:“父皇,兒臣今日前來還有另外一事。”

成帝拂拂衣袖,“你說。”

只見年輕的男子從腰間取出一枚虎符兵符,“父皇,您命兒臣挂帥出征,守衛北境。兒臣幸不辱命,将敵寇驅逐出境。既然如今敵寇已逐,這兵符就該完璧歸趙。”

自古君王多猜忌。手握重兵的将帥往往最容易受到猜忌憚。林木森是聰明人,自然不會将兵符久留在身上。

成帝收下兵符,“北境一役森兒你受累了,朕代替整個大林的百姓感謝你。”

“父皇折煞兒臣了,能為父皇解憂,是兒臣的榮幸。”林木森不卑不亢。

父子倆說了會兒話,林木森要去定坤宮見徐貴妃。

太子和林木森一同出了含元殿。

太子殿下:“四弟剛回來,等你好生安頓以後,孤再邀請四弟去府上小聚。”

“多謝二哥,改日再登門拜訪。”

——

和太子在含元殿分開,林木森轉頭去了趟定坤宮。

定坤宮是徐貴妃的寝宮。先皇後殡天以後,聖上一直沒有另行立後,後宮事宜皆由徐貴妃和蕭貴妃協同打理。兩位貴妃相當于是副後。所以這定坤宮的規模也是按照皇後的儀制修建的,殿內殿外,陳設擺件,角角落落,無不氣派華麗,精致異常。

徐貴妃見到晉王殿下無外乎問兩樣——身體如何?姻緣如何?

然後羅列了一大群京城的高門貴女打算讓晉王殿下挑選。

“安平侯府的嘉寧郡主一直心悅于你,你該抽個時間去見見……”

“季太傅的獨女年芳二十,出落得楚楚動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大理寺少卿的胞妹也是遠近聞名的大美人……”

“本宮還聽聞戶部尚書葉方舟的小女兒也回京了,也不知生得如何,過兩日本宮就差人去打聽打聽……”

徐貴妃孜孜不倦地為晉王殿下拉紅線,一下子羅列了無數高門貴女。

一臉冷漠的晉王殿下:“…………”

“母妃,您就別操心了,我心裏有數。”晉王殿下只覺得頭疼。

徐貴妃扯着尖細犀利的嗓子,“你心裏有數怎麽沒見你帶個姑娘給本宮看看?你舅父跟你這個年紀成靖都已經出生了。可你倒好,王妃沒娶不說,連個通房都沒有。本宮真的十分好奇,你這麽大的男人了究竟是如何解決生理需求的?”

林木森:“……”

徐貴妃最熱衷的就是給林木森找女人。不僅給他相王妃,更隔三差五往晉王府裏送女人。不過他從來就沒搭理過。

原以為時日長了,徐貴妃會放棄。殊不知她锲而不舍,越搓越勇。

“母妃,我剛回來,府裏頭還需安頓,改日再進宮看您。”晉王殿下待不住,立刻尋了個由頭直接溜了。

徐貴妃催婚太嚴重,傷不起,傷不起!

——

從定坤宮出來,晉王殿下的臉色就沒好看過。男人面色沉冷,像是遍布着一層冰霜。

一大群人跟在後面,個個靜默地詭異,誰都不敢吱聲找不痛快。

眼看着出了宮門,白松露小心翼翼地問:“殿下,咱們這就回府麽?”

林木森擡眸看了一眼宮道上的積雪,很多已經被人踩糊了,留下一灘灘污濁不堪的雪水,斑駁陸離。

白松露順着他的目光,忙呵斥一聲:“這宮道是何人打掃的,竟如此懈怠,若是沖撞了晉王殿下你們有幾個腦袋掉!”

負責的太監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晉王殿下恕罪,是底下的奴才偷懶了,請殿下責罰!”

男人沉靜的目光慢騰騰轉到那太監身上,輕聲道:“雪天路滑,這宮道可要仔細清掃幹淨,莫傷了人。”

太監惶恐不安道:“殿下放心,奴才這就命人小心打掃,一定打掃地幹幹淨淨。”

林木森收回目光,看着白松露,“去穆府。”

作者有話要說:來來來,跟我一起期待這兩只再度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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